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赐听得脸上慢慢阴沉下来。沉默半晌后,他突然问刘二,张武他们人呢?可曾问过那些当兵的都是什么人?刘二回话说,已经请来了郎中,正在屋里给张武他们瞧伤。至于那些官兵是什么人,他们还不曾问过张武他们。
李天赐“嗯”了一声,不再说什么,大踏步朝张武他们的宿舍走去。不过他心里却清楚,在他家牧场上胡作非为的,除了李总兵和他的手下,还能有谁呢?他心里犹豫了,李总兵他们这般胡作非为,他带出的兵又会是些什么货色呢?靠他们去边境杀敌,岂不是笑话?那么他还要给他们招兵吗?
他简单地问候了张武他们几句,又叮嘱他们以后要夹着尾巴做人,今日挨了打权当是买个教训,日后切记不管是在百姓们面前还是官家们面前,都务必老实本分,切不可造次,若是胆大妄为,坏了他李家名声,他绝对不会轻饶。
从张武他们宿舍出来后,李天赐又回了书房,想看一会儿书。可是把一本书翻开看了好半天,竟连一行字也没看进去。他不觉叹了口气,丢下书本,起身去了卧室。
妻子方秀英已然在卧室里坐着,正在灯下做着女红。
见了李天赐,方秀英急忙起身,笑问:“官人回来了?可曾用过膳?”
李天赐说声:“吃过了。”去她身边坐下,心里犹豫了半会后,突然问:“娘子,今天家里出了一件大事,你可曾知晓?”
“出了什么事?”方秀英停下手中活计,看着丈夫,很有些吃惊地说,“我今天有点着凉,门都没出,饭也是荷香送进来的。也没听荷香说有什么事。”
李天赐点了点头说:“倒也是,他们自然不会告诉荷香的,所以你也就不知道了。”想了想又说:“其实,今天这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然后便说了省上来的李总兵在李家庄射杀羊和鹅,还殴打了家丁的事;接着又说了他今天去驿站,见的正是李总兵和白无影……
说了这些来龙去脉后,李天赐长叹了一口气说:“娘子,你是不知道,我现在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按说,我本是天界上神,可以不理凡界的事。可是我既然转世为人,且又有一身本领,报效朝廷也是人生应有之义。要不,等日后回想这段人间经历,总归有所缺憾。”
方秀英将绣花针和正绣的花都放在床上,起身到李天赐面前,弯腰道了个万福说:“官人所言极是,既然生长在人间,就该为人间做些事情。妾恭喜官人了!”
李天赐愣了一下说:“娘子这是何意?”
方秀英笑道:“家中的牲口被射杀,自然是可惜。家丁们被打,咱李家也自然丢些颜面。不过张武他们挨打,也算是好事,要不他们恐怕就要不知天高地厚,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至于官人,要报效朝廷,实乃志存高远,妾自然要道贺。不过如何个报效法,那是官人自己定夺的事,妾不敢乱出主意。但是在妾看来,官人现在有些酒气,也有些心绪不宁,断不是拿定主意的时候。因此官人何妨早点歇息,等明早起来时,自然是耳聪目明,心中豁然开朗了。那时候再决定是跟随李总兵他们去招兵买马,还是用别的方法报效朝廷,岂不更好?”
李天赐听得脸上绽出欢畅的笑容来,说声:“娘子深明大义!就听娘子的!”拉她过来,在身边坐下。
方秀英抬眼看他半会,却从他眼里看出些许暧昧来,又起身朝门口走去。李天赐冲着她的背影喊道:“娘子,你又做什么去?”
方秀英回眸一笑说:“我去喊荷香打些洗脚水来!”碎步走到门口,开了门,大声喊道:“荷香!荷香!”
次日天色微明,李天赐便早早醒来了,朝身边一瞅,却吓了一跳。原来睡在他身边的不是方秀英,而是荷香。他急忙推醒了荷香,压低声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荷香红羞着脸说:“奴家已经是老爷的人了。”
李天赐愣了半会,坐起身来,紧皱眉头说:“你们唱的是哪一出啊!”荷香也缓缓坐起身来,低声说:“老爷,是夫人叫奴家服侍老爷的。夫人说了,从今往后,老爷更衣穿衣,都由奴家服侍,要有个官家的样子。”
李天赐叹了口气,却没再说什么。不过他心里却反反复复想了半天,却始终也没想起来方秀英是什么时候下床出去的,荷香又是什么时候上了他的床。他自然也记不清他跟荷香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他只是记得,方秀英出去不多时,就同荷香一道进来了,荷香端着一个洗脚盆,她则端着一个茶盘,茶盘上放着一个茶壶并三个茶盏。
由荷香伺候他洗了脚后,方秀英又亲自斟了一杯茶递给他,让他醒酒。她又给荷香斟了一杯茶,最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笑道:“今日咱们三个同饮此茶,日后就要同心协力,叫咱们李家越来越发达。”
他还记得,喝了茶后,荷香便出去了,他和方秀英则上床休息。躺下后,他又跟方秀英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想到这里,他又回头看了荷香一眼,不紧不慢地说:“你去吧夫人叫进来吧。”荷香说声:“奴家知道了。”起身下床,穿好了衣服,朝门口走去。李天赐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也赶紧起身穿了衣服。
方秀英和荷香进来时,他已经在床前小几旁坐着了。
方秀英脸上笑着上前,道了个万福说:“恭喜官人,贺喜官人!也恭喜荷香。”
李天赐却阴沉着脸说:“娘子,你做的好事!”
方秀英急忙说:“官人息怒。妾没问官人的意思,就自作主张叫荷香来伺候官人,还给官人茶里放了迷药,这都是妾的不是,妾知罪。但是妾叫荷香伺候官人,也是有道理的。请容妾细说。”
李天赐淡淡地说:“你说吧,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道理。”
方秀英便微微一笑说:“……”原来她的心思是这样的:
李天赐出去做官,身边总得有个妻妾陪伴他,替他打理生活吧?但是李家家大业大,男主人远走他乡了,她作为女主人如果也跟着出去,家里没了主心骨,岂不乱套了?要是哪个奴才胡作非为,坏了李家名声事小,如果惹出官司来,那就事情大了。
因此,她是必须留在家里的,那就只能给李天赐娶一房姨娘陪在身边了。若从外面娶姨娘,以李家的家世和李天赐的江湖名声,自然是想要什么样的就能娶到什么样的。但是如此娶回来的姨娘,究竟品行如何、脾气如何,就不知道了。要是娶了一个合不来的人,岂不是既误人又误己?所以,她就想到了荷香。
荷香自打十岁就到李家当丫鬟,如今已快十年了。她是看着荷香长大的,觉得荷香样貌也不错,脾性也不错,关键是知根知底,还对她特别忠诚,所以,若是让荷香当姨娘,再合适不过了。并且,她也看得出来,荷香平时对李天赐就特别的崇拜。她曾听见过荷香和另一个丫鬟说私房话,荷香说:她要么不嫁人,若是嫁人,就嫁老爷那样的。
并且,荷香在李家这些年来,她与荷香早已虽是主仆,却亲若姐妹了,因此她也不愿意荷香嫁到别人家受苦,希望她能永远在李家享受荣华。
她之所以选定荷香,还有一个更大的原因,就是她一直有一个心病:她尽管还没到歇怀的年纪,可是自打女儿李月梅出世后,这么些年来,她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因此她认为,她的命里应该只有一儿一女。可是她曾找算命先生给李天赐算过,他的命里儿女还不少,所以她必须给他纳妾。荷香人年轻,精力也旺盛,正好可以给他开枝散叶。
说到这里,她笑看荷香一眼,问道:“荷香姨娘,你打算给官人生养几个儿女啊?”
荷香羞得满面通红,低垂着眼皮说:“夫人只管取笑奴家!”
方秀英又一本正经地说说:“荷香,你以后在官人和我面前,就不要‘奴家’、‘奴家’的了。从今往后,你就是咱李家的二夫人。从今天起,就叫全府上下都改口。贺兰、月梅也不许喊你‘姐姐’了,得叫你‘二娘’。”
荷香低声说:“夫人这样说,折煞奴……我了。”
方秀英又说:“荷香,既然官人已经起身了,你还不赶紧叠被铺床?”
荷香应了一声,急忙就去收拾床铺。当她揭开被子时,一眼看见床单上铺的那方白帕子上有数点猩红,脸上羞得厉害,赶紧去拾那帕子。方秀英眼尖,也早看见了那帕子上的情况,走过来一把抢过去,嬉笑着说:“官人、荷香,你们大喜大喜啊!今日中午一定要摆一桌,庆贺荷香把完璧之身给了官人。”
李天赐意识到昨晚他跟荷香的的确确已成了夫妻,尴尬地笑了笑,又看了方秀英一眼,说:“不要胡闹了吧!”又说:“照娘子的意思,是同意我去帮李总兵他们招兵了?”
方秀英淡淡一笑说:“我安排荷香做你的姨娘,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就有这个想法了,昨晚上恰好机缘凑巧,事情就成了。这也是妾尽一个为妻的本分而已。至于官人要不要跟随李总兵他们去,这是大事,官人应该自行决断,何必问妾呢?”
李天赐笑了笑,不再说什么,却转眼朝窗外看去,隔着窗户纸,尽管对窗外看不真切,可是那一窗朦胧的景致却如写意画般美。看了半日后,他不觉心情大好,便朗声说:“走,咱们去园子里转转吧,荷花池里那些荷花应该开得正旺呢!”
方秀英笑着应道:“官人的话,敢不从命?”又转向荷香说:“荷香,今天是咱姐妹俩一块陪官人逛园子。以后,就是你一个人陪官人逛省城的园子。”荷香羞羞的一笑,没有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