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云骑军一位名唤刘崇季的部将却站起身大声说:“末将斗胆进言,所谓穿天管者,也许指的就是咱们云骑军的军心。天帝是在谕示我等,一定要加强军纪、凝聚军心。只要万众一心,就没有打不败的敌人!”
听了他的话,李天赐不觉心中豁然开朗:是啊,穿天管也许并不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物件,而是拧成一股绳的军心,因此,龙头怪要找那个所谓的法宝,可能要枉费心机了。
李总兵却对刘崇季的话颇感恼火,桌子一拍,喝道:“大胆刘崇季,白大人句句都是肺腑之言,我等只有洗耳恭听的份,怎可妄议?难道你是在讥讽咱家治军不严吗?来人!拉出去给我砍了!”
李天赐被李总兵的话惊得手腕一抖,刚送到嘴边的一块肉竟然掉进了袖筒里。他实在没想到李总兵发起火来竟然这么凶,并且他也并没觉得刘崇季话有什么犯忌讳之处,因此也弄不明白李总兵究竟生得是哪门子气。可是他作为副帅,也不好直接给刘崇季求情,万一李总兵不买他的账,他岂不是面上无光?
因此,李天赐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漫不经意地看了刘崇季一眼。却见刘崇季只是呆若木鸡地坐着,既没有跪地求饶,也没有向别人投去求助的目光。
眼见着两个刀斧手已经从帐门外进来了,李天赐不觉暗暗有些着急:难不成还未出,就要有一个部将因为几句话而作刀下鬼吗?这样的话,势必让军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又如何能大胜仗呢?可是他寻思半会后,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却向白无影看了一眼。
果然,白无影缓缓站起身来,朝李总兵拱了拱手,微微笑道:“李将军果然治军严厉,下官佩服。不过,在下官看来,这位刘将军或许说得有不当之处,却也是言辞恳切,实乃一片拳拳忠心。还望李将军赏下官一个薄面,放过刘将军吧!”
李总兵却说:“这是鄙军中小事,不劳白大人挂心!”又朝那两个渐渐走近的刀斧手喝道,“还不赶紧拉出去砍了!”
刀斧手押着刘崇季从李天赐面前经过时,李天赐不由自主看了他一眼,却见他面上全无惧色,不觉心生感慨:这刘将军确实是个性情刚烈之士,就这么死了实在太可惜,因此心中暗暗定了主意:一定要保他一命,遂心中默念数语,朝他身上轻吹了一口气。他又细想这一年来李总兵的治军之法,果然有些粗枝大叶,并无明确的军纪军规,且对士兵们骚扰百姓的行径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此,常常有百姓们去衙门状告他们部队偷盗、抢劫,以至于李总兵与省府的知府大人龃龉不断。今日刘崇季那看似并无什么不妥的话或许无意之间触了李总兵的逆鳞,所以他才要威风大发?也或者,李总兵是对白无影有不满意之处,想借着杀部将震慑一下他……
李天赐正寻思着,只见那两个刀斧手又浑身抖索着将刘崇季押进帐里来了,不过他们手里已没有了鬼头刀。他不觉微微一笑。
李威见状大怒,忍不住站了起来,喝问道:“好大的狗胆!刀斧手都敢违抗军令?!来人!全部拖出去砍了!”
那两个刀斧手早吓得丢开了刘崇季,匍匐在地。磕头如同捣蒜,其中一人颤声说:“元帅饶命,不是我等抗命,实在是刘将军脖颈太硬,把刀都崩成两截了。”
李总兵怒目圆睁,又大喝一声:“你们长了几个脑袋?!胆敢拿这等浑话戏弄本帅?”
刚才说话的那个刀斧手急忙说:“小人说的句句属实!就是借给小人一百个胆子,小人也不敢胡说啊!就是刘将军脖颈太硬,把我们的刀都砍坏了,现在还在辕门外丢着。”
李总兵不觉愣了愣神,恰这时,又进来了几个刀斧手,欲押刘崇季和那两个刀斧手出去,他便喝令他们先去辕门外看有无断成两截的鬼头刀?如果有,马上拿进帐中。
那几人去后不久,果然拿进来两把从中间齐茬断了的鬼头刀,放在地上。
李威将那两把刀看了很久,突然指着刘崇季喝道:“姓刘的!你施了什么障眼法欺瞒本帅?”
刘崇季看来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脸上毫无畏惧之色,只见他冷笑一声说:“末将哪有什么障眼法?想必是李元帅已令人神共愤了,所以上苍垂怜末将,才让末将得以死里逃生!”
李总兵气得“嗷嗷”怪叫,猛地拔出剑来,两步抢到刘崇季当面,奋力一刺,那剑竟然直接从刘崇季后背穿了出去。
李威哈哈大笑一声道:“也不过如此!本帅还以为你是铁打的身子呢!”又猛地抽回宝剑。这时,奇怪的一幕发生了:刘崇季胸口并没有涌出血来,也没有倒下,反倒是他那被刺破的衣服竟自动愈合了。
李威瞪大了眼睛,愣了片刻后,又怪叫一声,举起剑朝刘崇季脖颈砍去。随着“当”一声响,帐中响起了一片惊呼声。刘崇季咋也没咋,可是李总兵的宝剑却拦腰折断了,前半截高高飞起,又不偏不倚直扎进他的餐桌。
李总兵一下子面如死灰了。他圆瞪双眼、倒提着那半截宝剑,大叫两声“反了反了!全都反了”,折身朝帐外走去。
李总兵这一走,令李天赐大感意外。李威尽管性格有些火爆,但也还不至于行事不分场合。现在可是宴请朝廷钦差大臣的场合,他怎么就能不管不顾地扬长而去呢?这会让白无影以及随行的其他朝中大臣该如何看待他们云骑军呢?
因觉得事体重大,李天赐赶紧起身,朝白无影抱了抱拳,说声:“大人们先用,末将失陪一下!”绕过自己的餐桌,快步追了出去。
等他追出辕门时,李总兵早已骑着战马绝尘而去。
李天赐在辕门口呆站了半会,然后折身回到中军账中,笑了笑说:“各位大人、各位将军:李元帅最近太过劳累,刚才又突发了小疾,现已回府休息去了。李元帅也深以为憾,特令末将代为招待各位。希望各位继续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李天赐回到自己餐位上后,因见刘崇季还呆站在营帐中间,便朝他喊了声:“刘将军,还愣着干什么?入席呀!”
“末将乃戴罪之身,不敢入席!”刘崇季道。
众将领都劝解说:“刘将军赶紧入席吧。等明天元帅酒醒了想必就把今日的事忘了。”
白无影也急忙说:“下官跟李元帅也打过很久交道了。他领兵打仗那是威名远震天下,但是饮酒确实不太行,刚才已经喝了好几碗了,想来是有些醉了。因此,刘将军尽管入席吧,若有什么事,下官给你担着。”
刘崇季说声:“谢过白大人!”朝自己的坐席走去。
帐中那几个刀斧手也早知趣地退了出去。
宴饮又持续了半个时辰方结束。
李天赐率一众将领将白无影他们送到辕门外时,白无影却突然朝他拱了拱手,小声说:“李将军,借一步说话。”
李天赐便随他朝一旁走去。
眼见着离开随从及李天赐的部将们已经很远了,白无影这才停下脚步,朝李天赐微微弯了下腰,双拳一抱,微笑着说:“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李天赐也急忙抱拳一揖说:“白大人这是要折煞末将了!”
白无影又说:“大哥不要这么说!这一年来,因为公务缠身,也没能来陕右看望大哥。又因担心朝中有人参奏小弟搞朋党,也不敢给大哥写信。不过小弟对大哥甚为挂怀,这次来陕右,本来打算办完公事后,请大哥过馆舍一叙。不想李元帅今日竟闹了这一出,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但是经他这么一闹腾,小弟如再请大哥过府,难免会令他生疑,因此有几句话我现在就跟大哥交待一下,愿大哥心中早有准备。”
李天赐满面严肃说:“多谢贤弟挂怀!有什么需要愚兄效劳之处,但说无妨。”
白无影轻叹一声说:“小弟哪有什么私事呢?还不是为了朝廷的事!”说着朝都城方向一揖“蒙圣上隆恩,小弟在朝中也算是肱骨之臣,因此自然当替圣上分忧。今次来陕右,圣上另有口谕,着小弟对大哥和李总兵多加考察。毕竟日后对阵敌前,统兵之人除了能身先士卒,还需要有统领百万雄兵的才能和气量!”
李天赐淡淡一笑说:“愚兄惭愧,实在才疏学浅。不过,一定会拼尽全力辅佐李元帅,为云骑军剿灭鬼方效犬马之力。”
白无影也一笑说:“咱们这边说话,他们那边听不见,兄长就不要有顾虑了。的确,小弟以前也对李总兵颇有好感,觉得他尽管有些毛病,但是为人仗义豪爽,是个将才。但是今天他的形状确实令小弟困惑。一个堂堂一军之帅,怎能度量如此之小!”
李天赐沉默了片刻,笑道:“也许李元帅真的喝醉了吧。”
白无影却说:“不管怎么说,李总兵的形状令人很担心。如果在战场上,他还是这样子,军队让他带着,怎么打胜仗?弄不好要出乱子的。所以,兄长一定要提前有所准备,该到你大有作为的时候了。小弟一进京就会向圣上禀明情况。”
李天赐推辞道:“愚兄此前一直僻居乡野,加入行伍至今,也只有一年天气,更没有尺寸领兵打仗经验。如今身为副帅,已感到担子重如泰山,十分吃力了,因此,断不敢妄想统领全军,误了朝廷的事,愚兄吃罪事小,就怕连累了贤弟。”
白无影笑道:“兄长就不要推辞了。兄长的才能,小弟还是了解的。且不说坊间那些传说是真是假,单凭兄长给小弟传授武学那些日子,小弟已领略了兄长的志向和胸中韬略。因此,兄长就静候佳音吧。只是这件事也很重大,未成之前只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断不可叫被人知晓!”
李天赐不好再说什么,就笑了笑说:“但凭贤弟安排。”
白无影点了点头,也笑了笑,说:“兄长就静候佳音吧!”
于是二人又回到辕门口,白无影乘上马车,与众随从一道走了。李天赐目送他们去远后,便吩咐众将领回各自营帐。然后他回到中军帐中,迟疑片刻后,又转身出来,唤来两名将佐守卫在中军帐门口。他则折身回到自己的副帅营帐中,脱下铠甲,换上便服,出得营房,令手下军士牵过马匹,打马出营,直往城中自己的虎威将军府去了。
李天赐回到府中,将战马交由下人牵去马厩喂草,他则急忙去内室见二夫人荷香。其时荷香正歪在凉榻上,好几个丫鬟围在凉榻四边摇着大蒲扇。见到李天赐后,荷香缓缓欠起身来,笑了笑说:“官人!奴想吃冰镇过的西瓜!”
李天赐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一只手说:“那凉哇哇的东西,吃坏了身子怎么办?叫她们捣些西瓜汁,温热了再吃吧!”说着便吩咐一个丫鬟去弄西瓜汁。
他又从另一个丫鬟手中拿过扇子说:“有我给夫人扇凉,你们都去吧!”
丫鬟们便纷纷散去。荷香却将双手朝李天赐脖子上一攀,撒娇说:“我只道官人只知道领兵,早把奴给忘了呢!都三天没来看奴了!原来官人没有忘奴,还要给奴打扇子!只可惜奴身子不便,没办法伺候官人。”
李天赐摇了一下扇子,缓缓地说:“最近确实军务繁杂,怠慢娘子了!并且刚刚接到一件更要紧的军务,为夫恐怕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了。思来想去,娘子一人留在此中,终归不妥,一来娘子将要临盆,身边没有妥帖之人照料;二来,此处终归是省城,毕竟人生地疏,府中又没有豢养多少家丁,因此深恐为夫不在之日,会有闲杂人等前来骚扰滋事。所以,为夫思虑再三,还是把娘子送回丰阳,由大夫人安排照拂,最为妥当。不知娘子意下如何?”
自从做了李天赐的二夫人以来,荷香对任何事都是李天赐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从来不会有不同的见解。因此,李天赐打算送她回丰阳,她尽管对省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十分留恋,却也坚定地听从他的安排。
李天赐当夜便命人做了周详准备,次日一早,就由六个家丁护送荷香,乘马车往丰阳县去了。因为省城距离丰阳县有四百多里路程,马车需走四天左右。因此,荷香走后,李天赐心中一直很不踏实,生怕路上会出个什么状况,所以,在荷香回到丰阳李府之前,几乎每一日他都要有那么一两次,让元神出一会儿窍,飞上云头去看荷香他们走到哪里了。只有看到荷香他们无恙,他才心中安然。
荷香走后的第四日下午,李天赐的元神终于看见荷香进了丰阳李府,他不觉长出了一口气。而此时,云骑军也正在为开拔边关做最后的准备,李天赐因为家小已转回老家,心中再无任何牵绊,便一门心思全扑在军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