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贺龙亲率的大部队从龙山转往永顺,永顺驻军肖团长在龙山入永顺县城的必经之路设了三道防线,阻止红军入永顺,敌军陈渠珍师长又紧急调遣兵力,任命旅长周燮卿龚仁杰为总指挥,分四路纵队向永顺包围,企图在永顺境内全歼贺龙军。
陈渠珍是湖南军阀何键的部下,师长军职,手上有近两万人马,大部分是赫赫有名的湘西“竿军”,陈渠珍自己本是“竿军”头目,在北伐战争中立过大功勋,所以陈渠珍又被称为湘西王,在湘西境内无人能敌。
红二红六军团挺进永顺境内,在入口处与肖团长的伏兵交火激战,肖团长虽然埋伏下三道防线,怎能抵挡得了红二红六军团近万名战士的进攻?几个回合之后,肖团长的人马就四处逃窜,败下阵来,贺龙大军挺进永顺县城。
陈渠珍闻迅十分恼怒,立即电令此次前敌总指挥顾家齐:“命四路纵队立即向永顺靠拢,务必将贺龙军消灭在永顺境内。”
永顺县在湖南省湘西北,酉水和澧水穿境而过。酉水在县城的南部百里处,上接保靖龙山酉阳,下达沅陵常德入洞庭,两千余年的历史名镇王村就在酉水岸边,是湘西北非常重要的水运码头,酉水河的支流猛洞河一直通达县城。澧水从县城旁边经过,距县城只有十来里地,连接桑植永顺大庸,经澧县入洞庭。这两条水路把湘西北与外界联通,而永顺独得两水之便,是湘西北的交通枢纽和经济命脉所在,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贺龙军抢驻永顺县城,肖团长的人马跑得无影无踪,就连保安团的喽啰们,也不晓得到哪里冬眠去了。一些老百姓先是恐惧,往南山跑,往高峰坡躲,之后看出贺龙军是不伤老百姓的队伍,不仅不伤老百姓,还为老百姓撑腰,所以躲出去的人群陆陆续续回来了,不少穷人的子弟加入了红军队伍,也有开明绅士为红军捐粮捐物,平时仗势欺人的地主恶霸们,被批斗游街,军民一家亲,红军队伍受到老百姓的爱戴。
贺龙亲率的红二红六军团的近万名红军战士,是从川黔转战湘西的,配合中央红军战略转移,拖住湖南境内何健的兵力,减轻中央红军途经湖南西进贵州云南的军事压力。将介石一方面重兵围追堵截中央红军,一方面命令何键的湘军吃掉贺龙军团,拼死也要把红军的几大主力全部消灭在湖南境内。
桐花所在的红军先头部队,一直驻扎在永顺城北的十万坪,肖团长几次带人马来围剿,都是空手而归。肖团长是一个团,红军先头部队也是一个团,肖团长不敢硬拼,也就沿途溜一圈,几挺机关枪架在隘口“叭叭叭”响一阵子,子弹飞一阵子,便收队,其实就是做做样子给主子看,不肯真正去损兵折将。俗话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肖团长什么人呀?且肯断送自己八百士兵的性命?让自己成为光杆司令?所以十万坪的红军一直以逸待劳,几乎无战事。
红军大部队到达永顺县城之后,十万坪的红军欢呼雀跃,纷纷找到首长,要求带他们去会师大部队,也在县城里威风威风。
“我们要坚守阵地,做好大部队的后勤保障工作。”团首长发话,战士们遵命,再不提这事,继续在十万坪活动,几乎把十万坪的每一棵树,每一寸土,都仔仔细细地查看过,十万坪的地型地貌,烂熟于胸!
杀红军不眨眼的湖南军阀何键得到情报,贺龙率领的红二红六军团近万人全部进入永顺境内,这正是他所希望的,也是他默默算计着的一盘棋,没想到贺龙竟然一头钻进了这个棋盘中,于是紧急电令湘西王陈渠珍:“火速奔赴永顺前线,务必把贺龙军全歼于此。”
湘西“竿军”出身的陈渠珍也非等闲之辈,曾经在北伐战争中立下过赫赫战功,是个老枪手,他早已布置好“关门打狗”的四路打手,这四路人马距离永顺县城也就两天的路程,随时可以投入战斗。
敌人几路人马在屁股后面追来,情报很快送到了贺龙总指挥的手里,贺龙下达作战命令:
“火速从永顺县城撤离,造成败逃假像,往城北撤退。”为何往城北撤退呢?因为十万坪就在城北,那里有红军的先头部队,老百姓的工作做得好,不少人家送子参军,一旦两军交火,对红军十分有利,能得到老百姓的支持。
十万坪是一条南北走向的狭长谷地,南北长约十多里,东西宽约两三里,一条叫杉木河的山涧溪流纵贯其中。也许多少年之前,这个狭谷本就是一条河流,经过无数个大浪淘沙,河床变成了狭谷,所以谷底平坦广阔,没有崇山峻岭,几乎没有藏身之处。谷地两旁山势比较低缓,树林茂密,杂草丛生,有利于隐蔽,是一个打伏击战的天然战场。
十万坪有个大寨子,叫龙家寨,有个大村庄叫杉木村,在龙家寨和杉木村之间,就是狭谷十万坪。红军的先头部队就驻扎在这些寨子里,几个月的时间相处,红军与龙家寨和杉木村的老百姓早已结下了鱼水之情,年轻人涌跃报名当红军,妇女儿童则为红军站岗放哨,做后勤服务,“工农红军是老百姓的队伍!我们血肉相连,我们是一家人!”这些标语口号,贴满了龙家寨和杉木村的吊脚楼和土墙上。
陈渠珍的人马距离永顺县城只有一天的路程了,贺龙红军开始布迷魂阵。永顺县城叫做灵溪镇,有三条溪水纵横城中,若想进出城里,无论走哪个方向,都要涉水过河,城中有水之处便有桥。
撤退的红军首先放火烧了进城的必经之路——小西门外的利济桥,切断敌人入城通道,又将炊具杂物故意散落一地,摆成一副仓皇出逃的景象,迷惑敌人上钩。这一天是冬月十三,天气较好,不落雪也不落雨,小西门外利济桥的熊熊火光和一团团浓烟,让陈渠珍的先头部队在几十里开外,看得清楚。
“红匪放火烧城了?”土兵们争先恐后观望。
“红匪一准是逃跑了。”
“能逃到哪里去?逃得脱我如来佛的手掌心?”敌人好不高兴,加足马力往永顺县城赶路。
陈渠珍的四路纵队有十个团共万余人,由旅长周燮卿龚仁杰任正副总指挥,并各领一个纵队,另外两个纵队由杨其昌和皮德培率领,四位纵队司令跃马扬鞭气势汹汹,一齐向永顺县城扑来。
贺龙红军头天刚刚撤走,第二天早晨,周龚人马就追到了城郊的王家坡和艾溪坪,进城的小西桥被红军烧毁,敌人就搭浮桥渡河,红军派出一个排的兵力,试图阻止敌人过渡,敌军的几挺机关枪“叭叭叭”一阵扫射,红军败下阵来,仓皇出逃,时而又故意放几个回马枪,诱敌追尾。红军且战且退,一路往龙家寨十万坪方向逃去,敌军紧追不舍,在这百里的山路上,上演着“萧何月下追韩信”的戏码,非常精彩好看。
红军主力部队早已到达龙家寨,并且勘察好地形,决定在龙家寨与杉木村之间的十万坪狭谷布个口袋阵,来个关门打狗。贺龙给指挥人员这样讲解道:
“这是一个大口袋,你们回去要告诉大家,打埋伏要万分小心,一定要隐蔽好。敌人进了口袋,打冲锋要突然迅速,一下子冲到敌人眼前,插到敌人堆里,打得越猛越好,使敌措手不及。快、准、狠,缺了一个效果就会打折扣。速度慢了,敌人就分散掉了;攻击的不准确,抓不住重点,后果很严重;如果前两个做到了,但是最后一个掉链子,不狠,冲进了敌群,那就是自投罗网了。”
指挥部里有营级以上的红军指挥官,有贺龙,任弼时,关向应,萧克,王震等红二红六军团的高级将领们,他们正在运筹帷幄,排兵布阵,准备打个大胜仗,杀一杀号称湘西王陈渠珍的锐气。
红军在狭谷的两侧以及龙家寨和杉木村,埋伏下重兵,只等敌人钻进龙家寨杉木村以及十万坪这个狭谷里,钻进红军布下的口袋里。
“肖团长,你派人去侦察一下,看贺龙的人马逃到哪里去了?具体摸一摸他们的兵力布置情况,查一查当地的老百姓有没有窝藏红匪的?”旅长龚仁杰命令道。
“是!”肖团长领了这个重大的任务,感觉到周龚二位总指挥还是非常信任自己的,心想一定要把这个任务完成好,将功补过,或许还能立个大功,再升个旅长什么的,嘿嘿!于是亲自出马,带了自己的警卫班和两个营长及其警卫员,走隐蔽的山路,悄悄往十万坪方向摸过去。
从永顺县城到十万坪有百把里的山路,红军沿途埋伏有哨兵,肖团长一行人被哨兵发现,层层报告回指挥部,首长指示不要打草惊蛇,放敌人进笼子,所以肖团长一行人十分顺利地摸进了龙家寨。
龙家寨一切如常,除了墙上的标语口号显示红曾经来过,其余无异样,红军人马早已无踪影,询问老百姓,老百姓都说不晓得红军去哪里了。
“团长,要不要来点颜色给他们看看?不然他们不肯讲实话。”
“你小子宝吧(傻)!这里的土匪不比高峰坡上的少,你晓得谁家有土匪?万一惹恼了这里的土匪窝子,我们以后还能在永顺城里呆下去?一营长,你带两个警卫员去找一找当地的乡绅们问问,看他们怎么说?二营长,你也带两个警卫员去,都把外衣脱掉,穿里面便装即可。”这个肖团长狡猾得很,准备很充分,但是自己怕死不敢公开露面,躲在一处乱石丛中不现身,指派两位营长去打探消息。
大半天过去,两位营长还未归来,肖团长急得团团转,摘下帽子头上直冒冷汗,太阳就要落山了,还得连夜赶回去汇报。
两营长陆续回来了,探到的消息惊人地一致:早先这里驻有红军,可是近几天都跑光了,大概是夜里跑的,没有惊动老百姓,所以老百姓完全搞不清楚他们的去向。肖团长心喜,连夜赶回总指挥部,见到周龚两人,便把侦察到的情况一五一十汇报给总指挥听。
“贺胡子号称有几千人马,你看他们这个场面,像是几千人马的样子?我看不过是一些残兵败将而已,不足为惧,咱们还是按原计划进行,继续追剿红匪,将其一网打尽,成败在此一战!” 总指挥周燮卿当即拍板,命令各纵队做好进攻前的准备,务必全歼贺龙军。
周燮卿是四川江津人,曾经与贺龙总指挥同在国民党军队里任职,两人交往甚深,还曾指腹为婚打过儿女亲家,后因双方都生的是男婴,便结了干亲家,再后来,贺龙率部在南昌起义后,脱离了国民党,二人因志向不同分道扬镳,成了战场上的敌手。双方也有过交战,因为知己知彼,熟知对手的套路,双方均有胜有败,难分伯仲。
6.
1934年11月16日的凌晨,圆月已经西沉,太阳还未睡醒,红军趁着黎明前的黑暗,由龙家寨向北转移,沿途部置作战兵力:贺龙任弼时关向应率领的两军团司令部和红四师师部驻扎毛坝,在正面和南面的周家寨马达铺附近设伏;萧克王震率领的红六军团第四十九团第五十一团两个团,埋伏在杉木村的大包和乌龟洞一带;第五十三团则埋伏在杉木村的北山上。
尾追红军之敌也兵分三路跟进:一路是龚仁杰的旅部,由龙塔经十里冲一带移动;一路是周燮卿的旅部,由梨子坳经七里冲一带移动;杨其昌和皮德培的人马,由铲于坪出杉木河一带移动。敌军所有人马全部集结在十万坪及其周边的村寨,计划在此全歼贺龙军,好到主子何键那里去邀功。
事先埋伏在梨子坳的红四师一个营,首先与周燮卿旅部交上火,没放几枪红军就示弱佯败逃跑,敌人大喜,紧追不舍,周燮卿骑着战马,威风凛凛,不可一世,嘴里骂道:“贺龙个小子,大好的前程你不要,偏要去当个什么红军,不就是一土匪?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你!”
就这样,红军人马一路逃跑,周燮卿人马一路紧追,不知不觉中周部人马钻进了红军布下的埋伏圈。
中午时分,尘土飞杨,马蹄声声,伴随着一阵阵龙卷风,龚仁杰旅部开始进入龙家寨,未遇红军抵抗,龚仁杰心细,下马亲自查看,一连闯入十几户百姓家里,未见红军踪影,也未发现什么异常,才放下心来,以为此处太平,便大摇大摆地进入到寨子里,干脆就地休息。龚仁杰仍不相信眼前的所见所闻,又到寨子里四处查看寻访,算他运气差,偏偏没有遇到地主劣绅,问不到实情,而老百姓惊人一致地守口如瓶,没有透露红军的半点消息,反正寨子里也没有红军,龚仁杰也就将信将疑,稍事休息,便往杉木村开跋。
龚仁杰部抵达杉木村时,已是傍晚时分,看天色已晚,准备在此安营扎寨,恰在这时,村里的一位乡绅跑来告密:“红匪就埋伏在后山上,此地不宜久留。”乡绅姓李,四十多岁的年纪,是村里的大户,儿子在警察局彭秃子手下当保安团长。李乡绅与肖团长有私交,若是肖团长跑到杉木村来侦察,那这一仗就会彻底变样。天佑红军,没有走漏一丝一毫的消息。
“什么?有红匪的埋伏?肖团长不是侦察过了吗?等老子回去毙了他!”龚仁杰十分震怒,当即命令参谋长率部分人马从村边小路抢占太堡山制高点。太堡山是个独山头,西边是河,南边悬崖峭壁,东进大包山,北下出阳沟,是个可防可守之地,红军有意不在此布防,以麻痹敌人,也是请君入瓮之计。龚仁杰不知是计,一头钻进口袋里。
夜幕徐徐降临,皎洁的月光为红军照明,走惯了夜路习惯了夜战的红军将士们,开始投入战斗。龚仁杰部三百多人被压在太堡山下的出阳沟,动弹不得,红军集中火力猛攻,龚部被打得晕头转向,瞬间死伤无数,便仓皇向大包山败退,刚退到山腰处,又被埋伏在此的红军堵击,与此同时,埋伏在后山的红军从出阳沟冲上太堡,几方合围敌军,敌人溃不成军,杀的被杀,俘的被俘,慌不择路,有摔下悬崖的,也有投河被淹死的。
太堡首战告捷,红二红六军团兵分三路围歼龚仁杰周燮卿的大部人马:一路走正面由杉木村直捣碑立坪,一路由麻柳过河进到西侧一带进行包抄,一路从东侧的乌龟洞到碑立坪后山一带发起猛烈攻击。龚仁杰周燮卿的两个旅部,此时此刻被红军强大的火力压在谷底,红六军团政委王震指挥四十九团战士冲出战壕,杀向谷底,红二军团第二梯队趁机出击,合围周龚两旅,两旅部兵败如山倒,大部分被歼,小部残余人马调头向龙家寨方向窜逃。
杨其昌皮德培获悉龚周两旅在杉木村十万坪一带惨败之后,就在龙家寨北边的把总河连夜构筑工事,企图殊死抵抗,且料红军乘胜夜战,萧克指挥红六军团的五十一团从正面攻击,红二军团的十八团从右侧沿山边干河包抄,不到半个时辰,杨其昌皮德培的人马重演兵败如山倒的大戏,丢盔弃甲,仓皇逃命。
敌人四路纵队在十万坪全部惨败,刚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残兵败将们,星夜火速往永顺县城回撤,贺龙红军原班人马乘胜追击,只留下先遣团打扫战场,清点战利品,看守俘虏。
午夜星光下,月朦胧山朦胧人亦朦胧,一直尾随白军在暗中观战的高峰坡上的土匪,觉得时机成熟了,学着红军的样子,突然从一个隘口跳出,大声呵斥道:“放下武器,缴枪不杀!”吓得敌人乖乖地丢下了手中的武器,仓皇夺路而逃。
这是张富曹亚带领的十几个弟兄,他们昨日夜里就悄悄地尾随白军进了龙家寨,埋伏在隐蔽处,一是好奇来观战,二是想浑水摸鱼,搞点战利品。但是红军的火力太猛烈了,白军完全抵挡不住,伤亡太重,吓得张富曹亚屁都不敢放一个,混在白军的队伍里,拼死往回跑。
“就这么算了?”曹亚悄悄问张富。
“下半夜动手!现在找好目标,尾随!”
下半夜的月色暗淡了许多,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回撤的白军被红军追得七星八落的,早已没了队形,成了一堆堆乌合之众,指挥官们死的死,伤的伤,躲的躲,还有被红军活捉的,群龙无首的残兵败将,毫无战斗力可言,正是张富曹亚下手的好时机。
功夫不负有心人,张曹二人果然收获了不少的战利品,枪支弹药自不用说,还缴得一挺机关枪。张曹二人带着人马连夜回了高峰坡,拿出之前从老百姓手里抢得的腊肉野味,一顿大火烧熟,喝酒吃肉,好不痛快。
“红军真的了不起!这回让我大开了眼界,从前只听狗日的肖长官讲,红军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根本不是国军的对手。呸!他个娘的,红军那个厉害呀,看得老子都心里发麻。”
“张营长有何打算?要不要……”
“不要!老子没本钱的时候想投奔他红军,现在老子有本钱了,哈哈这么多的本钱,还去投靠他红军?去当个小?”张富曹亚虽然上了山当了土匪,但是二人依然相互称其官职,以示高贵的身份,其实他们骨子里面也是看不起土匪的,落草为寇实属无奈。
“老子也要像红军那样,搞支自己的队伍,枪支弹药老子有的是,哪天机会来了,再干一镖大的。”
“行!从今往后,您就是张司令,我曹某人跟定您了!”张曹二人越说越高兴,一支土匪队伍即将在高峰坡上屹立,他们改了称呼,不叫大王叫司令,叫参谋长,手下的喽啰们统一叫排长,排长自己去招兵买马,人数招得多的升营长,招不来人的,光杆排长,遭耻笑。
红军先遣团连夜打扫战场,清点战利品,救治伤病员,到第二天中午,一组数据汇总到了红二红六军团的总指挥部:共歼敌千余人,俘虏敌旅参谋长等两千余人,缴获长短枪两千余支,轻机枪十挺,还有大量的子弹和马匹等军用物资,真的像是挖到了宝藏,全是宝贝疙瘩。
“这个周燮卿真够义气的,晓得我贺胡子急需枪支弹药,就快马加鞭地送来了,哈哈哈!”
“你贺胡子与周燮卿不是结过干亲家吗?亲戚嘛,送点见面礼,不足为怪,哈哈哈!”
“这个四川佬大方,妈里个巴子!”
“想当年我贺胡子跟陈渠珍周燮卿一起北伐,也算得上是出生入死共患难的兄弟,如今却成了对手,陈周执迷不悟,死心踏地跟着何键为老将卖命,兴许哪一天,真就把命给卖了。”
“周燮卿吃了败仗,丢了陈渠珍的脸面,陈渠珍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还会有后继行动,我们不能麻痹大意。”
“陈渠珍号称湘西王,结果这么不经打,是个寡鸡蛋。哈哈哈!他若再敢送上门来,老子亲自当狙击手,崩了他。”
总指挥部里阳光灿烂,笑声朗朗,贺龙,任弼时,关向应,萧克,王震等指挥人员一边总结十万坪大捷的经验,一边又在忙着计划新的作战方案,相政委所在团留守十万坪,其余人员立即出发,继续纠缠陈渠珍队伍,减轻中央红军过湘界的压力。
7.
相政委一行人来到医疗队,与郑队长耳语一番,然后大声喊道:“请敌军伤病员自报姓名,职务,隶属哪个纵队?我们要一一登记在册。”果然有人回应,回应的人数还不少,比红军的伤病员还多,至少有几十人。
桐花惊骇不已,脱口问道:“敌人的伤病员也要我们救吗?”
“救死扶伤,是我们的责任!”郑队长拉了桐花一把,给她解释道。
相政委身边的警卫员把敌军伤病员一一记录下来,又与队长核对一遍,准备离开。
“我想跟你们一起去。”郑队长快步走到相政委身边,请求道。
“我们去处理尸体,你们医疗队就留下来处理伤员。”
“万一又发现伤员呢?”
“给你们抬来。”相政委一行人离开了医疗队。
“队长,我想跟首长去。”桐花向郑队长请示道。
“他们去埋尸体,你一个小姑娘家,去做什么?”
“肖长官杀了我儿子,我看他死了没有?”桐花眼里浸出泪水,继而有熊熊烈火燃烧,水与火在桐花的眼窝里搏斗。
“你不用去看,如果肖团长被击毙,会有记录的。”
“首长又不认识肖长官,怎会晓得他死没死?”
“俘虏了敌人一个参谋长,就是刚才戴眼镜的那个人,他跟着首长去辨认尸体,看有没有敌军高官死在战场上。”
桐花虽然不太明白郑队长说的参谋长是个什么官,但是她明白有敌军自己人去察看尸首,趟若肖长官死了,一定会被发现的。
“报告首长,女子连有人来找。”相政委的警卫员报告道。
“现在不见!要她们回去,埋尸用不着女人来干。”相政委一口回绝。
“女子连来报,说是伊连长不见了。”
“什么?伊青不见了?牺牲了?”女子连连长伊青是相政委的妻子,相政委惊骇不已,赶紧来见女子连的副连长。
“你们连长怎么了?伊青怎么了?”
“伊连长失踪了。”
“失踪了?发现尸体没有?”
“没有。”
“把你们的人都喊来,打扫战场,找你们连长。”
“是!”
女子连有大几十人,寻找了一上午,把各处的尸首都辨认了一遍,没有她们的连长。
“难道受了重伤?被敌人抓走了?”副连长想起昨晚,敌人战败后迅速往龙家寨撤退,伊连长带着女子连去堵后路,敌人拼命逃窜,当时火拼得厉害。“是不是那个时候出了事?连长受了伤?天黑我们没有发见?”副连长不敢耽误一分钟,找来一匹战马,就往相政委所在的杉木村飞奔。
“请你报告相政委,我们查遍了所有尸首,不见伊连长。”女子连副连长来报,相政委的警卫员不敢怠慢,立即汇报给首长。
“要她先回去,我处理完这边,就去龙家寨。”相政委交待道。
“是!”
相政委把杉木村这边事情处理完,马上去了龙家寨,一路经过十万坪,又一路打听,不见伊连长踪影,相政委心里像打鼓一样嘭嘭直跳,“莫非受伤被敌人抓了去?”
相政委赶到医疗队,抓到的敌军伤员都在这里,他想从这里问到点什么消息,但是什么也没有问到。相政委又去另外一处医疗队,这里住的全是红军自己的伤员,相政委虽然知道这里没有伊连长,还是仔细查看了一番。
到了笫三天,敌人派来信使,要与红军交换俘虏,警卫员报告给相政委。
“交换俘虏?难道白军抓了我们的俘虏?”相政委正在纳闷,忽然想起失踪的伊连长,“难道伊青在他们手上?”
相政委亲见敌人信使,看了敌人送来的交换者名单,上面赫然写着想用红军女子连长,交换敌军参谋长和肖团长两人。
“果然是被敌人抓走了!受了怎样的伤呢?”相政委担心妻子,心痛妻子,恨不得马上把妻子营救回来,但是敌人要一换二,相政委不敢私自作主,他要征求章团长的意见。
“伊青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别说一换二,就是一换十,也换!”章团长一口答应下来。
“可是……”相政委还有些犹豫似的。
“老相呀,要把敌人军官改造过来,不容易的,又不能杀,咱们红军优待俘虏,还得好好地养着他们,不划算的,不如送他们走,还能换回伊青同志,这么好的事情,你犹豫个屁!上面怪罪下来,算我章某人的!与你相政委无关!走!马上去换人!”
“但是敌军肖团长在哪里?只有一个参谋长呀,戴幅眼镜被发现的。”
“肯定在敌人伤员里,没有报真姓名,狡猾的敌人。”
“肖团长人称肖猴子,不狡猾咋地?”
相政委又去了医疗队,点名寻找肖团长,猴精的肖团长站了出来,大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被相政委带走,关在一个单独的房间里。
交换之事悄悄地在龙家寨进行,双方都验明正身之后,开始交接。伊连长腿部受伤,行走艰难,女子连副连长去接人,搀扶着连长一步步回到自己的队伍中。
伊连长住进了医疗队,桐花认出了伊连长,高兴得热泪盈眶,扑在伊连长怀里大哭,像个受了惊骇的小姑娘。
郑队长也万分高兴,抱着伊连长不停地摸眼泪,伊连长安尉两人道:“莫哭莫哭,我不是回来了吗?只是便宜了那个肖猴子,让他逃脱了。”
“你见过肖……肖团长?他逃脱了?跑了?”桐花敏感,马上问道。伊连长晓得桐花与肖猴子有杀子之仇,一心想看着肖猴子死,如果晓得因为自己而放走了敌人,桐花一定会有情绪的,甚至会记恨自己,伊连长就吞吞吐吐掩饰过去。
8、
桐花几乎一夜未睡,给伤员一个个换衣服,擦身体,清洗伤口,一直忙乎到天亮。伤员里有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桐花觉得此人面熟,很像是曾经救过自己性命的那位红军战士,就是几个月前桐花生命垂危,两位红军战士冒着滂沱大雨,将桐花一路背到龙家寨的其中的一位。
这位战士腿上有伤,被流弹击中,当天就动了手术取出了子弹,术后高烧不退,伤口红肿,需要桐花重点护理。桐花就用毛巾打湿水,敷在他额头和两只手心,又不停地给他擦洗身体,给他退烧。
过了几天,这位伤员的病情稍微缓和了一些,没那么高烧,但是伤口还没有消肿,有脓汁浸出,桐花给他换药的时候,便试探着问道:“同志,你是红军哪个部队的?”
“我是相政委部队的。”
“就是最先到十万坪的相政委部队?”
“是的。”
桐花的眼睛没有认错人,眼前的伤员正是上次救桐花的那位红军战士,桐花眼含泪水,心里十分感激,“你还记得我吗?”桐花问道。伤员看了看桐花,轻轻摇头。桐花本想挑明一下,但是军中有纪律,不得随便暴露任何信息,桐花欲言又止,不再多说什么。
这位红军伤员名叫彭虎,家住杉木村,红军先头部队来到这里不久,他便涌跃报名参加了红军。此次战役中腿部受枪伤,被一颗流弹击中,住进了医疗队,由桐花重点护理。彭虎几乎不能下地行走,大小便十分不便,每次都要桐花扶着上茅坑,免不了尴尬,若是从前的桐花,断然不肯这样做,但是作为红军战士的桐花,早已没有了性别顾忌,她护理的伤病员全是男人,有时候还要为男病员洗澡抹身,端屎接尿,在桐花心里,只要能为儿子报仇,什么样的委屈她都能忍受。
彭虎的伤口一直浸着脓血,桐花每天给他擦洗两次,不见好转,又突然高烧不退,桐花报告给医疗队长,队长报告给相团长,要把彭虎送到县城里去,那里有私人开的诊所。
彭虎和另外几位伤情较的伤员被送到县城里,住进一家私人诊所,桐花本来也要跟随去的,可是临走的时候旧病复发,小腹疼痛肿胀,行走都困难,只能卧床休息,可能是连日的劳累拖垮了身体。
县城已经控制在红军手里,肖团长的人马早已撤到凤凰去了,警察局和保安团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城里很安全,但还是派了两名红军战士做护卫。
“红军同志,我们诊所没有特效药,怕是救不了这些伤员。”
“要什么特效药才能救?”
“洋药,盘尼西林。”
“哪里有盘尼西林?”
“洋人医院有。但是洋人都跑了,医院关门了。”
“医院关门了不要紧,打开门就是。”
嘴上虽然这样说,但是两名护卫不敢私闯洋人医院,就去请示首长,说了诊所里的情况,急需洋药救命。
“这个情况我也不敢作主,要政委批准才行,你们千万不能违犯纪律,我亲自去龙家寨请示,等我回来。”
“是!”
副团长第二天就亲自去了龙家寨,面见相政委,汇报道:“几位伤员伤势重,高烧不退,私人诊所也没有特效药,洋人医院有,但是洋人医院听信白狗子的污蔑,人跑了,门关了,即使有药,我们也拿不到,除非……”
“红军有纪律,不准私闯民宅,更不能私闯洋人医院,只能通过别的方式去找药。”
“大部队走的时候不是说了要给伤病员弄些药回来,不晓得弄回来了没有?”
“大部队连续攻下了几个县城,也许弄到了药品,但是目前没有消息,我们只能等。”
“是!”副团长连夜打倒回城,传达了团政委的指示,千万不能去破洋人医院的门,只能等待时机。
私人诊所尽力而为,几名伤员的病情不仅没有得到医治,反而一天天加重,伤囗脓血不止,有时高烧不退,性命垂危。
“我看得把这几名伤员送回团部去,应该在老百姓那里去找特效药,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人命关天。”团长命人把几名伤员抬回了龙家寨。
相政委与副团长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就宣传出去,请求老百姓献计献药,献祖传秘方,抢救伤员的性命。
果然有老百姓送来草药,有外敷的,有熬水口服的,伤员们的病情暂时得到缓解,但是仅仅只是缓解,伤口没有愈合,过了几天又有高烧不退者,情况十分危重,如果再得不到有效的药,病情一拖再拖,拖垮了身体,恐怕就会有性命之忧,医疗队长急得不行,却又束手无策。
桐花看着彭虎的病情一天天加重,伤口溃烂不止,有时高烧几天不退,怕他真的出什么意外,就给队长讲,要帮彭虎去找家人来,看看家人有什么办法没,也是想让彭虎与家人见最后一面的意思。
“彭虎家住杉木村,要走过十万坪,你去不安全,怕路上有土豪劣绅报复,我请示一下相团长,要他派人去找。”
“彭虎救过我的命,就让我去找吧。”
“不行!这是纪律!”
相政委派了两名战士去杉木村,还算好找,问了两户人家就问到了彭虎的家,两名战士讲明来意,彭虎爹就喊来儿媳妇,吩咐道:“你把小虎子带着去看看虎子,把这些药饼子也带着,给虎子用。”
“爹做了药饼子?几时做的?”
“十万坪打了那么大的仗,总会有受伤的,刀伤枪伤都会有,我就做了些药饼子备着,怕是用得着。”
“我这就跟他们去,有这药饼子,虎子的伤一定会好的,你莫担心。”
病房里来了一位年轻女人,怀抱着婴儿,坐在彭虎的病床边给小孩喂奶,和彭虎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彭虎时不时撩开女人的衣襟,看正在吃奶的孩子,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其乐融融。
桐花来到彭虎病房,准备给彭虎擦洗伤口,见有陌生女人在,还抱了一个小孩,就站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家子,猜到是彭虎的家属来了。
也是奇怪,彭虎见了妻儿,仿佛伤痛突然好了似的,陪着妻儿有说有笑:“儿子越长越乖了,像你,有酒窝。”“眼睛鼻子都像你,越长越帅。”“嗯!眉眼像我,嘴巴像你,长大了肯定比你好看,比我帅。”
彭虎和妻子沉浸在相逢的喜悦中,完全没有看到旁边有一双忧伤的眼睛,一张由晴转阴的苍白的脸。桐花立刻情绪失控,突然上前去抢女人手中的婴儿,并大声喊道:“儿子?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彭虎妻本能地把孩子死死抱在怀里,闪身躲开桐花,桐花几乎是拼尽全力扑上去抢,扑了空,重重地摔在床上,头被闷在被窝里,动弹不得,更大声地哭喊道:“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彭虎正准备换衣服,猝不及防桐花会有如此疯狂的举动,着实骇一跳,但是彭虎知道桐花的遭遇,晓得她的儿子死在敌人手中,见不得同龄小孩,早前一位红嫂带着两岁的儿子来看受伤的丈夫,桐花也是受了刺激,大哭大闹一场,所以也并不责怪桐花,反而被那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叫喊深深刺痛,跟着桐花一块流泪,并且这哭喊声就像一道闪电,刺痛了所有的伤病员,他们都在默默地为桐花流泪。
“桐花同志,你先休息一会。”彭虎忍着腿伤疼痛,把桐花埋在被子里的脸翻转过来,让她平躺在自己的床上休息。彭虎又对妻子说道:“我们桐花同志的儿子被白狗子杀害了,她自己也差点病死,她太悲痛了,见不得小孩。”
彭虎妻惊魂未定,退到门口,给彭虎交待道:“爹带了些药饼,在包袱里,你敷在伤口上,几天就好,爹不晓得你也受伤了,若是晓得,我们早就来了。”
“好,你回去吧,带好儿子,有爹的药,我的伤不怕的。”
“爹还说,如果红军伤员需要得多的话,他就多做一些送来。”
“我先用吧,有效果了你再多送些来。”
“那我走了。”彭虎妻抹着眼泪迅速离开,不时回头往后看,生怕桐花追出来再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