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辛苦苦挣下的钱被人一把拿走,彩娣子心里反倒一阵轻松,她心里头根本没疼这些钱,闭上眼就是自己和娃的粮本子在眼前转,不由得就笑了出来。
全家人的粮本子婆婆一个人保管着呢,婆婆什么活都让她干,就是买面买米的活不让她沾手,每次都和自己儿子一起去。回来就说,一定人的定量就这么多一点,现在三个人的定量大小要五个人吃,本来可以全部买成头等粉,现在只能多买标准粉了。
头等粉做的馍馍雪白雪白,标准粉的差不多就是牛皮纸的颜色了,婆婆说自己和公公是老的,得吃好的,娃娃还小,得吃细的,辉辉是家里掌门的,不能亏了身子,说来说去,只有彩娣子一个人不能吃头等粉。
彩娣子从小是自己妈捧大的,哪受过这种气,每次上桌吃饭脸上都写着不甘心,可婆婆却装做看不出。以前不敢说,一直忍,现在领了结婚证,算是把根扎住了,彩娣子不再忍了。终于婆婆又一次说这话的时候,彩娣子啪地把筷子拍在饭桌子上说:“你老人家干脆找个拉锁,把我的嘴缝上算了,什么粉也不要吃,给你们张家多省下些!”
婆婆看都不看她,慢条斯理地说:“白吃的枣儿嫌核大,白吃的萝卜你还嫌辣,自己没粮本子,蹭着吃别人的,还嫌这嫌那的。”
别人说自己是乡里的就算了,在自己家里也这么不受待见,彩娣子的眼泪刷一下就淌了下来,公公一见又吼了起来:“大天白日哭天抹泪的,丧气不丧气!”
彩娣子觉得嗓子里堵了一团棉花,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推开饭碗起身跑到自己的西屋里,爬到床上,伸着手拉过被子蒙到头上哭了起来。哭了一个多小时也没人进来劝,心里头先是恨公公婆婆,后来恨自己亲妈,为什么非要自己往城里嫁,嫁到城里就低人一头,想自己这长相,在乡里找什么样的找不上,到最后就只恨辉辉一个人了,好歹是你媳妇,没本事把自己媳妇农转非,公公婆婆骂自己时连个屁也不敢放。
想一会儿,哭一会儿,哭一会儿,骂一会儿,不知不觉天就暗了下来,人也开始犯迷糊。辉辉手里端着碗,做贼一样蹑手蹑脚进了房门,转过身用脚踢上上房门,腾出一支手插了插销,把碗放到床头柜上,坐床边摇摇彩娣子肩膀说:“别生气了,哭饿了吧,我偷偷儿地给你拿了个头等粉的馍!”
彩娣子像扳倒的弹簧,啪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一把拿过床头柜上的碗,狠命地摔在地上,大声道:“我八辈子没吃过?!”
辉辉像另一只弹簧,啪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落到地上,摔了个狗屁墩儿。彩娣子看也没看他,拉过被子再次把自己蒙上。
自己白天黑夜地踩着缝纫机挣钱,就因为没个户口没个粮本子就被婆家人这么瞧不起,彩娣子比想自己爹妈还想城里户口想粮本子,二姐夫要是真能把户口给自己办下来,别说一千,就是两千三千她也舍得。当辉辉是个男人,没想到根本不管事儿,在人前替自己连个话也不敢说,就算对媳妇好吧,也像是做贼似的,真真指望不上。彩娣子自此对辉辉爱搭不理的,没想到辉辉也不怎么在意,一个月倒有20多天睡在裁缝铺子里。
二姐夫再次上门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彩娣子还没问呢,二姐夫自己就说开了:“他舅妈你问啥我知道哩,是这样,我刘哥,哦,就是刘所长接了个大案子,这案子啊,没破的时候都是机密,连他老婆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前天刚回来,就找我喝酒,酒桌子上我把你的事说了,我刘哥不含糊,啥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说你舅子就是我舅子!”
“真的呀?!”
“她舅妈你别不信,等着换粮本子吧!”
“我信,我信”彩娣子连声说道,“那……那这个刘所长,刘哥说了没,什么时候能办成?”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刘哥说办就一定能办成!就是,就是麻烦些,你不知道,一个农转非,要盖多少个萝卜章子,你要快也行哩,就是……”二姐夫接过彩娣子递过来的茶,把彩娣子的手又捏了一把。
彩娣子抽出手:“就是怎么了,姐夫你说。”
“就是你还得出些钱儿。”
“怎么还要花钱,上次不是拿了一千吗?”原本闷声不吭的辉辉听到说拿钱,手上的活也放下了。
“你们呀,呆这个铺子里呆瓜了,现在办啥事情不要钱,就算各路神仙都给王所长面子,那不得吃吃喝喝拉拉关系啊,这些钱儿谁出呢?”二姐夫把杯子放到桌子上,站起身接着说:“不花钱就等着,我也是没有办法了!”
见二姐夫要走,彩娣子忙上前拉住:“我们花,我们花。”说着就拉开抽屉,把里面的营业款全拿出了,数了一下有190元,又从自己兜里拿出10元,凑了个整200给了二姐夫。
就这样,二姐夫过几天来一趟,来了就说又盖了一个章子,后面还要盖,还得花钱,来来回回,前前后后又拿了小一千元,可事情总是办不下来,今天说是这个领导出差了,明天又说是“那个领导刚说好,就调走了!”快到年底还没办下来,二姐夫也不上门来了,彩娣子上辉辉去问,辉辉先是不去,彩娣子连哄带骂地去了,回来只说“让再等等”,跟没问一样。
彩娣子决定自己上门去找。
二姐那个母老虎,自己上门还不得给骂回来,家里是万万不能去的,要找也只能到修车铺子去找。修车铺子彩娣子以前没有去过,就大体听过叫什么“路路通”,走了很多弯路,问了好多人,天都快黑了,才找到。
还没进门,就听二姐夫在那时叱骂徒弟:“你个笨怂,吃啥啥不够,学啥啥不会!天天吃我的喝的,让你补个胎还都不会!”骂着还不解气,起脚就照徒弟屁股了踢了一记。
彩娣子站门口看这情形,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当初给公公当徒弟的情形,心里多少有些同情这个尕娃,嘴上忙忙喊了一声“姐夫”。
二姐夫抬头一看,门口站着的人是彩娣子,马上换了一幅笑脸:“今天刮的什么风呀,把他舅妈吹到了我这里,快进来快进来!”
修车铺子本来不大,从外面往里看,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进到里面适应了才看见中间停放着一辆待修的小车,地上放的墙上挂着轮胎、汽缸和各种叫不出名堂的配件零件什么的,彩娣子想进去又不知道从哪里下脚。
正犹豫呢,二姐夫跑出来,一把拉着她的手就往里拽,彩娣子甩都甩不开,被拉到里面,才发现铺子后面有一个小隔间。
隔间里搭了一张行军床,床前摆了张旧桌子,二姐夫把彩娣子拉到床边,让她坐,彩娣子看床单布黑乎乎的,犹豫着不肯坐,二姐夫从桌子上拿过一张报纸,彩娣子垫到床上才慢慢地小心地坐了上去。
二姐夫拉过一把凳子,隔着桌子,在彩娣子对面坐下。回头对着外面的徒弟说:“你先回家吧,把大门从外面锁上!”
彩娣子急了:“锁上?我怎么出去呢!”
二姐夫笑道:“我还能把你锁在这里,我有钥匙呢,链锁,门缝拉开,拉进来就打开了!”
徒弟出门走了,彩娣子屁股重又坐稳,急急地说:“我来,是为了……”
“你不用说,我知道呢!”二姐夫说起身从桌子绕过来,也坐到床上,侧身对着彩娣子,彩娣子赶紧往里挪了挪,把身子侧到另一边。
二姐夫搓了搓手,笑着说:“就是转户口的事儿呗,我还正准备着给你报喜信去呢,章子差不多都盖全了,这两天就说填表呢!”
彩娣子惊喜地转过身子:“真的!”
“蒸的?还是烙的呢!我们一家子人,姐夫还能骗你吗?为了你这事情,我可是陪着人家王所长喝了好几场子,胃都快喝成筛子了!”
彩娣子忙说:“只要能办下来,我给你再拿几斤酒!”
二姐夫嘻嘻地笑道:“你还嫌把我喝不坏吗,还拿酒,你就不心疼心疼你二姐夫,我现在一听酒心都跳呢,不信你试试!”说着一把拉起彩娣子的手往自己胸口上按,彩娣子忙往回拉,二姐夫手一点不松,并借势猛一下子把彩娣子拉进了怀里。
彩娣子拼劲抽出一只手来,给二姐夫脸上一巴掌。二姐夫反倒越发抱得紧了:“打吧,打吧,打是亲,骂是爱!”说着又把手从彩娣子的领口插进去,里面乳罩很紧,二姐夫的手一时间就卡在了那里,彩娣子使劲挣扎,二姐夫死命往下伸,彩娣子感觉勒得气不喘不过来了。就听啪一声,乳罩后背上的带子断了,二姐夫的大手没了阻挡,突然出溜到下面,不经意间满满当当地抓到了饱满的乳房。
这个突破,像个小事故一样,一下子让两个人都愣住了、僵住了,房子内只有两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几秒钟的时间好像长过了半辈子。
良久,二姐夫喘着粗气说:“好彩娣子好彩娣子,第一次见你我就喜欢你了,你的事情我一定办,我把所有钱儿都还给你,都给你!”彩娣子啥话也说不出,大眼睛里泪水如泉水一般淌了出来。
二姐夫看她不做声,伸在衣服里的手慢慢动作了起来,使劲揉搓了几把,又用指尖捏住了乳头轻轻捻动,彩娣子只是轻轻“哦”了一声,再没什么抵抗。二姐夫以为她默许了,努着嘴往彩娣子脸上凑,彩娣子如突然醒了一般,一只手如闪电一般伸到面前,挡住了二姐夫流涎的嘴,一字一顿地问:“你说的是真的,我和娃的户口能办成?”二姐夫忙鸡儿啄米地点头:“真的、真的!”
彩娣子拿开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索性闭上了眼睛:“好吧!把事情办了就成。钱——我不要你的!”二姐夫把彩娣子推倒在床上,重重地压了上来。
多少年之后,彩娣子还想不通自己当时怎么那么平静,说“好吧”这两个字时,平静得就像跟平时答应顾客要求一样,甚至还怕二姐夫扯坏了自己衣服,自己动手解开了自己的扣子。
二姐夫如老母猪一样,呼哧呼哧在自己身上拱来拱去,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汽油味,那柔软的舌头,就像粘人的鼻涕虫,舔到这里,彩娣子心里就一句“这里脏了”,舔到那里,心里又一句“那里也脏了”,先是脸、脖子然后是胸是小腹……到最后,她感觉全身都脏了。
二姐夫再一次从她身底爬上来,嘴巴凑上来找彩娣子的嘴,他往左,彩娣子头往右扭,她往右,彩娣子头往左扭,二姐夫急了,抽出手就要捧住她的脸就要往下亲,彩娣子突然大声说“不能亲嘴”!二姐夫喘着粗气问“怎么了”?彩娣子心里一个声音清清楚楚地对自己说:“你得给自己留块干净的地方”,她再次别过头,嘴上冷冷地对二姐夫说了句:“没怎么,我不喜欢。”
二姐夫愣了一下再没说什么,双手放开彩娣子的脸,举起她的双腿,左冲右突,终于找对地方,狠狠地插了进来。
彩娣子忍不住“哦”了一声,脑子中轰然一下,不知是什么倒塌了,把自己埋在了下面,看不到亮子,也呼吸不到空气,她张大嘴,吸进来的却是二姐夫身上浓重的汽油味和汗味儿,她难受,又想把这气息吐出去,一时间嘴张着,却不知是吸气还是呼气。她感觉自己像一条被钓上岸的鱼,浑身软得没有力气,就快要窒息过去。
二姐夫双手举着她的腿一下一下冲撞,嘴里说“亲亲,舒坦吧,比那个木囊厉害吧!”他说什么彩娣子完全听不真,如过电一般一阵阵震颤,突然,一股汹涌的潮水从身体里奔涌而出,她浑身痉挛,一下子失去了意识……
彩娣子醒来的时候,二姐夫已经穿好了衣服,半个屁股斜跨在床边,一只手抚在她的胸脯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她睁眼,嘻嘻地笑道:“她舅母的水好大,都快要把我淹了!”
彩娣子照着脸使劲啐了一口:“把你妈屄淹了!”她拼劲力气,一把把二姐夫推到床下:“你给我记着,我和娃的户口要办不成,我就把你给骟了!”
出门的时候,二姐夫赔着笑递给她一只手电筒:“拿上,照个亮子!”彩娣子一把推开:“照什么亮子,我还怕别人看不到我啊!”
一脚高一脚低地回到屋里,天已经全黑了。辉辉不在屋里,看样子又睡在裁缝铺子里了,没在正好,彩娣子赶紧打了一盆水,拿了毛巾,脱了衣服擦洗。有点痒,左手从右肩努力伸过去一摸后背,才发现汗水洇湿的一片报纸沾在了上面,她努力够着撕了下来。打开灯,背对着高低柜的镜子看时,却见几个铅字像文身一样留在了身上。
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第二天睡到中午了才起来,洗了把脸来到铺子里,辉辉正在那里踩着缝纫机,听到门响,抬头见是她,问了一句:才起来啊?!彩娣子口里“嗯”了一下,辉辉不知听没听见,接着又问:“昨天,昨天你去找二姐夫,户口的事情……怎么说了?”
彩娣子放下手里刚拿起的话,停了一响,猛地抬起头盯着辉辉:“你还知道问啊?!叫你去你又不去,啥事把我一个婆娘们置到人前头……”话说到这里,彩娣子眼睛里的泪水唰一下就下来了。
辉辉的眼睛还盯在机子上,看她话硬,嘟囔了一句:“我就问一下啊!” 彩娣子没再搭理他,一把擦掉泪水,狠命地踩起了机子。
过了一个多月,二姐夫又让小徒弟来传话,说让彩娣子过来一下。彩娣子问小徒弟:“你师父找我啥事情?”小徒弟按二姐夫教的回答:“说是什么户口的事,说你去就知道啦!”彩娣子从裁缝台子下找出一块床单布,塞进自己的布包包里,也没给辉辉说一声,就走了出去。
二姐夫说,年前全市的户口冻结,等年后就可以办得下来了。
彩娣子一开始不信,悄悄跑到派出所想打探。刚到门口就听一个小伙子冲里面嚷嚷:“我这啥手续都合适者呢,怎么就不能办呢,就迁个户口,你们不刁难人行不行?!”里面的女警也不示弱:“你也是个人,怎么就听不进去人话,给你说了八十遍了,不是我们给你不办,是市上全部冻结着呢!你跟我嚷有什么用,本事大了你找市长去!”
听到这里,彩娣子感觉心上压的石头,突然像阵风一样飘走了,忍不住高兴地说:“还真是冻结着呢,太好了!”边上一个办事的白了她一眼,嘟囔道:神经病!
二姐夫没有骗自己,彩娣子终于安心了。又快过年了,裁缝铺子里的活堆成了山,她和辉辉白天黑夜地裁剪、踏机子,竟然把天天想夜夜盼的户口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年前,二姐夫又来了几趟,一进门彩娣子就先出声:“他二姑父你坐,那边有开水呢,你自己倒上喝,我们活多,顾不上!”看辉辉和来取衣服的客人不注意,二姐夫就对着她挤眉弄眼的,彩娣子故意大声说:“户口的事情我知道了,你办事,我放心,你就忙你的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