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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君实将碗筷收拾好，看到妻子还在流泪，坐在妻子身旁，揽住妻子的肩膀，默默地，用力地揽住，彷佛要把自己的力量传导给妻子，这还真管用，妻子慢慢不哭了，倚着丈夫。“爸爸，快回来吧。”李瑾小声呼唤着，“回来吧，爸爸，瑾瑾想你。”两人又都流泪了。
“哎，你说，老爸会不会想老妈，去看老妈了？”君实轻轻问。“怎么会呢？”李瑾断然否定，抬头却看见墙上挂着的三人照，那还是刚到三河市，父母领着自己到其乐阁拍的，三人都笑，幸福和乐，便说，“也可能，老爸忘不了她，我几次看见他盯着这照片愣神。不过，老爸去看她，为什么不带身份证和银行卡呢？”“这，这——瑾瑾，我说了，你别哭行吗？这说明老爸真想寻短见了，他取了够用的钱，带在身上，看完妈妈，就可能找个偏远的地方，悄悄走了，不想让人找到，所以连身份证也不带了。”她一听就慌了，“那怎么办，君实？”“快点打电话给老妈。”“可是，我把她拉黑了。”“没关系，再调出来。”
“喂，瑾瑾。”手机铃才响两声，颜汐语就接起来，压制不住内心的惊喜。她走后，换了手机号，给女儿打过去，告诉新手机号，却被女儿挂断，再打，就接不通了。她知道女儿恨自己，拉黑了自己，就想用公用电话打，举起电话，却又挂掉，也觉得无颜面对女儿。六七年了，这是女儿第一次主动给自己打电话。
“颜汐语，我爸爸去你那里吗？”声音很急促。
“什么？你爸爸——他没来我这里。他怎么啦？”颜汐语的声音抖动着，上一秒还惊诧于女儿的称呼，下一秒就感到问题的严重。这几天，自己无名地心慌眼跳，夜里还几次梦见文革，只是看着她，不说话，梦醒了就心慌眼跳。
“哦。他要是去你那里，或者联系你，你一定要把他留住，马上联系我。”
“你爸爸，他怎么啦，瑾瑾，告诉——我。” 她一急差点自称“妈”。
“我爸——”她纠结着要不要说出来，又一想，跟她还有什么顾虑呢？“他离家出走两三天了，我们打遍了所有的电话，都说没有看见他。”
“那，他的手机呢？”
“留在家里，什么都留下了。就这样吧，有消息马上告诉我。”李瑾毫不犹豫挂断电话，要不是为了爸爸，自己才不会给她打电话呢。
颜汐语举着手机，傻呆呆站着，大脑一片空白。
“小汐，谁的电话？发生什么事？”卿子迁从书房出来，看见她举着手机发呆。
“子迁，文革没了——离家出走了。”
“哦，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他说着，倒一杯水，一仰头喝了。
“瑾瑾到处都找了，没有找到。子迁，你关系广，帮找找吧。”她虽然觉得子迁变了，但是，有事还得求助于他。
“呵呵，鞭长莫及，我这塞外能管到江南吗？”他看见她着急的样子，心里很不舒服，“再说了，这与你有关系吗？莫非你还惦记着他？”说着左眼眉毛上挑。
“子迁——”颜汐语把衣架上的黑呢大衣给他披上。
看到她异样的眼神，卿子迁点点头，“好吧，我试试。”
司机将卿子迁接走了，大大的房子里只有留下颜汐语，钟点工小苏收拾好碗筷后早走了。那姑娘长得那个水灵，眼睛会说话，一口一个阿姨，叫得她甜到心里。对卿子迁则毕恭毕敬，一口一个“卿总”，叫完后再对他甜甜一笑，卿子迁仿佛看不见似的，板着脸，不像看自己，眼里总包含着柔情。想到这里，她总能释怀许多不满和疑惑。
倒杯茶水，她晚上是不敢喝茶水的，睡眠不好，今天她想喝茶水，让自己清醒些。“李文革会去哪里呢？会寻短见吗？”想到这里，一种特殊的情绪攫住她的心灵，她感到心疼。
她又想，文革不会寻短见的。记得刚谈恋爱时，知道自己的身世，听说自己总有自杀的念头，他说自己也许其他不敢保证，但可以保证，这一辈子，绝不自杀，如果哪一天自己非正常死亡，那一定是他杀。还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哪能自杀呢？她知道他是开导自己，但实际生活中，他也确实不会损害自己生命地。再说了，他有些呆子气，说下的一定不食言，就如他说不抛弃自己，哪怕自己私奔了，他也没提出离婚。那么，他发誓说绝不死在自己前面，是怕留下自己孤单受罪，那呆子如果记住自己的誓言，也不会自杀的。不过，现在，也许他不会这样想了。
其实，颜汐语不知道，说李文革没有提出离婚是错的。在她离开三河市回到晴川河谷后，李文革反复思考，终于决定离婚，因为离婚，颜汐语才能名正言顺嫁给卿子迁，而不是有实无名。他就打电话给颜汐语，没成想，她的手机已经成空号，只好给卿子迁打电话，说自己已经写好离婚协议，而且签了字，将连同结婚证还有户口本与身份证的复印件寄过去，卿子迁哈哈大笑，说，“我和小汐都不在乎那张破纸，你留着吧。”李文革说我快递到你单位，查收好。只不过，卿子迁没有把这事告诉颜汐语罢了。
“但愿他不会自杀。”颜汐语默念着，继续想他可能去哪里。他没什么特殊爱好，除了喜欢下围棋，就是喜欢做题教书，不唱歌不跳舞，不喜欢应酬，不喜欢旅游，这也是自己认为他没情调的表现。后来有什么变化吗？想想，有一点，对，变了，到了三河市，做了普通老师后，他喜欢佛教，买了很多佛教书，还会扣着耳机听梵音，偶尔会冒出一句“佛祖保佑”，对了，记忆中他做过四五次义工，都是到寺庙里的。“难道他出家了？”她马上拨通女儿的手机。
“喂，有爸爸的消息？”手机就拿在手里，李瑾几乎在第一声铃声响起时接起。
“瑾瑾，没有。不过，我想起，你爸买了许多佛教书，你快看看书架上还有吗。”
李瑾邱君实连忙跑到书房，四只眼快速在书架上扫描。“没有了。”
“瑾瑾，再看看，你爸的衣服拿走了什么？”
俩人又翻腾老爸的衣柜，好像什么衣服都在，西服，羽绒袄都在，就是少了些棉布衣服，还有他喜欢穿的黑色老棉袄。
“瑾瑾，你爸有可能出家了。”
“什么？我爸出家了，他为什么出家？你说！”李瑾一听，气就来了。
“瑾瑾，别这样。再问问她知不知道老爸可能在哪个寺庙出家。”君实到底是男的，不慌乱。
“那你知道他可能会去哪个寺庙吗？”李瑾脑子一闪念，出家总比寻短见好。
“我说不准，他做义工最多的好像叫什么龙山寺，我也没去过，不知道。瑾瑾——”她想安慰女儿，可是怎么安慰呢？女儿的电话已经挂断。
李瑾夫妇连忙上网查龙山寺，妈呀，全国有那么多龙山寺，到底是哪一座呢？
“瑾瑾，我们先从最近的找起，我想老爸做义工，估计不会选远的，最有可能就是金湖市的那座，离三河市最近，才五百里。”邱君实分析着，“只要老爸还在，就好。瑾瑾，你说呢？”
李瑾的心早已飞了，她急忙拉着丈夫的手，“君实，咱们走吧，这就走，天亮就能看到爸爸了。”
君实握住妻子的手，“瑾瑾，我也想马上见到老爸，我们心情一样。可是，你不能折腾了，刚怀孕，可别出了意外。你说呢？我想，老爸将佛教书带走了，衣服只选朴素的棉布的，正说明他确实出家了，这样，就不怕了，咱们一定能够找到老爸，告诉他你怀宝宝的好消息，说不定他会因此回心转意，跟我们一起回来呢。咱要是把宝宝折腾没了，爸爸也会很失望的，不是吗，瑾瑾？”
“君实，谢谢，你总是比我想得全面。我听你的。”李瑾紧紧抱住丈夫。
君实也顺势将妻子抱起来，往卧室走，“瑾瑾，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咱们带着宝宝去见外公，一定把外公请回来。这样好吧？”
“……”李瑾已经窝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君实轻轻把妻子放在床上，盖上被子，再下来给她脱下拖鞋、袜子，然后去卫生间用温水把毛巾湿了，过来轻轻擦拭着妻子的脚，擦完慢慢把妻子的脚放被子里，生怕把她弄醒了；然后再换毛巾，泡温水，拧干，轻轻擦去妻子的泪痕。
“嘀！”妻子手机响了。他慌忙去抓起手机，是信息，点开，是颜汐语的，“瑾瑾，爸爸不会有事的，别担心。等你找到了，千万告诉我一声。”
“好的。”他输入两个字，正打算摁发出键，又停住，看看妻子，看看墙上的照片，又补上一个字——“妈”，发了。
将妻子的手机静音，充电，也把自己手机充电，又在自己手机上设置五点的闹铃，哈欠就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