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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大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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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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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脉深情》》连载

第四章 生死营救(一)

13.

红军远去,白军卷土重来,肖团长带着他的一个团,又来到了永顺县城,永顺警察局彭局长立即叩见肖团长,两人带领各自人马,开始在永顺县城搜铺红军和共产党,只要是红军家属,或者曾经帮助过红军的,参加过地方苏维埃政权的,闹过革命的嫌疑人,统统抓捕,活埋。

永顺县城笼罩在白色恐怖之中,每天都有被搜铺出来的红军家属和地方革命者,被拖到高峰坡山脚下被活埋。

肖团长在县城里一连搜捕了十几天,活埋了几十个红军家属和农会干部,基本上把摆在明处的“赤匪”都收拾干净了,暗地里的“赤匪”有的逃往深山老林,有的逃往大城市,捕杀不到,就暂时告一段落,稍事休息。

男人有不得空闲,有了空闲就心痒痒地想女人。肖团长已经年时年没有见到桐花了,心里那个想呀,那个念呀,就像野猫子抓心一样难受。但是想归想,念归念,怎奈红军作祟,局势紧张,身不由己,顾不上玩女人。男人嘛,保命的时候女人就是一根绊脚藤,踏死了就踏死了,没踩死等来年发了新枝,再摘新果子吃,肖长官又酸又馋的大嘴,想吃桐花的果子了。“那双肉乃乃的腿,那对流汤滴水的奶子,嘿嘿!真舒服!”肖长官春心荡漾,心囗的欲火就像秋日的晚霞,又浓又稠,浸透了半边天,恨不得立马就把桐花捉到床上去。

肖长官边走边做春梦,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桐花爹的杂货铺里,但是铺子里的掌柜却不是桐花爹,肖长官好奇问道:

“你看铺子?掌柜呢?”

“我就是掌柜。”

“原来的掌柜呢?”

“回老家去了。”

“回老家?一直没回来?”

“不回来了,铺子都典给我了。”

“铺子典给你了?住屋也典给你了?”

“都典给我了。”

“这小娘们!老子才去凤凰躲几天赤匪,她就跑了,等老子把正事办完,必须亲自抓回来,乖乖地侍候老子,再把高峰坡给铲平!狗日的张富也敢耍我不成?看老子不毙了你个王八蛋!”

肖团长恨桐花,更恨张富,去年张富答应过他,抓个红军做人质,把旅参谋长从红军手里换回来,且料张富抓到了人质却又放跑了,“你个土匪哪来的胆子?竟敢私放老子的人质?”肖长官本想借此在陈渠珍面前讨个好,捞个升迁,结果鸡飞蛋打,升职没戏,去长沙也没戏,又被打发到永顺这个山旮旯里来剿匪。

肖团长气冲冲回了军营,警察局彭局长在大门外求见。

“这个老秃子就是一只穿山甲,爱往窟窿里钻,他来干吗?老子睡了。”警卫员也学着肖团长的口气,试图把彭局骂走。可是彭局不肯走,说是有要事要给肖团长报告。

“要事?什么要事?抓到共党了?捉到共军了?你去问清楚。”

警卫员返回到大门口,大声喊道:“我们团长问你是抓到共党了还是捉到共军了?”

“是发现共军了,快去报告给你们团长。”

“团长,彭秃子说他发现共军了。”

“什么?发现共军了?”肖团长一听有红军的消息,睡意全无,立马命令警卫员把彭局长请到团部去,他自己也马上去了团部。

彭局长先到一步,坐在那儿喘粗气,一见肖团长进来,立即来了精神,“报告肖团长好消息,十万坪发现了残留的共军。”

“就是龙家寨十万坪那里?”

“就是。”

“有多少人马?”

“具体多少人马不清楚,只发现有伤病员。”

“最近十万坪又没打仗,哪来的伤病员?”

“是不是从别处转来的?”

“难道是乌龙山转移来的?周旅长的人马在乌龙山扫荡,贺龙的人马经不起打,逃跑了,这次是共军输了。哈哈哈!”

“有可能是乌龙山过来的。”

“明天集合人马,进山去搜!给老子狠狠地搜!就地活埋!”

“我们听从肖团长的指挥!您指向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第二天上午,彭局长带路,肖团长领兵,一个连的骑兵在崇山峻岭中飞驰,一个时辰便到了十万坪的龙家寨。

“龙家寨,十万坪,百姓个个是红军,满街放的绊马绳,白匪跑也跑不赢。”这些标语口号,是一年前十万坪大战之时留下来的,用石灰水刷在土墙之上,吊脚楼下,异常醒目,一下子就把肖长官的记忆,拉回到一年之前那个血风腥雨的夜晚,气得他咬牙切齿地骂道:

“个个是红军!个个是红军!个个都该杀!老子看你们个个还是不是红军!”复仇的火焰焚毁了肖团长最起码的良知,他要在龙家寨大开杀戒。捉到的青壮年男子,不管是否当过红军,统统集中关押在贺龙曾经的指挥部里,半天的时间,就抓到了二十几人,浑身五花大绑,准备择时活埋。

“幺幺,不好了,白狗子进龙家寨抓了好多人。”一名赤卫队员赶到一个秘密地点,给赤卫队长报告。

“有不有我们的人?”

“没有,我们的人都隐蔽在杉木河这边,白狗子抓不到的。”

“千刀万剐的白狗子,在永顺县城活埋了几十人,都是普通老百姓和红军家属,小孩子也不放过,丧尽天良,没想到这么快就到十万坪来了。”

“他们进村就捉人,老百姓还不晓得是个什么事,来不及跑,就被捉走了。”

“不晓得都捉的是哪些人?要是惹到了李家,那就有好戏看了。”

“李家兄弟好像是回来了,说是要杀丁老爷,给他爹报仇,丁老爷躲到县城里去了,不晓得李家兄弟是不是也去了县城?”

“李家兄弟投靠了高峰坡上的土匪,那个土匪头子原来是白狗子的营长,犯了事才落草为寇,现在他们的势力可大,有几十条枪,十几匹战马,还有两挺机关枪,若是白狗子抓了李家兄弟的人,那就有大戏看了。”

“彭老爹家里送信了没有?看我们只顾闲扯,差点忘了大事。”

“你这就去送吧。”

赤卫队员来到杉木村,找到桐花,说是白狗子已经到了龙家寨,要她赶快转移伊连长,桐花与彭老爹商量,老爹二话不说,背起伊连长就往后山跑,因为在后山的背面,有几户人家,十分隐蔽,外人一般发现不了。但是赤卫队员哪里肯让彭老爹背人,赶紧从老爹背上接过伊连长,四人迅速往后山赶去。

彭虎妻的娘家就在后山,彭虎妻带着两个孩子,已经躲到了娘家,伊连长因为要治伤,不能往后山转移,桐花陪着留在彭老爹家里。

“爹,你们怎么来了?”彭虎妻见彭老爹四人匆匆赶来后山,预感到有什么大事,急切问道。

“嫂子,白狗子在搜捕红军,已经到了龙家寨,很快就到杉木村来了。”桐花告之道。

“是肖长官的人马?”

“是的。”

“这可怎么得了?怕他们找到后山来呀!要不……要不你们赶紧往杉木河里跑,躲到河边的水里去,敌人发现不了。”

“你呢?嫂子!你跟我们一起躲吧!”

“我领着两个孩子,都才岁把大,会哭会闹的,会暴露的,你们快走!快走!我不走,也走不了。”

“虎嫂子,你跟我们一起走吧,多个人多个帮衬,我幺幺集合赤卫队员去了,如果白狗子要来杉木村,我们就与他们拼了。”

“嫂子!”桐花也舍不得留下彭虎妻一人个面对敌人,非要拉她一起走。

“别忘了你们的任务!虎子说过的,你们要保护好伊连长!就算丢了性命,也要保护好伊连长。你们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反而会害了伊连长,也害了孩子。”

赤卫队员背起伊连长,和彭老爹桐花四人一起往杉木河边逃去,隐蔽在一处芦苇很深的河坎下面,两个男人的半个身子几乎都浸到了水里,托着桐花和伊连长靠在岸边,茂密的芦苇劈头盖脸地一直落到水深处,遮住了岸边这一行人,即使白狗子就从头顶走过,也发现不了岸边的水深处藏着有人。

冬月的河水津骨的冷,彭老爹从口袋里取出两颗用酒糟做成的药丸子,自己吃一颗,给赤卫队员吃一颗,他们四人就这样坚持着,等着敌人进村搜查。

可是等到天黑定了,还没听见敌人的马蹄声,天又冷,他们几乎浑身湿透,不停地打寒颤,牙巴骨冻得嘎嘎响,如果不赶快上岸,即使不被敌人捉去,也会被冻死,况且伊连长病重,桐花有老病在身,不宜再呆在水边,必须回到彭老爹屋里去,升炉火烤烤衣服,取个暖,不然真的会被冻死。

“桐花同志,现在回村怕是不行,如果遇到白狗子的眼线,就等于送死,我们还是把伊连长送去后山的赤卫队吧,只有十几里路,连夜去,敌人发现不了。”

“可是没有带药,伊连长没药是不行的。”

“你们先走,我回家拿药,还要临时多配点药。”

“我陪老爹一起去。”

“你留下来背伊连长,桐花一个姑娘家是背不动的,我熟悉路,来追你们。”彭老爹一人潜回家去拿药,桐花和赤卫队员背着伊连长往深山里逃。

         14.

“司令,肖猴子真的在活埋人,我们亲眼看见十几个活人推到坑里,就活埋了。”

“这个狗日的外乡人,如此心狠手辣!你们日夜跟我守着,看有没有女人和孩子,我婆娘和儿子在红军那边,不晓得是死是活,如果被狗日的肖猴子给逮住了,一准要遭活埋,你们就是掉了脑袋,也要救我婆娘和儿子!都听清楚了?”

“清楚了!清楚了!一有司令夫人的消息,我们立马给司令报信。”一群小喽啰吓得颤颤巍巍地齐刷刷跪倒在地,张起耳朵听山大王的训斥。

“报信个屁!赶紧救人!我儿子有事,老子活埋你们!”

“是是!救人!救人!”

“大哥,早前听说十万坪的红军去了乌龙山,要不要再去那里找找?”一旁的曹亚给张富献计道。

“她带着我的儿子,跟红军去了乌龙山?老子灭她全家!信不信?”

“大哥,先别发火,嫂子跟着红军,不也是因为……因为肖猴子抓不到你,就抓她做人质,是不是?也不能怪嫂子!不过最近又听说,红军往贵州去了。”

“真的假的?”

“那边的眼线讲的,假不了。”

“我那婆娘一准还在乌龙山,她不会跟红军走远的,我儿子小呀!才一岁多点!走!马上去乌龙山找人!”

“大哥,我看咱们要兵分两路才行,留些兄弟守在龙家寨,看肖猴子活埋的人里有没有嫂子?肖猴子什么人呀?要不是红军救了嫂子,嫂子早死了不是?。”

“行!行!你带些兄弟留下来,我带些兄弟去乌龙山,这里就拜托老弟了!日后老弟有难,我拿命陪!”

“大哥这话就见外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大哥的事,就是我曹亚的事。”

“好!好!都起来!起来吧!掌灯!开坛!”

一场酒宴在土匪洞里摆开,山上放哨的,山下蹲守的,轮着来喝酒吃肉,山洞门口有四挺机关枪把守,山洞里面有暗道,暗道里面还有暗道,有个秘密出口,只有土匪自己人晓得,外人走不通,所以土匪们放心大胆地做着山大王的美梦。

第二天一大早,张富带着一纵土匪,快马加鞭直奔乌龙山而去,曹亚带的人马,守在龙家寨。

伊连长在杉木河的消息并没有泄露,但是彭虎妻的身份,却被杉木村的乡绅报告给了肖团长,正在龙家寨搜捕的肖团长,立即带人开往杉木村。

从龙家寨到杉木村,要经过十万坪狭谷,一年之前正是在这条狭谷道上,陈渠珍的十个兵团万余人马,惨败在贺龙军手下,肖团长自己也差点丧命。现在又走在这条狭谷道上,复仇的烈火就像六月伏天的太阳,烤得人黑汗水流的浑身冒烟,肖团长解开领扣,放一点北风吹到胸口,莫让心脏蹦跶得太快。

“报告团长,前方已经搜查过了,狭谷两侧的山坡上火力侦察,没有发现共军。”

“不能麻痹大意,继续侦察!”

“是!”

去年的惨败使得肖团长额外地小心,本来不打算重走这条伤心道,只在龙家寨蹲守,把声势搞大一些,搞响一些,抓的人是不是真正的共军不要紧,抓了多少人,杀了多少人,这些数字才重要,陈渠珍只看数字,又不可能亲临现场验明正身。但是杉木村的乡绅节外生出枝来,硬说杉木村有红军家属,这让肖团长既高兴又害怕,害怕红军和赤卫队故意设局,让他重蹈去年的覆辙,所以他额外地小心翼翼。

还好,十里狭谷风平浪静,没有共军的枪声,肖团长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他整理好衣冠,跟着报信的乡绅入了村,透出一身的杀气,好不威风!

“你仔细讲讲共军家属的情况!”

“共军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跟着贺龙军走了,有个屋里人,有个岁把大的儿子。”

“家里还有什么人?父兄姐妹什么的?”

“有三个姐姐都嫁了人,爹娘都在,老爹会医术,据说是祖传的,村子上谁家有个三病两痛都找他医,还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很多年前我不幸摔下山崖,死了三天三夜,我爹准备把我埋了,多亏彭老爹又喂药又作法,硬是把我从阎王爷手里抢了回来。”

“这么说红军家属是你的救命恩人?”

“不是!不是!请团座息怒,我是讲他老爹……有……有妖术,进他家搜捕的时候得小心些。”

“你是怕那老家伙施妖法,暗地里使坏害人?”

“是的!是的!请团座小心!那个老爹有妖法。”

“哈哈哈!老子就要见识见识他的妖法!等我把他孙子活埋了,看他能不能在阎王老爷那里起死回生?哈哈哈!还有什么情况?”

“我们杉木村去年的时候……团座也晓得……受了共匪袭击,山前山后,阴魂不散,到了晚上……有鬼……鬼哭声。”

“有这等事?”

“团座不信?可以验证。”

“这……哦,好好!今晚先去那个共军家搜人,明晚验证。副官,你带些人去把共匪军围起来,别让共军跑了。”

“是!”

副官带了十几人把彭老爹的房子团团围住,肖团长亲自上门搜捕,但是屋里没人,老老少少都不在家。

“妈的,跑了?老子还想看他如何施妖法呢?不是说有起死回生的妖术吗”

“团座息怒!那老东西肯定被共军给藏起来了,大人小孩都不见。”

“共军藏在哪里?”

“只有两个地方,一是藏在杉木河水里,二是藏在后山的岩洞里。”

肖团长的士兵都是外地人,对杉木河的水性不熟悉,又是晚上,俗话说欺山莫欺水,欺人莫欺心!肖团长考虑再三,决定搜山,近山远山一山一山地搜,也想借此一网打尽赤卫队。但是肖团长马上想到了去年与贺龙军的夜战,正是在杉木村的后山上,不禁打了个寒颤,脊背嗖嗖发凉,就派了一个班的兵力守着彭老爹屋子,其余人马休息,并连夜派人送信到龙家寨,要留守在龙家寨的人马到杉木村增援,又派人送信到永顺县城,再调一个连的兵力火速赶到龙家寨。

肖团长分兵两处:一半镇守县城,不敢倾窠而出,害怕赤卫队乘虚而入,端了自己的老窠;一半开扑龙家寨,折腾了好几天,收获颇丰。再从龙家寨分兵杉木村,肖团长就有些心虚了,曾经的兵败如山倒的场面还历历在目,踏着尸首星夜回逃的胆战心惊,至今还压在心头,若不是乡绅点名道姓,指出谁谁是红军家属,肖团长也许就守着龙家寨慢慢地钓大鱼,即使没有大鱼,谎报逮了个大鱼,也不难。

第二天一大早,龙家寨的白军火速赶往杉木村,因为头一天肖团长的人马路过十万坪狭谷平安无事,第二天的人马也就放心大胆,如入无人之境,且料就在这个大狭谷里,偏偏埋着赤卫队员的伏击。

赤卫队员一直在密切注视着敌人的一举一动,寻找机会,能战则战,不能战就躲,因为敌我悬殊太大,几十人的赤卫队员,敌不过肖团长亲率的几百人马,只能寻找局部作战的机会。

机会来了,留守在龙家寨的白军向杉木村移动,只有一个连百把来人,赤卫队员们异常兴奋,立即就在龙家寨去杉木村的必经之路十万坪狭谷设卡,地点挑在一个又窄又陡的狭道里,可以居高临下狙击敌人,便于隐蔽,又便于撤退。

“敌人可能用机关枪开道,我们首先要干掉机枪手,火力全开,狠狠地打,争取全歼敌人,迅速搜集枪支弹药,迅速撤离,不能等到杉木村敌人反过来增援。”赤卫队长下达命令道。

敌人一路威风凛凛地走来,没遇任何的风吹草动,愈加地骄横,不可一世,完全陶醉在自我欣赏中,去年的惨景似乎抛置脑后,也许是头天肖团长的人马路过此地安然无恙,敌人理所当然地以为,十万坪平安无事。

出龙家寨已有一半路程,眼前是一个很狭窄的隘口,两边坡势较陡,树林茂密,抬头远望不见天,敌人多少也有些警惕,下意识地摸了摸胯在肩上的步枪,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打!狠狠地打!”

赤卫队长一声令下,几十颗手雷一齐甩至敌人的队伍里,没等敌人反应过来,又一波手雷在敌人队伍中开花,连续几波手雷轰炸,百把人的敌军死伤一大截,走在后面的赶紧往回撤。

“冲下山去!”赤卫队长一声呐喊,队员们一跃而起,个个如猛虎下山,迅速冲进烟雾弥漫的狭谷中,拔出随身携带的劈柴刀,一阵乱砍,一阵拳打脚踢,没被炸死的敌人也纷纷倒地,伤的,死的,装死的,几乎没有站着的人了。赤卫队员们也不恋战,迅速收集地上的枪支弹药,迅速撤离现场。

肖团长估摸着龙家寨的援兵应该到达杉木村了,却不见人影,就派出两个班的人马前去迎接,也隐隐约约担心着,怕共军设伏,虽说贺龙军主力已撤走,但是留下来的人马,比如伤病员,赤卫队员,个个都在红军队伍里干过,都是身经数战的老枪手,肖团长不得不防。

迎接的人马被眼前的惨状惊呆了,横七竖八黑乎乎一地焦尸,其间还有被砍的尸体,血淋淋地盖在焦尸身上,十几个诈死的敌人见有自己人来,便发出哼哼的呼救声,此声此景,吓得前来迎接之敌魂飞魄散,顾不得营救诈死之人,没命地往回跑,一口气跑回杉木村。

“团……团长,不……不好了!”

肖团长见派去的人这个狼狈的样子,心里一惊,似乎猜到发生什么事了,大声问道:“他们人在哪里?”

“在……在……过去几里路,那个隘口。”

“共军呢?”

“跑……跑了。我们的人,都……都死了。”

“什么?一百多人都死了?怎么可能呢?”

“真……真的,都被炸死了。”

“集合队伍,给老子打回去,他娘的几个共军竟然吃了我百把兵力。”

“团座息怒,共军的人马也不少,据说有一支赤卫队就埋伏在这一带,其中还有共军的伤病员,都是厉害的老枪手,请团座三思。”肖团长觉得乡绅的话不无道理,也就不敢贸然去救。

肖团长来龙家寨,本想多杀几个人,好去陈渠珍那里邀功,正准备撤回永顺县城,岂料乡绅多此一举,硬说杉木村有红军家属,有残留的共军,肖团长不得不来到杉木村来,结果不曾想,又中了共军的埋伏,肖团长后悔不已。

又一次兵败十万坪,肖团长认定十万坪很邪门,不利白军作战,便命令龙家寨的余兵继续蹲守在龙家寨,又秘密调集县城里的兵力,增援龙家寨。

        15.

龙家寨被活埋的人中,有红军家属,也有土匪家属,其中一位向姓老爹,大儿子是土匪头子,小儿子是红军,跟着贺龙的队伍转移走了。肖团长要活埋向老爹的时候,有人劝阻,说是土匪家属惹不得,但是肖团长哪里会把土匪放在眼里?他扬言不仅要活埋土匪家属,就连土匪也要活埋。向老爹儿子接到报丧,便是血脉偾张,暴跳如雷,咬牙切齿地喊道:“老子要亲手宰了狗日的肖杂种。”

龙家寨的土匪在贺龙军进来之后,势力弱了很多,一部分小喽啰在家人的劝说之下,洗心革面,参加了红军,跟随贺龙军走了。剩下的土匪都是年长的,手上有血债的,有的与白军有血仇,也有杀过红军的,都是一些杀人如杀鸡的彪悍之徒。但是无论如何,人少了成不了气候,他们就投到高峰坡土匪张富的门下,张富凭着手里的枪弹,又收了酉水河边几个土匪窝子,总共一起有好几百人马。

“副司令,龙家寨的向爷来了,说有要事找司令相商。”

“司令去了乌龙山还未回来,要向爷改天再来。”

“是。”

但是守寨的小喽啰很快就折回来,报告道:“副司令,向爷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与您相商,等不得的。”

“那就请向爷进来吧!”

向爷一头栽进曹亚的岩洞里,双眼红得差点流血,愤怒地骂道:“狗日的肖杂种欺人太甚,活埋了我老爹!”

“什么?肖猴子活埋了你爹?他不晓得是你爹?”曹亚非常震惊,“他……他……这是要和我们过不去了?”

“他是杀红了眼吧!也不看看我向爷是谁?老子非要亲手宰了他不可!”

“唉!他不仅杀你老爹,他还要杀司令夫人,所以司令夫人投奔了红军。”

“有这事?司令为何不找肖杂种报仇呢?”

“红军不是撤走了吗?听说司令夫人没走,还在乌龙山,所以司令去乌龙山找人去了。”

“司令要几时才得回?我想请张司令曹司令出兵十万坪,杀了肖杂种。”

“肖猴子的人马还天天在永顺县城搜捕,到我高峰坡脚下活埋,我要时刻守着看有没有司令夫人,司令不回来,我是脱不得身的。”

“那……就等吧,等司令回来。”

向爷好吃好喝地等了两三天,到第四天一大早,张司令一行人骑着快马回来了。曹亚听到小喽啰来报,急忙出洞迎接,没想司令已到眼前,翻身下马,一步跨进洞里。曹亚还在张望,以为司令夫人一起回来了,但是没有女人的身影。

“怎么不见司令夫人?”

“乌龙山没有女伤员,听说女伤员藏在龙家寨十万坪一带。”

“啊?龙家寨?龙家寨可是活埋了好些人啦,向爷的爹都被活埋。你一走,向爷就来求援,等你几天了。”

“向爷在哪?快喊他进来!”

向爷听到张司令回来了,三两步跑过来,“请司令为我作主!杀了那个肖杂种!”

“向爷从龙家寨来?有没有看见肖团长杀女共党?”

“刚才手下兄弟来报,说是杉木河一带有女共党,肖杂种带人去搜捕,在十万坪中了共党赤卫队的埋伏,死伤一百多人,枪支弹药尽数被抢了。”

“哪天的事?”

“就是昨天。”

“走!去杉木河!曹司令,派人去酉水河送信,要他们后天必须赶到龙家寨。”

“好!请司令先行一步,我集合人马随后就到,天黑之前一定赶到!我通知酉水的板爷和岩爷,明天哪怕摸黑都要赶到,后天就开战!事不宜迟。”

张富带着所谓的骑兵二十多人,跟着向爷往十万坪飞驰。

十万坪狭谷里的尸首还在地上躺着,肖团长不敢派人去收尸,害怕共党赤卫队有更大的埋伏,重蹈去年的覆辙,所以按兵不动,索性就在杉木村安营扎寨,大张旗鼓地搜捕共党。

张富的骑兵到了龙家寨,一连好几户人家,都说白狗子抓的是本地共党家属,没有搜出女共问了党,与向爷说的一致,张富一颗悬着的心稍稍平静了一些,但是肖团长的人马正在杉木村搜捕共党,张富认为是在搜捕桐花,于是准备去杉木村。

“司令可要小心,昨日下午就在十万坪的狭谷道上,共军赤卫队设下埋伏,吃了狗日肖杂种的一百多号人马,到现在还未收尸,肯定是害怕共军还有埋伏。”

“不走狭谷,我们绕道过去。”张富救妻心切,哪里肯停住脚步,于是绕道深山处悄悄前行。

腊时腊月的天气,非常寒冷,几股北风席卷而过,半空中飘起了雪花,没等张富跑到杉木村,小雪花就变成了鹅毛大雪,铺天盖地而来,就像撒下了天罗地网似的,张富感到非常不适,甚至有些窒息,便下马缓和一下自己的情绪。

这一下马不得了,低头一看,几具面目狰狞的四肢不全的尸体躺在雪地里,虽然鹅毛大雪扑面,呼吸困难,视野模糊,但是地上并没有屯积多少余雪,覆盖不了裸露的尸首。

“这……这是怎么回事?”张富一声大叫,惊骇不已,倒退了几步,差点一个趔趄摔倒。

向爷也翻身下马,定睛一看,是几具碎尸,也惊骇不已,“这是狗日的肖杂种活埋的人,被野东西拖出来了。”七尺男儿嘤嘤地哭泣,扒开一具具尸首,仔细辨认。

“向老爹……见没见?”张富问道。

“都不是。呜呜呜!”向爷跪地大哭。

“都下马来,把尸骨埋了!”

张富的人马冒雪把几具尸首掩埋。

 张富虽是读书之人,却很迷信,不期而遇的这一幕让他十分惊心,也觉得晦气,加上鹅毛大雪,山路结冰打滑,跑马肯定危险,就有些犹豫:若继续前行,怕遭敌人的埋伏,自己在明处,敌人在暗处,必定是自己吃亏;若回撤龙家寨,又担心杉木河的桐花被白狗子搜捕到,被活埋,所以有些进退两难。

“司令,趁着大雪的掩护,我们往后撤吧,前面情况不明呀。”向爷虽然悲痛万分,恨不得立即杀了肖团长,为父报仇,但是毕竟做了多年的匪首,有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气度,好言相劝道。

鹅毛大雪漫天纷飞,打在脸上有明显的触碰感,张富摇了摇头,甩掉头上脸上的雪花包子,又把身上拍打干净,便飞身上马,“驾驾”大吼两声,冒雪继续前行。他们没有进村庄,而是绕道躲进了后山的岩洞里。

一场忙碌的大降雪让十万坪安静了许多,地上冻了,树上冻了,酝酿中的一场生死大搏斗,也像结了冰似的,冻住了。然而这一切只是表象而已,冰封的杉木河水底,依旧暗流涌动,奔腾不息,在通往十万坪的各条山道上,雪纷纷,马纷纷,各路好汉踏雪策马,飞驰前行。

16.

桐花一直陪伴在伊连长身边,躲在杉木河的深湾处,果然这里安全,白军肖团长的人马几次搜山,但是没有搜河,谁会想到一个女伤员会潜伏在河边呢?

伊连长也度过了最危险的伤口感染期,几次徘徊在鬼门关都被彭老爹救了回来,现在已经退了烧,平稳了许多。

大雪封山,却封不住革命者的脚步,地下党组织派人来找伊连长和桐花,传达一件重要事情,党组织已经在常德一所外国人开的医院里联系好,要送伊连长去常德医伤,开刀取出胸口上的子弹。

“大雪封山,到处都是冰冻,伊连长不能下地走动,需要担架抬着,大几十里的山路太危险了,万一不幸摔一跤两跤,那就是雪上加霜,如果被白狗子发现,只有死路一条,我看等几天再动身也不迟。”

“桐花同志讲得也对,再等几天就再等几天,不过你们可不要麻痹大意,时刻注意门外的信号,十万坪的赤卫队员就在你们周围。”

“是!”

来看桐花的地下党,是留在乌龙山已经痊愈了的一位红军连长,受营长委派,秘密来到十万坪了解情况,又连夜潜回乌龙山。

“报告营长,已经找到伊连长和桐花同志,她们隐蔽在杉木河的深湾处,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只有几家猎户,彭虎营长的老丈人就住在那里,伊连长她们就躲在彭虎营长的老丈人家里。”

“伊连长伤情怎样?”

“用了彭老爹的秘方药,保住了性命,伤口不溃烂,也不发高烧了,等天气稍微好转,就可以悄悄转移出去。”

乌龙山的伤员基本上痊愈了,随时可以归队,但是营长记着相政委离别时的重托,要他尽量带着伊连长归队,实在不行就交给地下党组织。乌龙山的地下党联系上常德的党组织,安排伊连长到常德就医,取口胸口的子弹,所以派人到十万坪送信。

“肖猴子还在十万坪吗?彭虎营长的家属怎样了?”

“肖猴子的队伍还在十万坪一带,已经从龙家寨进到了杉木村,是杉木村的乡绅告密,出卖了彭虎营长的家属,幸好她们已经转移到了彭虎营长的老丈人家里,在杉木河最偏僻的小村子里,要划船才能进得去,比较隐蔽安全。”

“集合队伍,马上去十万坪,所有的枪支弹药全部带走。”

“是!”

三十多位已经痊愈的红军伤员冒雪转移,开往十万坪,营救伊连长,等救出伊连长之后,就启程归队,去追赶贺龙主力军。

十万坪狭谷白雪皑皑,玉洁冰清,曾经的血腥被深深覆盖,就连几天前倒下的尸首,也成了冰雪美人,血淋淋的屠宰场,变成了传说中的童话世界。但是这一切的美,只是一厢情愿的天公作美,而冰雪覆盖着的十八层地狱下面,阎王老爷却在蠢蠢欲动,张开血盆大嘴,要将大自然的一切恩赐,统统吞噬掉,让血淋淋的屠宰场重现十万坪。

一批批猎手纷至沓来,肖团长从县城调来一个营的援军,再次进驻龙家寨,扼守住十万坪通向县城的出入口,为白军从杉木河回撤龙家寨,回撤县城,埋下重兵把守。

“报告司令,肖猴子又从县城调了一个营的兵力,屯在龙家寨。”高峰坡的土匪头子张富的副官,把肖团长最新动向报告给张富。

“他这是要打大仗了?发现共军了?”张富正在洞中闭目休息,听闻副官这一报,立刻惊醒过来问道。

“他在龙家寨又是抓人,又是埋人,都不见有共军出来相救,兴许共军不在龙家寨,他这是不是在防咱们?”副官回答道。

“防咱们?他不防共军赤卫队?”

“共军赤卫队可是他肖猴子的死敌。早几天赤卫队在十万坪设伏,不是搞掉了肖猴子一百多人吗?那一百多人本来驻守在龙家寨的,肖猴子要调去杉木村,结果在十万坪遭遇了设伏,共军把那一百多人吃得干干净净。”

“共军专打对手的虚弱处,比我张某人还邪门。”

“肖猴子手下三个营,只留一个营守县城,我们要不要杀个回马枪,趁虚端了肖猴子的老窝?”副官给张富献计道。

“我婆娘在杉木河,还不知生死,你他娘的就要老子杀回县城去?不救我婆娘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请……”

“你还嘴硬?”

张富突然暴跳如雷,一股血流直往脑门上冲,他拔出腰间的驳壳枪,一枪打穿了副官的口腔窝,歇斯底里地吼道:

“你给老子闭嘴!”

一股鲜血从副官口里喷涌而出,溅了张富一脸,张富本能地用手去遮挡,没挡住,顺手一抹,满手都是血渍,看得旁边的曹亚和酉水的土匪头子目瞪口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好大一会曹亚反应过来,大声喊道:

“来人啦!李副官手枪走火,伤了自己,抬出去休息!”

“找个郎中看看,千万别丢了性命。”张富好像从恶梦中惊醒过来,赶紧抱起倒在地上的副官,交到几个小喽啰手中,并嘱咐道。

“请司令放心,我这就去找。”

张富坐立不安,心乱如麻,“他娘的,乌龙山的田爷怎么还没到呢?说好随后就到的,这都三天了还没到,他是不是在耍老子?”张富正在为田爷未及时赶到而心烦意乱的时候,忽然听见李副官那样说,一下子冲动开了杀戒,幸亏没有伤着性命。但是张富开枪之后更加烦躁,就提着枪准备离开这满地血渍的岩洞,去雪地里散散心。

张富刚走到洞门口,又有小喽啰来报,说是乌龙山的田爷快到十万坪了,要请张司令安排宿营处。

“田爷到了?有多少人马?”

“报信人说田爷带来了全部人马,有一百多。”

“田爷就是田爷!守信守信!我张某人交的朋友不错!不错!哈哈哈!”张富一下子高兴起来,两个箭步跨上前,要去亲自迎接。

“请司令留步!我去招呼田爷就是!”曹亚大概是觉得留在此处尴尬又晦气,想趁机离开,但是想亲自去接田爷也是真的。

“不!你守在这里,我去接田爷,接到这里来,你要兄弟们准备一桌酒菜,把带来的五步蛇酒拿出来,摆好!”

“司令你小心!要不要……”

“不要!人多了反而坏事。”

张富策马而去,曹亚立即吩咐小喽啰擦洗地上的血渍,准备招待田爷的酒菜,嘱咐守洞的小喽啰务必要百倍小心,否则小命不保。

后山上土匪的行踪,肖团长侦察得一清二楚,又有哨兵来报,说是土匪头子骑马往龙家寨方向去了,肖团长骂道:“他奶奶个凶!不就是借着共匪势力,从国军手上抢了些枪炮么?就敢自称司令了?敢跟老子抢地盘了?”肖团长还不晓得桐花就在十万坪,张富为救桐花而来,还以为张富来抢十万坪的地盘子。

肖团长太清楚张富和曹亚的底细了,这两人都曾经是他手下的营长,只可惜阴差阳错落草为了寇,做了山大王。“唉,真是造化弄人,也不晓得我肖某人会不会有一天亦如此?若是去年真的革了老子的职……真的受了军法处置……”肖团长想起了去年的十万坪大战,自己受命侦察敌情,可是百姓不肯透露贺龙军的任何消息,自己侦察到的只是假像,以为贺龙军败走十万坪,而实际上贺龙军早已埋伏在十万坪一带,结果几个旅的白军中了埋伏,全军溃败,旅长周燮仁要军法处置自己,最后得师长陈渠珍担保,才躲过一劫。

吃一堑长一智,加上早两日被赤卫队打了伏击,死伤了几十人,肖团长便额外小心谨慎,故意按兵不动,倒要看看这帮土匪到底有多少家底?能从外面调来多少人马?等摸清了底细,就重拳出击,一网打尽。

但是也不能就这样干等着是不是?肖团长秘密派出信使,兵分两路去搬救兵,一路去邻县龙山,一路去邻县保靖,这两县都有陈渠珍的人马驻守,以防止贺龙军杀回马枪,要完全彻底地将贺龙军赶出湘西地盘。

“营长,前面发现一支人马,好像是田爷的。”

“让他们先走,我们后撤一公里,你们继续侦察,但不能惊动他们。”

就在乌龙山的田爷往永顺移动的时候,乌龙山痊愈了的伤病员也往永顺出发,两支人马互不晓得对方行程,却殊途同归,在快要进入龙家寨的一座半山腰处,不期而遇。

田爷的人马绕道龙家寨,与张富的队伍汇合,驻扎在杉木村的密林深处。痊愈了的红军伤员往龙家寨靠近,埋伏在龙家寨回撤永顺县城的关卡上,专等白军溃败的时候,来个出其不备,打个措手不及,抢足战利品,然后就可以启程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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