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嫂子。”门口有人喊道。
夏玉蓉抬起头:“大奶啊。”她放下手里的拖把赶紧迎出门,接过大奶手里的提包并将她扶进屋:“这么热的天,大奶怎舍得过来玩?”
大奶环顾四周:“三嫂子干净人啊,家里的砖头都被你擦的红彤彤。”
夏玉蓉指着婆婆老床位置处的一滩水渍:“奶奶老床下蹾了块冰,天热化的快,水又淌到地上,你看这片儿水印子到现在也没有干。”
大奶说:“天干,要不了几天就全干了……我到小滩去的,顺路来看看你,你奶奶刚死,他们都走了,三哥又与四姐一起去苏州只留下你娘儿俩在家,你娘儿俩在家害怕不?”
夏玉蓉知道大奶的娘家在小滩,回小滩时必路过张林,以前大奶回娘家从来没有顺路来她家,看来这次大奶是真的担心她一个人在家害怕了。
夏玉蓉笑道:“奶奶是家里最亲的人,不怕,再说奶奶还会吓自己的儿孙?让大奶你担心了,这么热的天还特意过来看看,来,先洗把脸。”
大奶接着夏玉蓉递过来的毛巾笑道:“还是三嫂子会说话,懂礼。”
夏玉蓉到厨房里洗了一根黄瓜递给大奶:“大奶,天热,吃根黄瓜,家里也没有其他解暑的东西。”
大奶接过黄瓜放在桌上,拍拍旁边的椅子:“三嫂子,你不要忙了,你坐下,我有件事与你说说。”
看着大奶郑重其事的样子,夏玉蓉有点忐忑,不知大奶要说什么。
大奶问:“你们都忙,没有时间照顾爹爹,给你爹爹再找个奶奶好啊?”
夏玉蓉有点吃惊,皱皱眉说:“只要爹爹想找,我们做儿女的不反对。”顿了顿她又说:“大奶啊,这事得先给大爷、二爷说呢,只要他们都同意,我哪敢说个不字?再说,即使爹爹找也要等到奶奶六七烧过了不是?”她想奶奶才走五天呢,大奶就上门来说这个?这人走茶凉也凉的太快了吧,地砖上的那块水渍还未干呢。
再说,爹爹也未必肯找啊。她想。
大奶瞟了一眼夏玉蓉:“哎呦,三嫂子,你奶信耶稣了,没有六七不六七的,你没看你爹爹连你奶奶骨灰都没有送夏田?新耶稣是不放鞭炮不烧纸的,他怕他到田里不烧的话,你二舅爹他们又要闹。”说完又拉住夏玉蓉的手:“三嫂子你坐下潵,因为你懂礼,我才先找你说说,你爹爹请我去做媒呢。蒋彩梅与我是一个娘家庄的,又都嫁到千塘,她嫁到千塘曾家还是我做的媒,她老头子四十出头就生病死了,这十几年她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不容易呢,好在她家孩子也都成家了,一个人没负担,与你爹爹一样都是一个人……按说蒋彩梅还比我矮一个辈份呢。”
夏玉蓉抽出手不敢相信:“爹爹请你做媒?”
大奶不敢看夏玉蓉的眼睛,她低下头干笑着用手摩挲着桌面:“哎呦,就是你爹爹找我说呢,要不是他让我说,我哪里知道这事啊,你爹爹老早就认识蒋彩梅……三嫂子啊,你爹爹前一阵子还到蒋彩梅家帮忙收菜籽、打菜籽呢。”
夏玉蓉在心里默算收、打菜籽的时间,可不就是奶奶病重的时间?可不正是自己一个人在家收麦的时间?
她在心里暗骂一声站起来:“大奶,你还没吃饭吧,我现在烧中饭,我去杀只鸡。”她不知是骂大奶还是骂爹爹,或者两个人都骂。
大奶急忙摆手说自己不吃荤不要杀鸡了,随便弄口饭吃就可以了,吃过还要跟车回千塘。
夏玉蓉这才想起好像听婆婆讲过大奶一心向佛不吃荤。
夜里,夏玉蓉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她翻来覆去想白天大奶说的话,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滴水的声音,她侧耳听听,是的,堂屋里有滴水声,声声分明。
哎,这房屋要翻修了,屋顶都开始漏雨了。夏玉蓉下床掀开窗帘欲看看雨势,却看到外面黑黢黢的树冠纹丝不动,星星密密麻麻地可以成撮子抓。
她想起家乡的一句谚语:星星成撮子,热死老妈子。对哦,先热死那个今天来做媒的老妈子。她想。
她静静神继续听外屋动静,水滴声依然分明,像眼里滚落下的一滴滴泪珠……夏玉蓉一激灵睡意顿无,赶紧爬上床把孩子紧紧搂住惊恐地看着房门,生怕房门再有什么动静,可是,万籁俱寂的夜里只有颗颗分明的水滴声。
第二天早上,夏玉蓉在门口看到小三奶家的房门也打开后,就到小三奶房间拨通了张三临走时留下的电话:“我一个人在家害怕……”她不敢在电话里告诉堂屋滴水的声音,也不敢在电话里告诉大奶来给爹爹做媒的事情,她怕小三奶听到后传出去。
当天晚饭时分,张三赶到家听说原为后,低下头;“我只有一个恩妈。”他抓起桌子上的矿灯连夜到鱼塘放水,然后到蒋小扣子家让他通知他二舅准备网箱第二天天一亮就过来驼鱼。
看着网箱里大大小小不到百十斤的鱼,前来帮忙的张为红说:“三舅妈啊,肯定有人看你一个人在家半夜来偷鱼了。”夏玉蓉为没能看好家而觉得愧疚:“哎……我怎么就没有听到动静呢?”
张三笑道:“睡的像头猪似的,怎么能听到外面的动静?只要人不被偷走就万事大吉,再说人家来偷肯定是半夜背着电瓶来麻的,要不然第二天你不可能发现不了呀。”
夏玉蓉捶打着张三:“一天到晚也不知脑袋想的什么!”
张三看着网箱里的鱼说:“这鱼也见不着卖了,李二舅挑点大的回去自己吃,大姐你也挑几条大的带回去吃,你也送两条给小姑奶,剩下的我送给三爹三奶他们几个年纪大的吃,我们不在家还指望他们照应这一圈呢。”
收拾完已近中午,夏玉蓉递杯水给张为红:“大姐歇歇,忙了一上午。”张为红接过茶杯坐下:“到苏州后,你要说说三子,让他脾气收收。”
夏玉蓉走到张为红身边坐下:“你弟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谁说得了他?大姐哎……”夏玉蓉低声向张为红说起前两天大奶提的事,并将当夜发生的奇异事情讲给张为红听。
张为红红了眼:“大奶真不是个东西,与恩妈再不和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来说这事啊……这是恩妈显灵呢,她气嗯嗲呢……她平时有什么话都给三子说,三子不在家,只好找你显灵……我想恩妈,可恩妈一次也没有梦到……”
张为红环顾四周站了起来:“我刚才帮你们把要穿的衣服都收拾好了,但又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没做一样……恩妈走了后,我脑筋总是昏昏沉沉的……呀,想起来了……”她向张三喊道:“三子,三舅妈今天三十岁生日呢。”
张三拍拍脑袋:“哦哦,我也忘了,一早起来忙到现在连中饭还没吃……那我打电话给四姐,让她准备晚饭。老婆,今天晚上赶到苏州我们给你过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