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哗的街道上,有香甜食物,有泥土的芬芳,有绚丽的服饰,有朴实的笑容.一切看似普通的事物,在经历了魔窟的绝望后,都让薛先云感觉来到了天堂。
唯一格格不入的,只有姜恪的背影。这背影满是愤怒,在明媚的阳光下,自成一片阴影。
突然,一股杀气以姜恪为中心迅速包裹了整个街道,世界好像都被冰冻住了。所有人都定格为灰色的街景,只有姜恪与远处的一位男子,独享一个维度。
那男子立刻察觉到了异样,却不动声色地继续与周围人说笑。
“兽儿,是不是有敌人?”男子身边的一位慈祥的老妇人敏锐地感知到了敌意。
“师母,不用担心,算不上敌人。”男子依旧兴致盎然地继续逛街,与菜贩子讨价还价,与街坊邻居说笑,毫无违和感地融入了人群,只把姜恪一人留在他营造的冷酷维度里。
到了晚上,一家人都入睡了,男子才小心翼翼地摸出了家门。
门外,姜恪已经恭候多时。他不言语,反而转身就跑。男子微微一笑,跟了上去。两个人以惊人的速度穿过田野,钻进丛林,跑了差不多十多里地,才在一处小山坳里停下了脚步。
“今天真要谢谢你,你如此恨我,却依然能忍那么久,是不想波及无辜之人吧?”男子的脸上带着诚恳的笑容。
“你的状态怎么回事?那头紫色野兽在哪里?”姜恪冷冷地问道。
“什么野兽啊,多难听,我现在有名字了,叫卢紫麒,是师父、师母为我取的,好听吧?”
姜恪微微低下了头,表情慢慢开始有些扭曲。
“看样子,你的功夫精进了不少啊!”看姜恪不说话,卢紫麒继续说道。
卢紫麒的话好像点燃了炸弹的引信,姜恪爆裂的气息裹挟着死亡的气息冲撞过来。
刚一交手,卢紫麒就被震退了好几步。不容他再做调整,姜恪的杀招就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卢紫麒只能连连后退,狼狈的模样好像几招之后必败无疑。
“现出你的真身来!”占尽优势的姜恪却没有丝毫喜悦,反而有种被侮辱后的愤怒。
卢紫麒并没有演戏,而是一直吃力地招架,只是嘴角的微笑没有太多变化。两人拳脚相交,发出金属碰撞般的声音。
势均力敌的战斗不知持续了多久,双方却不约而同地分开。虽然是徒手搏斗,但两个人的衣服却已残破不堪,身体上居然出现了刀割爪划的痕迹。姜恪的脸色愈发阴沉,而卢紫麒的笑容也不知何时消失了。
“以吾之血,急汝之口!”姜恪轻语中,伤口上的鲜血好像得到了命令,全部汇聚于眼前。姜恪一伸手,便从血团中抽出一把红色的利刃来。
看到红刃,卢紫麒闭眼垂首,呼吸声变得很慢,却异常粗重,好像一头巨兽在呼吸。空气中激荡的杀意,将百米内的草木尽数折断。
突然,两个人的身影同时消失。再现身时,激烈的碰撞竟然发出一道闪光,继而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暴雷声,只是两个人并没有真正接触,穆江从容地矗立于两人中间,轻松接下了双方的杀招。
看到穆江,两人立即收敛气息。
卢紫麒恭敬地微微低头致敬,姜恪则跳到了远处。
“小子,怎么回来了也不找老夫喝酒?”穆江满脸带着慈祥的笑容面向姜恪。
姜恪满脸惆怅和失落,就算穆江不介入,他这天也奈何不了卢紫麒。
“怎么,有了新欢就不再理我这个老头子了?”穆江随意一说,倒是让姜恪有些紧张。
“你为什么要袒护他?”姜恪语气冷淡地转移话题。
“他呀……”穆江转过去看了看卢紫麒,又转过来讨好地笑道“他的事情已经在神龙锢内部通报过了,你长时间未归队,自然不清楚,要坐下来好好喝上几杯,慢慢聊吗?”
“不必了。”既然穆江出手阻拦,自然事出有因,姜恪虽然满肚子的不服气,但还是明白有些事情已经无法改变,说罢转头便走。
“就这么走了?神龙锢的弟兄们可是很担心你的。”穆江挽留道。
“我暂时不会回去……”姜恪头也不回。
姜恪沉闷地走了一段距离,忽然停下来使劲地揉了揉脸,又调整了一会儿呼吸的节奏,终于换上了一副相对轻松的表情。再往前走,一个妖娆的身影正在等候。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们不是势均力敌,又是生死对决吗?时间应该要很长点才对啊。”岐姬已经等得昏昏欲睡了。
姜恪拌了一个鬼脸,不作解释继续前行。岐姬也不强求,跳步跟上,但又立即回头,凝神望着远方。两里之外,穆江正在驻足观望,这么远的距离,肉眼是看不到对方的,可是气息的感觉却像近在咫尺。
穆江微微鞠躬示意,岐姬只是微微一笑,便转身追姜恪去了。
追上姜恪后,岐姬很是随意地问道:“奇怪了,从伤口上透露出的气息来看,你明显要比那小子强啊!”
姜恪也是奇怪,从气息判断,卢紫麒无论是气息质量,还是功法招数,都略逊他一筹,但最后就是奈何不了他。
“他过去可没有这么弱的,难道是离开了魔窟,没有了妖气,反而弱了?但弱了以后,为什么依旧抓不到他的破绽?”姜恪很是疑惑。
“因为他每招都能先你一步啊?”岐姬忍不住提点。
“什么意思?难道他跟你一样,也会明镜?”
岐姬继续开导:“明镜是一种心态,你知道自己差了什么吗?顾虑太多,缺少放下的勇气。”
“……放下……”姜恪思索良久,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一把搂住岐姬说道“那就放下,随心所欲一番。”
薛先云还以为又是另一番花天酒地,却忽然置身于一处破败的城市社区中。线路如蛛网一般缠绕着破旧的建筑,路边的垃圾和污水满是刺鼻的恶臭,昏暗的灯光让街道染上了诡异的气氛。
姜恪与岐姬从一处小巷走了出来。聊了几句好像忘了东西,姜恪又反身回到巷子深处。
姜恪前脚刚走,一辆面包车就急停在了岐姬身边。几个壮汉跳出来,套头、抱起,一秒钟就把岐姬拉进了车厢,然后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姜恪其实早就察觉到有人跟踪,但他一点都不着急。当面包车疾驰而去的时候,他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并没有急着追去。
最近老是有人在附近打转,姜恪已经明显感到岐姬有些厌倦了,如果不能快点想到新的乐子,他们又得换个新环境了。
姜恪回到房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把双脚搭在桌子上,一边品酒,一边望着远处的天空沉思。不久,一阵躁动的电话铃响起,直到快停了姜恪才慢悠悠地接了电话。
“姓姜的,还记得老子吗?敢坏老子的好事,老子说过会让你付出代价的,现在你的女人就在老子手里,立刻拿两百万来赎人,再把昨晚抢走的女人一并送回来,敢说一个不字,就把你的女人五马分尸!”
前一天晚上,在岐姬的死磨硬泡下,姜恪不情愿地卷入了当地黑帮的纠纷中。
这个黑帮以贩卖人口、毒品为生,当晚有一个被拐卖的女人意外挣脱,逃跑途中恰好遇到了岐姬。听说还有四五个同样的女人被囚禁,岐姬立刻有了兴致,缠着姜恪一定要去看看。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同类之间还会相互贩卖。
在姜恪面前,那些心狠手辣的黑帮成员如同花猫手里的老鼠一般。等救下几个女人后,岐姬又觉得无聊,甚至提议自己留下来置换女人。姜恪哪有这闲工夫陪她胡闹,提起她就走。
这才安置好几个被拐的女人,黑帮又找上门来。他们知道姜恪的厉害,就选择岐姬下手,还以为抓住了姜恪的弱点。
是让岐姬多玩几天呢?还是换个地方?和黑帮闹出动静,恐怕会引来神龙箍的关注……放下电话,姜恪继续自己的无聊思绪,等到喝完酒,才慢腾腾地起身。
黑帮的老巢是个陈旧的仓库,里面都是舞枪弄棒的黑帮成员,黑老大则在仓库的最深处,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就等着姜恪跪地求饶,再肆意玩弄岐姬一番。
看到姜恪后,岐姬眼睛闪动,身体微微颤抖,话语哽咽,半天才激动地说道“恪……阿恪……你……知道吗……我……居然被绑架了!!!”
原本把双脚搭在桌子上得意摇晃的黑老大,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姜恪更是一脸黑,起初看到岐姬楚楚动人的模样,还以为是感激自己过来救她,没想到她激动的却是被人绑架了,真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差不多就行了,这次的经历也算精彩,我们再换个地方吧。”姜恪讨好地说道。
“不要!”岐姬任性地扭头道“刚才这家伙在电话里说他们的基地已经关着几十个新货了,我才被绑架呢,等试试新货的感觉再说!”
“那种地方很脏很无聊,不适合你。”姜恪只觉头疼得厉害。
“你们玩够了没有?给我办了他!”一旁的黑老大终于清醒过来,一声吆喝,众小弟一拥而上。
现场立刻陷入了单方面的混乱中,姜恪就立在原地,从容地等候穷凶极恶的黑帮成员靠近。他带着极度无聊的表情,用最简单的方式把靠近的人卸掉胳膊、折断腿脚,轻轻一拨,人就如皮球一般翻滚,微微一掌,人就像陀螺一般旋转。片刻之后,除了在座位上颤抖不止的黑老大,所有黑帮成员都倒地不起。
姜恪正想着要如何带走岐姬,才发现她早已没了踪影。姜恪叹了一口,只能向黑老大套情报。
在黑老大的带领下,姜恪来到了一处地下室内。地下室的电路已经被人破坏,黑暗中,一双冷酷又寒冷的红色眼瞳悬在半空中。只是看了一眼,黑老大就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了。
黑暗遮挡不住姜恪经过特殊锻炼的眼睛。他看到,所有的黑帮成员被剥皮、被抽筋、被挖眼、被割舌,血淋淋如地狱,悲戚戚胜鬼鸣,但无一例外,一个个还是活生生的。而被拐卖的女子,虽然赤身裸体,浑身颤抖,却被人聚在了一起,还被蒙住了眼睛。
“好玩吗?”姜恪平静地问道。
岐姬闭上眼,从黑暗中走出来,如受惊的少女,躲到姜恪的怀里,可怜巴巴地说道:“你怎么才来,刚才好危险,这些坏人要侵犯人家呢。”
“是,是,是,他们罪有应得,只要没伤到我的小可爱就好。”姜恪刮了一下岐姬的鼻子,“闹这么大,肯定会吸引神龙箍的,我们还是抓紧换个好玩的地方吧!”
岐姬像是被宠溺的女孩,满足而妩媚地说道;“都依你!”
随着姜恪和岐姬远去,薛先云的意识却留在了原地。这一路来,他一直在拼命想靠近岐姬,拼命想让她注意到自己,但这一刻,看着残肢断臂依旧在凄惨呼救的人,哪怕是一群罪孽深重的黑帮成员,他依旧感到一种无助与疲倦,心中有一个不可磨灭的想法挥之不去:魔就是魔!
就在薛先云想要彻底放弃的时候,意识又一次被拉扯。
在劲爆的音乐声中,是无数妖艳的身躯在摇曳,丝滑的身体透出无限的诱惑,饥渴的眼神燃起无数的欲望,娇喘与情欲随着狂躁的音乐无限膨胀。
平日里喜欢沾花惹草的姜恪,此时却木讷如砖头,更准确地说,是像一个透明人,外界的嘈杂与混乱完全不能影响到他,他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悄然在人群中穿梭。
在一座彩虹桥下,姜恪缓步走到一个丝巾遮面的女子跟前。这女子坐在一众女人之中,衣服与一众佳人一般绚丽,但没有扭捏的神态,甚至没有抬头望过周围一眼,只是呆呆地低头坐在那里,气息也和周围的人别无二致。但姜恪就是被她吸引,在她面前微微弯腰,伸手做出邀请状,满是深情又带着调皮的味道:“快点跟我走吧,磨人的小妖精。”
岐姬微微抬头,眼中闪动着激动的光波,面色却是冷淡如镜:“我的气息可是控制得很完美的,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找你还需要分辨气息吗?我闭着眼睛都能知道你在哪里。”
“骗人!”岐姬嘴上说一套,脸上却是得意又羞涩的表情“说来听听,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说过,最讨厌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在魔窟的几千年里最受不了的就是黑暗,当离开魔窟的那一刻,看到外面五颜六色的世界的时候,你才觉得自己活着有意义。这种意义不是父辈授予的,而是你自己发现的。所以我想,你一定会在色彩最绚丽的地方。这个彩虹桥上装扮着五颜六色的花朵、绸带,你不选这里才奇怪呢。”
“骗人,这彩虹桥下,坐满各色美人,大家都半遮着面,你又是从哪里看出我的?”
“世间美人何其多,可惜多数都被名利所惑。刚才我们过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向右看那些豪车以及上面的乘客,只有你一个不屑地往左微微偏着头,不是你还会是谁?”
“哼,还是骗人,对我也要隐瞒吗?”岐姬嘴上斗气,眼睛却在笑。
“是,是,是,拜我的小可爱所赐,我已经摸到明镜的门槛了,所以才能找到你。”
“那还不是我卖了一个破绽给你……”岐姬得意道。
“那自然是,还是我的小岐最心疼我。”姜恪搂住岐姬的细腰,渐渐没入了喧闹的人群中。
薛先云的脑子彻底混乱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记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容不得他想明白,周围的场景又发生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