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十万坪依然白雪皑皑,肃穆得就连一头野猪,一只老虎都不忍心出来乱窜,生怕破坏了这圣洁般的宁静,只有杉木河水还在暗流涌动,日夜奔腾不息,在万籁俱寂中透出汩汩生机。
桐花和伊连长一直隐蔽在杉木河深处,肖团长几次派人暗寻,未果,忽见张富带着人马来到杉木村,却不进村,躲在后山深处,很是不解,这些土匪又想混水摸鱼不成?难道杉木河上有隐藏的大人物?贺龙的人马要杀回马枪?种种猜测,使得肖团长心虚,赶紧给师长陈渠珍发去电报,详述了龙家寨杉木河一带的敌情,称共军与土匪联手,要合围他的人马,请求师座立即派兵增援。
此时的陈渠珍奉湖南军阀何健之命,正在湘黔边境追击贺龙红军,仅一万余人的贺龙军遭遇几十万白军的围追堵截,行程非常艰难,他们都是晚上摸黑行军,白天藏身休息,行动十分隐蔽,神出鬼没地,搞得敌人晕头转向,不知所踪,追着追着,就不见了人影。
陈渠珍接到肖团长电报,以为贺龙军在老根据地留有备手,潜伏着人马,“难道共军还要打回转不成?”就立即电令永顺邻县的保靖桑植驻军火速增援永顺,务必全歼龙家寨杉木村一带的共军残余,彻底截断贺龙军回撤湘西的后路。
时间一天天紧逼,肖团长接到的报告越来越多,龙家寨杉木河周围的军情越来越复杂,期盼的援军又迟迟未到,急得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身上冷一阵热一阵地,渗出满头的汗水,汗水又瞬间冷却,结了细细的冰丝,垂在额头上,幸得有军大衣浑身裹着,不觉太冷。
鹅毛大雪连续下了几天几夜,终于有所收敛,东边的天际边现出了鱼肚黄,又现出几层闪亮的金边,太阳正在云层里骚动,天气就要放晴了,肖团长站在屋外眺望了一会,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便回了屋。
前方的哨兵回来报告,说是援军已经靠近杉木河一带,只有两个小时的路程。肖团长长舒一口气,猴精猴精的一双眼睛星星闪烁,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拿出一张作战地图,上面详细标注了杉木河沿途的地理位置,张富、赤卫队以及白军自己的兵力布署情况,援兵的任务等等,让哨兵仔细看清楚,默记于心,然后给援军送去。也是前两日在十万坪狭谷吃了亏,所以这一次额外谨慎,事事都是肖团长自己亲自过手,安排得十分周全。
吃过早饭之后,肖团长开始行动,大张其鼓地挨家挨户搜查,故意抓了几个准备上山打猎的猎手,说他们是共军的探子,怀疑他们是给共军送信,要将其活埋。又把村子里其他住户都抓来审问,要他们交出地下党,交出共军家属。
肖团长把抓到的几个普通猎人,绑在村子里的几棵杉树上,严刑拷打,逼迫他们交待共军的藏身之处,不曾想其中一人真还晓得彭虎妻的娘家底细,就招了供,说是要带白狗子去搜捕捉人。但是报信给肖团长的那位乡绅给肖团长耳语道:“这人给红军做过饭,得了红军不少好处,打小与彭虎一起长大,听说是个赤卫队员,请团座小心为上。”
肖团长没有理睬杉木村的这位乡绅,而是走到那位告密的猎人身旁,上下打量此人一番,命人解开他身上的绳子,要他带路去找彭虎家属,去找赤卫队。
肖团长率领几百人马,跟着猎人出了村,沿着杉木河边一条荆棘小路,七弯八拐向前行。
山下村庄里的一举一动,都被张富的探子看得清楚,张富的人马不近不远地跟在白军身后,一直跟到杉木河深处。
土匪这么多人的行动,肖团长难道没有发现?错!错!肖团长是装着没有发现,来麻痹敌人,诱敌深入,他的哨兵沿杉木河到处都是,即使龙家寨十万坪狭谷,也布满了他的哨兵。
前面的白军停了下来,一道悬崖横亘在河边,截断了前行的山路,领路的猎人告诉肖团长,彭虎的老丈人家就在山的那一边,要不划船过去,要不翻过悬崖过去,还有一条路,就是从山下绕过去,不过绕山而行比较远,有小半天的路程。
如果人少,可以划船过去,也是最便捷的一条路,但是对于肖团长来说,这条路行不通,没有那么多的船呀,眼下就连一条船都没有。第二条路呢,从悬崖上翻过去,虽然近但是非常险,徒手攀爬一纵绝壁,本来就危险,若是绝壁之上有敌人设卡,那就是一人当关,万夫莫开,两挺机枪就能阻挡千军万马,所以这条路几乎是一条绝路,肯定也不行。
只有从山下绕道而行!
其实肖团长早就听到过密报,晓得杉木河深处隐藏着共军的赤卫队,也派人来此地侦察过,还在悬崖之上设了埋伏,但是他假装不熟悉此处地形,不走已经设伏的悬崖绝壁,而是选择走山下平路绕行。
“就地休息!就地休息!”肖团长传令下去,几百人就地休息。
雪后初霁,太阳光掩映在一堆堆冰层之上,额外地耀眼夺目,树梢上一串串小冰柱经太阳一晒,开始溶化,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小水珠子,坠落满身,有士兵仰头去接那一颗颗水珠子,给自己找点乐趣。
肖团长传令下去,每个士兵随身带的干粮就地解决,算作午饭。自己从怀里拿出干粮,又拿出一瓶白酒,用牙咬掉瓶盖,一边喝酒,一边吟诗道: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肖团长小时候家境不错,读过私塾,长大后在省城长沙读书,受革命思想影响,投笔从戎参加了北伐军,后来就留在了陈渠珍的队伍里,做了团长,几次有升迁的机会,都阴差阳错泡了汤,就有些消极怠工,开始找女人,以排谴心中的不快。
“团座好酒量!好诗!好诗!”副官陪在肖团长身边,给他夸赞。
“来来,你也来口!”副官也不推脱,接过肖团长递过来的酒瓶,扎实喝了一口,连声喊道好酒好酒!也赋诗一首,给肖团长助兴。
一瓶酒,你一口,我一口,三口两口,就喝个精光。
“报告团长,保靖的援兵已经到达指定的地点,已经设伏好,只等团长的命令。”团里的通讯连长来报。
“要他们密切注视我们的信号,一见信号,马上行动。”
“是!”
“桑植的援兵到了没有?”
“还没有接到相关情报。”
“马上去落实,桑植的人马到了哪里?”
“是!”
肖团长的人马还在原地休息,跟在身后的土匪头子张富,不知肖猴子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开始骂人,准备要开战。
“司令歇怒!不能打草惊蛇!还不晓得嫂子的下落,你一打,肖猴子一逃,还是找不到嫂子。”经副司令曹亚一劝,张富强压怒火,只好无奈地等待。
乌龙山田爷的人马跟在张富人马的后面,不知前边发生了何事,派人来问,张富传令道:
“肖猴子按兵不动,不明何因,我部原地休息,等待肖猴子下一步动作。”
白军和土匪,彼此你知我知,都装着不知,都在等待一个开战的时机。
18.
肖团长的人马消停了几天之后,又开始行动,在杉木村抓了人,绑了人,然后拉着队伍,浩浩荡荡地往密林深处搜寻,这一切都被赤卫队员观察得一清二楚,肖团长的人马一出动,赤卫队员就立即转移伊连长和桐花,用一条船,把她们藏在悬崖下面的河边,有垂柳和草丛层层覆盖,看不出什么痕迹,除非划船特别去寻。
老百姓家里的渔船平时都摆在河边,用起来方便,现在的河边除了水草,什么也没有,那些渔船都集中藏在密林深处,别说外人找不到,就是本村的人,也难找到,赤卫队员们早有防备,并且就埋伏在周周,只要发现敌人出现在河边,就会全力保护。
“队长,要不要把这里的情况通报给丁营长?白狗子的人马全部压在这里,我们人手少,万一他们搜河呢?”
“好!你亲自跑一趟,注意安全,小心白狗子。”
“是!”杉木村的赤卫队员迅速去龙家寨送信。
丁营长率领的红军伤员队伍,埋伏在龙家寨至永顺县城的隘口之上,虽然人数不多,但是装备精良,都是刚刚在乌龙山缴获的敌人的新式武器,三十几人个个有枪,还有几挺机关枪,弹药也充足,战斗力非常强。
赤卫队员给丁营长送来杉木村白军的最新动向:肖团长的几百人马压在杉木村的深湾处,伊连长就藏身于此,虽说有一纵悬崖绝壁作掩护,敌人不一定发现得了她们的藏身之处,但是敌人多呀,万一他们从哪儿弄来渔船,寻河边搜索,伊连长她们就危险了。
“走!去杉木村!无论如何要保护好伊连长的人身安全!”丁营长二话不说,带领队伍就跟着赤卫队员离开了龙家寨,悄悄开往杉木村。
一路上还算顺利,没有遇到敌人的埋伏,他们从山间绕行,不敢走十万坪狭谷大道,不大一会他们就到了杉木村的后山上,山下就是空荡荡的杉木村,肖团长的人马已经离开此地,沿河往后山搜寻,此时正在深湾处的悬崖下面休息着。
丁营长看到山下熟悉的村庄,想起去年在这里的那场大战,披星戴月全歼敌人的一个营,就是把敌人堵在这后山上,关门打狗,无一逃脱。“可是如今……”丁营长有些伤感,仅仅一年时间就物是人非,红军的主力已经远行,曾经战功赫赫的女子连长身负重伤,正被敌人搜捕,自己是否保护得了这位女英雄?丁营长想起离别时的那一幕,宁愿流血也不流泪的相政委,痛哭流涕把伊连长母女托付给他,谁知他在护送伤员的途中也身负重伤……
“营长,要不要进村去侦察一下?”
“你们两个去看看,小心就是,若是被敌人发现,就往村囗的河边跑,潜水过河逃生。”
“是。”两位小红军各人身上藏一把手枪,两颗手雷,顺手从后山上扯得一捆柴火背在背上,不躲不藏就进了村。
大山深处的村落,各家各户远远近近,依山傍水而居,有些房屋顺着山路,有些房屋倚着水边,为投一个方便,几十户人家分散在各自的小天地里。村子里有个乡绅,是个大户人家,住的四合院,有前屋后屋,两侧还有厢房,是个四世同堂的大家庭,肖团长就住在乡绅家里。
村子里静悄悄地,看不到白军的影子,两人再往里面走,听见有嘈杂的声音从一幢大屋里传出来,大屋门口站着两个拿枪的白狗子,白狗子大概见他们背着柴火,年纪不大,以为是本村人的孩子,也懒得盘问。两个小红军就在敌人的眼皮底下走了一圈,然后出了村,把摸到的情况报告给丁营长,丁营长问道:“村子里有没有白狗子的巡逻队?”“没看见。”营长心里便有了数,迅速计划着下一步行动……
肖团长的人马休息了大半个时辰之后,重新启程,他们不走水路,也没有翻山越岭攀爬悬崖,而是走山脚下相对平坦的一条道路。这条道路也是一道狭谷,两边的山势都很陡峭,有厚厚的积雪,积雪正在消融,往低洼处浸水,狭谷道上有结冰,冰层下面有深深浅浅的积水,有时不小心,一脚踩到积水里去,若是水深处,陷进半个身子,半天爬不出来。这条狭谷绕了一座山脉,有几个山头,要从山的这一面绕到后山去,起码有十几里的路程。
太阳挂在山顶,山上山下银装素裹,狭谷深处都很透亮,肖团长一行人的行踪没有遮掩,好像也不想遮掩似的,不快不慢悠然前行。
“报告团座,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团座一声令下。”肖团长的副团长前来请示汇报。
“两处援军都到了没有?”
“都各就各位准备好了!”
“张富的人马都到齐了?乌龙山的土匪在哪里?”
“张富的人马就在侧面山上,乌龙山的土匪在我们身后,他们是想合围。”
“他娘的张富小子出息了!竟然敢来合围老子?哈哈哈!发现共军没有?”
“哨兵来报,说是龙家寨方向有一支人马往杉木村移动,但不清楚到底是土匪还是共军?”
“把他们看死,无论是土匪还是共军,等这边枪声一响,就立马狙击那支人马,要全歼!不留活口!”
“是!”
张富也有上百的人马,加上乌龙山田爷的援军,两百多土匪兵在狭谷两侧的半山腰处穿行,也不主动进攻白军,他们的目的也不是要消灭白军,而是要找到压寨夫人桐花,所以他们只能悄悄尾随,不干打草惊蛇的蠢事。
但现实并非他们所愿,他们完全进入了肖团长布下的圈套之中,只听得山下的白军一阵骚动,似乎遭遇了敌人的袭击,大部分人马都往两边山上撤退,小许人马往后败逃,熙熙攘攘乱作一团,几乎是在重演去年十万坪兵败如山倒的大戏。
“司令,山脚的白军好像是遭了埋伏,乱作一团了。我们要不要下山去看看?”
“集合队伍,马上下山!”
张富曹亚带领一纵土匪下山去抢战利品,但是等他们冲到狭谷里一看,没有肖团长的人马,更没有什么战利品,方觉不对劲,怀疑中了敌人的奸计,就赶紧往山上回撤,但为时已迟,肖团长的人马几乎是铺天盖地围了过来,狭谷两侧的山顶上,有保靖和桑植赶来的援军,火力封锁住土匪往山顶逃生的去路,并且一路从山顶往山脚横扫,把土匪压在山脚的狭谷道上。
几个匪首也是打过硬仗见过世面之人,一见敌人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便知中了埋伏,就率领人马回撤突围。可是一心想着战利品的土匪,手脚特别麻利,几乎如雄鹰一般早已飞奔到了山脚的狭谷道上,等明白过来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全部拥挤在狭谷里,而肖团长的人马则躲进了四周的密林中,双方的队伍正好换了个位置。
肖团长的人马就使用遮眼法,看似往狭谷两侧的山上逃窜,实则往狭谷的前后两方移动,与山上的援军一起,摆了一道长长的口袋阵,把所有的土匪都装进口袋里,然后收紧口袋,装在里面的土匪便是插翅难逃。
敌人的火力非常凶猛,狭谷道上弹如雨下,手雷的轰炸声和机关枪的扫射声,震耳欲聋,中了埋伏的土匪迅速逃离视线通透的狭谷,往密林深处躲避,可是地面有积雪,有冰冻,密集的子弹在头顶乱飞,逃跑起来没那么容易,伤亡非常大。但是土匪头子张富命大,竟然没有受伤,带着手下几个人逃出了包围圈,翻山越岭往高峰坡回撤,等回到高峰,已是深夜。
又陆陆续续逃回来一些人,一直等到天亮时分,还不见二号匪首曹亚回来,张富不敢再等,害怕肖团长派人来追,只好领着已经逃回来的十几个土匪,离开了高峰坡,去了酉水河边另一个土匪窝。
19.
丁营长探得杉木村的敌情,就停了下来,盘算着一个大胆的行动:偷袭杉木村。
丁营长熟悉杉木村,去年在这里打过胜仗,后来又驻扎在这里开展农会运动,村子里的一草一木和村子里的老百姓,他都十分熟悉,他当时就住在乡绅的大屋里,乡绅一家早已望风而逃。他猜测乡绅的四合院大屋,也是敌军的指挥部,里面肯定有重要的机密,说不定还有不少的枪支弹药,是块肥肉。
“你们两人去前面侦察一下,看白狗子的队伍在干什么?只要白狗子与土匪交上火,就立即回来报告。”
“是!”两个小红军走后,丁营长又派两人往后去侦察,看是否有尾随的敌人。
确实有白狗子尾随,两位侦察员迅速报告给丁营长,丁营长仔细问明情况,觉得首先要引开后面跟踪的敌人,不能让敌人看出我们的意图,然后再杀回马枪,来个偷袭。
丁营长的队伍快速前进,佯装追赶前面的土匪,要摆脱身后的敌人似的,迅速前行,又迅速隐蔽在密林之中。后面跟踪的敌人果然中计,也迅速追赶,一直追到土匪的身后,以为丁营长的人马混进了土匪的队伍里,就牢牢盯住土匪的人马,以为是丁营长的人马。
骗走了跟踪的敌人,丁营长的队伍迅速回撤到杉木村,恰在此时,前方的激战拉开序幕,白军从四面八方围歼土匪,枪炮声隐约传来杉木村,两个小红军战士也迅速回来报信。
“准备战斗!端掉白狗子的指挥部!”丁营长跑在最前面,几十位红军战士紧随其后,如猛虎下山迅速落到村子里,干掉了正在村口放哨的几个哨兵,准备直接攻打四合院大屋。
果然如丁营长所料,四合院里就是敌人的指挥部,肖团长派了一个连的兵力把守,四合院里扎满了人。但是天冷,守院的士兵都躲在屋里烤火吃饭,没有巡兵,而村口的几个哨兵已经被干掉,只有四合院大屋的门口还有几个哨兵。其实这也是肖团长布下的一个陷阱,外松内紧,迷惑对手,专门等着赤卫队或者地下党来自投罗网。
四合院里四门紧闭,只有前屋的正门口有哨兵,里面的情况侦察不到,不知敌人有多少兵力埋伏在屋里,所以丁营长也非常小心,不敢轻意盲动,只能智取。
南方的冬天也有冰冻,特别是湘西一带的山区,一下雪就是银装素裹,山水皆被凝固,家养的耕牛不能上山吃草,村民们都会提前为耕牛备足草料,一般是在秋收之后,把晒干了的稻草围捆在一棵棵大树上,待到下雪天,从草树上扯下稻草喂牛吃,所以杉木村村里村外,有很多棵稻草树。
三十多位红军战士,每人都扯了一大捆稻草,避开前屋的哨兵,悄悄堆放在后屋的板壁之下,点燃稻草,火苗很快上窜,木板接了火,几处火势一齐燃烧。集中在前屋的敌人发现了火情,一时惊慌失措,都想去救火,可是屋内水少,只灶屋里有水,敌人仓皇打开前屋和后屋的大门,一是出去取水,一是逃生。
丁营长的人马兵分两路,守着前门和后门,只等大门一开,敌人蜂涌而出之时,红军战士的机关枪便“答答答”一阵扫射,打头阵的敌人还未来得及端上枪,握着的手榴弹也未及时投出去,便吃了枪子,应声倒下死了,大门旋即被关上。
“把手榴弹从窗户里扔进去!”丁营长一声令下,木制窗户几拳就被打穿,手榴弹蚩溜溜地飞了进去,四合院里即刻火光冲天,爆炸声隆隆,闷在屋子里的敌人又拼命往外逃生,关闭了的大门重新被打开,他们也顾不了门口的机关枪还在不停地扫射,便是强行突围。但是密集的子弹封锁住两道大门,能突围出来的敌人少之又少,几颗手榴弹从门外飞进,与机关枪联手堵住了敌人的逃生出口,大门再次被关上。
“我们闪到厢房两侧去!留下出口让白狗子赶快逃走,再从窗户里扔些手榴弹进去!”丁营长命令道。
敌人经不起又一轮轰炸,大门被再次打开,敌人的机关枪和手榴弹一齐向门外扑来,刚巧门外无人阻拦,红军战士已经闪到了两边厢房的位置,故意给敌人让出通道,敌人争先恐后地往外冲,没命地往后山上逃跑。
“营长,白狗子炸得差不多了,能逃的都逃走了,现在可以进去了不?再不进去,这火势恐怕就进不去了。”
“机枪掩护,快进快出,不准耽搁时间。”
“是!”
红军战士又往屋里扔了一轮手榴弹,能跑出来的敌人基本上都跑光了,红军战士便在机枪的掩护之下,迅速进屋搜寻敌人的武器库。前屋没有,后屋也没有,战士们很失望,难道判断有误?时间紧迫,容不得多想,丁营长马上命令战士们就地捡些武器,赶快撤离。
“营长!厢房里找到了!武器库找到了!”几名红军战士在一侧的厢房里,找到了敌人存放的枪支弹药,战士们听见喊声,迅速围拢过来。
一箱箱的子弹和手榴弹,整整齐齐摆放在厢房里的一间内房中,还有整箱的枪支。几十名红军战士人手一箱,喜欢子弹的背子弹,喜欢手榴弹的背手榴弹,扛起来就迅速撤离现场,沿着杉木河边逃遁,赤卫队员和伊连长她们,在杉木河的深湾处等着他们。
木房子一旦着了火,就会越烧越旺,想救都没法救,丁营长一行人刚刚撤离,四合院就开始垮塌,屋顶的梁柱子一根根松散掉落,一块块木板葬身火海,仅仅一袋烟的功夫,火光就窜到了半空中,火势绚烂至极。
十几里开外的白军发现了半空中的烟雾,非常吃惊:“哪来的滚滚浓烟?山上到处还冰冻着,不可能是山火吧?莫非是杉木村……”
负责监视丁营长一行人的李连长,骇得半死,赶紧去找肖团长报告,肖团长也发现了杉木村上空的异象,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地惊骇不已,担心杉木村出事。“他娘的,老子留了一个连的兵力,就守个四合院,也守不住?被共军纵了火?”
肖团长喊来副团长,要他带支人马赶紧去救杉木村。肖团长自己还不能走,与土匪的战斗还在进行中,等全歼了张富的土匪兵,就要去师长陈渠珍那里邀功,所以于公于私,肖团长都要亲自坐镇指挥,不能前功尽弃,一定要稳操胜券,赢得越彻底越好。
四合院的火势已经萎靡不振了,只剩一些断壁残垣还有些火苗,大部分的房屋已经化为灰烬,堆在厢房里的枪支弹药,也在火海中尽毁,爆炸的弹片散落四面八方,不过留守的士兵伤亡不多,大部分土兵都逃到了后山上。
收拾完张富的土匪兵,肖团长迅速回到杉木村,但是为时已晚,四合院早已化成灰烬,军用粮草和枪支弹药,全部烧毁,气得他牙齿咬得嘣嘣响,声斯力竭地喊道:“去把吴连长给老子找来,老子毙了他!还有,把那个李连长也给老子找来!”
很快就有人来报告,说是吴连长已经为国军捐躯,尸首就在眼前这堆炭灰里面,肖团长赶紧命人清理现场,拖出埋在炭灰里的十几具尸体,一具具都烧得面目全非,根本无法辨认谁是谁。
“他娘的,守屋的士兵都去哪里了?都给老子滚出来!”肖团长怒火中烧,一双眼睛就像两把钢刀似的,杀气腾腾,在场的士兵赶紧跑到后山去喊人,躲在后山上的残兵败将自知凶多吉少,不敢进村,但是不能不进村呀!哪怕被当场枪毙,也得回去!
肖团长问明详情,愈加怒火中烧,给身旁的副官下命令道:“去把李连长喊来,老子毙了他!”
肖团长留下一连人专门守护粮草弹药,又派一连人专门跟踪红军丁营长一行人,就是防备共军对杉木村下手,可是千防万防,还是被共军钻了空子,粮草弹药库化为灰烬。
李连长被带到肖团长面前,肖团长拔枪就是一梭子射过去,李连长应声倒地,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肖团长大声呵斥道:
“渎职者死!不准收尸!”
丟了粮草和弹药,肖团长只得打倒回府,搜捕共军的事情只能改在下一次,于是就带着人马先回县城休整。
一回到县城,肖团长立马就给顶头上司陈渠珍师长发去电文:“在十万坪杉木河一带,打掉共匪余孽两百余人,基本肃清了十万坪一带的共匪余毒。”
陈渠珍接到电文,长舒了一口闷气,心想总算为去年的十万坪惨败报了一箭之仇,立即复令道:“务必干净彻底地清除共匪余孽!”
20.
“报告团座,有个被俘的土匪,说有要事要面见您,您看……”肖团长刚把邀功喜报发给陈渠珍,他的副官就来报告。喜报虽然发走了,但是肖团长总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如鲠在喉一般难受,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只用眼神与副官交流,当看到副官肯定的眼神时,肖团长便点头应允了。
土匪被带了进来,一直低头不敢抬眼看人,浑身颤巍巍地直哆嗦。
“你有什么事,就给我们团座说吧!”
土匪扑通一声跪在肖团长面前,结结巴巴道:“长官,我……我罪该万死!我……罪该万死!”
“有话快说!再啰嗦老子毙了你!”
“我说!我说!请长官息怒!息怒!张司令……不不,张富带我们去十万坪,是……是……”肖团长一声吼,土匪更是结巴,半天说不清楚一句完整的话来。
“是什么?张富是不是投靠了共军?你们去十万坪找共军?”
“找……找司令夫人。不不!找……找张富婆娘。”
“张富婆娘在十万坪?怎么会在十万坪呢?”肖团长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一步窜上前,拽起地上跪着的土匪,急切问道:“找到张富老婆了?”
“没……没找到。”
“难道……难道桐花是共军?”肖团长暗自思忖道,又问:“谁说张富老婆在十万坪?共军说的?”
“是乌龙山的田爷……田爷说的。”
“你们去过乌龙山?”
“是的。”
“找张富老婆?”
“是的。”
“她在乌龙山?”
“她是红……红军,在乌龙山,但是现在,就在十万坪。”
“什么?桐花是红军?怎么可能呢?”
肖团长惊得手足无措,一个趔趄差点栽倒,死死抓住土匪的双肩,一字一句怒吼道:“你如实说来,不然老子毙了你!张富老婆到底怎么回事?现在哪里?”
“听说是共……共军,现在……在十万坪。”
“在十万坪?张富去十万坪就是找老婆?”
“是是,张富去救他婆娘。”
肖团长一心想着桐花,到处打探她的消息,可是年时年来桐花就像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杳无音信,肖团长曾经派人去白鹤湾找过,到高峰坡找过,县城里各个角落都找过,还以为她死了呢,没想到……
“张富老婆是共军?老子怎么没看……看出来?”肖团长既震惊又沮丧,没想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女人,竟然是共军!肖团长心乱如麻,不想再审问什么,只想一个静一静。
“副官,把他带下去,要留活口。”
“是!”
“多谢长官!多谢长官!我愿意为长官卖命。”
副官把土匪被带走,又迅速折了回来,顺便带了几颗钢炭,把火盆里的火加旺,让屋里暖和一些。肖团长一个人躺在椅子里,正在闭目养神,翻来复去思忖着桐花的境况。“为什么要去当共军呢?为什么?难道是……被共军抓去的?被抓去当人质?要挟张富?”肖团长想起去年的十万坪一仗,张富也去了十万坪,还冒充红军堵截肖团长的人马,抢走了最新式的枪支弹药。“他娘的张富,竟然投奔了共军!”
“张富死了没有?”肖团长怒火中烧,大声问副官。
“下属刚才去问了包连长,他们三连负责善后,说是不见张富尸首。”
“娘的,又让他逃了!传令下去,明天上高峰坡清剿土匪!”
“那张富的老婆……十万坪的共军,怎么处理?”
“先干掉张富,再去十万坪!”
“是!”
两个晴日之后,积雪在融化,悬崖上的冰层开始脱落,不过高峰坡上依然有积雪,不宜贸然进攻,肖团长就派了几个侦察兵,扮成过路的盐客,借道高峰坡。若是平日,土匪定会见财起意,趁火打劫,扣下买路钱,但是这一回却是出奇地平静,连土匪的影子都没看到一个。
肖团长的侦察兵悄悄往土匪们曾经居住的岩洞里靠近,依然是出奇地静,洞口没有哨兵,岩洞里也没有传出任何声响,几个侦察兵胆子大起来,留两人守住洞口,两人进洞查看,洞里空无一人。侦察兵们一连查看了几个岩洞,都是空空如也,他们不敢逗留,旋即回城报告。
肖团长喊来被俘的土匪问话,土匪告诉肖团长,自从张富一年前搞到了枪支弹药,就有好几处土匪前来投靠,其中有两处酉水河的,“张富怕是去了酉水河。”
“白鹤湾是不是在酉水河?”
“是的是的,白鹤湾就在酉水河,长官去过?”
肖团长白了土匪一眼,土匪赶紧闭嘴,低头不语。
“酉水河有几处土匪?张富去了哪一处?”
“酉水河土匪多呢,数不过来,但是投奔张……张富的,只有两处,一处是大青山的,一处是老司岩的。”
大青山隔县城不近不远,走高峰坡方向,过牛路河,再走一个时辰就到。大青山的背面是悬崖绝壁,一直从山顶直落到山脚,刀劈一样陡峭,半山腰处有五个大洞,叫做五连洞,从山顶攀着藤条可以下到洞里,洞口下面是万丈深渊,直插山底,山底下有一村落,叫长官寨,寨子面前一条河,就是酉水河。
“大青山的岩爷晓得张富手里有枪,就来投靠,张富封他为参谋长,分了他几条枪,他就经常到高峰坡住,张富也时常去五连洞查看,一些贵重的东西,也往那边盘。”土匪一五一十坦白交待道。
“狡兔三窟!他娘的张富,狡猾呀!”肖团长立即派人秘密去大青山的五连洞侦察。
没捉不到张富,肖团长准备再进十万坪,一来顶头上司陈渠珍有旨,务必铲除共军余孽,二来嘛,自己千辛万苦寻找的那个人,竟然就在那里,所以肖团长一刻也不想耽搁,心痒痒地恨不得马上就到十万坪,到杉木村,找到桐花,然后狠狠地甩到床上去……
冬月一过便是腊月,山里的腊梅迎雪盛开,最是一年美景时,肖团长却心急如焚,恨这美景耽搁了他的行程,一直等到腊月初七,大雪不再纷飞,有开晴的预兆,肖团长便决定第二天整队去杉木村。
雪霁之日,正是狩猎的好时机,杉木村人素有“腊祭”的习俗,所以腊月初八这天,天刚麻麻亮,村里的汉子们就带着猎枪和刀叉,人手牵一条大柴狗,往后山进发,翻过两座山坳,走过十几里的杉木林,就到了狩猎的目的地。
腊八吉日,运气不错,进山的路上捉得一包竹鸡儿,到了中午时分,又有了大状况出现,两只麂子现身在猎手们的视野中,正在快速往猎手们布置好的陷阱附近行走过来。
麂子与柴狗子长得几分相似,黄灿灿的皮毛油光水亮的,是做皮大衣的上等料。麂子属于鹿科,温和胆小,不像豺狗子那么猖狂,牠们小心翼翼地寻路走来,时不时闻闻这,闻闻那,寻找着食物,大雪封山好几天,大概是饿透了,不得不出来冒险。
“嘘!”一阵口哨声响起,埋伏在周围的几个火枪手一阵射杀,两只麂子中了火枪,但似乎并未伤及要害,没有倒下,而是团团转转慌乱逃窜。
几只猎狗“汪汪汪”一阵狂吠,迅速追了上去,奔跑的速度非常之快,把猎手们远远地甩在后面,独自去和猎物拼搏。猎狗的叫声和猎人的呐喊声,打破了密林深处的宁静,仿佛四周都有了回声,正在别处寻觅野物足迹的猎狗和猎手们,寻声过来助战。
很快地,两头麂子败下阵来,倒在猎狗的身下,躺在地上任由猎狗撕咬,雪地上浸了一滩鲜血。猎手们赶紧上前捡起地上的猎物,捆上绳索,用一根茶树棒抬着,撤离了现场。
但是没走多远,身后的猎狗又是一阵狂吠,似乎有什么新情况,几个年轻人决定折回去看个究竟。
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猎手们,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两只大豺,正在与猎狗短兵相接,撕咬在一起,白净的雪地上,乱作一团,浸出斑斑血渍。
“嘘!嘘!嘘!”口哨声骤然响起,迅速赶来的猎手们瞄准目标,准备射击,但是豺狗和猎狗撕打在一起,没法瞄准射击,只能任由两种最狡猾的动物生死肉搏。
一阵纠缠之后,豺狗子忽然间精神倍增,挣脱了猎狗的撕咬,风驰电掣般在雪地上奔跑,落下一路的血滴,犹如雪地里盛开的腊梅花,红得惊心动魄,猎手们寻着血迹一路追赶,一路吼声震天。
两只豺狗往密林深处潜逃,逃到山腰绝壁处,断了去路,再往前走就是悬崖,往后退就落入后面追赶来的猎狗口中。在两难绝境之地,两只大豺险走悬崖,但终究是受了伤,脚下结冰又滑,身体支撑不了在悬崖上的平衡,“哗啦啦!”掉到悬崖下面去了。紧追不舍的猎狗停不下脚步,也跟着豺狗跳上悬崖,然后也一起滚落到山下去了。
殉职的几只猎狗,按照杉木村人的习惯,就地掩埋,猎手们是不会食猎狗的肉,因为在他们心里,猎狗是猎手们最忠实的朋友,是保护自己的天神!
大伙抬着猎物打倒回府,谁知就在回村的路上,碰到了肖团长的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