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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文选命众将去整军入城，待身旁再无一人方道：“二爷，现下国中形势险峻，你怕是有所不知啊：东边，明军曾英集众五六万人，自涪陵走江津，现已攻占了重庆，皇上派三爷往援，又被曾英在多功城击败；南边，明将杨展攻占了叙州，把冯双礼打的大败；北边的形势你是知道了，八旗兵夺占汉中已在准备入川。值此四面受敌之际，蜀中百姓却又与明军表里勾结。皇上定鼎蜀中以来，对蜀僚最好，现在国中形势稍蹙，蜀僚就蠢蠢欲动，皇上盛怒之下便下令大开杀戒。”
张定国道：“毓公，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稳定民心呐。和明军勾结蠢蠢欲动的终究就是那么几个土豪劣绅，怎么可以不分青红皂白株连无辜？如此下去，咱们大西国还怎么在蜀中立足？”白文选举头向天，目光变的黯淡迷离，良久，叹口气道：“有件事皇上原打算在御前军事会议上说，我现在透个底给你也无妨：皇上正要舍了巴蜀，或东下荆襄，或举国北上！”张定国大惊道：“谁给皇上出的这个馊主意？此人该死！”白文选道：“汪兆麟！”
汪兆麟是张献忠进蜀后收的头号谋士——其实只是个算命先生，说到学富五车，他连一个落第秀才也不如。但为了混这口饭吃，他细细研磨了《麻衣神相》、《无字天书》、《推背图》、《梅花诗》、《烧饼歌》这些玄之又玄连他自己都不大相信的神书，再加上他善于揣摩、长于观色、走南闯北、阅人无数，给人算命时不时夹杂几句他自己都似懂非懂的原章著述，久而久之，竟给他博得了神算的名声——有时躲在破庙里数钱，他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名声不但给他带来了滚滚钱财，也让他走上了人生的巅峰。张献忠进巴蜀，听到这个名声，一下把他请到军中拜为谋主！开国大西后，又拜为左丞相。刚开始，他也心怀忐忑，怕自己这半瓶子水终究有露馅的时候，但时间一长，他放下心来，这些厮杀汉并不比那些求签问卦的阿公阿婆高明多少！
张定国恨恨道：“我不明白，皇上怎么这么相信这个江湖骗子，竟超过了跟随他十几年的老兄弟！大哥怎么说？”白文选看了眼左右无人，道：“大爷这个人您还不知道嘛，什么时候不是顺着皇上说话！”张定国望着白文选十分诚挚道：“毓公，蜀中乃天府之国，进可以逐鹿中原，退亦足可以自保，历代在此称王图霸的两个巴掌数不过来。当今天下纷争，战火刚刚开始，正当全力经营为是。没有一个稳妥的后方，只凭流动作战，一旦蹉跌，必将一蹶不振——李自成就是现成例子！待会见到皇上，我必据理力争！”白文选叹口气道：“汉中丢了，皇上已经憋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你再做仗马之鸣不啻火上浇油！听我一句，先保下进忠这条命要紧！”刘进忠在旁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听这话的意思，皇上不定说过什么样的狠话呢！忙向白文选拱手一揖，既算打招呼相见，又算道谢援手。
成都东门外，原明蜀王的外官邸，这里现在是张献忠的驻跸之处。蜀王骄奢，宫殿修的极为奢华壮丽，宫殿外更是移栽了几千株梨花树，每年三月，梨花盛开，一片白锦烂漫世界。
张定国、刘进忠和白文选在皇宫外下马石下马，正要让守门侍卫通禀，却听一阵大笑传出，接着张献忠和一群人走了出来。张定国半年没有见到张献忠，细细打量，见他着一件九龙五爪黄袍，左臂的衣袖被他卷起掖在腋下，袒露出黢黑粗壮的臂膊，右手拎着个马鞭子，四方大脸比分别时略显清瘦，依旧黄乎乎淡如金纸，两行浓眉如重笔捺出的一般，斜挑入鬓角，浓眉下，虎目圆睁，精光四射，让人不敢直视。左右亦步亦趋跟着两男两女——男的是大殿下张可望、左丞相汪兆麟，两个女人都在妙龄，窈窕艳丽，张定国不敢多看，心知必有一个是皇上新近迎娶的陈皇后。
三人抢前一步当路跪倒。张献忠见是张定国，喜道：“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先随老子去点一盘朝天烛，回来后，老子给你接风洗尘——老子今夜要大会诸将。”见刘进忠在一旁紧张的有些发抖，骂道：“驴球子，老子把汉中交给你，你却给老子丢了，连头上长反骨的魏延也不如！”刘进忠以头触地，颤声道：“满洲鞑子凶狠狡诈，末将给皇上丢脸了，请皇上狠狠惩治！”张献忠道：“都说满洲鞑子凶悍，老子却不信这个邪，这就要去会会他。滚起来吧。”刘进忠一路上心怀忐忑，不知张献忠会怎么发落他，再想不到一句话轻轻巧巧揭过，大喜叩谢皇上不杀之恩。起身后又向张可望王兆麟躬身行礼。
时已薄暮，那雪依旧乱如淆羽，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张定国第一次听到朝天烛，不明所以，便看大哥张可望。张可望眼看张献忠笑道：“前些天，皇上得了寒热重症，四处名医都诊治不好，那夜皇上梦到北极仙翁，他对皇上道，这点小毛病，我可以手到病除，但你要给我上两盘朝天烛，皇上就答应了，这病，第二天果然就好了！”汪兆麟接口道：“皇上命系于天，当然不是凡夫俗子能诊治的！”张献忠呵呵笑道：“但这个朝天烛还是把老子给难住了，不是丞相指点，老子还真猜不出是什么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