搜索
张均胜的头像

张均胜

网站用户

小说
202005/07
分享
《芙蓉花开醉大唐(第二部)》连载

第十章 子规声里雨如烟

绿遍山原花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四月的成都春意烂漫。

然,梅兰却早已谢了,正是芙蓉海棠玉兰桃杏梨李等各种花木儿与春争奇斗艳的时候。杨柳已拖着柔媚的长条儿,在百花潭浣花溪的水边悠悠地飘动,大大小小的鸟儿,颜色很好看,飞来飞去地唱着歌。

薛涛静坐西窗前,看着这无限的春色,心间却涌涨着涨潮似的连篇心事儿。悠然间,前辈太白的诗句飞上了心间:“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是啊,最近时日,不知究是何事,竟让自己罗帏间深夜辗转不寐。

“不寝听金钥,因风想玉珂。”突然又跳上心间的杜工部的语句,竟引得薛涛一阵颤栗。难道,夜间春风时,自己的耳中响起的嗡嗡鸣声不是杜工部的所言的清脆马铃声远方来吗?那,假若不是来自远方的牵念,却即是那近在咫尺的子规夜啼了。

她夜夜夜深人静时,心里都在倪想,就在自己卧榻的不远一二百步处,那座宅院中,那间自己从未到过的卧房,那个男人,那个劫掠了自己魂魄去了的男人正拥着别的佳人,是在酣然入梦?还是在做那些如同自己曾经做过的“勾当”?想到此处,她竟浑身战栗不止。难道自己竟是因了嫉妒还是醋意而不眠呢?她也茫然不知,是否还有思念和期盼的意味?她更是不敢承认。想来想去,她竟不能自决,难道那举案齐眉秉烛共读的愿望,此生已与自己无缘了?难道自己竟坠落到乞求为妾的地步了吗?如否,那自己的佳偶又在何处?自己不由自主究竟何故?想着,想着,薛涛竟生肝肠寸断头痛欲裂的痛苦。她只好赶紧着转想别的事,再想想个个姐妹妹们,越想越觉犹不如纤云,更是羡慕起琦玉姐姐来,越想越痛悔自己枉读了许多的诗书,枉生了聪慧的头颅,却对自己的命运无任何的奈何。

薛涛临窗远望,正苦恼垂泪间,门吏却来报,有一对夫妻前来府内寻她。她一想,定是姐姐琦玉收到自己的书信,伴了夫君杨兄来了。她立马擦擦眼帘,飞步跑下楼梯。

薛涛一路疾跑奔到附院门口,果见一扎着红彩绸的三架套的崭新油漆马车正停在那里。那拉车的三匹骏马正热汗淋漓地打着喷嚏刨着蹄儿。

薛涛边跑边就喊道:“琦玉姐姐,琦玉姐姐是您吗?”

眼看着自那马车客箱内掀帘儿就迈下了一位身着红杉红裙的俊美少妇,那少妇抬头望了薛涛一下,便甩脚迎来。待两人进了,薛涛才着实看清了,这真的就是自己日夜牵挂的琦玉姐姐。

薛涛一个琅跄一下子扑倒在姐姐的怀中,喜不自禁嘤嘤而泣,一边哽咽地叫喊着:“姐姐,姐姐,真的是您啊!”

琦玉也亲切的抚摸着薛涛,同是热泪满面,结结的回应着:“妹妹,是姐姐,是姐姐。”

这两患难姐妹亲热地抱了片刻,又拉着手儿彼此凝视着。分别已久,两人一见,感觉都有了变化。

薛涛拍打着琦玉的手儿惊喜的道:“姐姐,您也白皙了,也丰满了也。”

琦玉应道:“白倒是未白,只是父母身边衣食无忧,身子丰满了倒是真的哩。妹妹,你也是,看,也高哦,也俏了,越大越妩媚了!姐姐听闻汝做了节度使府校书,恁是替汝高兴了好几宿未眠了也。”她说着且又伏到薛涛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家父还曾说起这韦皋韦大人,言其处事果决且恁体悯下属,妹妹在其身边怕是吃不了什么苦楚也。若真如此,姐姐便是放心了。”

一提起韦皋,薛涛的脸儿不自觉的红了一阵,忙掩饰着道:“尚好!尚好!此人虽也治吏甚严,但是与吾还是宽柔甚多哩。”她随即转了话题故意道,“哎——姐姐,见您这一身红装,显然正是新婚燕尔也。哎,那新郎公哪?究是哪位烧了高香的公子王孙恁是这样大的福气啊?竟娶了我这万里挑一的姐姐!”

琦玉打了薛涛的手臂一下,故作生气状的嗔怪道:“汝还问谁呢?还不是妹妹您恁是把姐姐贱卖了也,恁是送与这人见人烦的布衣愚夫也!吾正是来找汝问罪哩!”

“嘻嘻,姐姐您是不是怀了喜了也,高兴的说激情话儿吧?您莫如让您的娃儿来找姨姨问罪才是甚好哩!嘻嘻嘻……”薛涛笑着伏进姐姐怀中,悄声又问,“怀了也?姐姐。”说着琦玉自己倒是甚是娇羞了。

“羞不羞哩?哦?羞不羞?”琦玉拍着薛涛的后背,“我不急,您倒是先急了也。哪有这么快耳!”

薛涛想起了,两人光顾着亲热了,还有一个人儿呢,忙问姐姐道:“看看,只顾着我们姐妹说话了,还有贵客呢!那新郎公姐夫呢?”

“嗨,还在车上琢磨这您送与的官职呢。”琦玉道。

“这有啥琢磨的?”

“哎——”琦玉又贴住薛涛的脸颊道,“妹妹,他怎的言说这韦皋之人不好相处呢?”

薛涛一愣神,也想到了杨俊可是一向就对韦皋印象不好的,就回应道:“哪里,哪里,只是这姐夫曾对这韦皋韦大人印象不是太好也,其实,此人还是十分秉公论事,心胸大度者也哩。姐姐您快喊姐夫下来,吾们好进房歇息。”

琦玉点点头也道:“家父也是如是之言耳。还言,此乃天赐良机,杨郎可作契机作出业绩报效社稷也。”说完就转身朝着车内喊道:“郎公,下得车来吧,妹妹等着哩——”

音还未落,杨俊便从车里迈了下来,比那琦玉还羞臊地迎着薛涛憨笑着,不知说啥言语好。

薛涛对着杨俊深施一礼,俏皮的道:“不知新郎公姐夫驾到,有失远迎也。”

杨俊这才笑了,也规规矩矩回一礼,弓着腰道:“小妹,兄长谢过您的红媒之恩也!”

琦玉插话进来打趣道:“哪儿来的兄长耳?明明是姐夫嘛!”

“为夫谬也!好!好!姐夫兄长也!此可好?”杨俊连忙承认错误。

“哎——这还差不多也。”琦玉笑了。

薛涛笑着就拉起琦玉的手,“二位,请!请先到我之卧房,一楼正好拾掇了,且让二位安顿了住下。”

薛涛拉着二位新人一路说笑着来到自己的秀楼二楼先让两人坐了,便立马吩咐杂役上了茶水。然后,便将那琦玉托付自己的那些信物递到了杨俊手中,笑闹道:“您这郎公,也不待红媒上门牵线,竟自去了岳丈门上讨要新娘,您羞臊与否?”

“哎——校书所言差矣!只可允相如求凰越东墙,就不兴吾杨俊寻妻到堂上?”

“哈哈,哈哈,此喻虽俗却不假哉耳。小妹祝贺您与姐姐了也。”

说笑间,不大一会儿,先就有乔二宝借着来问“校书需要什么事务吩咐?”的理由来看热闹。稍倾,郝声望、姜荆宝和几位年轻的侍卫也凑了来看这俊美的新娘和传说中的浪荡才子杨俊。一时间,秀楼里便笑语连篇热闹非凡了。

眼看着快近晚饭时辰,薛涛吩咐杂役去到饭厅安顿晚宴,还和姜荆宝商议着,把几位府内重臣都请了来,一并作陪为新婚夫妇接风洗尘。

晚宴间,韦皋才第一次认识了这传说中的风流名士杨俊,而杨俊却说自己早已认识了节度使大人,只是大人公务繁忙无暇顾及自己一介布衣罢了。两人就碰杯同饮,言说从此成为熟人了。杨俊也谦言说是今后自己即作为属臣认识大人了。彼此哈哈笑了,接着再饮。随后薛涛又举杯祝贺琦玉新婚之喜,琦玉连忙起身离座走近了韦皋身旁,一一替郎公道着知遇之恩。

杨俊又携了妻逐一和所有人回敬了礼仪之酒,晚宴就算是结束了。

韦皋最后叮嘱薛涛,让其先陪了新婚夫妻在成都游玩一月,一并作些出使前的准备,待看时机成熟即可让两人动身前往南越。

第二日,薛涛便让乔二宝作了许多准备,她要引着二位客人,欲先去乐山大佛处游玩。

乔二宝应诺了,立即安排了车驾物品以及一位随员,一行人说笑着即欲出发。

正待走时,却见郝声望气喘吁吁的跑来说道:“三位,请稍等,今儿节度使大人突然有了兴致,说要随同三位一并去到眉州及乐山游乐度假,他简单收拾一下随后便到。”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又对一位侍卫吩咐立即安排一驾兵车着带所需要物品,再挑选四五位近身骑兵侍卫跟着一同护卫节度使大人。

琦玉一听,这节度使大人要一并相伴,就有些低沉,小声言说道:既如此,三人说话儿怕是不方便了。

杨俊却拉拉琦玉的衣角道:“哎——,有何不便?人多了岂不说笑更热闹些。”

薛涛不作言语,但却立马红了脸儿。

一会儿,韦皋便穿了便装,大踏步赶了过来。郝声望也骑着马引了几位带着武器的骑兵随着一驾物品车尾随了过来,要随着前面的马车一同出发。

韦皋转身,看看这突然彭大了的队伍,蹙了眉道:“罢了罢了!侍卫休要再跟。吾本是为消遣散心,尔等一随,稀里哗啦之,吾便又心累了矣。尔等且归回,归回吧。”

郝声望在马上拱手奏道:“大人的安全如何保卫?”

“哎——尔未见吾着便装乎?吾乃一平民,谁认识吾乎?纵便是有三两位毛贼,吾还惧之?再说焉,眉州府近在咫尺,焉有何危乎?尔等回了是也。”韦皋说完不再理会,径直迈上客箱里去了。

郝声望见是违拗不过韦大人,便招呼侍卫们散去了。

杨俊便立马拉拉琦玉也迈进了车厢。薛涛随后也进了车厢,见琦玉夫妇偎依着坐在了前排,只好移到后排坐在了韦皋的身边。

一声脆亮的鞭声,马车便向着去往眉州的官道儿疾驰而去了……

一位衙役车夫高扬这缰绳,驾驶着这架硕大的马车载着韦皋、薛涛与杨俊、琦玉四人,一位近身侍卫则藏短兵器在身,策马紧随其后。一行六人沿着笔直的官道一路向南,朝着嘉眉两州交界方向疾驰而去。

起始,车厢内,四人各怀了心事都默默不语,只听得马蹄声“嗒嗒”声碎,偶尔的颠簸让桐木油壁车厢也偶尔的发出“嗵嗵”的共鸣。

坐于前排的杨俊,不好意思和新晋的娇妻再说些甜言蜜语,只好在暗处紧拉着娇妻得手,想着近日来自己所经历的这些大事。想着薛涛为自己牵线的这桩红梅媒,让自己方才姻缘机遇这俊美的琦玉,让自己又在而立之年却又得娇妻。又想到自己压不住心内急迫,未作任何准备即赴随州,开明的岳丈不仅未有怪罪,还打破旧律极为简洁的为自己与琦玉举办了婚礼。还想起,妻接到薛涛的书信,说与岳丈时,岳丈高兴的叮嘱自己,务必抓住这本及其难得的际遇,着快应诺赴约接受这出使之职,且任职以后应审慎处事,长存报效朝廷之心云云。直至最后,岳丈又叮咛着告知于自己,韦皋其人对社稷忠心耿耿且尽忠职守纪律严明,但其也娴熟于官场精于官道且是唯上行事,勿看其不露声色,但其心藏机宜,行事果决凶狠,其对下属也甚为严律。在其属下从事,不可掉以轻心。

仅是这半日的接触,杨俊就体会到了岳丈所言之确凿精准。

杨俊也想起了薛涛,他看出来,今日的薛涛已非同当初,当然最明显的是言行举止大度得体了,没有了往日的情怯羞涩。他明显的感觉到,薛涛甚为聪慧,虽然方才入得仕途,但已经将体制内之事把握的近乎炉火纯青了。再观察那韦皋,处处的对其从中维护,其已经接近成了节度使府说一不二的人物了。

同时,杨俊也隐约的感觉到,韦皋之于薛涛之间微妙的关系。杨俊也知道,这薛涛小妹正逢青春华年,春情萌发之时,思春幕情也是意料之中的情形。然而,其却涉世未深,心境单纯,自然容易心生幻想,用情太深,徒生许多烦恼。她或许并未知,这世上许多的男人,怕是与情与美女只犹如蜜蜂之于鲜花也;而她,或许则已忘情自许,犹如蛮猴钦慕水中之月了。

昨日夜间,自己曾与妻说到此事,妻也觉如此,不禁就为薛涛的今后长吁短叹起来,并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委婉提醒一下薛涛妹妹。

此时,韦皋端坐在后排座椅上,也有些局促不安。其实,他知道,节度使府内万事须虑,按说此时自己本不应该撇下公务随了这三位年轻人去游乐玩耍,但是,他又舍不得薛涛离开自己的几日。近日来,自己聊发少年狂,思情与思欲竟让自己坐卧不宁,这离开节度使府,离开这许多的多事的眼睛,能到山野户外去和薛涛畅乐一番,也是难得的机遇。再一想,借此,到乐山大佛的开凿现场去看一看,也是应该的,同时,也微服私访一下嘉眉两州的民生人情也算是一件必要的公务。想到这里,他才心里有了略微的安慰。

韦皋一边儿想心事,一边儿轻嗅着身旁薛涛身上所散发的阵阵香气,有些情不自禁,他就悄悄地移动右手来摸索薛涛的臀部,薛涛一惊,立马拿手来挡,他顺势攥住了薛涛的手。薛涛意欲拽出,他则使劲攥住不让她抽出。守着前排的琦玉夫妇,薛涛不敢闹出动静,只好任由他攥着。薛涛被韦皋攥着手,一股暖流则于手上流进了心中,心内竟有些莫名的激动了,但脸孔上却使劲作出不动声色的表情。

车子行进了一段时辰,眼看着偌大的成都城就被远远的抛在了身后。车窗外,蓝天高远,白云飘飘,川西南盆地山清水秀,不时就有不知名的鸟儿从车顶掠过,且留下“嘀嘀啾啾”的鸣声。新鲜的清风悠然的飘进车内,车内凉风习习,让人觉得十分舒服惬意。

杨俊眼看车内冷寂已久,气氛都有些尴尬了,只好打破沉默找话来说。

杨俊折回身来,意欲对韦皋拱手开言,却瞥见韦皋正拉着薛涛的手,薛涛也于瞬间把自己的手抽出拿回,脸瞬间红了。

杨俊赶紧象征性的把双手一凑,迅速就转回身子道:“韦大人,吾观这成都郊外,农人忙于田间地头,地里的田禾长势旺盛,路上行人络绎不绝,真乃一派祥和安宁的情景也!可见,韦大人来到蜀川之后耳,政通人和,黎民意顺,一派的春和景明的大治之象也!”同时,在椅背下,他悄悄地捏了琦玉的手一下,示意她不要回头。

韦皋回曰:“杨先生过誉也,吾韦皋一直坚守为官一地造福一方之信条也,自誉为也是为之尽力者也。西川之治情实虽有些见好,但内里情形也并非尽然也。祥和三年时日,官员已有些慵懒,然当下,川地尚还三面有敌枕戈待旦,凶悍的吐蕃犯我大唐之心不死,且蠢蠢欲动,近期以来不断鼓噪这愚昧的南诏,意欲联合出吾不意攻吾不备矣。所以吾还须处心积虑巧妙设计,防患于未然也。岑参所言‘四海犹未安,一身无所适。’恰如吾心焉。”

“岑参?”杨俊回问了一句,接着又续问道:“可是那曾任这嘉州刺史的岑参?此人早已于十多年前仙逝也?”

“是也。此句则是其于此地所言也。”

“嗷,也是,此人是为一命运多舛之人,其在此地还真留有许多的诗文呢。”

“吾只知其在此地的一首焉,即《上嘉州青衣山中峰,题惠净上人幽居,寄兵部》”一直未言语的薛涛插了话进来。

琦玉不自觉的回头去望向薛涛,确见薛涛还是红着脸庞的有些不自然。

薛涛见姐姐回头瞥了自己一眼,知是因何,就不好意思的住了话头。

琦玉知道自己不经意的回首一瞥,可能让妹妹感到难堪了,就想让她放松一下,于是不再回头的说道:“哎——妹妹,吾只记得这岑大人的此诗很长也,但却一句也背不出了,汝可还记得?”

“姐姐,全文吾倒是还能记得,但之觉得其‘青衣谁开凿,独在水中央。浮舟一跻攀,侧径缘穹苍。绝顶诣老僧,豁然登上方。诸岭一何小,三江奔茫茫。兰若向西开,峨眉正相当。猿鸟乐钟磬,松萝泛天香。江云入袈裟,山月吐绳床。’几句有趣也,也是甚为切当也。”

杨俊随即赞曰:“妹妹真乃博闻强记焉!”

“姐——夫,兄——长,您又来打趣妹妹也?”薛涛笑了故意繁琐地称呼着对杨俊笑闹。

“不是打趣,实是真心话也。这岑老前辈之诗也算是等身了,其中此诗是为一较冷僻者也,汝能记得全文着实不错也。”杨俊认真的说。

“哎——妹妹,汝今后只可呼其为‘姐夫’即可也,何还加一‘熊掌’耳?嘻嘻,嘻嘻……”琦玉说到此竟捂着嘴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了。

薛涛疑惑的看着姐姐,杨俊则扭头看看韦皋,复又转向琦玉立马问道:“妻,何故笑至如此耳?”

“哈哈,哈哈哈哈,妹妹呼您为“熊掌”耳,郎君应知孟子曰:‘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吾甚是为孟子之遵循者哉!对否?哈哈哈,哈哈……”说着就忍不住大笑起来。

杨俊与薛涛只是瞬间一愣,立马领会了这“兄长”与“熊掌”之奥妙了,也跟着笑了起来。薛涛拍打着琦玉的后背,笑曰:“姐姐真会骂人焉!”

杨俊也笑了道:“呜呼!此妇实乃对夫不尊也!韦大人,您说,当打不当打?”

此时,薛涛和琦玉偷瞥韦皋,韦皋笑而未语。

说笑间,马车已走出成都州地界,进入眉州界内了。看车外,地势也由刚才的平原,渐变为了山区。这地界口的驿道旁则有一酒家客栈开在路旁溪边,硕大的牌匾上书“逍遥酒店”。驾车的马儿似有灵性,却顿放慢了脚步。大家转头看这客栈,只见,这店门口是小桥流水,亭台一两座,倒柳三四丛,树影下则是石板石凳散客数位。透过门厅看院内,院内鲜花盛开掩映着亭台楼阁,缝隙间还有水池数面,依稀浮着飘萍荷花。再看店后所依则是奇峰俊秀,森木葱荣。决是一就餐住宿的好店。

韦皋忙喊车夫停车,就问诸位可与此就餐且住宿,明日再行?

薛涛三人就分别言曰:甚好!甚好!且不论这人儿饿了,纵是马儿也跑累了,需要吃些材料。如此风景优美的去处,真该在此游赏一番。

韦皋即言:“如此甚好”。

于是,薛涛率先跳下马车,吩咐车夫与随从去到店里找店家招呼了,且安顿马车存放好了,再喂草料与烈马,还嘱咐随从定不要说出一行之真实姓名,只说是过路客既是。随后,就招呼姐姐、姐夫及韦大人下的车来,她就引头进到了店里来了寻上好的雅座。

寻好了雅间,薛涛喊来了店小二,要他准备一桌上好的丰盛宴,一桌两位随员的便着,就再出门招呼三位进来。四人入了雅座,店家马上上来了上好的肴馔、佳酿。四人就边餐边聊了起来。

酒足饭饱之时,时光已是夕阳靠山。

薛涛则谓韦皋与诸人说,可否先进客房歇息一个时辰,然后可欣赏一番山野晚霞红西天,炊烟袅袅挂山间之风景,再行晚宴可否?

诸位都点了头。韦皋随即问随从是否备好了客房?

随从答曰:已经备好,杨先生夫妻一间,大人您与薛校书一间。

韦皋一听,马上生气道:尔何故如此?吾与薛女怎可一房而眠?

随从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薛涛则大红了脸,速速地把身子转向了一边儿。

琦玉一看如此情景,赶紧拉了杨俊的衣角,拉着他即快速离开他们去到自己的房间了。

赶行了多半天的路了,人们很快就在客房内睡的香甜。

一个时辰后,琦玉喊醒了杨俊,说是,韦大人说过的,傍晚一起到山上游赏黄昏暮景,再回来夜餐,吾二人勿要让大人等咱。

二人匆匆洗了把脸即走出房间,却见那随从证等在自己的客房门口,见到琦玉和杨俊出得门来,便喜言称:韦大人和薛涛已经先行去到楼后的小山上去了,让其在此等候二人醒来,便引着二人上山。

杨俊点了头,便随着随从往那楼后的小山走去。

但见此时,已是西天晚霞残半,圆月挂于中天了,二人才突然想起,此日,正是四月之半,圆儿正圆的时日。

月光如水,子规鸣啼,暮霭飘荡之间,山间鲜花轻轻摇曳,小溪水流潺潺,清风带了花儿的芬芳扑鼻而来,让人心旷神怡。

杨俊叹曰:“中庭地白数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正在往上爬着的琦玉听闻杨俊吟哦的诗句,忽然好似悟到了什么联想,遂之停住了脚步,折返了身子,谓杨俊和随从曰:“罢了!树影交错,道路崎岖,眼见黑夜即将来临,吾等莫如就到院内赏看那些池鱼盆景栽花罢了,曲径环廊,石板小桥,不也美哉?”

杨俊稍一寻思就明白了夫人的意思了,随即点头称是,就摆手约了随从,三人复又下的半里山路,回到院子中边赏景边等着韦皋和薛涛下得山来。

……

且说韦皋四人在那逍遥客栈住了一宿,翌日起了个大早,便告别了两州交界处的秀美风光,就直奔那乐山大佛之地而去。

官车又急行了大半天,时至申时便来到了那乐山大佛的凿建之地。但见这工地上高高的木架耸立,木架之下人来人往,木架之上数位工匠抡着铁钎敲打着。

仰望这大佛已经凿至膝盖下了,大致的轮廓已经出来了。

四人惊叹着,一起跑到远处观看这大佛景象,只见大佛依山凿成临江危坐,足踏大江,双手抚膝,佛首与山齐高,体态匀称,神势微微含笑,好一派庄重且慈善的形象。

韦皋抚须遐想,杨俊则叹道:“巍巍大佛镇守三江,近可保舟船平安过滩,远则保西川风调雨顺。韦大人,此功一旦告成,您即可载入史册者也。”

韦皋微笑了回曰:“吾之决议继续开凿大佛,一为治理水患关照民生哉,二为提振民心引民向善也,至于其它者也,即可留待后人评价也。”

薛涛也说道:“还尚未完工,已现其恢弘也,可想,一旦建成,则即会百丈金身开翠壁,万龛灯焰隔烟萝也。”

“薛校书”韦皋突然唤道。

三人听到韦皋呼唤薛涛,都以为他有什么吩咐。薛涛立马应声“在”。

但韦皋但却依旧沉思,稍倾才言道:“此功黎民百姓记得为吾所有,而吾,却记得也有汝之一半也。此,是汝之提议者也。”

薛涛听闻此言,脸儿就红了,低下笑脸儿回曰:“吾只是进一校书之职责耳,岂能言功也,主要还是大人您果决雄魄非凡也。且,您还捐出了您的薪俸若干,这功劳堪比山高也。”

“嗷?韦大人还捐出了自己的薪俸?”杨俊问韦皋道。

“是也,薛涛发现之贪污案,勘破之所获资银何足乎?现今朝廷连年征战耗资无数,国库已捉襟见肘也。吾若想修成此大业,也只能以吾之薪俸而续了。”

杨俊点着头,沉吟片刻真诚地说道:“韦大人为公无私,堪称官吏之楷模也,吾杨俊甚为敬仰者也啊。”

韦皋在原地踱了几步,又慢慢言道:“嘉州自古盛产优质井盐,自秦汉时期起,境内龙游、玉津、犍为等地便盐井林立。不仅由浅池发展到今日十丈以上的筒井,而且已开始以机械操作。武德年间,高祖刚占领关中、陇右、剑南、山南等地,便沿隋制设立盐池盐井监、丞。当时嘉州的盐井数量在剑南道居首位,高祖皇帝便任命一盐井丞,专于纳收盐税。但,此业也在李晟任职剑南节度使时被废。吾欲恢复。再加上川地造纸业发达,吾也欲增加纸税也。然,此两项税收款银,吾却不愿意用之于此耳!”

“那,此之两项税款现非于朝廷所征收之列者也,焉何不用之于此耳?大人您,意用之于何?”杨俊又谓语韦皋曰。

“吾拟于将其一半用之于剑南西川之军备。吾深知世事往往是静中藏动,不变之时即为酝酿变耳,此所谓之于无声处听惊雷也,愈是平静之境愈让吾甚觉患之所伏焉。朝廷与吾之封疆之大任,这边疆帅兵职责不可稍有懈怠乎!吾欲增兵将之饷银也。且,兵书言‘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粮草器械之备也须足也。余之部分,吾则欲用之于这南诏与南越之交往也。哈哈,之所以汝此去往南越出使,则可审视情形果敢而为之,视可花银之处即花也。”韦皋笑看着杨俊,捋须而曰。

杨俊细细听着这节度使大人之言,屏息沉思,甚觉这韦大人深谋远虑且虑之周全,顿时对其折服起来。心里暗想,怪不得这韦皋升迁如此之快且深得德宗赏识也,此人也着实的忠于朝廷且智慧非凡,的确的非同一般人物。自己原先,怕是对其有所以偏概全,错看了其人也。

不由自主,他顿时赞叹曰:“嗯!大人所谋皆为高瞻远瞩,实则恰如其时,吾甚为佩服,甚为赞成也。吾此去南越,定当遵循大人之所训,审慎着实,勤勉于职,力挽当前不利吾大唐之轻势。不过吾与大人远隔千里,遇事奏报恐有不便,吾若独断不善,还请大人原谅者也。”

“哎——将在外君命可有所不受!用兵不疑,疑兵则不用哉。吾既授汝之任,则是为信之于汝也,汝尽可灵活而断自行处置是也。况汝是为忠厚正直之人,不可能有懈怠与邪恶之心,纵是稍有偏颇,吾也决不会责备与汝也!吾韦皋,带兵之策还是略通一二者也。”

杨俊听闻至此,不由得打心里肃然起敬,眼眶里也就含了热泪,他袖手一礼郑重的回答道:“大人,吾杨俊虽是不才,但尽忠职守,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之品行还是有之。况,吾荣幸受大人知遇之恩,报效之心犹恐不及,岂能懈怠处事耳!望大人尽可放心与吾。吾只盼大人尽可安心于西川治理之万务,早日成就丰功伟业也!”

韦皋肃穆的点点头,右手一摆,示意二人去到那大佛的近前去审视那些施工的进展详情。二人步行几许,却见路面上堆积的石灰挡住了去路。韦皋不假思索即脱下鞋履布袜一手提了,另一手随即挽起裤脚就涉江滩江水而过。杨俊立马学了大人,也如此这般涉水跟了上去。

尾随于后的薛涛、琦玉二人,见如此情景不敢涉水,只好折返回到原先立于的小岗,欣赏过往船只的劈波斩浪。

琦玉看到身边无了外人,就趁此机会找了些话儿委婉地说与薛涛听。意思是:姐姐吾如今无论好歹总算终身已定,妹妹汝也已是年近十八之人,终身大事也须于考虑了。但,妹妹年轻经历甚少,且老母年迈,吾随了姐夫远出南越之后,汝身边就无了什么亲人帮衬。姐姐难免挂心于汝,姐姐唯担心的是,汝,且莫因纵情过娱误了声名,也切勿因深陷一坑而不知出,错过了找寻佳偶的因缘际遇,到头来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云云。

薛涛听闻姐姐此言,沉思良久似有所悟,甚有些感动眼含了泪水,但也有些羞涩愧疚之情。许多的话儿都想说与姐姐听,然,再一想,那些心底里的那些窃窃之期盼,自己也知这多是些侥幸的妄想而已,实在无法说出。而且还有,还有那些,那些心底里的躁动也往往难以自制,复一次又一次撩拨着自己,让自己难以自抑,不由自主的一次又一次重复了那些“冲动”,每每随即后悔,却时过不久,复又萌生。可至如今,自己竟觉得心内有了爱慕。自己有时也知,这是犹如飞蛾扑火一般情形。可,可,这无法自抑的躁动,说白了即为情与欲所致啊!这,这,一切之一切,更是实在难以和姐姐说出口。

想到此处,薛涛竟泪流两行了,她赶紧着擦了一把,对着姐姐使劲地点点头,表明自己已经明白且会听从姐姐的好心嘱咐。

琦玉看到原先如此爽快的妹妹,如今心事重重,眉头紧蹙,心中积郁都无法说出,知道她已进退两难,难以自控了。不免心疼起她来。

想了想,琦玉就又说道:“妹妹,家父有新诗一首,汝可听乎?”

薛涛立马擦去眼泪且点着头。

于是,琦玉吟哦道:

“巴山楚水凄凉地,

二十三年也置身。

回望空吟闻笛赋,

踯躅翻似烂柯人。

沉舟侧畔千帆过,

老树前头万木春。”

吟毕她即拉过薛涛到自己的怀中,抚摸着薛涛那秀美的发髻说:“妹妹,家父如此年迈且经历如此之坎坷,却尚能看到‘沉舟侧畔千帆过,老树前头万木春。’之情景,汝何故不可?汝慢慢来,看事而为之,之美好之前景还在后头也。”

薛涛方才破涕为笑,点着头说道:“姐姐,妹妹自明白了。妹妹今后定可审慎而为也。姐姐尽可放心与姐夫前往,服侍其处置公务。”

琦玉也点了头,正欲再和妹妹说些什么,韦皋却和杨俊说笑着来到两人身旁。杨俊则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寺庙提议,四人可否到那寺庙去游赏,且去拜佛烧香,以请诸佛观音保佑其顺利南去马到成功。

其余三人立马同意。

于是,薛涛在前,韦皋随了,杨俊夫妇在后,那近身侍卫远远地跟着,一行人就就朝着那山脚下的小寺庙行去。

行至片刻,即已到了寺院门口。但见那是一座小巧的红墙寺院卧于山脚下竹林旁,掩映在几株苍劲的银杏树下。

一行人进得寺庙,但见寺庙内游人稀少,却更显的幽静肃穆。

薛涛连忙掏了些银子,跑着去买了许多的纸钱、高香回来,就请韦大人先独自去行拜谒之礼。韦皋笑了,随即顺从地去到大殿里郑重的行了跪拜之礼复又回来。

薛涛又请姐夫、姐姐夫妇同去。

琦玉则拉了薛涛言曰:“妹妹同姐夫、姐姐一齐,岂不更虔诚一致也。”说毕就以另一手拉着杨俊,三人一并去到大殿里,恭正地烧纸焚香跪拜着祷告。

琦玉一边儿磕着头,一边儿不住头的祷告曰:“大慈大悲的诸佛与大慈大悲的菩萨,保佑吾妹薛涛仕途顺利,且尽快寻得佳偶良缘,成家立业安顺此生”云云。

薛涛则祷告曰:“保佑吾之姐姐、姐夫南去之行平安,且能铸就大业。保佑吾姐刘奇玉与郎公早生贵子,夫妻恩爱白头偕老”云云。

四人拜谒毕了,便徐徐走出寺庙,在庙前游赏。却突然见到,一个拐角处却还有一处道观,那道观门前,竟有一孤零零的老道端坐于一案旁不知在作何?

四人相视而笑了,没想到这佛界之侧竟有道教之设,再一观这道观,却是残破甚也。他们不言而喻,这自则天皇帝以来,大唐崇拜佛教渐浓,这道教就逐渐萧索了。只是未想到,竟还有如此坚韧执着者于此耳。

韦皋有些好奇,就示意过去瞧瞧。

其实,杨俊是为儒生,本是颇于崇尚这老子道家之说的,只是缘于随大流就不再言说。见到韦大人领了头,他也随着跟了过去。

他二人一打头,薛涛和琦玉也就跟了上来。

四人来到这老道跟前,才看清他面前的黑木案上,立一小牌匾,上书四个小字曰:“抽签占卜”。四人均笑了。

韦皋则摇着头言曰:“唉!此乃庸俗之人之庸俗自慰也。”就扭头欲走。

薛涛却笑着说道:“嘻嘻,吾本俗人,不妨抽签一支,也聊作自慰一次者也。”

说着,就走进那桌案旁拿起了签筒。道人随即竖起一掌闭着眼睛诵祷着曰:“无上太乙度厄天尊”,无上太乙救苦天尊”云云。

薛涛也不理会他,径直拿起签筒,左右摇晃了数下,就颠出了一支出头的竹签。拿起便细读,却见上面写着一撮小字曰:

“不分南北与西东,眼底昏昏耳似声。熟读黄庭经一卷,不论贵贱与穷通。”薛涛读了,觉得像是赘言无意一般,就再去看那一排大字。但大字清清楚楚的写道:

“此签不宜妄想,只宜谨守避祸。作福修善,自有神助。失意反成得意,无望反比有望。若贪图躁进,不唯无益,更恐平遭不测。占者慎之。”

读到此处薛涛一惊,连忙掩到胸前,恐让别人看到。她思考着这看似模棱两可言语,似乎好似说的就是自己。

正疑惑间,那老道说道:“小姐,是否是未解其意乎?贫道则可为汝解也。”

薛涛撩了道人一眼连忙回道:“吾自懂也。”说着就立即把那竹签插回到那竹筒里了,随后掏出一点碎银扔在桌案上,转身就走。

那老道则在薛涛身后自言自语道:“随遇而安,好自为之,皆可向好而终。”

琦玉见状,且听得老道此言,立马靠近妹妹关切地问道:“妹妹。此签如何?”

薛涛苦笑了一下回道:“姐姐,还好!但也是模棱两可不知所言也。嘻嘻,权当笑闹罢了。”

琦玉也附和着说:“嗯!签卦皆如此耳,孬好皆无须放于心上也。”

于是,一行人便下得小山岗,随便找个酒家吃了晚餐。韦皋则提出要到乡村去察看,且夜晚就找户大家借宿住下。

薛涛言曰:“那,怎的能一下住得下吾等五六人耳?”

韦皋回曰:“且看看人家如何安排再说吧。”

……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