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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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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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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谱》连载

第五章

 阿光就要去买烟,那边希贵早已听了个七七八八,见这边事情已结了尾巴,便走过来陪笑道:“ 要这样理论,我也能拉扯拉扯亲戚的皮,我可叫你女朋友他妈是阿娘的,我家那老婆子离她家更亲近了,阿光也给我买包烟?” 王龙英笑骂道:“买,都买。”说着掏出一堆现钱,从中抽了两张百元递给阿光,“去买四包。” 又问一直埋头拧螺丝的那人,“ 陈河你抽不抽?” 那人抬头朝他一笑,点了点头,王龙英复对阿光嘱咐道:“ 买四包烟,找碎的钱你留下使。” 阿光便说买就买了,碎钱给我干嘛。王龙英道:“ 日后叫你买水,你留着支使。”

阿光便去买烟,回来见捏着一条,几人一看笑了,三言两语织着意思,王龙英促狭笑道:“ 叫你买几包烟,你提一条回来便宜烟鬼?” 阿光正是这意思,因宽心笑道:“ 都要抽,整条买能少一二十,这一二十又是一顿水,这样法儿赚过呢。” 几人都夸他精。王龙英没好气道:“ 合他们心,快来个个两包拿去使,看抽不死你们。” 三人先夸一顿阿光会算钱,遇王龙英杯过脸去,又说王老板大气,才嬉皮笑脸的接过阿光手里的烟,个个分了两包,最后王龙英也从盒子里挖出两包,兜底的两包带盒递给了阿光,阿光堆笑接过,从中挖出一包递给张云山,随着笑道:“ 我瘾小,一包够我抽好长了,别放着一包,给老鼠吃去了。” 几人见状,一边叼着烟,一边大笑,都说他会来事,只有王龙英气的一掌盖他后脑勺上,笑骂道:“ 那你给我,给他做啥!” 几人笑声抬的更高了。有人说:“ 现在才知道是未来大舅子?立马快手快脚塑个好形象出来了。” 几人又笑。只张云山瞧着皱眉纳罕道:“ 你才知道我是小玲她舅?” 阿光点头道:“才听三爹讲才知道的。”张云山道:“ 前面没点过?”阿光摇头道:“ 没有。” 张云山瞧了王龙英,王龙英忙道:“ 我也才听得阿光找朋友了,也没留意打听是哪个,前儿见他跟你那外甥女手脚亲昵,一打听才知道的。前面没跟你说,是我也难开口不是?我也知道你心疼得紧你那外甥女,才掩了,计算着等个适宜的情景,说给你听。现在时候好,才说了。让你俩重新审视审视。也在阿光不清楚的情景下,做事自然,不然注意讨好你,留心奉承你,在你看来不是很别扭?你也不能看得清楚扰怎样。你在不知情的光景下,更好的审视阿光这人属哪样,天意弄人,他真是你以后的外甥呢。是吧?所以你要谢谢我,没有漏题。”

张云山到底没了话,只问他:“真?”王龙英板脸道:“真真。” 张云山叹了口气,再看阿光,他正叼着烟笑,一见张云山看他,立马笑的臊了,无地自容的样子。

张云山叹道:“ 这烟还是戒了好,你还年青,瘾不十分深,也没什么压力,咬咬牙就过去了。抽这烟,从上到下没一丁点好处,不抽烟的吸到你吐的烟雾也憋闷伤身体,观感就会差。听说,那些大学的女生都不待见吸烟的,所以,你能断就断了吧。” 阿光才猛吸了一口阳压心神,那口烟雾正含在嘴里,听着张云山说话更是憋着,听得张云山意向要他戒烟,忙一叠声说好,口里的烟雾也随一口好一口好的忙跑了出来,几人又是大笑,都打趣:“舅舅关心外甥了。” 阿光更臊了,连张云山也掌不住笑了。

正是快意时候,外边进来个人,一辆摩托车,一个眼睛近睁不开的人,看着年岁与阿光仿佛。几人都知道,这正是希圣的大儿子,都问他哪里来的。他一见这些人这样,诧异难堪表在脸上,还要笑着点头应答,再见阿光,这个前些年常玩的朋友,更是臊的无地自容了。若没有阿光,希贵还要打趣他几句,现阿光在这,还这样的好,正把他比下泥里去了,便难有好脸色,只是不便发作,只隐怒笑问道:“ 你这老大哪里回来了,看你这样跟猴似的,劳累了一宿吧?快进去洗把脸,吃点粥面再睡,有东西垫着肚子,护着胃才能舒服些,不然这样作,你这胃早晚烂了。” 众人都跟上捡软的话劝慰他,他哪里还能说出什么来?只能满脸赔笑,逃也似的进了屋里,过了一会也没见出来,怕是已睡了。

经这一搅,几人也是没了话头,一时生了乏,因一会还要做活,便有人捡现事讲,是王龙英。因向希贵道:“ 你大哥这儿子这会做些什么?” 希贵一听问他,掉过脸去,似乎不愿理这话,又想起,王龙英有一个儿子,前些年跟大哥这儿子玩得近,且人人都注意跟自己孩子一代的青年,做父亲哪有不去了解仔细的?说不定那小子的事,早被人传人知道了个七七八八,私下里已有了风言风语、品行定论,只是他不十分注意—— 思至此,便觉得这事掖着,显得自己太拿它当回事,正是举轻若重了,被人笑话,便嗐了声道:“ 能做什么?不过外面厮混罢了,一天一年没干件正经事,白白的度日,叫人烦心罢了。” 王龙英听了,默然了一会,他早知道希圣大儿子品行,毕竟他儿子早年和那孩子亲近,他自然要知道对方如何,因此不十分乐意儿子和他玩,只是村里人人皆是熟悉姓名脸面的,不看小孩面也要看大人面,难说他一个朋友跟希圣亲近,现在又和希贵一同做活,更是不好说些实话,便一直吊着颗心,耽心儿子同他学坏,怕同他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直到儿子去外地上大学,他们的联系才疏淡了,这吊着的心,才放了下地。因此这几年,也不十分注意希圣的大儿子,也不知道他近况如何。今此一问,也有见人追忆之情,到底对他还是颇为熟悉,得知他照旧原状,还做那些不正经之事,不由多出感慨,又不免庆幸,亏得自己一直逼儿子读书,上了大学去了外地,若是早早退学,也是四处鬼混,漂流浪荡,将成他朋友这样…… 一念之间,思绪滋长,织在心头,又过恍然之际,一时又一念动,则烟消云散。不过耽心自己失神,怕希贵多想。因道:“ 你大哥这儿子跟我小齐一般大吧?” 希贵稍一搜索,便把头点了。王龙因又道:“ 那不是跟阿光年纪近?” 希贵便问阿光多少岁。阿光说“二十”, 希贵脸已灰了一半,说“是。”又硬笑:“看着成熟得多。”王龙英那道:“ 那不年轻了,没了学上,早该思划着成家的事,还一味在外厮混,不成样子了,人家要笑话的 ” 希贵听了便冷笑道:“ 谁不清楚?他不清楚?谁心里没片镜子,谁做什么自己看不清白?只是耐不住熬煎,受不住一时的苦水,常把镜面对墙罢了!自以为不知者无过,实则清白到底,一时猪油蒙心,眼底子浅,只顾眼前肆意,又哪里能顾以后?” 王龙英本是随意之举,见希贵过激,自以为失言,时不该管人家事,只是话已至此,只能闭嘴,便不再多话,连笑说“是是 ”。希贵才闷了声息,又抽了根烟,去墙那边看鱼塘了。那里张云山问阿光:“ 你跟希圣阿叔的大儿子玩没有?”阿光回道:“ 跟。但现在不怎么一齐玩了,出来做活后,再合不到一块,感觉关系疏淡了似的,不清楚哪回事。” 张云山点头道:“这是自然。正是‘ 道不同,不相为谋 ’了。因此上学的,难跟退学的亲近,工作的,难跟家养的合得来。无论多密切的关系,遇到这都会渐渐疏淡,实是看法高低,不在一个层次上了。这样纳罕的事,看你年青,以后还多着呢,不用在意。到了我跟你叔这个年纪,也将近定型行。这会就难辨哀乐了。” 阿光点点头儿,便发怔了。那边王龙英瞧了眼笑道:“ 跟他打谜,他哪里知道个清楚?这些话是他三年五载能明白的?就算体悟了也不过恍然一时,如经一世,如得新生罢了,本是应该,哪得了利好?现在告诉他,不过是叫他费脑伤神熬煎一时罢了。他又不是聪慧有天分的,仔细钻牛角尖,走差了路,反受其害,得不偿失,则怪你多嘴。” 张云山只是微微的一笑,并不回话。

忽听有人呢喃道:“ 人之本体有镜子一片,两面可照形貌姿态,一面自视,一面观世人;而自己形态只一而枯燥无味,观久则厌,不喜视之,便掖与体肉之内,神魂之飘渺须弥处,寻其无踪,念其则形体聚在,敬之为‘ 观自镜 ’,以观其内而束之高阁;而世人形态则见之无尽,又纷繁新奇,最是吸睛入神,惹人迷恋,便双目对外,陷入花花世界,可知另一面镜子为‘观世镜。’ 长常以‘观世镜 ’,照视己身,则不见己身,既一见世人而又过忘世人,究竟世人己身,皆不得视之,遑论真切。如长之,便忘己身,妄己身,陷入迷途沼泽,沉沦于无间地狱…… ”

“你又在念天书不是?” 那边王龙英早沉不住气,不耐烦地说道:“ 神神叨叨的,叫人猜谜呢陈算子?” “陈算子” 才掐了话,只微微的笑。王龙英恼道:“ 哎呦,你跟那张云山怎么总的这样笑容,整的你们多大的人物,多深的本领藏着一样!装神弄鬼的,早晚有真鬼叫你们好看!” 陈算子本不要说什么了,一听鬼,又来了兴头,才笑道:“ 你忘啦?我的老本行就是抓鬼的,鬼真要找我,那是自投法网,给我送外快来了,收了它,说不定我们这行,又热闹起来了。” 王龙英嗤了声,说:“ 尽是些装神弄鬼的张扬罢了,弄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唬人罢了!” 那边张云山净听了话,一叠声诶诶诶的喊道:“ 王龙英,你底细浅薄就少说,没人会因为你是哑巴就看低你!” 王龙英冷笑道:“ 也没人会因为你不会作弄鬼神就看低你。” 张云山忙举手道:“我可不作那些。” 王龙英道:“ 那你跳出来,是皮痒要接棍打?” 张云山道:“我想指的是,你不清楚算子话里的意思。” 王龙英道:“我又不作弄鬼神,不是同行,又哪里能懂他的心思?” 张云山失笑道:“我是说他那通‘观人镜’‘观世镜。’的话。”王龙英道:“作迷似的,我哪里能明白!” 张云山道:“你待我给你解。” 王龙因道:“ 那你直说,别拐弯抹角的,我可耐不住。” 张云山道:“ 这拐弯抹角,是要你的心思探入其中,不断思索深进,探明事理,才能渗入你的心里,使你受益,否则就是那耳旁风,过了就过了。道理别人说给你听只是知,要自己去深揪体悟才是懂,才有得。正是懂得懂得,只知不得,知不如懂,早知可能不一定懂,但懂一定已知,也已得了。让你知是让你后懂,让你懂,是为了让你得,懂和得在一起,才是懂得,才是懂得。再为你细解一‘懂 ’。‘懂 ’字左边是一个竖心旁,要懂先立心思;右边是重,然后去重视,姿态要摆正;再上面是草,草扎根于泥土,也有脚踏实地的意解;是以所谓真正的‘懂 ’,是用心去细思,以姿态郑重,脚踏实地的去做,才是真正的懂,才有得。也可解:懂,是要在思想和态度郑重的泥土上扎根,脚踏实地的去做。这样,才是懂得懂得。” 说着,他把说话一直比划—— 似是要画出他脑里的思维导图—— 的手一停,把不自觉低下的头抬起,一看面前空无一人,不禁一怔,“ 人呢?”心里一咯噔,听到后边生出动静,扭头一看,阿光正举着手机对着他,一脸憋笑,脸都红了。一见他看他,立时把手机捂了,把脸拧偏过去,把腰拱下去,笑声喷了出来又立时收住。张云山眨了眨眼,只见王龙英、陈算子、希贵正盯着他憋笑,这时才笑喷了。把张云山作得臊了,忙立起身,说:“ 你们这什么意思?” 阿光忙道:“我是被指派的。” 王龙兴则凑近阿光,说:“ 让我量量录的什么样。” 阿光有些扭捏,只是拗不过王龙英,便一边觑张云山,一边把手机给了王龙英看。

张云山见状,哪里还立得住,一面指着他们问干嘛,一面走过去,殊不知王龙英已把视频传给自己,再把阿光手里的视频删掉了,当张云山看着

无可注意点手机屏幕,一时摸不着头脑了,知道问王龙英问不出边角,便问阿光,录了什么。阿光看王龙英,王龙英意味深长地笑,说:“ 我们哪里录什么。” 阿光便把目光投在张云山脸上,似把王龙英的话作了答案。张云山细细审视阿光,琢磨其脸色,问:“ 真没作鬼怪?”王龙英一旁笑:“ 能作什么鬼怪?”张云山道:“ 谁晓得你们的鬼心思。” 又问希贵、陈算子,希贵说没有,陈算子只微笑。把张云山给整浑了,索性不往下挖了,只对阿光说:“ 前面那些话都是说给你听的,你自己看着办。” 说着抬头看了看天空,整个一荷包蛋,便说:“ 休息的光景不短了,起活吧,这么点活没有过夜的事理,不能搅了明天的活。” 说完自个去寻原来的事做,几人也跟上,上了手,厚实的感觉沿着手臂进心录,心便渐渐静了下来,气也渐渐沉住了,便入了神。不知不觉太阳刺人起来,天空和太阳的颜色淡了多。

正是这时候,希圣骑着摩托车回来了。他黝黑的额头和脸干巴巴的,似是风干的汗水黏在上面。一见希贵他们正做活,便笑的快意,喊他们渴了就喝口水歇凉,他们说已经歇过了,希圣才道:“ 你们有什么好吃的指出来,我好去买来做。” 王龙英笑道:“做活累累干干的,就是平时好吃的也没了口欲,随便煮煮就好。” 希圣道:“ 随便煮煮,哪是随便煮煮的事。做,就做合你们十分心意的嘛。”王龙英道:“那你煮锅粥、西红柿炒蛋,开开胃。”希圣喜道:“ 这才好。吃什么就说出来,别把意思都掖得紧紧的,要问几遍,才肯开口,是为你们煮的,不合你们意,就是我白忙活了。你们还有什么要吃的?”都道:“ 现在身体干干的,吃粥和西红柿很适宜,要加的菜,你看着搭配就行。” 希圣便允了下来。后面便去烧水宰鸡,之后下菜市场买了西红柿鸡蛋牛肉猪肉等物,上来又是一番忙碌,就没歇脚,当饭菜上桌那会,天上的太阳已经亮的模糊了,他又是汗出汗干了几回。希贵们也到了停工时候,他们坐在树下的阴凉沙地上,估算出晚上就可以完工了,脸色便松缓了一二。那边希贵把菜、碗筷、酒和椅子摆放齐整,又转了一圈打量还短缺了什么,觉得实在妥当立,才向他们道:“ 你们先吃,我拿点菜去地里给我那个。” 众人都点着头儿。希圣转眼看希贵, “有什么事你看着办,我去摸不着时候回来,还要顺道去地里看下是不是妥当了。” 希贵点点头儿,现在他只觉嘴被黏住了,胃里肠里干干的,这是常有的,但习惯不了。可是希圣回来时,才见他们散散要上桌。希圣一看桌上的菜原封不动,便道:“ 你们才要吃?饭菜凉了,味道就沉下去了,那还有味?” 王龙英笑道:“ 等你回来嘛,又不急那口饭菜。再说,现在时候热的冒气,哪能静下心吃烫嘴的菜,说不定吃吃就躁了。凉一些,温的就十分入口。” 希圣哪里不懂他意思,只还是笑眯了眼,说“ 吃吃,再凉些味道就淡了,也不新鲜了 ”。他们顺道就近坐下,也不一时动筷,倒都躺在椅子上,个个点了根烟,吞云吐雾起来。

希圣也没再催,他半日劳累也懒怠了。就个个静着抽了一会烟,再这样下去也不大妥当,哪有一桌人躺着看着一桌菜的事理?便喊了声,招呼他们吃起来。这段饭少话,酒也没喝下半瓶,只喝了希圣倒的一杯酒,便开始喝粥,吃了点菜就够了。除了那盘西红柿炒鸡蛋被吃得干净,余下的菜都还近半。但他们已吃不下,都躺在椅子上剔牙。又觉希圣给他们忙活了一桌菜,顾及的十分周到,他们没给吃干净,个个都觉得亏欠,但也肚里没有适宜的话说出,便闷闷着。希圣或许察觉了什么,见先笑后道:“ 都睡会中觉,再告诉家里面的,晚上还在我这吃。看你们现在胃口不大好,怕是这活这天折磨人,下午凉快,你们松着些干,我这活不急,累着了你们才是要紧。” 张云山王龙英都笑道:“ 我们做活都习惯这样了,哪还能累着,不然早撑不下去了,也别说过什么挣钱过日子了。” 希圣笑了下做回应。另一边希贵已起了身道:“ 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睡,一会该短觉了。” 便都起身道:“ 那就散了,回去睡了,下午老时间集合。” 希贵才转身,看到自己侄儿的车停在树地下,不禁叫道:“人一忙累,真就容易怠事!” 众人忙问怎么了?希贵一指车,对希圣嗐了声笑道:“ 竟忘了,你大儿子屋里睡着,没有叫他出来一起吃饭。” 众人一听,忙拍手跌足,尽拍脑勺,说疏忽了。希圣嗐声笑道:“ 以为什么事一惊一乍的,原来是那烂的,我从来没喊他出来吃过中饭,每天晚上出去,天亮亮才回来,一睡醒又是晚上,显然一夜劳累。也别叫他,叫不醒的,跟死猪似的。紧着叫他起来还跟你急,也就不再盼他吃中饭了,就靠着晚上急急扒那碗饭续命了。” 众人听了,方一静。王龙英沉下脸道:“ 这样身体哪里兜得住,总会大病小病漏出来。还是多唆唆,怎么说也要把身体养好,不然以后怎么办。” 希圣道:“那里没说过,又哪里听过?早都懒怠了,这样作就看他自个的造化了。” 现在不适宜说长话,彼此三言两语都散了。只希圣留了希贵下来,说有个事跟他议议,便在人走后,复又坐回了凳子上。

这里希圣问道:“ 你给我估估,我这活大概要多少钱才能结清?” 希圣以为是哪来的密事,原来是这个,那猜疑便在心里释然了,沉吟道:“ 那些物件都按原价给你,这钱你已经结了,现在看来没用钱的地儿了,最多费点水钱烟钱菜钱就到顶了。” 希圣听了,也沉吟道:“ 这样…… 那你们的工钱平时怎么算的?”希贵道:“ 我们的工钱,都是算在防盗网里面了,比方说,一平方多少钱多少钱这样,收了钱才一起照例分了。”希圣道:“ 那我这要多少钱?” 希贵忽把声音抬高了:“你问这干做啥?” 希圣道:“你们结工钱。” 希贵忽地立起身来,道:“ 瞎来。我给你做活还要收你钱?真是乱七八糟的。” 说着往外走。希圣也站起来,跟着他走,在后面说道:“ 你不要钱,云山龙英他们就不要?你留步说清楚我好给了,别让你妈白白费了一天在我这。” 希贵只一个劲往外走,一面骑车,一面口内嘟嚷着:“ 看你讲的胡话,脑子被浆糊糊了,你给结钱,便宜他们了。” 说着一意骑车走了。作的希圣无可奈何,只一喝停他,让他下来,自己细细给他讲。希贵说:“ 这还有什么好讲?我只跟你这样说,我们白干的活不少,都是跟哪个哪个的亲戚朋友做的,都是他们的人情。好容易得你叫我替你做活,也赚回了些,才出了口积古的闷气,现在心意顺畅着呢,你却说要给钱,那不是亏了?你也不必耽心他们生出怨气,他们自个肚子里清楚的很,做这活是不得钱的,你是我大哥,他们怎么好意思觍着脸说钱的事?去他们轻轻朋友那里做活,没得钱做活我也当作吃哑巴亏了。只是材料钱不能给你少,那就亏本。不亏本是底线,大家意定的。他们出了力气就当还人情了,这也是默定的,你说要给钱,我第一个不愿意,他们也没这脸皮收下,照例那列着呢,亮亮的谁敢作傻子瞎子?谁就会跟他们怄气。所以你也不必给,费这番口舌。当然……” 说到这他笑了,“ 你也可以意思意思,试试他们,走走过场,他们心里会顺畅些,揣着明白装糊涂宽慰自己,是自己不收的。走个过场送个顺水人情,也是很适宜的。你要真过意不去,你就买包好烟给他们,他们那群亲戚朋友最多做到这地步,你只这样做,也不是薄了人情,委屈了他们。” 希圣听了希圣这番话,一时哪还有话出来?只能放希贵走了,只是一中觉没睡。当希贵他们来做活时,心下已待定一事了。

却说希贵他们上来前,希圣抢着去买了箱水,在冰箱前挑了一会,才估摸出他们大概要喝哪样的水,便多是绿茶红茶凉茶之类的,还有几瓶矿泉水。里面花花绿绿的瓶子淋着剔透的水珠,顺着瓶身下滑湿软了了纸箱,还沿着箱角下滴水,不过他毫不在意;又向老板娘要了条烟,几十块一包的那种。又原地思量一番,觉得这样可表心意足了,又跟老板娘客套了几句。那老板娘原来是一个家族的亲戚,把店开在了公路交叉口,来来往往的都是四轮以上的车,最常见的是十二轮的大卡车,这里近国道不过数十米,又近市区,所以来往车辆很多,生意却不是意想中的热闹。村里人多不来她这买东西,路过的车辆也极少停靠,便是门前冷落,今希圣买的东西,可抵她开门数天的客,自是对希圣热情。便问他买这些烟水要待谁。那事也不忌讳亲戚生闲话,说薄了自家人人情厚了外面生分的,纵说了出来也不会招来怨妒,便如实道:“ 希贵朋友们过来替我装门窗,就给他们买些水和烟招待了。” 老板娘点点头儿笑道:“ 原来这样,有什么忙不过来的,我家那个闲在家,用得上的吱一声,我叫他过去搭把手。” 希圣忙笑道:“不必搅他,活不多,上午已做好了大半,这会结结尾巴就好了。你知道的,我那点地方,要装多少个防盗网?” 老板娘听了略一走神,笑道:“ 既这样,那也不必把他挤进去。只是上午没给他们买水买烟?怎么现在才来?他们早上不喝水不抽烟不成?” 希圣一听,一怔,随即嗐了声,跌足道:“ 我竟疏忽了!上午急着去地里给玉米放水,忘了这回事,原我早来才是,真是人一急,就轻易误事啊!” 那老板娘眼珠咕噜一转,忙笑道:“ 是怠慢了,晚上好酒好菜备着赔不是!” 希圣唉声:“ 原该这样,显得我们不看重他们不是?不能依着人情就瞎搞啊!”又说:“ 知道的是我们疏忽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不通人情!” 老板娘忙点头道:“正是正是。” 希圣又道:“ 若是只坏我的情面还可自个受着,让他们受累了才是要紧!真是一番愧疚积在胸腔,无可补救。” 老板娘软下声道:“ 希贵跟的人,哪里就小气了?你别多想,以后把心抚平了把这事情淡了,怨怪起他们小气起来。” 希圣听了又垂眉一思,又笑道:“ 正是正是。”那老板娘因笑道:“ 既如此你就快赶回去,别他们到了不见你面,那才怠慢了。我才儿看见希贵进你们那条巷子去了,别让他琢磨了。” 希贵才忙笑着辞去。

到了家,果见希贵,正安坐在树底下的椅子上,还摆了一个四脚凳搭腿,像躺在床上玩手机。便笑道:“ 来得这样早。你们几时上班?” 希贵随声线瞥去,忽的两眼放光,本是躺着的,腾的一下坐起,笑道:“哪里买的东西……嚯”,视线定在箱子里的盒上,立时凑了上去,腆着脸笑道:“ 还买了条烟,我看看哪里的……” 忽的叫道:“ 你哪里捡钱了,买了条中华,送谁呢?” 希贵一见这烟的来路,眼里的光立时黯了去,兴致大减。希圣嫌他前面碍路,笑骂道:“ 哪有人送,给你们几个抽的。” 希贵的脸一下黑了,叫道:“ 给我们抽?你真舍得!你要是钱多没路花你给我,别糟蹋这钱。” 希圣一听这话,脸也黑了,斥道:“ 你这话讲的乱七八糟!” 希贵躁道:“ 你买条两三百的也就到顶了,买这五六百的,不是糟蹋是什么?” 希圣道:“我不跟你在这扯,只问你一事,我这活要工钱多少?” 希贵道:“你真是嫌钱多!” 希圣道:“钱多怎样,钱少怎样?不过该给就给!哪有不给工钱的道理?凭是你们一伙的?还是凭他们都这样?瞎搞!” 希圣气的摔手道:“ 你爱咋样就咋样,说不过你!” 便拧身回去坐了,拿打火机点了根烟抽躺着闷。 希圣心下还有惑要从希贵那解,因此略静了一静,把气沉下,也把手里的箱子压了桌上,缓步上前去立在他的边上,语气软了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请人做活哪有不给工钱的道理?虽你和他们一伙,也有照例摆着,不收我工钱似乎合情合理,可那照例属好属坏?我觉得不好。个个倚着人情去给人家白忙活,纵是亲戚朋友,你们心里也不大痛快吧?敢说你们谁没有背地里骂过这档子事?只是不通气罢了。若你们单身还好,你们背后不是一个个家要养?不给你们工钱,你一家口气哪里吃去?虽不至如此,回去口袋空空,那天老婆也紧着用钱,不免埋怨几句,这样你们岂非更委屈?既是不好,就没必要随旧例。这破了例,往后你们也便宜了。就是拿我给钱了,去堵那些亲戚朋友嘴里的人情。他们再亲,人情再重能比的过我和你?这样你们岂不是有了道理?说话不是硬气了?而且啊,谁的亲戚朋友叫你们去做活不给钱,你们做活的朋友再拿亲戚朋友之类的人情话,推说不便宜要钱,你们也可把我摆出来,我不信他还有话说。我今天给的,不过是你们该得的,你不要因什么谈钱伤感情这混账话,委屈了跟你来的朋友。不谈钱才是伤了感情呢!明里无事,暗地里多哀叹怨怪也是不可知的。这不是伤感情是什么?再说,你且照例,他们若不照例了,把工钱摆明面上,你我二人这情这话哪里得应景?你不免要跟他们吵闹一番,因此怄气,伤了情面是一定的,此后,能不能一起做活还说不定呢!当然,这自是不可能的,既照例,他们也不是没脸没皮的人,自不会跟我讨要工钱,这钱,应该是由我先给,我向你问个清楚,也好知道给多少适宜。给少了,别人说小气,所以,你要不说,我就往多的给了。”

希贵听到这,心下气已散了大半,只是顾及脸面,不愿就此服软,所以只是静默着。

多年兄弟,希贵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便笑道:“ 你要替我省钱,但省钱,不是钱留在我手里就是省了,这种钱在我手里,就是那烫手的红薯玉米,恨不得把它丢出去。因为不值当。这钱花出去,比留在手里更省。” 又道:“你跟我这样,有你专做的活,我必是叫你的。但我叫你来,不是先打着你给我省钱的主意,是要让你从我这赚钱,是要给你现钱赚,不然我叫你干嘛?做白活不成?那倒显得我要占你便宜了。那不是不顾我们了?你别跟我重复那‘谈钱伤感情 ’的话的意思,该谈钱的时候,把感情摆出来当挡箭牌,不论怎么样,都是损了。要把话说得明白,心里也是别扭的。” 听了这番话,希贵哪还有话理,又觉心里舒服,只是仍紧绷着那张脸,急的立起身来,一面走远一面摆手,说道:“ 你要给就给一千!” 似乎语气里透着晦气和不耐烦。希圣在后面口内笑骂道:“ 这么大个人了还跟个二流子似的……” 一面说一面止不住笑。正笑着,门口进来了辆车摩托车,是王龙英来了,下面是阿光来了,张云山是最后一个来的。他们静坐了一会,又开始做活,辗转于烈日和夕阳,终于在只看到夕日的余晖时,把活做完了。那会希圣也将近备好了饭菜,让他们歇息一会。当希圣的老婆回来的时候,饭菜正熟了。希圣大儿子醒了出了后,正是他们要上桌吃饭的时候,一见到他腆着脸笑着出来,众人都打趣了他一番,又叫他洗漱来一起吃饭。那边希圣的老婆说衣服都是泥沙,让他们先吃。希圣抢在他们话头前,招揽他们先上桌,一时饭菜碗筷齐备,那边希圣儿子也已洗漱完毕,便招他过来,他便紧挨着阿光坐下了。夹了筷子菜吃一回,希圣老婆也已洗好澡,却说要洗衣服,明天才干得。众人劝来不得,只好由他。那希贵的大儿子不过急急扒了几口饭几口菜就忙的下桌,众人齐问便头也不回地说吃饱了,众人客气不回来,也随他去,他便骑了车,出去了,跟逃似的。

那天他们把酒喝到月亮出来,又叙了一番话,才各自散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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