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听得皱起了眉头,他本想说出一千年前那次滔天大水的内情,转念又想,那毕竟是天机,没有师父的授意,他是不应该向凡人透露的。于是,他又换出笑容,不紧不慢地说:“我也不管你这是流传了一千年还是一万年的规矩,但是出人命总归是不对的,所以我宣布,把这规矩废了!从今往后,要是还有谁敢借着盖戏楼,在唐家河地界上决斗,还弄出人命,就是跟我过意不去,我绝不会坐视不管!”
话音未落,忽听一个声音从天而降:“哪来的胆大狂徒?竟敢坏唐家河一千年的规矩?!不管旁人答应不答应,先看我的拐杖答不答应?!”
紫云回头看时,却见一个白胡子白眉毛的老汉从空中飞来了,双手挥舞着一根龙头拐杖。
紫云暗想,这凡间竟然还有会飞的人?心中未免有些好奇,就想看着白眉老汉接下来还会搞出什么花样?因此,尽管那龙头拐杖是朝他脑门劈的来,他却不躲不闪,只是看着那老汉笑。
那老汉落在戏台上时,竟然身轻如燕,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的龙头拐也结结实实砸在了紫云的头顶上,并且还被牢牢地吸住了,任那老汉再怎么用力,就是移不开。
紫云看着这老汉憋得紫涨的面皮,微微一笑说:“这痒痒挠得还不错!”轻轻呼出一口气,那老汉竟连人带拐杖跌倒在地,却还在嘴硬:“哪来的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敢在老夫面前撒野!你知道老夫是谁吗?”
紫云笑眯眯地说:“对我来说,不管你是谁,天王老子也好,神仙皇帝也好,都不重要,重要的事你痒痒挠得不错,如果你愿意跟我混,以后就专职给我挠痒痒吧!”
白眉老汉气得脸色煞白,却又灵巧地站了起来,一边怒喝:“叫我的拐杖来告诉你我是谁!”一边早又一拐杖横扫过去。紫云仍然没躲闪,拐杖便结结实实扫在了他的腿肚子上。他尽管一点儿也不疼,却分明感觉到了一种很不一般的力道,不由得暗暗有些吃惊:“难道这老汉还真有些来历?”于是换出真诚的笑脸,打了个躬说:“这位老前辈确实厉害,晚生佩服。敢问老前辈高门?晚生随后也好登门拜访。”
白眉老汉见紫云如此说,火气似乎小了不少,捋了捋胡须,颇有些得意地说:“老夫是谁,想必台上这木匠肯定知道!每一个木匠铺里可是都有我的神位的!”
“莫非您老人家就是祖师爷司马长空前辈?”紫云正疑惑间,唐木匠早已上前一步,在白眉老汉面前扑通一声跪倒,磕头如同捣蒜。
“正是老夫!”白眉老汉又捋了捋胡须。
作为最早在唐家河盖戏楼且与戏班班头一战奠定威名的木匠,司马长空的名号紫云自然是知道的。在塔云山上时,师父曾经多次提起这个人,还说此人在一百余岁时带着他当木匠的所有行头,骑着一匹驴子沿着唐家河岸逆流而上,最后究竟走到了什么地方,是去世了还是仍在人世,却再也无人知晓。只不过后来唐家河街道上多次出现以“司马长空”自称的人,但多半都是干着招摇撞骗的勾当,断不可能是司马长空本人。
想到这一层,紫云不觉噗嗤一笑。司马长空尽管当年很有名望,但是作为几千年前的一个凡人,即便寿命再长,也不可能活到眼下,因此,紫云料定眼前这个司马长空一定如同以前那些冒牌货一样,也是个招摇撞骗之徒,于是大喝一声:“胆大狂徒!你一把年纪了,竟敢冒充司马长空前辈!还有脸没脸?”
那老汉也不说话,却原地跃起,抡圆了拐杖,劈头就朝紫云砸了下来。
紫云这一次还手了。只见他脚下轻轻一挪,让那拐杖落了空。那老汉因用力过猛,身子不由自主就栽了下来,紫云又很随意地将右手微微一伸,牢牢抓住了白眉老汉的一个脚脖子,稍微一用力,便将他扔在了戏台下人群外的街道正中央。
白眉老汉摔得不轻,半日起不来,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痛苦。紫云很想弄清楚这个老汉究竟是谁,自然不会轻易便宜了他,便也纵身一跃,在空中画了个圆弧后落在了那老汉身旁,却把一个膝盖横压在他胸前,喝道;“老实交代!你到底是谁?!”
那老汉开口了,声音却已不再苍老:“师弟!你把我肋骨快压断了!”
紫云正疑惑这老汉怎么叫我师弟呢?那老汉的白须白眉已然消退,面容变成了紫云上山拜师时遇到的那第一位师兄紫霄的模样。
紫云急忙站起身来,诧异道:“师兄,怎么是你?你怎么也下山了?”
“先拉我一把吧!”紫霄皱了皱眉说,“我的沟蛋子都快摔成两半了!”
紫云拉他起来后,又笑问:“你该不会是偷跑下山的吧?”
“哪呢!”紫霄很认真地说,“是师父让我来找你的。”
“看来师父还是关心我!”紫云嘻嘻一笑。
“看把你想得美的!”紫霄瞪他一眼,“你们下山后,师父要定期定位你的位置,一刻钟前,师父通过隔空传音把别的师弟都找到了,唯独找不到你,也不知道你究竟咋回事,可把他急坏了,跑到你静室一看,好家伙,你竟然把隔空传音忘在了床铺上。所以就叫我赶紧给你送来。”说话间他已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两寸来长一寸多宽厚约半寸晶莹剔透的物件递给了紫云,这便是仙家法宝隔空传音。
紫云将隔空传音随手揣进怀中,微微一笑说:“观中的一刻钟,凡间就是好几天之前了吧。你这几天想必也找得辛苦!”
“可不是!我下山后毫无头绪,先是到处乱找一通,后来就想到你出生的地方和你长大的地方找一下,说不定会有收获。你这出生地近一些,所以我就先来了这里。也算运气好,一来就找到你了。”
“那你直接现身说明原委就是了,为什么还要变成一个白毛老汉来蒙我?”紫云笑问。
紫霄笑着说了缘由:
其一,是他想跟紫云比试一下武功。
紫云自上山以来,功力进步特别快,在师父师叔们眼里,早已远远超过紫字辈所有师兄弟了。他心里自然不是很服气,经常想他已经修炼了一百多年,难道功力还不如一个上山才三年的小师弟?便暗暗有了要和紫云比试一番的想法。
怎奈观里规矩森严,除了观里安排的晋级比试外,是不允许弟子们自行在观内比武的,一旦违反,重则逐出观门,轻则面壁三个月。这次师父让他下山给紫云送法宝,实在是他与紫云进行比试的一个天赐良机,他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但是,如果以本来的面目见紫云,即便提出比试之事,紫云也不一定会实打实地跟他比试,极可能会只是敷衍他三招两式而已,所以他就打算变个陌生面孔去见紫云,以便实打实试出他的真实功力。
其二,他也久闻唐家河镇有这样一个传统:每逢新戏楼开张时,建造戏楼的首席木匠必然会和首场演出的戏班子班头进行决斗,且还要血染戏台子,否则就会影响镇民们此后数十年的财运。
他认为这个传统必然会对木匠和戏班子造成两败俱伤,绝对不是好传统。作为修仙之人,没遇到便罢,既然碰上了,他绝不可能置之不理,一定要管一管才行。并且,唐家河修造戏楼的木匠祖师爷司马长空尽管在凡间已是几千年前的人了,但对于他这个在塔云观修炼了一百多年的仙童来说,也只是四年多前的事,因此,对司马长空的信息,他知道的很多。所以他便决定变作司马长空的模样,以便既能与紫霄实打实地比试,也能施加影响,改变唐家河镇这个不好的传统。
“他们这个传统的事,咱们俩是英雄所见略同。”紫云点头赞道,可是他又担忧起来:“你现在已经现身了,只怕再也不好以司马长空的名义去让他们改变传统了吧?”
“你忘了咱们是谁?”紫霄得意地一笑,“咱们是神仙啊!当然了,你正在云游,不能使用法术,但是我可以啊!我把现场除咱俩以外的所有人对刚才的记忆全部抹掉不就行了吗?对他们来说,等一会儿咱俩出现在戏台上时,他们才是第一次见到咱们。”
“这倒也是个办法。”紫云也笑了笑。
于是,紫霄又变回白眉白须老汉形象,两人合计了一番,双双跃上了戏台子。
此时,戏台上唐木匠和赵班主正面面相觑。唐木匠说:“我的斧头呢?”赵班主说:“我的花枪呢?”然后,一个人便看见了立柱上的斧头,另一个便看见了檩木上的花枪,又异口同声说:“咱们接着打?”便各自转身,一个欲去取立柱上的斧头,一个欲去取檩木上的花枪。
他们尚未走出两步,紫霄就大喝了一声:“唐木匠!祖师爷在此,还不下跪?!”
唐木匠身子本能地一抖,急忙折转身来,上下打量了紫霄一番,纳头便拜。
就在唐木匠转身之时,赵班主也回转身来,看了看紫霄,又看了看紫云,一脸的茫然。
紫云则自称是供奉司马长空祖师爷的某道观中的一个小道士,司马长空便是他请来的。他首先满脸严肃地把赵班主教训了一番,接着又说:“司马仙长早就听说唐家河戏楼经常借用他的名义搞什么真刀真枪的打斗,贫道以前还不怎么相信,但今天一见,情况比仙长和贫道料想的更严重,这种现象必须改变!”说到这里,又转向紫霄说:“仙长,你就亲自宣布吧!”
于是,紫霄将手揣进怀里,很快掏出了一个卷轴--这是他用他的隔空传音幻化出来的,徐徐展开,一怎么二怎么大声念了起来。与此同时,紫云又转身朝向台下大声说:“尔等还不跪拜聆听仙长宣布神谕!”于是,戏台下便齐刷刷跪倒一片。
紫霄尚未说完,忽从戏台西侧楼梯上来了一个面皮白净身形略显瘦小的书生,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书童打扮同样身形瘦小的后生。紫云隐隐闻得有些香味飘来,回头看了一眼那白面书生,不觉心里砰砰狂跳起来,第六感觉告诉他,这个书生根本就是个女儿身!便急忙把脸拧到一边,不敢再看她。
那香味越来越浓越来越近了,紫云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不觉心跳更快了。
那书生和书童已然站在了他身旁,香味就是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这香味绝对不是如同他和师兄师父师叔们等男人身上所应该有的气味,只有妙龄女子才会有这等香味。这味道是衣衫无法掩藏的。紫云已不用进一步细看这个书生,已然肯定他绝对是个女孩子。他尽管时刻提醒自己是个修仙之人,可还是忍不住心中展开了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