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啥?”夏玉蓉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大芹子抬起头:“他总是来找我。”夏玉蓉有点吃惊:“什么时候的事情?”
“有一段时间了……过了年吧”大芹子想想说。
夏玉蓉问:“你答应了?”她说的答应是指两个人已经发生肉体关系了。
大芹子低声说:“他一来就动手动脚的,我不理他,他就用强……”夏玉蓉看着大芹子单薄的身材,忽然庆幸自己的大骨架身子,就是与三安子拼命还能拼个时间。
她问:“你没有告诉蒋小扣子?这个事情要告诉蒋小扣子的。”大芹子面无表情地说:“三安子说我要是告诉任何人就杀了我全家……这事要是被蒋小扣子知道,他也要杀了三安子……三嫂子,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她用手捂住脸"嘤嘤"地哭泣起来。
夏玉蓉到房门口的洗脸架上取下毛巾递给大芹子:“别哭红了眼睛,当心蒋小扣子回来看到了。”
大芹子接过毛巾点点头:“三嫂子……”夏玉蓉搂过大芹子的肩膀轻轻拍道:“不怕不怕,你越是怕他,越发趁了他的意……你有没有想过告诉二银子?”
大芹子睁大眼睛:“告诉她?怎么告诉?”
“你就半真半假地说三安子总是在你面前瞎说,让她管管她男人。”夏玉蓉想目前只有这个办法了。
夏玉蓉说:“下午咱俩去找郑二银子打麻将,到时候你就让二银子管管三安子,毕竟你是他妹呢,让人家知道还不骂死?!”
夏玉蓉拎起鱼:“我走了,以后你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把大门闩好,听清楚是谁喊门再开门。”
出了门夏玉蓉抬头想看看天,泛白的阳光却刺的她眼睛也睁不开,她戴好凉帽想:这才农历四月十八啊,太阳就这么毒,要是栽秧的时候还不把人晒脱一层皮?想到这里她很泄气。港边新抽出来的芦柴叶子却青的逼眼,“飒飒”地随风摇摆。
夏玉蓉想:人有时候还不如这芦柴,芦柴摇着晃着就过完了一年,人的日子却要一天一天去捱。
夏玉蓉忽然感到很滑稽:本来是她要找大芹子倾诉,反过来大芹子找她来寻求仲裁,或者是寻求道义上的支持。
夏玉蓉向来认为男女关系只有愿不愿意,没有强迫的说法。因为有些当事人在处理男女关系上往往会不自觉放大对方的问题,掩饰自己的错误。
“三婶子,买的鱼?”夏玉蓉听到港边码头上有人叫她,她抬起头:“哦,二大爷啊,刚从蒋小扣子家路过时,大芹子给的两条鱼。”
为国从水里抽出铁锨:“刚才去给秧池子掀化学纸(塑料膜)了,秧长的不丑呢。”
为国家里只有他与他大女儿两个人的田,九八年土地二轮承包时,他老婆陈小九子没有落户到村里,再加上躲计划生育超生的小二子,四口人只吃两口人的田产,今年大队又把一大部分水田改成旱田种棉花,为国愈发感觉口粮不够吃,下小秧前看夏玉蓉一人在家就提出由他来提供种子在她家的六分秧池窝下小秧,到时提供给夏玉蓉家其他田里的水稻秧,但是六分秧池窝给他种水稻。夏玉蓉也不懂,就去问小三奶,小三奶说:“你爹爹今年估计也没时间回来帮你浸稻子,你也不会栽秧还得叫工,另外药水、化肥什么的都需要钱买,你那六分地只答应今年给他用,明年的事明年再说,说不定到时你奶奶身体好了,张三也回来了呢。”谁都不知道“到时”究竟是什么时候。
夏玉蓉答应道:“谢谢二大爷了。”为国跨到路上,笑道:“怎么谢二大爷?”
夏玉蓉把手里的鱼甩向为国:“谢你一身鱼鳞!”一边笑着一边快步向家里走去。
为国在身后喊道:“三婶子,下午打麻将啊?”夏玉蓉想起与大芹子合伙打麻将的约定,遂回头答应道:“好咧,下午到郑二银子家去打。”
傍晚从幼儿园接孩子回来时,夏玉蓉心里发燥,下午虽然在麻将场上帮大芹子一起半真半假地在二银子面前骂了三安子一通,可是她知道自己也要面临同样的问题,或许就在今晚。
随着暮色的加重,夏玉蓉越发心慌,她决定带着孩子到小三奶家去一趟。
小三奶看到夏玉蓉娘俩进来有点意外:“咦,三嫂子今晚怎么舍得出来玩?”她每天透过后窗户能清楚地看到夏玉蓉在天一擦黑时就早早关门睡觉。
夏玉蓉言不由衷地说:“嗯嗯,带镇镇出来走走,晚上吃得有点多。”
小三爹从口袋里掏出几粒花生米递给张镇:“镇镇,来,到三爹跟前儿吃花生米。”小三爹的儿子大东子论年龄比张三大,但在航运公司谈了个比小他十一岁的女朋友至今还没到结婚年龄,望孙心切的小三爹每次看到人家的孩子都要抱一抱。
小三奶说:“你心里想开一点,多带孩子出来走走。”小三奶顿顿又说:“张三又不是偷人家抢人家进去的,只是打了个赖子而已,你不要觉得难为情怕见人。”
夏玉蓉点点头,她吞吞吐吐地说:“三奶……想请你帮个忙……”小三奶双手插进口袋攥紧裤子口袋里的钱,迟疑着问:“帮什呢忙?”
夏玉蓉低下头:“想请你晚上把这明间的灯一直亮着。”小三奶家低矮的灯光可以透过后窗户直接照映在夏玉蓉家的大门。
看着小三奶问询的目光,夏玉蓉决定要靠这个近邻来解决危机,她迎着小三奶的目光:“三安子这两天来找我,我怕他今晚还来,你家窗户如果一直灯亮着,估计他不敢来。 ”小三爹急忙站了起来吃吃地说:“那……那……那行吗?”夏玉蓉知道小三爹生性胆小,平时遇到事情总是躲在小三奶身后低声念咕,除非喝多了酒才敢斜着身子站在小三奶身侧大嗓子说话,再加上平时俭省节约惯了,这个时候让他连续开几个小时的电灯无疑心疼。
小三奶松了口气,松开攥着钱的手从口袋里抽出来,用大拇指扣住食指握成拳头在桌子上轻轻捶着:“活吃屎的人!”小三爹站起来看了一眼小三奶,吞吞吐吐地说:“他会奇怪我家里灯一直亮着的……”
小三奶有节奏地轻捶着桌子:“从今晚开始,每晚在家里打麻将,开电棒打!估计六将差不多到十二点吧?”小三奶用征询的目光看着小三爹,小三爹垂下了头。
夏玉蓉喉头发硬,大半年以来她第一次想哭。她抬起头看看头顶昏黄的电灯泡说:“三爹、三奶……谢谢!”
小三奶吸了吸鼻子:“可怜你一个人到我们乡下无依无靠的,我知道了再不拉一把还有谁来拉你?”她转过头朝小三爹喝道:“充楞(发呆)呢?!去,去找几个人到家里打麻将!”
小三爹不情愿地向门口走去,低声念咕着:“白天打、夜里打……”
“三奶奶,打麻将啊?”门口传来为国的声音,小三奶眉开眼笑地答应道:“正想睡觉,有人递枕头来了。”
为国进来看到夏玉蓉也在,说:“三爹爹,快去找人!三缺一!”说着来逗镇镇:“宝贝!来叫二大爷!喜欢二大爷啊?”镇镇仰起头甜甜地笑:“张为国!”为国一把抱起镇镇用胡子来扎他的小脸蛋:“喊二大爷!”扎的镇镇一边咯咯笑着一边躲。
夏玉蓉伸出手来抱镇镇:“天不早了,我们回家睡觉!”为国将镇镇抱在怀里躲着:“咋的?你与大芹子下午将我和二银子的钱赢跑了就不来了?今晚就打一次麻将又能怎样?镇镇,不家去好啊?”夏玉蓉接过镇镇:“镇镇人家明天还要上学呢?对啊?”镇镇用一只手搂住妈妈的脖子,晃着另一只手道:“嗯,上学!小三奶再见!二大爷再见!”
为国追上去拍着镇镇的屁股却对着夏玉蓉笑:“辣妈妈滴(国骂)!”
迷迷糊糊中,夏玉蓉好像在梦中听到“笃笃”的扣击窗户声。她翻了个身,闭着眼睛无力地呢喃:“谁啊?”
“我啊!”窗户外传来低低的声音。
夏玉蓉一下子清醒了,没错,是窗外有人!但不是三安子的声音。
她抬起头望着黑洞洞的窗户提高声音问:“你是哪个?!”
“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
“张为国!”身边的镇镇忽然也抬起头并大喊了起来。窗户外传来一阵噗塌塌的脚步声,并渐渐远去,窗外又归于沉寂。
夏玉蓉翻身搂住镇镇:“宝宝,不怕,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