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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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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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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手把吴钩》连载

第三章 黄缰紫骝英雄气短

多铎却没有如期而至。由于天降大雨,多铎在保定延误了十天,直到四月十五才抵达京师。在这之前,顺天府属各县一起出动,摊丁派役,把德胜门外五十里黄土垫道,净水泼街,收拾的齐楚整洁;德胜门内,一百米扎一道彩门,数百座彩门直绵延到天安门前。为庄严观瞻,又把拖儿带口衣衫褴褛的饥民一律赶到良乡一带;临街店铺由顺天府衙役挨户告知,香案一张,摆放烟花酒烛,做出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气象。四月十五一大早,阖城男女老幼军民人等穿戴一新,齐齐沿长街排成两行,脖子伸的吊炉鸭颈似的,热切兴奋中等待一睹凯旋王师!

就见一骑骏马驮着一个缨枪高耸棉甲鲜亮的将军驰来,到彩门口翻鞍下马,和指挥典仪的冯铨说了几句什么,复又纵马而去。冯铨一脸庄重道:“放炮!”“轰”“轰”“轰”三声大炮惊天动地响过,紧接着,远处也是三声巨响,似和这边遥相呼应。一盏香茶功夫,幡旗飘扬出现在视野里。五十对高头大马挺胸腆肚坐着一百个剽悍勇士,打出一百杆绣“清”字大旗;接着一杆三丈许高杏黄大纛旗上绣“定国大将军”迎风猎猎,矗立在十二匹马拉的大纛车上;数不清的曲柄黄伞,直柄黄伞,绣龙黄扇,绣龙红扇,彩凤金扇,彩凤银扇,豹尾枪,卧瓜,斧钺,挨挨挤挤随在大纛车后,排出五里许远!旗幡过后,辚辚而来的却是数百辆囚车,每一辆里面立着一个在江南捉获的前明官员或是反清义士,最前面一辆,竖一块崭新白皮木板,大书“伪朝弘光帝”几字。弘光皇帝朱由崧肥大的头颅几乎贴在栅木上,似乎并无特别悲戚,长街上,却有不少百姓淌下两行清泪。囚车过尽,众人原以为终于可以一睹大将军风采,不料,却是八个先导军阵。每一军阵由一牛录三百名重装骑兵组成,簇新的棉甲上新缀上去的铜钉闪着一片辉光,依照镶黄、正黄、正白、镶白、正红、镶红、正蓝、镶蓝次序,缓辔走来。那马在路上不知训练过多少次,踏着得胜鼓点,整齐划一,铿锵动地!

至此,一员上将黄缰紫骝怀抱明黄流苏尚方宝剑按辔而至,正是定国大将军豫亲王多铎。冯铨喝一声:“百官跪接!”除代善、多尔衮等几名亲王,大小官员一齐跪倒。多铎面静如水,大清诸王从未有过的这份荣耀似乎并没使他过多激动,从马上下来,紧走几步来到顺治小皇帝的黄罗伞前,噗通跪倒,双手高擎尚方剑沉声道:“钦命定国大将军、豫亲王、臣多铎恭请皇上圣安!”顺治皇帝按照礼部事先教会的,伸手接过尚方剑递给身旁侍卫,踮起脚解下多铎身上的紫红战袍,寓意“功成圆满,解甲息兵”,中规中矩道:“皇叔请起。皇叔鞍马劳顿,劳苦功高。昨儿,皇额娘还和朕说起,大清天下幸亏有皇父摄政王操持于内,皇叔豫亲王征战于外,朕才能坐享太平!朕已在乾清宫设宴,为皇叔和有功将士洗尘!”多铎道:“臣替将士们叩谢皇上。愿咱们大清万岁、万岁、万万岁!”身后八旗兵将同声附和振臂高呼:“大清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冯铨扯着脖子喊一声:“礼成!”黄钟大吕一起奏响。顺治皇帝在丹陛大乐声中登上御辇,先行离去。

众人纷纷活泛起来。多尔衮大声道:“老十五,想死你十四哥啦!”多铎抢上一步打千道:“多铎给摄政王请安!”多尔衮一把扯起他笑道:“什么摄政王,叫十四哥!”说着上下打量,看他比出京时清廋了许多,激情过后红晕褪去,脸色也变的晦暗青紫,叹口气道:“着实辛苦你啦!知道么,我和内院几个大学士已经拟了你‘和硕德豫亲王’的封号,食亲王双俸,主掌兵部,那可是名副其实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好好歇息一个月,就到兵部办差。军事傍午,羽书如箭,你十四哥还真有些忙不过来!”

多铎淡淡一笑道:“什么‘和硕德豫亲王’、‘天下兵马大元帅’,如今于我都如过眼烟云!你知道世间有名利换不来的东西吗?”这还是那个争强好胜的豫亲王?多尔衮听的一怔,想起多铎的亲兵头目、现在的江宁副将阿山曾在信中说起,多铎在江南时迷恋上一个孀居的汉女人叶三春,竟至于百事不问,寝食难安。多尔衮不由的脸上带了霜色,扫一眼不远处正等着寒暄、问候、奉承、巴结的郡王、贝勒、大小官员,想到今天是多铎的好日子,把要训斥的话咽回肚子,勉强一笑道:“你这话说的,何其气短,不像咱们满洲汉子说的!有时间,咱们好好聊聊。”说着,径直上马去了。

乾清宫虽然宽敞,二百张大桌摆进去,立时显得逼仄。御膳房太监窜进窜出忙的满脸油汗,等多尔衮多铎众人来到时,酒菜已经准备停当。顺治皇帝由于没有亲政,并没有亲临,由多尔衮全权主持。多铎坐了首席,由多尔衮和济尔哈朗、代善等几位亲王亲自作陪,豪格也坐了此席。多铎终究鼓舞不起兴头,任满殿大臣阿谀奉承赞扬称颂,他也只是淡淡一笑,绝口不提这一年赫赫武功,对诸王、大臣的轮番敬酒却是毫不推辞,酒倒杯干。任是酒量宏阔,也已熏然欲醉。

代善再一次举杯道:“十五弟这一年,其实打稳了咱们大清江山,武功之烈,开国以来诸王没有能及的!明儿太庙献俘,祭告山川,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不知怎么高兴呢!来,二哥再敬你一杯!”多铎舌头打卷,含混不清道:“武功赫烈?二哥你不知道,这天下其实是白捡的,汉人,其实是败在自己手里!弟弟这一年就没打过什么像样大仗。”见多尔衮狠狠盯了自己一眼,忽的意识到说走了嘴,略一顿,往回补救道:“若说拓地千里殄灭朱明余孽有些许功劳,这首先仰受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和皇上的齐天洪福;其次是摄政王和各部大臣的调度有方供给有力;最后是八旗将士肯用命!二哥,你的孙子勒克德浑这次给你露了大脸——一夜奔袭三百里,活捉了弘光皇帝朱由崧!”

代善的二儿子萨哈麟极有才干,深得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的赏识,可惜天命不永,年纪轻轻就死了。留下了两个儿子,大儿子阿达礼,小儿子勒克德浑。阿达礼在大清提兵入关前,因联络各旗主、王爷、贝勒拥戴多尔衮取代顺治称帝,事发,被豪格当众逼的撞柱而死。这一直是代善心中的一个痛。如今听到孙子这样出息,激动的眼含泪花道:“他的阿玛、我那苦命的萨哈麟,听到这个消息,也会含笑九泉的!”

“这是高兴事嘛!”多尔衮款款道,“二哥可能还不知道——内院已经拟了,勒克德浑授多罗贝勒!”勒克德浑只是个黄带子宗室,连贝子都不是,如今骤然越过贝子直授贝勒,大清还没有这个例!此时满殿之人都在听这一席人说话,人人心里明白:多尔衮报阿达礼的情分到了!

多尔衮似乎看透了众人心思,扫一眼坐着黄带子宗室的几席,笑道:“爵以赏功,对这样置身家性命于不顾一心公忠体国的人就是要给够名分,以示朝廷褒贤奖能之意!你们不要不服气,现在就有个立功的机会——昨儿,我和济尔哈朗议定,打算让肃亲王豪格带两黄旗出征川陕!你们谁若能阵斩了张献忠,我给他个郡王当当!”众人立时兴奋的一阵鼓噪。满洲的王公大臣宗室阿哥们最喜欢出兵放马,在他们的眼里,流贼也好,残明的军队也罢,都不堪一击,哪个出征将领班师时不是金银玉帛美女用车装!

豪格却一下怔住了,这个消息他事先毫不知情!他不怕打仗,这一年多在北京闲住,和圈禁差不多,在内心深处,他早盼着有出兵放马一显身手这一天。但两黄旗肩负着京畿的安危,现在都走了,多尔衮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一旦有什么逼宫僭越,谁来保卫皇上?何况现在多铎回来了,他又多了个如狼似虎的帮手!回看两黄旗诸将,却兴奋的摩拳擦掌,两眼放光。

正心绪纷乱之时,听多尔衮笑道:“肃亲王,你半响无声,是不敢去吗?”豪格事逼如此,沉声道:“能为大清效力,那是做臣子的荣幸,我有什么不敢去的!”多尔衮笑道:“那好!等庆功宴后,你到内院就出兵放马一应事宜和各位大学士好好商筹商筹。二哥,我要先退一步啦,你知道我这身子骨历来久坐不得。你们陪十五弟再好生多喝几杯。”代善点头笑道:“你去吧。这里有我和济尔哈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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