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人,平常都是一家有事百家忧,何况这兵荒马乱年月。鲍德贵家出事的消息已经传遍小镇每一个角落。最上心的当然是宋天虎的父亲宋清欲。
也许是有其子,必有其父吧,这宋清欲家中虽然有钱,和他儿子宋天虎一样,是个比较开明之士,在前庄后院人面前从不拿大,一般都称兄道弟,他听说鲍德贵家出事后,就带两伙计赶来看看。
来到鲍德贵门前,刚好见见鲍德贵浑身是血,提着竹刀冲出大门往庄外跑,就拦下来问:“鲍家兄弟,你这要干什么啊?”
“干什么?一班狗日的日本鬼子,闯进我家,杀死我家秀英,我去找他们报仇去。”鲍德贵愤怒地边说边往前走。
宋清欲示意两个家人拉住鲍德贵,从身上拿出五块银元递给鲍德贵说:“你先把弟妹安葬再说,报仇之事从长计议。”
“人是日本鬼子杀的,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再说,你家宋大少爷也替我家说话了,没有顶用啊。”鲍德贵推开宋清欲的手说。
“不管怎么说,天虎也在其中,这钱你得收下,替弟妹买口棺材,先将安葬了吧。”宋清欲说。
鲍德贵不但不收,还是急着要去报仇,两下僵了起来。
这时,人们见日本鬼子走了,都陆续回家。见鲍德贵家门前有人,就跑来,一见他那样子,也都围上来劝他说:“鲍兄弟,就听宋老爷子的话吧,人死不能复生,再说,你也不能去与他们拚命,万一你也要有三长两短,根儿怎么办?”
“根儿怎么办?”像一声惊雷,一下子惊醒了鲍德贵。
是的,我如果再死了,根儿怎么办?媳妇临终的嘱托还在耳边,鲍德贵愣住了。
“回去吧,看看秀英妹子,赶快将她后事办,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宋清欲说。
“妈的,老子有了枪,一定去杀鬼子。”这时四周围上来的乡亲们见鲍家出这事情,都气愤地议论起来。
“听说还有什么人专门杀鬼子……”
“新四军就专们杀鬼子,鬼子怕他们啊……”
“不是他们,好像是……我也说不来,反正他们也专们杀鬼子……”
“鲍师父,想想根儿,你就暂时忍忍。小鬼子这样横行霸道、滥杀无辜,总有一天会不得好死。”
在乡亲们劝说下,鲍德贵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根儿呢?根儿怎么样了?”有几位叔伯、婶娘,看鲍德贵情绪稳定了,就转身边说,边摸着泪,边往屋里去,人们也都静了下来。
“妈……你醒醒啊……看看根儿啊。”根儿的哭喊声,从院里传了出来。
世界上女人的心是最软的。上年纪的妇女开始哭泣了。抽抽泣泣声,像一下下小锤砸在鲍德贵心头上,使他真正地静了下来,想,先顾活的,仇慢慢再报!
鲍德贵呆立在那儿,努力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心一平静,他眼前仿佛看见萧秀英在对他说:“根儿他大,你要活下去,你要把根儿带大啊。”
鲍德贵狠狠地按腿捶一下,可忘记手中有刀,一下子将腿割了一条口子,血与腰上流下的汇在了一起。人们惊呼:“鲍大哥,你?”鲍德贵看了看自己的腿,咬咬呀,转身退回了家。
人门见鲍德贵进来,闪开让他到秀英的尸体前,抱起秀英,身上的血与秀英的血流到了一起……
屋里的人哭成一团。
宋清欲退出来,叫两个家人留下来,一起帮助鲍德贵操办萧秀英的后事。
这时一条小白花狗,不知从哪儿跑进来,见人们都在哭泣,好像知道什么似地,到根儿腿边坐了下来,用嘴抵了抵根儿,好像劝他不要哭似地……
根儿一见是它,止住哭声,用脚踢了一下说:“你刚才死哪儿去的?不来咬鬼子,现在才来,快出去!”那小白花狗好像知错似地头一低,退了出去……
不多一会,宋清欲带着家人将一口棺材抬来。
鲍德贵还想说客套话,又不知道从哪说起,只好听从乡亲们的安排,为秀英后事操办起来。
下傍晚,太阳躲进了云层,露出了血一样的光,天阴沉沉的,人们的心里也都是阴沉沉的,默默地忙碌着。
天要黑,秀英下葬的事情准备好了,人们才陆续回家。
鲍德贵把乡亲们送到大门前,站了下来,远处传来了一两声枪响……
一股浓烟从天边冒了起来,把天空那点血色染得灰暗起来,隐隐中似有哭声传来……
鬼子又杀人了,人们的心情也灰暗起来,暗暗赌咒这班鬼子早点死绝!
天黑了,小镇渐渐平静下来,哭累了的根儿伏在妈妈尸体边睡着了,小白花狗大门口静静地伏着,鲍德贵心中却有一股激流在涌动,报仇!报仇!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