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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炉•芦根

鲁迅文学院学员

小说
2022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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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勒阿佐》连载

第六章 喊天

阿果患上“丢魂病”,她的丈夫也从K城赶来了。也许这样表述有着误导意味,使人想当然地认为他是因为她生病的缘故而来,从而限制朝更深远处着想。他是第一次来这杜鹃池。不管怎么说,每个人当他一进入一个场域,总会生发出或宏大或微幽的变化。因为他们皆自带文化而来。这就像东山之涓流,与西岭之泉水,由于元素含有以及含量的不一不同,相互总会擦碰,不那么恰如其分。特别是当阿果的丈夫,这位汉族丈夫,这位年岁远远在阿果之上、与她的父母同属一代的男人,这位在K城摸爬滚打半生,有别于彝地山乡农民们的经验者,带着自己所有的可能性元素来到这里,此彼两者或者多元擦碰之时,会引动一定的内外变化。

首先,阿果向大家介绍,她说:“这个就是那个汉人。”然后,大家的反应是:“哦!”

“这人叫什么嘛?”有人觉得是人总该有名有姓,往后方便称呼。

“姓马!”

“马啥?什么马?”

当然,这番对话姓马的听不懂,他们说的是彝语。但终归是关于他的对话,他有点急,晃动着脑袋朝每张嘴看来看去,那是莫名的激烈的广泛吞吐,姓马的不知如何接纳。

“马哥!先擦把汗吧。”阿果说。

在场彝人中也有几个会操几句汉语,便低声告诉边上的人,说:“他叫马哥。”“你咋知道?”“我说叫啥就叫啥。”会汉语的人有点强势,大家点点头,口中念念有词:“马——马锅——马个——马——哥,马哥。”这还是大家早都知道阿果丈夫是个汉人的情况下的尴尬,小尴尬。总之于是,杜鹃池一带的所有彝人都称呼他为“马哥”,除了阿果妈和父亲。与其说久远的民俗干涉导致阿果妈还没找到一个顺心的叫法,不如说还没找到更彻底、更顺心的接纳。一旦接纳,怎么称呼都亲切,怎么称呼都动人,哪怕面对一位汉族女婿。且不论这桩婚配的奇迹性达成。

但马哥归究是马哥,见过世面,经过风雨,显出了共情与热情、骨耿与豪爽。他端端正正来到阿果妈面前,大声叫了一声:“妈!”阿果妈神色慌张,举动仓皇。她不知道女婿跟她说什么?众人哄笑得东倒西歪,阿果妈差点溜掉。有人喊道:“阿果妈,人家叫你妈呢!”随后又是一阵人仰马翻的嬉谑。

“啥子啊!天啊!他叫我啥子?天啊!”阿果妈扯下头帕拍打着骂自己造了什么冤孽(要知道彝家妇女扯下头帕拍打着开骂,是恶毒至极了。但阿果妈骂的是自己,她已经无法宽宥自己)。突然出现一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儿子”,阿果妈像被火灼似的又叫又跳,不住地拍打着头帕,花白的残发披散下来,令再熟悉的人都觉得不像阿果妈了,更小点的娃娃则自顾将脸往父母的怀里钻掩。

马哥赶紧问阿果发生了什么事?阿果沉默,扯着他的袖口,一起进房间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马哥边摩挲脸边问。

“没什么的,无所谓,彝人称呼婆婆不叫妈。”阿果难为情地看着马哥。

“这才怪了,那叫什么?”

“总有叫法吧!”

“你已经叫了,不管对不对,总算有礼有节!”

“没出洋相?”

“一点都没有,就算出了洋相,谁也没有责任,无所谓对不对呢。”

马哥觉得自己搞清楚了,又觉得没搞清楚,直晃脑。现在,我亟需把阿果妈的“冤孽”因果讲一讲。在彝人的称俗里,女婿是“另一类外甥”。这和族群婚俗有关,兄妹或姐弟两家的子女可以通婚。这种情况不仅普遍,甚至有着婚配上的优先,这个优先权久而久之主导了对舅舅姑姑和公公婆婆的称呼与内含的甄别。舅舅这个称呼有着公公的意味,而姑姑这个称呼也有着婆婆的意思。反过来,对婆婆的称呼自然就是姑姑了,只是这个“姑姑”比没有联姻的姑姑更加亲密,所谓亲上加亲。自己的妈妈和对象的妈妈对膝下一对夫妻的血缘作用各异,虽然在情感份量上不分高低,但妈妈即母亲终究还就只有一个。另外,对姑姑的称呼也不能全称姑姑,还得从她们的姐妹排行来称呼。但在介绍之中,下辈就可以这样说:“她是我的姑姑。”至于当面具体称呼,就得按排行来,不是大姑二姑三姑,而是对大姑有大姑的叫法,是统一的叫法,这种叫法不好意译,音译过来大姑是“帕来”,二姑是“帕志”,三姑是“波果”,看似没有秩序,但本族人一听称呼就知道其家中排行。对有联姻关系的姑姑的称呼,与对没有联姻关系的姑姑的称呼一样。所以,彝人的称俗中,妈一定是那个生育者。

不怪阿果妈,不怪马哥。怪就怪这世上有着一种尴尬,文化尴尬。当众人泪水涟涟地为阿果招魂,当阿果激动得面容湿红,当人们忙着推进和完善毕摩仪式上的各种程序,马哥时而面色慌张、时而双眼迷蒙、时而手足无措。他哑口无言。特别是在举行一种叫“转”的仪式的时候,因为要让阿果一家人即马哥和她一起蹲坐门口,两个壮汉则抱起羊只,于夫妻俩人头顶上转圈,把不吉“转掉”,把好运“转来”。阿果先来到门口,转身向马哥招手,叫他过来。马哥问:“什么事?”阿果说:“你来嘛!学着我蹲下就行了!”马哥心有顾虑,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小学生一样走到阿果身边。阿果拉他一把,一起蹲坐在那里。他没看见或者没有想到一头活生生的羊只将从头顶飞掠而过。只听得一声“天啊!”马哥整个人已经弹出门口,“天啊天啊”地叫着,对着自己的满头满脸一通胡乱抓挠。呵呵,文化啊文化,这一回,真该轮到马哥喊天了。

我想,在那时那刻,除了一时的好奇与莫名,马哥还有恐惧。除了不知不觉地陷入这种好奇、莫名和恐惧而不可自拔,每个清醒瞬间,他极想一走了之。然而,他不能干脆地走脱,恬淡地留下。他悬浮着,硬撑着,直至毕摩的铜铃息声,众人从仪式的程序中弛懈,直至那具羊角被高高挂起,马哥才终于脚踩坚实的大地,回到自己。

招魂仪式一直进行到后半夜,马哥一直难受到后半夜。其实,对于大规模的几天几夜甚至更持久的毕摩仪式,这次不可谓不简单轻松。然而也许他后半生都会听到这次毕摩铃声。祝愿不是在噩梦里,而是在相对美好的回忆中。

我和马哥诚然是可以说成有关系的。我俩分立两边,中间的阿果,把浓淡不一、情分各异的雨水,分洒两边。我俩各自接迎分洒,各自受用,互不相干,不让分洒串味。这只是我的单方臆想,马哥可不知道杜鹃串和小红衣裳的远年久事。他第一次来杜鹃池,也是我俩的第一次见面。那次,如果他再早一点离开杜鹃池,我再迟一点抵达杜鹃池,我们就可能永远见不着面。我总得看天的眼色远足,总得蒙恩节假日的赦免,才能放风似的去去杜鹃池。

阿果介绍说我是杜鹃池一带最有文化的人。但他不时犹豫地看看我,又看看阿果。他不知道按彝俗怎么称呼我,万一我是阿果的什么长辈呢。他叫我阿虎兄弟,所以我就名正言顺地叫他马哥。我知道,特别是在改革开放以来,K城是个寸金之地,能在那里立足,干出样子,实在不容易。何况,马哥以这样大的年岁把当时去K城时还是个少女的阿果搞到手,我在内心竖起拇指。我们握手,用文明人的姿势,捏了捏对方的指尖。我们争着敬烟,互请入座。我把他在K城的能耐和名位复元回来。阿果面带笑容,步履轻快,端来两杯大瓦山老鹰茶。面对一个将要千里相隔的丈夫和一个有着朦胧情愫的发小,她面带笑容,步履轻快。我觉得这是一种力道十足的从容。我们同时看向茶杯,那是一个精彩纷呈的茶与水的世界,是阿果端来的世界,我们心满意足。

他说他下午就走。还特别强调那边公司很忙。是啊,他怎会知道我特别讨厌一个字,“忙”。我常常遇到这种人,张口闭口就是忙,除了忙还是忙。除了时间上的困难,什么困难也不在话下。一字忙者封杀万千可能性,那么坚决,那么通情达理,又那么不可辩驳。面对上级安排,同级协调,下级呼助,面对人伦孝悌,亲友交际,“忙”字百试不爽,单一个“忙”字就帮了大家多少忙啊!好一个端端方方的忙字!甚或,读者诸君如若留心,就会发现,忙字不离口者已然成为表述模式、集体症候,一个公司一个公司一个工厂一个工厂地大作忙字文章,大兴忙字文化,他们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弱,就是没有时间。忙!时间忙,忙时间。建议大家,如果遇到这种呻唤,当然包括我,你完全可以做个顺水人情,一表认可与同情。你这样回复:“是的,你确实时日无多了!”然而可悲的是,你如此直白易懂地回复也没有用,因为他们真不知道自己在诅咒自己,不知道还常挂嘴边,忙乃最欠缺文化的措辞。如果忙是一种民俗,真该群起而灭绝之。何况,当马哥刚刚说出忙字,阿果就从边上一下闪出来,续水,沉着半张脸,半张勉强笑着。

我首次研究“忙”字,并把成果分享出来,全因这个字从马哥嘴里吐出来,全因他的忙与阿果有关。就像文化元素对自身母体的牵掣,忙字对“夫妻文化”这具母体有了分离之势。且不论长短,不论情理,事实已经活泼了创生,逼近了更新,需要提防马哥的“忙字文化”更新他和阿果的“夫妻文化”。文化更新,自是精神再造。不知道有没有一种叫做“精神上的肉体”的东西,如有,光这么说说,就已听到了砉砉的割肉声。

我问好久再回杜鹃池,他笑笑,没有吐字。他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似问非问地说:“你们的民俗普遍都很大呢。”我不知道该从哪个角度去理解他说的“大”,一时语塞。幸好他随即补充道:“你们吃的——”然后比画出一个大圆。这下我明白了,他指的是坨坨肉。坨坨肉是彝族的一种吃法,切分肉食,大的有拳头那么大,小的也有一二两斤头。第一次接触者,真是无从下嘴。当然,马哥并非没有见过坨坨肉,那牛排,那烤肉,也大。但他经历过的“大”,都配备了相关化解措施,比如刀叉和侍者。再大的牛排丝丝片片地切了吃,再大的烤肉分割来享用,既优雅,又好入口。那次为阿果招魂吃手抓羊肉,马哥记忆犹新,仿若适才。面对乱石横陈的一大盆又一大盆肉块,犹如无以攻克的城堡。他瞄准一块稍小的,刚一动手,又觉得其实个个都一般大。他狠狠心,抓将起来一块,偏着头,张开嘴,却一点都没啃下来,反而落得满嘴油腻,羞臊难当。他只好寻求阿果援助,阿果将肉拿到厨房,分切后给他端回来。

为什么不切小点食用呢。这必定是马哥的疑问。我回答,大有大的来头,小有小的理由。岁月悠悠,彝人常居深山老林,过着农耕与游牧结合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则操劳而无法为饮食投注更多精力,二则鲜与外界交际,饮食文化自成恒定之单一体。彝族饮食,讲究便于操作和易于满足。那么,唯“大”方能两全其美,三下两下宰肉下锅,三口两口吞食下肚。还有,族人认为,可以从肉块大小,看出一家人的人格人品。大才显示大方,大才显示大气,大才显示热情好客。终于,以“大”为大。彝族在饮食上的“大”文化与他们的生命气质有关,靠大山大河而吃大山大河的彝人,与这么一些“大”长期对视相处,性格上多多少少受到影响,就是“大性格”使然,大自然使然。

其实,马哥对彝人的“‘大’文化”的疑问还有另一层意思。他兴许认为,精细,才称得上高端,才称得上文化,才称得上文明。如果他认为稚拙浑朴和初原本色是低档次的话,认为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是野蛮落后的话。事实上,有些人可以接受再大的烤肉,却对坨坨肉另眼相看。可以接受几分熟的外国牛排,却对坨坨肉的生熟程度稍显难堪,这不是主体创造者和受众的问题,是环境氛围使然。如若把坨坨肉从杜鹃池彝人家里搬到高级餐厅,情况需当别论。

彝家坨坨肉不能不说是一种特色美食。如今,独寻奇新者大有人在,独辟视野者大有人在。稍有文化思维和历史思维者,一次与坨坨肉际遇,就形成扩散,成为民俗助跑器,加快多元互鉴与高浓度融合。城市餐桌也不乏坨坨肉,深山彝家也不乏肉丝肉片。大而不颟顸,小而不局促,才好。

大并不排斥小,不排斥精细。事实上,无数个局部的精细凝练成为大。大中有小,小中有大,万物皆有容,才能融。这就可以直接拿马哥和阿果做譬如,拿汉人和彝人通婚当参照。以人为基柱,由各自基柱上发源的不同形态形成共融。诚然,马哥和阿果的这次融合,前者必是以大形象出现。一个从深山彝乡初涉繁华都市间的彝家少女,只能很小。这个小,在往后的曲折运行中,逐渐对口马哥的大,那就是一缕缕精细的爱,如今编织成了维系命运共同体的大缆绳。

但是,再小的细部,一旦推升至民俗的高台,得需加小心,小中开始有大了。以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举例:放屁。放屁这档子事搁谁都成不了大气候。但在彝人习俗里,特别是在彝人的老丈母与女婿之间,关涉极大。彝人老话有云:“在老丈母面前放屁是要吊死的”!这还得了!但事实证明,这么一个“屁”,多年来使所有彝家女婿人人自危。虽不至死,但因为在老丈母面前就这么“吱”了一下,而羞于照面,是常事。我相信,当这句老话鬼使神差地一出口,再经过口口播传、加工、提升,即便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心中莫名其妙地产生反应,并有了那么一点防范意识。终于有一天,成就了“屁”伦理,新的民俗由此诞生。虽然他们自己也始终懵圈,为什么“在老丈母面前放屁是要吊死的”?话说回来,许许多多民俗的为什么,有几个真有通透结论,真有可靠答案。只管遵守便是,既然大家觉得“在老丈母面前放屁是要吊死的”,那么谁都不搞例外。总之,在人前这么大放特放其屁,实在有损雅观。幸好,此事故真不至死,所说的死,大概就是羞臊之心如死吧。人皆有之的羞耻之心,便是民俗的胎盘与膏壤,更是护持。

当然,对于外族女婿,完全可以网开一面。因此,在马哥到来之前,阿果并没有十分地告诫什么。她只说:“你是汉人,不讲究那么多!”这是阿果的回答,说明马哥也意识到了民俗问题,意识到入乡随俗的态度,才在到来之前,反复请教。既以收束行止和言论防护自己,也关照他者精神园地。

事实证明,我和马哥也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在数语问答之中,可以看出他对阿果回到杜鹃池开办母语民宿,并没有寄予多大关注。这不是挣不挣钱的问题,所以有些棘手。他全心全意地说:“偶尔看一眼还行。”我没有回话。他的话题趋于消极,离意显然,我又偏偏不擅辞令,因此脑部运转也相对迟缓。他离不离开,回不回来,我都尚未费心掂量。我敬烟以岔开话题。我压根还没有与他交流的冲动,或者说还没有酝酿成熟。哪怕是他和阿果之间的事,如果从阿果口里说出,我倒愿意听听。比如一种什么样的不可避让的机缘使他们相见、相识、相爱、相融。毕竟,我同阿果是发小,是同学,中间还来过一个男媒婆。如果出现能够和阿果深入交谈的机会,我想通首倾听她初到K城时的外部境况和内心世界。我想她的经历可能算是众多彝家子女漂泊外乡异地的缩影,对她各时段的生存生活状况的撷取、理解和掌握,于我的民俗研究特别是人文深探有所裨益。我还想提及第一封书信,并开玩笑或者恶作剧似的提到“男媒婆”,看她为难而脸红的样子,想想就心生满足。

“希望你早日再回来,定居康养!杜鹃池畔是个好地方。”我说。

“嗯!”马哥的这声“嗯”,实际上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孩子都上学了吧?”他问我。很让我吃惊。我觉得他别有用意。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应该由我向他和阿果问,并给予深深祝福。我怎样回答才好呢?这个问题一旦被回答,就会透露出很多信息,结没结婚,有没孩子——接下来甚至要回答一通,直到把生活情状全盘摊现。

更加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当我正要回答,阿果突然说话了:“马哥,茶水需要换一下吗?”马哥想了想,没有回头,说:“不!”

“你还年轻,不到四十岁吧?”马哥把上一个问题忘记了?是阿果的询问使他断片了?但这个问题我喜欢回答,因为我比他年轻。

“马哥有点眼光。”我高兴地回答。但他接下来的话又让我陷入不知所措。

“你和阿果差不多呢。”他说。

“可能——可能有很多差不多的地方。”我说。

“哦?”

“比如喜欢吃的食物和喜欢看的事物,以及彝地特有的口头禅,口头禅这东西是一个群体的精魂。”

“当然,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

“你们的那方水土也养过阿果。”我说,“养成了现在这样。”我暗地里用手指指了阿果。

“现在这样?你觉得如何?”

“无所谓如何吧?”我反问。

“是啊!无所谓,无所谓。”

“什么无所谓?”我又问。

“无所谓就是这次来或不来这里!”马哥有点大声,有点委屈状。阿果轻步临近,谁也没看,只是续水,仿佛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才说:“好好介绍一下自己呀!多多了解对方。”

“是啊!我正跟阿虎兄弟说你们的年龄差不多一般大呢。”

阿果柔柔地笑笑,没说什么,走开去了。马哥的眼盯了一下阿果的背影。

“要是有孩子,送到我们那里接受教育,可能会更好。”马哥心不在焉地说。

“可能吧,不过也无所谓。”我说。

“无所谓?教育也无所谓?”

“我不懂孩子的教育。”我差点透露自己没有孩子一事。

“怎么?”

“还是希望马哥常回来看看我们。”我说。

“你们?”

阿果又轻步临近,她不必动作,我和马哥都知道那是一种斡旋。一切话题趋于探询。但是,我和马哥太过陌生,我怎么能什么事都向他坦陈?可是,我又为什么不能向他摊示?他是我在一段时期内最要好的女性朋友的丈夫,合法丈夫。我怎么会对这样一个人陌生呢。后来,马哥说走就走了,走时我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与我什么相干呢,我只是母语民宿的客旅,那是人家的家事,是马哥和阿果两口子的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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