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归雁村,薛先云失魂了好几天,整天就对着自己的断刀发呆。这把刀是成人礼上铸刀师傅给的,虽然是极为普通的刀,但也是一直陪伴战斗的伙伴。刀断了,对于别人而言再换一把便好,薛先云却感觉失去了一位至亲。
像薛先云这样的普通骁骑卫,父母早亡,没有家族传承,是很难得到什么好刀的。更何况薛先云的战斗力低下,一开始只能做侦查工作,自然也分配不到什么好刀。那些战斗天赋突出的人,随着战力增强,职务升高,便能得到更优秀的刀。就拿小队成员来说,穆英和柳轩的刀是最好的,属于家族传承,刀与血脉有天然联系。狄烈的刀能精准识别他的气,与火属性的气浑然天成。苏瑜的刀传自黄老头,一名都尉的刀自然不弱。
其实最郁闷的,还是余妙锦。岐姬被莫名其妙地掳走了,陆柒却没有一点难过,每天还是乐呵呵的,至于薛先云,总是愁眉苦脸地对着刀发呆。她原以为,薛先云会抓紧时间和自己解释点什么,结果好像把她完全遗忘了。
“唉,又在想你的岐姐姐了?那么思念干嘛不去救她?”最终还是余妙锦忍不住了。
“……救她?她需要救吗?”换做别人肯定不能把薛先云从愁思中拉出来,就算如此,余妙锦的问题还是不能让薛先云打起精神。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你们不是很要好吗?”
薛先云长叹一口气,摸着断刃说道:“她是魔,我是骁骑卫,如果不是情况特殊,我们是要殊死战斗的。当然了,就算我不要命,也不担心你……大家的安危,我也不是她的对手,所以你不用为她操心了,再说我的刀也断了……”
“你的伤怎么样?”余妙锦这才想起那天的战斗,薛先云可是受了伤的。
“没事,比起这个,刀才更重要。”薛先云看余妙锦不理解,便解释道“骁骑卫的刀,如同第二生命,断刀,如断手足……”
“那……不能重新锻造吗?”余妙锦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口气变得和缓起来。
“骁骑卫的刀不仅材料要好,还要向其中灌入气息,让它犹如有生命一般,不是那么容易的。”薛先云丧气地说道。
这时候陆柒看不下去了,将先前的长包扔给了薛先云:“不就断了一把破刀吗,至于这样吗?用这把好了。”
“这是什么?”薛先云从那天起就没关注过这包。
“刀啊,岐姐姐特意让余妙锦姐姐带来给你的。”小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什么刀?”薛先云一头雾水。
“你不是用过一次了吗?明知故问。”陆柒气呼呼地说道。
薛先云这才想起什么,急忙打开包,古朴的刀鞘映入眼帘。抽刀一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可上一次使用的时候,完全不是这个感觉。那时候,分明有种排山倒海的气息喷涌而出,犹如一头巨兽横亘于天地间摄人心魂。
就在薛先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个熟悉得让他骨头打颤的温柔声音从后面传来:“怎么?睹物思人了?平日里装得那么冷淡,没想到几天不见就这么想我了。”
“姐姐!”陆柒兴奋地飞扑过去。余妙锦也是惊喜地一笑,又赶忙装作没事人似的。只有薛先云费了好一会儿劲儿才控制住情绪,如丧考妣般地转身过来。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才离开几天就这样。男人真是的,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岐姬把头一偏,满脸都是委屈。余妙锦一听脸就不自觉地红了。薛先云倒是习惯了,这时候不回应就是最好的办法。
看薛先云没有表示,岐姬又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好了,好了,我没有那么小气,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倒贴你这个负心人……老实说啊,要不要我教你怎么用刀?当然我也不是非教你不可,只要你用心、用情求我的话,我还是可以考虑考虑的……”
“喏!”薛先云毫不犹豫地把刀递过来“魔族的刀,我不要。”
“魔族的刀?”岐姬脸色一沉,恨不得立刻给薛先云一巴掌“魔族的刀?魔族的刀你能用吗?你会用吗?我是倒了十八辈子的血霉,怎么遇上你这么一个呆瓜!这刀,叫陆吾,陆吾!知道吗?是圣兽!”
这会轮到薛先云呆住了,虽然他感受不到刀中的任何气息,但心想一定是魔族之物,所以需要岐姬才能开启。半响,他才蹦出一句:“你骗人!”
“我骗人?”岐姬怒目圆睁“你小子算哪根葱?有什么值得老娘骗的?对你好还蹬鼻子上脸了。自己没本事御刀,还怪到老娘头上了?这刀你爱要不要,自己看着办!”
看着岐姬生气远去的背影,余妙锦小心地问道:“这刀还分正邪?怎么区分啊?”
薛先云被问得尴尬,仔细想来,远足那晚,刀所发出的气息的确没有什么邪魅的味道,而且那日妖人拔刀,也没有任何反应,或许刀真的是陆吾。可陆吾又是什么呢?按照岐姬所说,自己还吃过陆吾的肉,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天的晚饭十分丰盛,夫妻俩准备了不少好菜,除了薛先云略觉得尴尬外,所有人都吃得比较开心。忽然,岐姬抬头望向门外,薛先云立刻警觉起来。
“是你的人啦,自己去看。”看到薛先云莫名地开始警戒,岐姬忍不住连连摇头。
薛先云出门一看,院子里站着穆英。
“穆姐!”薛先云赶紧上前。穆英表情冷漠,眼睛死死地盯着薛先云的身后。岐姬也跟着出来了,穆英始终抱有深深的敌意。
“队长让你们回去。”
“回去?要怎么处理……”薛先云想问如何处理岐姬,又不敢开口。
“没有什么人会被处理,你们回去就好。”穆英说完转身就走。
“你不跟我们一起?”薛先云追上两步。
“我还有任务。”穆英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
“什么意思啊?”薛先云呆立着小声自语。
“就是什么事都没有,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啦!”陆柒从后面说道。
岐姬差点笑出声来,赶忙拉着陆柒回去吃饭。
“没事吧?”余妙锦问。
“好像……没事了……”薛先云完全迷糊了。
夜里,薛先云一直睡不着,便独自一人来到屋外。此时月色茹浩,虫鸣悠长,空中似乎有一阵隐隐约约的音乐声传来。这样僻静的小村子,谁会在深夜里放音乐呢?
深夜侦查的习惯让薛先云放不下心,循着音乐声寻去。音乐从村子外的山坡上传来,那里正是岐姬的院子。这时候声音越来越明亮,应该是琵琶,音色缭绕,伴着月色,波动人心。
隔着树林,薛先云隐约看到岐姬正斜靠在木屋外的走廊上,悠然地拨动琴弦。
不知是不是感知到薛先云的到来,岐姬本来悠长的音调,忽然开始急促起来。薛先云立刻感觉有马儿由远及近,很快马蹄声便震耳欲聋,似乎是一整支骑兵在逼近。
忽然间马蹄声消失,整个空间似乎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中,窒息的压迫感带着血腥与杀戮的冲动,远处有无数红灯笼亮起。稍微走近,便发现那是一双双腥红的眼睛,利爪在摩擦,尖牙在碰撞,黑暗中有无数杀戮的意识要把人撕碎。
转眼,一切压迫与恐惧瞬间消散,空阔的草地、宁静的山脊、激情的泉水迎面涌来,绝然不同的感受让薛先云应接不暇。
空间似乎又来到了繁华的城市,歌舞升平中无数人在留恋,就在薛先云以为会浏览一番城市的繁荣时,各种阴谋诡计从四面八方涌来,表面的微笑、内心的邪恶,光鲜的外表、阴冷的内心,绝对的反差令他作呕。
薛先云实在无法忍受,忽然想到这一定是岐姬的魅惑之法,连忙收敛心神,聚气抗击,这时候琵琶声也骤然停止,一切幻像似乎消散了,只剩一片诡异的死寂,连周围的景色都模糊了。
薛先云刚想松口气,忽然感觉一头猛兽悄然从身后走过。他慌忙转身,只是眨眼的功夫,那猛兽就消失了,似乎是一头老虎。随着老虎消失,周围终于恢复了正常。
“唉!费了那么多功夫也就看了一眼,你的呆和笨要是排位,那一定是天下第一了。”岐姬不知何时来到了薛先云的身边。
“那是什么?”薛先云还在搜寻老虎。
“陆吾啊!”
“不是,我说的是之前的情况……那是陆吾,那头老虎吗?”薛先云的意识还有些混乱。
“老虎,你什么眼神啊,连全貌都没有看到吗?”岐姬失望至极。
“它到底是什么?”
“你们神龙锢的基础教学现在这么差吗?连陆吾都不知道,那可是鼎鼎大名的圣兽唉!虽然这头还只是幼兽,但也很厉害了。”
“骗人,圣兽怎么会跟你在一起?”薛先云不服气地说道。
“魔窟你知道吧?在漫长的岁月里,有各种人物,包括神魔都想进入,但他们不知道,魔窟在没有完全解除封印之前,出去可比进入难多了,而这头陆吾也因为某种因缘长久地留在了魔窟里。”
“魔窟不是有万千妖魔吗?一头圣兽在里面还能活命?”薛先云反驳道。
“对啊,所以没多久就挂了。”岐姬一脸轻松。
“那它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它长得可爱啊,九条尾巴,毛茸茸的,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啊,所以我想救它一命,可惜它伤得太重了,我只好用它的脊骨炼成刀以寄托它的灵魂,再把它的灵魂一部分储存在它的心脏里,也就是你吃的那块……”
“你到底想干什么?”薛先云觉得岐姬在胡说八道。
“就是想让那可爱的生灵长存于世啊,本来想等有缘人,也不知怎么就选了你,唉!我真是瞎了眼……”岐姬惆怅道。
“就算我吃了肉又怎样,这刀也跟我无缘……”薛先云话没说完,忽然发现岐姬的脸消失了,只剩一双摄人心魂的眼睛。岐姬一步步逼近,没有任何气息的波动,却感觉到了绝对的死亡。
死亡的绝望逼迫着薛先云,比任何说教都有效,一股澎湃的气息瞬间在刀尖点燃,并迅速蔓延到了薛先云的全身。他感到有头庞然大物矗立在身后,顿时有了莫名的安全感。
这雄壮的圣兽如同一座山,安静地蹲坐在薛先云的身后,虽然看着像老虎,却长着九条像狐狸一般毛茸茸的尾巴。
薛先云撇头看了一眼陆吾,它却慢慢消散了,原来岐姬也恢复了正常,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怎样?厉害吧,是圣兽不错吧?”岐姬笑问。
从刚才的气息来看,那的确是一头正气凛然人的圣兽,只是气息转换得太快,薛先云居然全身脱力,不由自主地瘫坐在地。
“好好记住刚才的感觉啊!要想引出陆吾的力量,你可得多花功夫呢。”岐姬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