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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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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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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口》连载

第一十六章 彩娣子和四邻(二)

自打被婆婆戳破谎之后,彩娣子再没有和公公婆婆一桌子吃过饭。

以前是没办法,即使手里有钱,外面吃个饭还得要有粮票,到粮站买个油啊面的也得拿着粮本子,自己没户口,想自己单起炉灶另立锅也做不到,要不想和公公婆婆一起吃饭,就只能让辉辉拿过来个干馒头啃上几口。

妈说嫁城里千好万好,可自己吃一口饭,还得看公公婆婆的脸色。

但这一两年情况突然变得不一样了,虽说粮本子还是需要,但外面买个吃啊喝的,只要有钱就行,粮票已然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以前牛肉面馆子不是国营的就是街道开的,现在私营的已经冒出了几家,早上从铁桥上走过去,2毛8一大碗,能顶大半天饥。

虽然对当时很多人来说,2毛8一碗,也不敢经常吃,但对彩娣子来说,这个已不是什么问题。现在铺子里每月赚的钱,能顶两个国家干部的工资,认识刘所长后,二姐夫把前前后后拿她的钱,都一一退了回来,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来,她感觉这笔钱像是白得一样,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别说天天吃牛肉面,就是顿顿牛肉面,顿顿再加3毛钱的牛肉,她彩娣子如今也能吃得起。

现在外面什么都有卖的了,有时候出去逛逛,就能碰到进城卖鸡蛋、卖面和油的农民,这些农民,你有粮票人家也不收,只要有钱就能称给你。彩娣子先是买了个煤油炉子,后面又换成了液化气钢瓶,又弄了个炉盘子,自己放到自己屋里,想吃就自己揪个面片子,拉个拉条子什么的,不想吃,在外面买个饼子就个酿皮子也是一顿。

辉辉和儿子还是跟公公婆婆一起吃饭,辉辉偶尔过来跟她吃顿饭,倒是儿子,婆婆看得紧紧的,从不让和她多接触,这让彩娣子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只能用尕姨娘的话安慰自己,“娃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还能不认自己”,心说,我就不信两个老怂走不到我前面。反过来一想,又觉得没有什么不好,反倒了一个人想吃干的吃干的,想吃稀的吃稀的,多了不少自在。

将近一年过去了,亚运会也开完了,自己的户口还没办下来,一问刘所长,刘所长就说,你急什么呀,这事儿要跑的部门多,我也要人托人。现在啥都能买到,有没有粮本子也不重要,你儿子翻过年上幼儿园,我一个电话就能上,城市户口能享受得到的,我让你先享受到不就行了。彩娣知道刘所长不会骗自己,也就安心地等着。

刘所长没有食言,果然到了第二年孩子该上幼儿园的时候,彩娣子的儿子进了城关区最好的幼儿园,公公婆婆起先说每天接送太远,我们不去,后来还是辉辉说,人家想进进不了,我们能进为什么不进,只要对孩子好就行。公公婆婆骂了句“丢人啊!”也就没再说啥。

以后总有人问你家孙子哪里的门路进去的,两个老人就说“孙子的二姑父办的”。一些人就阴阳怪气地说:“哦,是那二姑父办的啊,别人还说是娃的妈有能耐得很!”这个话顶得老俩儿,咽,咽不下,顶,又不好顶,不知道怎么顶,只能转身匆匆离开,以后竟很少出门了。

儿子能上最好的幼儿园,彩娣子觉得这是她嫁到城里以后第一件称心如愿的事情,却没想到这一下把周遭的好多乡邻都惹红了眼。一个小媳妇,儿子和彩娣子的差不多,幼儿园只能上居委会办的那种又小又破的那种,晚饭后,几个婆娘聚巷巷口暄关,她阴阳怪气地说:“现在啊,真的是搞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拿手术刀的不如拿剃头刀的,我好歹也是个国营厂子里的工人,可挣的还没有那个骚货多。”她朝彩娣子裁缝铺那边努了努嘴接着说:“我和我的娃是正经八百的城市户口,上不了好幼儿园,人家一个农村户口的,说上就上!”

边上一个接了一句:“鸡儿没尿尿,各有各道道哩嘛!”

“撒道道,撒道道?!还不是凭人下面的道道!”一句话没完,几个人全都嘎嘎嘎大笑起来,彩娣子正好路过,其他妇女又齐齐止住了笑,一个背对着的没看到彩娣子过不,还在那里一边笑一边说:“花莲说过,人家现在是刘所长的‘情况’,计划生育的把人抓好去,刘所长亲自出马,乡长乖乖放人!”“花莲还说,这个货为了转户口,谁都跟呢,人家是彩蝶飞飞,招手就停!浆水菜碟子,谁都能拣一筷子!”旁边一个忙一只手拉了拉她衣袖,另一支指了指后边,这个女扭头看到彩娣子,才住了声。

彩娣子一开始还以为,是几个姑子姐在外传她的闲活,现在才知道是自己的“干姑舅”花莲把自己“广播”出去的,原来她和自己亲近,就是为了图自己的那些碎布和料子,只是为了沾自己的光。原来她在这些婆娘们的口中,早把成了“彩蝶”“菜碟子”。彩娣子觉得自己又笨又傻,像是洗澡忘了拉帘子,早早儿地被人看了个底朝天,自己还不知道。

彩娣子停了几秒种,走上前去:“你们说谁着呢?要说就敞开说,别背后捣是非,小心舌头根子烂掉!”

这帮婆娘本来也不是善茬,又仗着人多势众,七嘴八舌地说:“怎么,你做的我还说不的”“说谁谁知道”“有捡东捡西的,还有捡骂的?!”

那个小媳妇的话最毒:“我们舌头根子烂不烂是我们的事情,有些人先当心自己下面烂不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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