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试探

早上，夏玉蓉送孩子们去幼儿园上学。

位于张林村村部东的幼儿园距离四队约一里路，幼儿园没分大、中、小班，姚老师兼任园长和老师，听说姚老师身体不太好经常头昏，所以村里安排她在幼儿园哄哄孩子。

四队读幼儿园的共有六个孩子，这六家谁有空谁就将孩子们一起接送。遇到农忙，放学时则由姚老师顺路把一群孩子吆喝着送到家。

送完孩子回来的路上，夏玉蓉看到大邦子弯着腰在路边的菜园里拔菜，她招呼道:“大爷拔菜呢。”

大邦子直起腰甩了甩手上的露水:“阿，玉蓉三婶阿，送孩子上学？”玉蓉点点头。

大邦子三步并作两步跨出菜园:“我家里有书，你要看阿？”玉蓉高兴地答应道:“好阿，谢谢大爷了。”

结婚时玉蓉曾从老家带过来几本书早已翻烂，这几年每当她看到有文字的东西，即使是贴在村务栏上的法院公告，也要凑上去读一遍，张三在家时经常在赶集时顺路从村部带回点报纸给夏玉蓉看。

苏北乡下人的主卧基本在东厢房，普通人家主卧会摆放着苏式架子床，两开门大衣柜和一张只有三个抽屉的梳妆桌。大邦子以前在供销社上班，后因贪污被开除回家务农，大邦子的女人谢明凤在村部做妇女主任，所以他家比四队其他人家要殷实许多，主卧除了老三样外还摆了一张高低橱和一张长沙发，高低厨上摆放着一台17英寸的黑白电视机，长沙发上搭着一条长浴巾。

大邦子站在东厢房与堂屋夹角的洗脸架前洗手，朝高低橱呶呶嘴:“书在那里，你自己找。”

隔着玻璃，夏玉蓉看到一摞杂志摆在高低厨里。她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推开高低橱玻璃，她想这应该是谢明凤从村部带回来的。

大邦子问:“喜欢阿？”夏玉蓉回头看大邦子正往头发上喷摩丝。她低下头说:“我先挑几本，看完了再与你换。”

大邦子慢慢踱到夏玉蓉身后:“玉蓉，你头发有点乱。”夏玉蓉继续挑着杂志:“哦，早上忙的随便梳了一下。”

“那我帮你梳一下”大邦子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双手抚摸夏玉蓉的头发:“我手上正好有点摩丝。”

夏玉蓉吃惊地站了起来，拔腿就往大门走，走出门才发觉还抱着一摞杂志，转手把杂志扔在门口。

夏玉蓉到家后先用推子把麦堆推开摊在雨布上晒，又拿起镰刀到家后边的蟹塘圩上割蚕豆，有的蚕豆已经张开豆荚，一碰就散落到杂草丛里。

她想起婆婆下地时总会扎上一副胸前带有大口袋的围裙，原来是方便捡拾掉落在地的粮食。

回头再来拾吧，夏玉蓉慢慢站直腰身，用拳头抵在后腰上揉了揉，如果裤子口袋里再装上蚕豆，那更坠的腰疼，她想。

睡过午觉起来，夏玉蓉顶着日头一边翻晒着小麦一边用联枷（gai）拍蚕豆。

二梧子双手插在口袋里从河边过来，看到正在忙着的夏玉蓉喊道:“三舅妈没打麻将？”

夏玉蓉抬起头:“二姑呀，来玩玩。”二梧子顺势走到门口凳子坐下看玉蓉打蚕豆:“绝八代的，你也会打连枷？”玉蓉停下手里的连枷:“用用就会了。”

二梧子朝西边田里喊道:“大舅啊，过来歇歇潵。”西边田里的大邦子放下手里的镰刀走了过来:“正好想到玉蓉三婶家要口茶喝。”夏玉蓉朝锅房指指:“没烧茶，渴了喝自来水！”

二梧子大笑道:“三舅妈，你大爷来了，没茶也要烧茶呢。”大邦子摇摇手:“喝口水就行了。”

二梧子指指旁边的凳子:“大舅歇歇，别每天累的像条狗似的，倒把大舅妈养的像神仙一样。”说罢看着旁边摇头摆尾的狗喝道:“你摇什么摇？！”

大邦子在口袋摸出根烟点上:“你闲的没事跟狗吵架。”二梧子抬腿佯装踢大邦子:“有你这样说你二姐的？！”

大邦子也佯装被踢中了:“哎呦喂，狗腿踢人生疼……”二梧子回骂道:“你还不如狗！”

夏玉蓉去拾蹦到远处的蚕豆说:“狗真的是畜生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连就连上了！”第一次说这么粗鲁的话，夏玉蓉感到脸庞发烫。

二梧子大笑道:“三舅妈，你说你大爷的吧？”

大邦子讪讪地扔掉烟头踩熄：“我还有点蚕豆要割。”

二梧子也站了起来:“我到小三奶那里看看有没有人打麻将。”

夏玉蓉走进厨房洗把脸，然后端起水拖子接自来水喝。放下水拖子赫然发现三安子斜倚在厨房门口：“呵，三爷来了也不吱声，把我吓一跳。”

三安子与夏玉蓉男人张三同龄，这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长大后则是打架一起上，读初中时还一起追女同学。据说他俩与三队的小彪子看完电影《少林寺》后三人一起结伴准备去河南少林寺学武，不过刚走到南京就被张三他爸追回来了。

三安子双手插进口袋:“怎么没去打麻将？”夏玉蓉用手背擦着嘴角的水渍:“不是晒麦嘛，还要收蚕豆。”

三安子低声问:“还有钱用阿？”夏玉蓉一怔，不知三安子忽然问这个干嘛。

三安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抽出两张百元钞票放在锅台上:“这二百块钱你先用。”说完，他意味深长地朝夏玉蓉笑笑转身离开。

夏玉蓉看着锅台上的钱不知怎么处理时听到门外有人喊:“三嫂在家阿？”

她飞快地抓起钱塞进口袋走出厨房。

夏玉蓉出来看到蒋小扣子手里擎着支雪糕，问:“这天就开始吃雪糕了？”

蒋小扣子将雪糕递给夏玉蓉:“又没有做事情，怕啥？你更不用怕了。”盐城人将男女同房称为做事情。

他望着三安子远去的背影：“三大爷过来玩的？”夏玉蓉接过雪糕坐在门口的凳子上答非所问:“大芹子呢？”蒋小扣子指指南边小三奶的家:“与小三奶她们打麻将呢。”

虽然与小三奶家间隔近百米，但在夏玉蓉家门口大场上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小三奶堂屋里团团坐着四人，旁边或站或坐着几个相后瘾（围观麻将的俗称）的人。

盐城地处苏北中部的里下河平原，境内没有一座山却河网密布。道路沿河而修，乡下的民居也基本成一条直线沿河而建，通常都是是三间正房坐北朝南，家家堂屋（俗称明间）北墙开有一扇大窗户与大门成南北通透状，厨房(俗称锅房)单独砌成，或与正房并排或与正房成九十度角朝东或向西，厕所与猪圈则砌在房屋的左前方或右前方。

村与村、组与组之间也基本以河汊为界，夏玉蓉住在河西张林村四队，河东是张林村五队。

张林人依然沿老习惯称村为大队、并将生产组也叫做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