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儿子小龙出生了,给李瑾带来了莫大的宽慰,也带来了烦恼。宽慰的是,她可以抱给爸爸看看他的外孙子,爸爸会有多开心。记得又一次去看爸爸,她已经显怀了,了真法师眼里露出一丝笑意,这是她很久没有看到的。她趁机请求老爸和她一起回家,了真法师摇头,邱君实也劝妻子别为难老爸了,因为他知道老爸的心意,他曾经背着妻子偷偷来寺庙见过老爸,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试图将老爸劝回头,无奈老爸去意已决,老爸对他说,“君实,瑾瑾交给你,我再无牵挂了。”如今令他烦恼的是,他答应老爸的要求,要把生孩子的事告诉颜汐语,可是妻子压根不愿意告诉。
“瑾瑾,我觉得得告诉。咱们不能食言,那将怎么面对老爸,虽然他不会问,但是,越是他不问,咱们越是不能欺骗他。”君实从来说话都是一板一眼,有条有理,难怪老爸一眼就看好了,他俩有太多相似之处。
她自然想起自己结婚时老爸的劝说。
和邱君实相恋一年后结婚,是他们自己办的,简单,朴素,只有她的和丈夫的好友,另外邀请了父亲李文革和邱君实的父母参加,共五桌。父亲事先不知道,到了,才知道女儿结婚了,他大吃一惊,张嘴要对女儿说话,她马上制止,“爸爸,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想提她。今天是女儿的结婚大喜日子,求你别说让大家扫兴的话。”爸爸再也没说什么,只是和亲家说着话。当司仪宣布父亲将新娘交给新郎时,他牵住女儿的手,在送给邱君实的那一刻,终于忍不住,哭了,不断用纸巾擦着泪水,女儿哭得更难以自已,他们都知道为何而哭。足足有一分钟,他才强忍着,露出笑容,“请大家理解一个父亲的心情,这里面有不舍,更有高兴,我家有女已长成,她找到一个好郎君,已经为人妇,还将为人母,做父母的为之自豪。君实,现在我把女儿交到你手里,你会为她的幸福,为她的整个人生负责的,爸爸相信你,小伙子!瑾瑾,我也要说,爱需要艺术,你要学会信任,学会包容,永远爱你的夫君。今天你们结婚了,生活掀开了新的一页,爸爸希望你们协心同力,不畏生活的艰辛,永享爱情的甜蜜。记住,生活不仅要有诗和远方,还要有柴米油盐酱醋茶。爸爸祝福你们。”结婚三天,女儿回娘家,他做了一桌子女儿女婿爱吃的菜,招呼他们吃好喝好,他一心弥补孩子没有母亲的缺憾。吃完饭后,他和女儿有一段对话,“瑾瑾,你看到一个视频吗?一个女孩才一岁多,抱着个毛绒娃娃,喂水,喂奶,轻轻拍,哄着睡觉觉,这是女子母爱的天性。你有什么感想?”女儿一下子流泪了,“爸,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婚礼上,哪个女孩不想得到妈妈的祝福?难道我不想她吗?小时候,她那么疼我,唯恐我受委屈。她走后,我想她想得绝望和无奈,不说别的,就说一个母亲怎能狠心抛下女儿,我哭过多少个夜晚,为她,为我自己,更为了爸爸你,所以我恨她。”她一直没有将涂海奎的事告诉爸爸,不想让爸爸为自己夭折的爱情难过,所以,老爸总是不太理解自己对母亲的恨意,总在劝说自己。“那是我和她之间的事,而且确实是爸爸忽视她,不善于关心她,尤其没有体会她的内心需求。但是,她和爸爸一样爱你,而且爱到骨子里。不论怎样,她永远是你妈妈。”“爸,理智上,我知道,她是爱我的,我不应该那样对待她;但是,情感上,我一时转不过弯,你给我时间,我相信我会接受她——不对,绝不接受她,我会认她的。”“瑾瑾,你也很快会当妈妈的,你会知道妈妈对孩子的感情,尤其是她从小失去亲情,她是把你当做生命的全部的。你要怪,就怪爸爸将她气走了。爸希望瑾瑾当妈妈时,会理解妈妈,接纳妈妈。”女儿扑在爸爸怀里嚎啕大哭,他搂着女儿,轻轻拍着她的肩头,“瑾瑾,爸爸常想,善根许多人都有,但是未必结善果,因为缺少了必经之途——恕道。佛家最以慈悲为怀,最讲恕道。只有学会宽恕,行善才有善果。瑾瑾,包容了别人,也就放下心灵的包袱,释怀了自我。何况她是生你养你的妈妈?”李瑾还是大哭,惹得在另外一屋午休的邱君实没来得及穿鞋子,跑过来。“君实,瑾瑾想妈妈了,她妈非常疼爱她,非常喜欢小孩,等你们有宝宝了,你们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她妈妈。君实,能做到吗?”君实点头,“爸爸,我保证。”
“瑾瑾,可以吗?”君实非常温柔。
“唉——”她叹气。
一旁,奶奶在给孙子换尿布。她坚持不用尿不湿,说会捂了,小屁屁会红肿,所以从老家过来,就背了一大包旧棉布缝的尿布。她娇宠地看着儿媳妇,因为她确实喜欢李瑾,朴素,勤快,孝敬,贴心,通情达理。“瑾瑾,妈说句话,你别不开心,要是你觉得不中听,就当妈没说。”
“妈,看您说的,我咋会生气呢?”李瑾也很喜欢婆婆,善良,朴实,疼爱自己,就像疼爱女儿一样,在自己没有妈妈的日子里,让自己倍感温暖。
“瑾瑾,按我们老家的习惯,第三天就应该亲自到外婆家报喜,得到外婆家的祝福,孩子会幸福一辈子。”说完,惴惴看着儿媳妇。
“谢谢妈。让我再想想,行吗?”
“好的,好的,不急。”婆婆抱着孙子去另一间屋子,临走给儿子使个眼色,让儿子跟着出去,她知道,得给儿媳妇留点空间。
想起母亲,她的心就被撕裂着,虽然忘不了她给自己、给爸爸、给家庭带来的屈辱,但又怎能忘记她给自己的爱呢?
塞外的冬天真叫风刀霜剑,下午妈妈从幼儿园接上自己,自行车驮着往家跑。“妈妈,瑾瑾冷。”她马上下车,毫不犹豫将驼绒大衣脱下,裹在女儿身上,她自己却穿着针织毛衣,骑车在寒风里飞跑。
漆黑的夜晚,电闪雷鸣,爸爸出差去了,只有妈妈搂着自己,母女俩在大床上瑟缩抖动。妈妈拉亮灯,找来棉花球,塞满耳朵,然后抱着女儿,“瑾瑾,不怕,有妈妈,什么也不怕。”
上小学六年级时,爸爸参加校长培训班去了,三个月不回来,每到晚上,妈妈总是早早把煤搬到屋子里,然后将大门锁上,还从里面加挂上个大锁头锁住。妈妈很害怕黑。可是,那天夜里,自己突然肚子疼,妈妈以为着凉了,装个热水袋给自己一焐,这可坏大事了,自己就疼得汗水直流,在床上直打滚。妈妈什么也不怕了,把女儿放在自行车后座上,再用布带子把女儿绑在自己的腰上,骑上车子,冲进黑暗,冲到医院。一查,急性阑尾炎,再晚了,就有穿孔的危险。
大二时,妈妈突然出现在东南大学她的宿舍楼下,被同学们戏称“李瑾的姐姐”。原来妈妈到南京听课,就把她叫到自己住的宾馆,母女俩睡一张床,聊到深夜。“瑾瑾,找对象了吗?”“没。”“有合适的,可以谈起来。”“没发现合适的。”“瑾瑾有什么标准?说给妈妈参谋参谋。”“和我爸一样。”妈妈不吭声了。“淳朴,忠厚,专一,有担当。这样的男人让我安心。”女儿其实已经猜出父母的婚姻出现问题,而且隐隐感觉到是母亲在作怪,所以故意这样实话实说。“瑾瑾,妈妈尊重你。不过,要是也像你爸那样粗心,没有情调怎么办?”“爸爸一点也不粗心,就看你怎么感受了。我想,既淳朴,忠厚,专一,有担当,又能富有情调,那更好。如果二者不可得兼,我就只好舍鱼而取熊掌了。所以还是以老爸为标准。”她说得严丝合缝,就是要看妈妈怎么对。“好的吧”妈妈应得有些勉强,她更加确定妈妈有问题。“妈妈,你那么年轻就生了我,还要养我,很苦吧?”“瑾瑾,我没觉得苦,倒是你给了我无限的乐趣和幸福,所以,妈妈永远爱你,因为你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等咱们瑾瑾哪天生了宝宝,就知道了。”“我才不想早早生孩子呢,我要多玩几年再生。”
电话是邱君实打过去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接起来。
“瑾瑾——”颜汐语一下子激动得不知怎么说。
“妈妈,过年好。我是邱君实,瑾瑾的丈夫。”君实看了一眼身边的妻子。
“小邱啊,我知道,我知道。过年好。你和瑾瑾都好吧。”她很激动。
“瑾瑾她……”
“瑾瑾怎么了?你快说。”她很着急。
“瑾瑾没怎么,她生宝宝了。”
“啊,生宝宝了,瑾瑾生宝宝了,瑾瑾生宝宝了。”她激动得重复着。
“妈妈,是瑾瑾让我告诉你的。”
“谢谢,谢谢君实,谢谢瑾瑾。”她喜极而泣。
“好了,妈妈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多保重。”君实完成了任务。
“等等。君实,瑾瑾好的嘛?是顺产还是剖腹产?是男孩还是女孩?那天生的?宝宝健康吗?”这会儿,颜汐语的大脑才上线,甩出一系列问题。
“剖腹产。男孩。十四天了,年三十生的。大人小孩都好的,您放心吧。”
“君实,瑾瑾在家还是在医院?谁伺候的?”她唯恐电话马上挂掉,语速明显加快,还颤抖着,隔着几千里,都能听到她剧烈的心跳。
“在家。我妈妈伺候的。我妈很喜欢瑾瑾。您放心吧。”
“那请——好的,谢谢你妈妈,谢谢君实。再见。”她多么想听听女儿的声音,可是女儿根本不想和自己说话。她多想马上飞到女儿身边,看看瑾瑾,看看宝宝。
听说瑾瑾的婆婆很喜欢她,她也放心了。她知道瑾瑾很乖顺,很善良,很懂事,会和婆婆处好关系的。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婆婆,去世已经二十多年了,那是一位慈善的农村老太太,不多说话,什么活都能干,一见到自己,就喜欢上了,夸自己好看,懂事,夸自己能干,然后偷偷多给自己一块“袁大头”,因为别的媳妇都是一块,自己是两块。生瑾瑾时,她不远千里来伺候自己,天寒地冻,家里还很穷,婆婆不舍得烧水洗衣服,就对着自来水洗,冻得手红红的,什么都洗,连自己的裤头都洗,看到自己过意不去,说,“你是我的孩子,哪有嫌自己孩子脏的?”婆婆不会做北方的饭,就向自己学着做,看到自己吃得很香的样子,欣慰地笑了,露出满口豁牙。“婆婆,你能原谅儿媳妇吗?”她的眼睛红了。
等到子迁回家,她和保姆做好饭,小心翼翼盛给他,看他吃得很香,开口说,“子迁,我女儿生宝宝了,是个男孩。”
“好事。”卿子迁咽下一口饭,淡然地说。
“子迁,我想去看看瑾瑾,看看宝宝。行吗?看看就回来,不耽误上班。”她被卿子迁安排在他从前做总裁的公司档案室,正好休年假。
卿子迁咽下一口菜,用纸巾擦擦嘴角,才看着颜汐语说道,“外婆看看外孙子,当然应该。”这是颜汐语很佩服的表现之一,他从不含着饭菜和人说话,很文雅,很绅士。
“子迁,谢谢,你同意了。我明天就走,早去早回。”颜汐语没想到他这么痛快答应了。
“不过——”他喝一口水,咽下,继续慢慢说,“汐语,我老妈身体不很好,有时需要人看看,她又很喜欢你去照顾。再说了,你的身体也不好,我怎能放心你一人去那么远呢?”
颜汐语脸上的笑容僵住。
“小汐,瑾瑾有人伺候没有?”
“有,她婆婆。”
“那就对了。要是没人伺候,我请假也把你送过去。她有人伺候,你去了,万一和亲家合不来,反而帮了倒忙,影响了瑾瑾的心情,影响了他们夫妻感情。我看,你还是不要去了。还有一点,瑾瑾愿意看到你吗?”
这最后一问,使得颜汐语心里没底,她原先有点生子迁的气,马上变得感谢他了,还是他为自己想得周到。
“她不愿看到你,你去了,反而给她添堵,这会影响产妇心情,进而影响她的身体,所以,为了瑾瑾着想,先别去了,行吗,小汐?”
颜汐语点头。
小龙刚满月,也出了正月,李瑾夫妇,还有婆婆,就抱着宝宝,开着车子,跑到龙山寺,去给外公报喜。
在客堂见到了了真法师。法师见到一家四人,合十施礼,口念“阿弥陀佛”。
“爸爸,看看你的外孙子。他叫小龙。”李瑾边说便从婆婆怀里抱过儿子。
法师先合十,“善哉,佛祖保佑,阿弥陀佛。”然后接过外孙,看到一双洁净的大眼睛,很像女儿,像外婆,嘴唇轻轻吻在孩子的额头上,然后将孩子还给女儿,眼角堆着喜悦。“什么时候生的?”
“年三十,属龙,又是最小的龙,所以叫邱小龙。”李瑾开心地介绍着,两眼弯成小月牙。
“善哉,善哉,佛祖保佑。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万念皆归善,三世永平安。阿弥陀佛。”法师合十闭目。
邱君实知道该走了,接过宝宝,抱在怀里,悄声说,“瑾瑾,我们走吧。”
李瑾还站在那里,看着爸爸,不想离开。
“瑾瑾,该走了。我们下次再来。”君实再次小声提醒。
小龙五岁半,才第一次见到外婆。
那是六月份,邱君实到北方出差,李瑾休了年假,一家三口在呼和浩特住下,等到君实开完会,就在周围游玩,昭君墓、成吉思汗陵、希拉穆仁草原,还有大同的云冈石窟、悬空寺。从大同回到呼和浩特,吃着烤羊肉串,连李瑾也喝了啤酒,酣畅之际,邱君实开始了他的行动。
“小龙,再往西,到晴川河谷更好看,想去吗?”
“想。”小龙举双手赞成。
“你还得问问妈妈?”
“妈妈,咱们去吧。”眼巴巴看着妈妈。
李瑾知道丈夫的心思,沉默着。
“妈妈,去吧,求求你了。”小龙摇晃着妈妈的右臂。
李瑾来到呼和浩特,心里一直纠结着,十多年没看到颜汐语了,说不想是假的,但是她实在不愿意看到她和那个叫什么卿子迁的男人在一起。
“瑾瑾——”丈夫轻轻提醒。
“君实,再给我开一瓶。”李瑾已经喝得脸红了。
“别喝了,再喝就醉了,我怕你耍酒疯,欺负我。”君实装作怯怯的样子。
“君实——求求你了,再给一瓶吗。你看,这么美好的夜景,不喝岂不辜负老天爷。”李瑾娇媚地看向丈夫,声音也娇媚着。
烧烤大排档安排在一片白杨树围绕的广场上,北面还有一个大海子(本地管一片大一点的水就叫海子),从大海子上面刮过来的风凉兮兮的,吹得白杨树叶一会儿翻成毛茸茸的白色,一会儿翻成青亘亘的黑色,还窃窃私语着。北面的大海子倒映着周围的烧烤火光、灯光,还有各种树木,以及无云的蓝天,构成一个奇幻迷离的世界。
李瑾想到二十多年前,也是风凉凉的六月,也是在首府呼和浩特,也是在一个大海子边上,也有高高的白杨树,也有依依的拂柳,也有灿若星火的灯,也有烤羊肉串和啤酒,爸爸出差,领着妈妈和自己,在这样的夜晚,要二十串烤羊肉,来两瓶啤酒,他们俩喝酒就羊肉串,她则吃羊肉串就着悠扬的草原牧歌。
君实最受不了妻子的撒娇,从来都是。于是再给她开了一瓶,也给自己开了一瓶。
“晴川河谷这时候是最好看的,麦子一大片一大片,一望无际,成了金黄色的海洋,还有玉米、黄豆、豆角,各种树木花草,赤橙黄绿青蓝紫。好看!”烧烤小哥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也帮那父子俩说话。
李瑾举着瓶子和丈夫碰杯。“你和她联系了吗?”
“没。没你的批准,我有几个胆子?”
“君实,你联系吧。”
第二天中午,他们到了晴川河谷卿子迁的府邸。那是市北面靠黄河的地段,一排又一排的二层楼别墅,小区门口除了保安,还有警察,原来这是市委市政府领导的居住区。
颜汐语和保姆迎了出来,引进第三排第二家,进家,到客厅,茶几上摆满了各种水果,保姆招呼他们坐下,端上了茶水。
看到颜汐语盯着小龙看,李瑾想说话,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气氛有些尴尬。
“妈妈,这是小龙。”邱君实拉过小龙,“小龙,这是外婆,快喊。”
“外婆。”软糯糯的声音,粉嘟嘟的小脸。
颜汐语看着可爱的外孙,眼中叠着一幅画面,那不是三十年前的瑾瑾吗?忙答应,“哎。小龙能过来让外婆抱抱嘛?”说着同时伸出双手,想抱抱小龙,就在要触及外孙时停住了,转脸看看一言不发的女儿。
“让外婆抱抱吧,小龙。”李瑾同意了。
小龙乖顺地走到外婆跟前,任由外婆抱起,坐在沙发上。
颜汐语看着外孙,再看看女儿,泪水就模糊了眼睛。
“妈妈,他很重,你会抱累的,放下吧。”君实还是很抓脸色的,别看他是个工科男。
“不累,不累。”颜汐语很怕外孙子从怀里挣开,捏着他的小手看着,看看他白净净的脸,圆圆的下巴,再看看他胸前挂着的心形玉坠,纯白,飘着一点绿,轻轻捏住,一面雕着龙,她知道是外孙的属相;一面镂着两个字母,“L·Y”,她一看,就有点眩晕,轻轻问外孙,“谁给小龙的?”
“外公。”小龙脱口而出。
第二次去看外公,小龙满百天的时候,外公居然从袈裟里摸出一款玉坠,穿好绳子,给外孙子挂在脖子上,还对李瑾说开过光了。回去的路上,李瑾才拿起玉坠细细看,发现两个字母,立即想到了父母的姓,忍不住流泪了。她想到,妈妈身上也挂着这样一款玉坠,只不过磨得模糊了。
颜汐语何尝没有想到自己的那款玉坠?在李文革支教即将结束的时候,子迁又去三河市和她约会,然后在子迁离开时,她把玉坠解下来,挂到他的脖子上,流着泪说,“迁,这是我家祖传的,比我的命还重要,我妈说千万不能送给外人。我送给你,说明你不是外人,你就是我的整个生命。你走了,我的心也空了,就让这款玉坠陪着你,就像我时时陪在你身边一样。你不要把我忘了。”卿子迁吻着她的泪眼,颤抖着声音说,“亲爱的汐,你让我怎么报答你的知遇之恩呢?她在我胸口,就是你在我胸口,贴着她,就等于搂着你,闻着你的芳香,听着你的心跳,吻遍你的全身,我一刻也不会忘记你的。”
等到后来她跑回到他的身边,她想要回这玉坠,他痛哭流涕地说,“我在出差时,一个人的夜里,想着你,就忍不住吻玉坠,吻着吻着,我就含着玉坠睡着了,等我醒来,我才发现,玉坠被我给吻碎了,或者是我睡梦中咬碎了,碎片掉在枕头上,碎末被我咽下了。汐,对不起。”她一听,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心疼,那可是姥姥的姥姥的姥姥传下来,是传家宝,她还要传给女儿的,怎么就给弄碎了?她很愧疚,上对不起一代一代先人,下对不起女儿,但一想,他是那么爱自己,也就释然了。
可是她不知道,那玉坠早已通灵了,玉坠就怕被她送给卿子迁,她受不了他浑身的污浊之臭,被他挂在胸前几天,已经被熏得头晕脑胀,成色顿减。不成想,他一回家,就把玉坠送给了另外一个女人,那女人妖娆妩媚,比颜汐语年轻,更漂亮,更骚浪,但是浑身法国香水味,浓得好像她没有穿衣服,穿的全是香水,或者就是香水整成的,闻得玉坠恶心。而且这二人还经常缠绵在一起,这样一臭一香,混杂着,味道更怪,终于将玉坠窒息了,她失去了灵性,黯然失色,而且变得浑浊不清纹理杂乱,一点也不晶莹剔透了,随后被那个女人给扔了,混在垃圾里,被粉碎了。可怜!可惜!可叹!
“对不起,对不起。”颜汐语轻轻念叨,把玉坠放进小龙的胸口。
“没关系,没关系。”小龙摸着自己的玉坠,应声道。
李瑾君实莫名其妙。
吃中饭,卿子迁也没回家,是保姆小贺给做的。小贺人年轻漂亮,也很伶俐,嘴也甜,刚大学毕业,还没找到工作,被卿子迁招回家做保姆。颜汐语奇怪,子迁招回来的保姆或钟点工都是在读或刚毕业的大学生,都年轻漂亮,干一段时间后都能找到很好的工作。
吃完饭,颜汐语让邱君实去客房休息,自己坐在沙发,也盼望女儿留下,说说话。
“瑾瑾,看到君实和你爸爸很像,你也像你爸爸,我放心了……”这是颜汐语发自内心的声音,原来只在电话里听到女婿的说话,感觉很实在,终于眼见了,确实值得信赖。
李瑾皱起眉头,她实在不想听她说起爸爸,尤其是此时此刻此地此情此景,“小龙,和外婆说再见,让外婆休息吧。我们也去找爸爸。”说着,就将尴尬的颜汐语留在客厅里。
吃晚饭时,卿子迁回家了。大家客客气气吃完饭,在客厅里坐着,也不知道说什么。颜汐语也很拘束的样子。
“叔叔,您很忙吧。”邱君实觉得太尴尬了。
“有点。听说你是来参加学术会议的。年轻人,好样的!”卿子迁接过话。
“叔叔过奖了。”邱君实淡淡说。
卿子迁看看坐在颜汐语身旁的小龙,伸手抚摸他的头,“小龙,过来让外公抱抱。”
“你不是外公。”小龙头一歪,摆脱那只大手,斜着眼看着卿子迁,“我外公是了真法师。”
卿子迁尴尬地笑笑,手讪讪收回,看向李瑾。灯光下的李瑾沉静贤淑,还不失妩媚动人,比当初见的颜汐语更有女人味,那气质是自己身边的女孩无法比拟的,一下子就撩拨得他心里悸动,身上立马有种说不出的燥热,喉结滑动。
李瑾感受到不良的目光,猛然抬头,目光不屑而又挑衅地射向对方,正好将卿子迁逮了个正着。
卿子迁慌了,做贼被抓了个现行似的,赶忙起身,“你们聊吧,我晚上还有个会。”走上二楼书房,拉亮了灯。谁也没注意,小龙顺着灯光上楼了。
一会儿,卿子迁穿好衣服,走出院子。
小龙下楼,到妈妈跟前,说,“妈妈,他跟他的宝宝走了。”
“啥?你说谁?”李瑾吃惊。
“就是让我叫外公的那个人,他在楼上打电话说,宝贝,你和司机一起来接我。”小小的人儿还模仿着大人的样子说话,差点没把邱君实喝到嘴里的水给笑喷了。
颜汐语听得脸红,低下头。
李瑾冷冷看向颜汐语,“你和他正式结婚了吗?”
颜汐语摇头,仍然低着头。
“我爸不是早就将签字的离婚协议,户口本复印件、身份证复印件,还有结婚证寄给你们了吗?”李瑾看着颜汐语的窝囊相,心想,你在我爸跟前的本事呢?
“那不重要了。”颜汐语声音极低,还是没抬头。
“那么说,你追求了半辈子,就争取到这无名无份的爱情?!”李瑾声音不由得高起来。她觉得自己问得既解恨又憋屈,眼里氤氲着雾气。
“……”颜汐语更加低下头。
邱君实马上暗中拽拽妻子的衣服。
李瑾平复一会儿,拉起儿子的小手起身,“小龙,跟外婆再见。”
本以为女儿要上楼休息,却发现女儿往门口走,颜汐语慌了,“瑾瑾,你不住在家里?”她没想到女儿来家里才几个小时就要离开。
“谁的家里?你的吗?”李瑾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点也没有同情心似的,字字诛心,看到颜汐语无语,她的心又跟刀割似的。
“妈妈,我们已经定好宾馆。来看看您,您生活得好,我们就放心了。您保重!”邱君实就是专门打圆场的。
离开了,彻底见不到颜汐语,李瑾终于绷不住了,扑在丈夫的怀里泣不成声。“君实,我们决不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