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车站,上了班车,还有一段漫长的盘山公路在等候苏瑜和薛先云。
一路上薛先云都紧张地观察沿路的风景,虽然一直没有看到岐姬的身影,但他总觉得有一张眼睛盯着自己的后背。
班车在一处偏僻的车站停靠,柏油路面在这里消失,只有一条陈旧的弹石路向着远处的坝区延伸,不远处还有一条狭窄得只能步行的小路通向大山深处。
这时候苏瑜再也不装了,把所有的包都扔给了薛先云。薛先云本来还心不在焉,突然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队长,你到底背了些什么?”即便强过常人,薛先云还是感觉有些吃不消。
“一半礼物,一半负重!”苏瑜在前面头也不回。
“一半负重?要这么多负重做什么?”看着消失在云端的山路,薛先云心中一凉。
“训练,这就是训练!我看你就是和柳轩混久了,已经沾染上他的坏脾气了,这才开始你就有意见了,要不是受伤,狄烈肯定要参加,这么珍贵的机会你可把握好,不然你和他的差距会越来越大。”
其实薛先云不是反感训练,而是担心岐姬出现。这一路上,他都没有看到岐姬,眼看就要进山了,或许是彻底摆脱她的好机会,现在身上背着这么多沉重的包,如何能够走得快?
“别废话了,加快步伐,不然我们就要在野外过夜了。”苏瑜严肃地转头却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看着薛先云傻乎乎又有些委屈的样子,就想到了自己小时候练功的模样。
这一路清泉叮咚,竹林青脆,猿啸鸟啼,轻吸一口,湿润的空气夹杂着泥土的芬芳,让人心沛神怡。不过越是秀美的景色,路就愈发险峻,再往上走,路边的竹林被不时出现的松树取代,草地退向身后,裸露的岩石预示着前方道路的严峻。不知何时,周围渐渐腾起浓厚的雾气,十步之外就看不到前方的风景了。只有沿途的石壁上,有藤蔓垂下来。由于长久无人走,路上布满了青苔,稍不注意就会打滑,让本来就背着重物的薛先云更加艰难,几次都差点摔倒。
就当薛先云以为一路都将云雾相伴,不想一阵凌冽的山风吹来,云雾立刻消散,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在云层之上,脚下便是万丈深渊,想起刚才踉踉跄跄的模样,他着实有些后怕。
山路看不到尽头,陡峭的地方甚至要四肢并用才能前进。薛先云累得快要抬不起头了,从远处看,他就好像一个移动的包裹。苏瑜毫无怜悯,反而在前面越走越远。
“调整气息,调整的时候不准停,要找到运动和气息的节奏。”很快,苏瑜已经看不到身影,声音也越来越远。
“我……迷路怎么办?”薛先云担心跟不上苏瑜,努力吼了一嗓子。
“上山只有一条路,丢不了。”苏瑜的声音快听不见了。
这山可真大,每次感觉要到山顶了,却只发现是一个小山包,山路还在悠然地向前面延伸。从早上走到中午,身上是上百斤的重物,脚下是无尽的山路,苏瑜到底在包里塞了多少东西?薛先云感觉自己的腰被彻底压弯,脸都要磕到前面的阶梯了。
眼看中午过后,太阳越来越大,整条山路就暴露在山腰上,旁边的山脊上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可惜离薛先云太远,提供不了丝毫的遮拦。他又渴又饿,想找个地方歇一歇,又怕苏瑜埋怨他动作慢,只能咬紧牙关往前赶。
这时候,他只要抬头,一定能在头顶的的岩壁上,看到岐姬正斜靠着崖壁抿嘴笑。她好似轻巧的岩羊,即便在光滑的陡壁上,也能轻松伫立。从下列车起,薛先云就没有脱离过她的视线,不过以她的气息隐蔽能力,不要说薛先云,连苏瑜都不能察觉。苏瑜走远后,岐姬本想捉弄一下薛先云,但看到他越来越沉重的步伐,又稍微觉得无趣。
“唉!真是个笨蛋,又没有人监督,干嘛不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呢?”岐姬十分不解。
薛先云这时候也累得迷糊了,只凭着感觉往前走。如果从常人的角度来看,他的体能简直不可思议,背着百斤重物,居然还走了大半天,而且速度比普通人快多了。
好在前面的山路稍微平缓一点,还出现了几棵小树,薛先云再也支撑不住,勉强挣扎了几步来到树下,一个趔趄就栽倒在地上,这样摔倒要是换做常人八成是要受伤的,不过薛先云反而如释重负,这一摔正好身上的包摔了出去。
“就休息一会儿,马上去追队长……”薛先云自我安慰道,不过话音未落便酣然入睡了,这几天他都没有睡好,来之前是兴奋得彻夜难眠,这一路要命的爬山,早把他累坏了。
就在他入睡的时候,岐姬如羽毛一样飘然落下,左右打量一番后,也没找到什么好的点子。
“真是弱得可怜,以前那些优秀的男人都去哪儿了?”岐姬十分困扰,不过又想着让这臭小子这么睡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轻轻掏出一粒药丸塞进了薛先云的嘴里。
这药入口即化,薛先云也是一惊,猛地跳了起来。他不过睡了几秒钟,却感觉睡了一整天,不仅一扫倦意,还感觉气息强劲了不少。他似乎觉得有人靠近过,不过眼前除了秀丽的风景和散落的包裹,什么都没有。
我睡了多久?薛先云觉得自己肯定睡了很长时间,苏瑜这时候一定在生气呢。想到这里,他急忙背起包,撒腿向前奔去。
在薛先云身影消失在云雾中后,岐姬才显出身形,无奈地叹口气:“算了,陪这么个傻子一点意思都没有,还是去人多的地方好玩一点。”
薛先云撒开步子飞跑,原本陡峭的山路如若坦途,连他都有些惊讶,自己的状态怎么这么好,怎么也不像是背着百斤重物的人,难道是队长在列车上的特训出效果了?想到这里薛先云就更来劲了,恨不得一步跨到苏瑜面前,抓紧开始后面的训练。
不久,前面出现了一个岔路,苏瑜已经在等待。
“队长。”薛先云喘着粗气,小心地观察着苏瑜的脸色。
“走吧。”苏瑜没有任何表示,带着薛先云向着更偏僻的岔路走去。这段路平缓多了,两边的树木也多了起来,不过路上铺满了落叶,很多树枝也把路给挡住了,苏瑜不得不抽出刀刃开路。
走了半个小时,前面出现一个小山坳。这里三面环山,还有一股清泉从山崖上坠落下来。山坳中有一座破旧的小木屋,院子里杂草丛生。
苏瑜来到木屋前,扑通一声跪下,高声问安:“师傅安好?弟子苏瑜回来看您老人家了。”
薛先云也赶紧跪下,却没有听到有人回应。跪了一会儿,薛先云忍不住抬头望屋里展望,却什么都没看到。
“徒儿带了您最喜欢的美酒,望师傅喜欢。”苏瑜又说,可是里面依旧没有动静。
“队长,要不进去看看?”等了半天都没人回应,再结合一路来的情况,薛先云怀疑里面根本没有人。
“你的气息感觉原来这么差,连里面有没有人都不能确定?”苏瑜叹了一口气“罢了,师傅大概又醉了,你进去看看吧。”
看苏瑜依旧跪着,薛先云有些不明所以然,又不敢违背他的意思,只能小心地进了屋。
这时候夕阳西下,柔和的余晖刚好撒进屋来,形成了特有的光晕。正厅也和外面的院子一样,破旧的木家具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门框上沾满了蜘蛛丝。
薛先云只能摸进厢房里,里面是一样破旧的家具和厚重的灰尘,只是床上隐约躺着一个人。
薛先云正想上前查看,却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酒瓶。他习惯性地低头一看,再抬头时,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他汗毛竖起,反射性地想要拔刀,却闻到一股陈腐的酒臭味,原来是一个醉醺醺的老头赫然出现在他的侧后方,半眯着眼冲他吹气,那刺鼻的味道顿时让薛先云干呕起来。
老头顺手抄起一个木棍就要敲薛先云的脑袋,薛先云连忙躲闪,却还是不偏不倚地挨了一下。
薛先云吃痛往后一跳,立刻又想拔刀,老头居然同步出现在他面前,好像两人是步调一致的木偶,而他手里的棍子已经死死地顶住了薛先云的刀把。
薛先云还想变换拔刀姿势,老头的棍子一转,就让薛先云的刀脱手了。
薛先云不假思索,拳脚齐出,顷刻间就打出了几十招,可是没有一下碰到老头,反而被老头踉跄的脚步带乱了节奏。这老头眼睛半闭,东摇西晃,像一团韧性十足的糯米团,打不到,又脱不了身。
正在薛先云打得起劲的时候,苏瑜忽然一声低吼:“住手!不得无礼!”
苏瑜言罢就跪下:“师傅在上,队员年幼无礼,望师傅不要见怪!”
薛先云一惊,赶紧跟着趴下。刚才的情况实在是诡异,本来他并没有战意,但老头一靠近就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威胁,条件反射式地开始了攻击。
“早跟你说了,别来烦我,你不但来了,还带了个愣头青,你是存心不想让我安生啊。”老头打着酒嗝,一屁股坐到一张瘸腿的破凳子上,那凳子和他一样喝醉了摇晃着,可就是不倒。
“我只是给师傅带了几瓶好酒,那么久了,想和师傅喝上一口。”苏瑜从包里抽出几个木匣子。薛先云顿时一惊,上山时他摔那跤,铁定把瓶子打碎了。
果然,木匣子一打开,一股酒香就扑面而来,里面虽然有很多软布做缓冲,还是崩了口,酒也流去了大半。
“哎呀呀!怎么能暴殄天物呢?”老头本来还眯着眼看着天花板,可余光见酒瓶裂开,仿佛丢了魂似的,一跃而起,把苏瑜手中的酒瓶抢了过去。他也不管开裂的酒瓶是否锋利,直接吸了一口,然后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晶莹剔透的酒杯,把软布里的酒挤出来。他恨不得把软布也放到嘴里嚼一嚼,只是发现薛先云正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才悻悻作罢。
“这就是你的礼物?”老头这会儿好像清醒了,身子直挺挺地说道。
“你个混小子!居然把师傅的酒给糟蹋了!还不道歉!”不用薛先云低头,苏瑜的一巴掌差点把他的脸扇到了地板上。
“师傅,不要生气,这酒呢就勉强将就一个晚上,我刚才路过山下那个小镇,看到了好几家酿酒的作坊。您看,今天这时间也不早了,要不明天我就让这小子给您多打点酒。”苏瑜讨好道。
“哼!打酒?我不知道哪里有酒吗?”一听酒字老头好像立刻又醉了,身子不由自主地松软下去,像一块橡皮泥一样微微晃动着。
“那是,不过这里离小镇有点距离,上下总是麻烦,干嘛要花那么多时间在路上呢?还不如多花点时间品酒。再说了,镇里有那么多俗人,师傅一定不想接触他们,就让这个臭小子替您打酒,当做他打破酒瓶的补偿吧。”薛先云一直以为苏瑜在饭馆当老板只是掩饰,真实的他应该是一个非常沉稳的人,没想到马屁拍得如此丝滑。
“嗯……”苏瑜的话似乎有用,老头微微皱眉,很是犹豫的样子。
“我们就待三天,让这小子给您存够酒了,我们就走。”苏瑜一副奸商得逞的样子。
“嗯……”又沉吟了好一会儿,老头才不情愿地说道“那就这样吧,但是只能待三天,我现在最烦的就是见人。”
老头说完便回屋里去了。苏瑜转过来冲薛先云挤了挤眼睛,赶忙去收拾偏屋去。
“队长,他真是你师傅?”苏瑜让薛先云先弄两个地铺凑合一晚,薛先云边收拾边问。
“怎么?怀疑他的实力?”苏瑜笑问。
“那倒不是。”薛先云想起刚才的诡异情况,老头东倒西歪规避攻击还不是最离谱的,最神奇的就是自己的战斗欲望是怎么被激发出来的,难道是被老头给控制了?
“我师傅叫黄琢,神龙锢都尉,我和冷剑都是他教的。当年师傅非常看好冷剑,没想到他却投敌,将一众师兄弟尽数屠戮。师傅也曾千里追杀,最终还是让他逃脱。从此师傅便一蹶不振,终日以酒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