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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彩蝶和屋顶树
办户口迁移证，女警察没仔细看底单，直接问：“叫什么名字？”
“金彩娣！”
女警头抬头打量一眼她，低下头，边唰唰写字边说：“你这名字好，跟你人也配，彩色的蝴蝶，彩蝶翩翩飞啊！”
彩娣子愣了一下，忙说：“你听岔了，我叫金彩娣，不是金彩蝶，娣是女字旁一个弟弟的弟！”
“你不说清楚，我已经填上了，人家都叫招娣、引娣，你说你怎么叫个彩娣？”女警扯下那张纸，一把扔了过来：“彩蝶多好！彩娣一听就是乡里姑娘的名字，就这样吧，再别改了，我在曾用名一栏给你添上‘金彩娣’就行，不然，我还得重写！”
彩娣子拿过这张纸，看到姓名一栏里赫然写着：金彩蝶！她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别人笑话自己的字眼，到了竟然成了自己的真名，这比春晚朱时茂和陈佩斯的小品还好笑。这些年，自己可不真的像一只蝴蝶，为了进城拼命扇动着翅膀乱飞，美丽只是别人眼中的美丽、被别人肆意占有的美丽，只有自己知道，这只蝴蝶飞得有多累，有多孤单。乡里到城里，不过20来公里的路，她飞了半辈子，直到把自己搞得浑身是伤，众叛亲离。
第一个不让她转户口的，竟然那个当年心心念念把女儿往城里嫁的亲妈，说现在地里收入这么好，你要转了户口，你那份承包地就要被收走，现在还要给你弟娶媳妇盖房子，少了一块子收入怎么办？彩娣子说那我怎么办，你就忍心看着我在城里被人下眼看待？妈却骂她太自私，只想着自己，说让她嫁进城里，不就想着为家里减轻些负担，能帮衬着家里,现在反要帮着外人把家里的地收走。
弟弟人长得粗笨，说话瓮声瓮气：“叫转上了去，以后再不要回娘家！”
彩娣子这才明白，原来妈当时惯自己，不过是为了把自己卖个好价钱，归根结底偏心的还是儿子，女儿终究是外人。
妈死活不吐口，死拿着户口本子不松手，直到她咬牙答应，将来弟弟娶媳妇，她出一半财礼，妈这才松了口。
后来村上的来收地，妈说一个人的份子占不上一整棵树，彩娣子的份子就是院子里那棵树房顶上的那一枝。
那是一根大枝，架到房顶上像一棵小树，看着枝繁叶茂的，但因为和房顶挨得太近，下部通风不畅，春天开花易凋，结了果也容易捂烂，每次回娘家彩娣子都要盯着看好久，心觉得自己特别像这枝树，看似高高在上，其实是被架空、被卡死，上晒下蒸的，难受只有自己知道。
村上把这枝树分给了一家结扎了的纯女户，人家要来务劳，妈说你务你的树可以，但不能上我家房顶上攘踏，这家人争不过又气不过，说“我不种你也不要种”，直接拿锯子过来从檐下给锯断了。
房顶上的“树”很快、最终成了插在房顶上的枯木桩子。树叶儿落尽，再长不出新叶子，一颗风干了的果子，似一坨黑铁，孤零零地吊在细细瘦瘦的的枝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