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桥头碰到推着自行车的二舅爹,夏玉蓉觉得奇怪,她停下脚步问:“二舅爹,不吃过中饭再走?”
铁青着脸的二舅爹挤出一丝笑:“三嫂子啊,不了,家里忙。”话还没说完,他已跨上自行车朝南驶去。
门口的灵棚已经拆去,只见二哥张为伟气咻咻的坐在西厢房床上,几个姨奶奶围着张为伟劝解:“二舅爹就是轴,你是做干部的,大人大量不与他一般见识。”
夏玉蓉拉过站在旁边的大嫂问,才知道在她偷偷去厨房刷牙的时候,张为伟将婆婆的一副金耳环摘取了下来,说预防到火化场被火化工人摘去了,张为伟还说要将这一副金耳环留给爹爹做纪念。
何明英低声说“二舅爹觉得奶奶生前的随身物品即使为了防止火化工摘去提前取下,也应该火化后放在骨灰盒里随葬,二爷最后被二舅爹逼的没办法只好将金耳环掏出来让爹爹放进石棺了,再说,那金耳环是两个姑子买给奶奶做生日的,就是留着纪念也是两个姑子留啊。”
夏玉蓉恍然大悟,怪不得听张为伟发狠道:“如果恩妈的坟因为金耳环被别人挖了,我就去把他家房子刨了!”夏玉蓉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兄弟三人只有自己住在乡下距离坟地最近,在路上就能看到南边田里那堆新隆起来的黄土。
夏玉蓉又想起怪不得大哥将骨灰盒放进石棺后,石棺盖子却迟迟不钉,直到爹爹去打开石棺后才由司仪将棺盖用水泥钉榫住。原来是放金耳环啊,她还以为是爹爹舍不得婆婆呢。
夏玉蓉心里想反正那副金耳环与自己半毛钱关系也没有,他们谁爱争谁去争吧。
何明英看了看四周似乎还想说点什么,憋了半天她边看着西厢房边说:“二爷拿金耳环的时候让爹爹继续回他家住,这下没金耳环了,二妈还让爹爹去住?三妈,你把爹爹留下来,田里的事你又不会,你还是得指望爹爹给你们搭把手呢。”
夏玉蓉盯着何明英的眼睛看,想看清楚何明英说这句话背后的原因,她老早就听说何明英曾扬言结婚时没有得到爹爹奶奶的东西,到爹爹奶奶死的时候也不会管的。乡下人家家都喜欢有个老奶奶像老牛似的只做不吱声,谁喜欢喝酒打牌还爱当家做主的老爹爹啊?
何明英看到张为伟出来,急忙撇下夏玉蓉到河边装着洗手。张为伟双手叉腰环顾四周后也踱到河边望着河水喃喃地说:“我心里一直不舒服……奶奶去世那天正好是我与周燕的结婚纪念日。”
何明英站起来劝慰道:“奶奶最喜欢你,你记住奶奶的忌日积福呢,二爷以后还会升官。”
二哥笑了:“奶奶最喜欢小三子。”何明英撇撇嘴:“最喜欢有啥用?三口子一个也没赶上见最后一面。”
爹爹走到西厢房门口点头:“三舅奶……”三舅奶站了起来:“二姑伯有事?进来一起坐下歇歇潵。”爹爹陪着笑脸:“三舅奶,给你打个招呼……王丽芳生病时找你借的五千块钱,本以为苦苦就能还上,没有想到三子又出了事……”三舅奶嗔怪道:“二姑伯见外了。”
她环顾四周:“王立堂呢?”三舅奶拉住爹爹一起到门口找三舅爹,三个人站在门外说着话。隔着窗户,夏玉蓉看到爹爹诧异的表情,随后气急败坏地向厨房西边的杏树走去,张为红与张为青俩姊妹正在瞅哪些杏子熟了好摘一点带走。
夏玉蓉装着找水喝悄悄地溜到厨房,她靠近窗户仔细地听到爹爹的声音:“你妈不知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们了,她生病住院时说找三舅借五千块钱,我刚才给三舅妈打招呼时,三舅妈告诉我说那钱是你妈放在她那里放债的。”
张为红惊讶:“啊?恩妈有五千块钱放债?”爹爹恨道:“不止五千,刚才三舅说还有三千放出去了,要年底到期,到期后收回来还我。”张为青声音不禁提高起来:“那我找三舅借的二千,肯定也是恩妈放在他那里的……要不然三舅妈那么好,肯借钱给我?”
夏玉蓉听罢也不禁恍然大悟,怪不得张三没钱买螃蟹饲料找婆婆要钱时,婆婆总说要到三舅爹家去借钱。搞的她每次遇到三舅奶都觉得欠人钱三分腿软而直不起腰。
听着张为青越来越高的声音,夏玉蓉急忙走到杏树下:“爹爹,你们小点声,哪里说哪里了,这话千万不要让二嫂听到了。”夏玉蓉记得前年张为伟买房差钱回来找婆婆凑钱时,婆婆说没钱,等张为伟临走时她又喊住他掀开垫被掏出一堆钱,最大面值五十的纸币,还有很多一毛的硬币。数了半天近一千块钱,张为伟拿起一叠十块的纸币在手里抖了抖,转手扔到床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吃过中饭,来吊丧的亲戚们与来奔丧的兄弟姐妹们三三两两的分别离开,夏玉蓉一趟趟地将他们送到桥头的班车站点,刚上车的周燕忽然又下车向家里跑去,待回头时手里多了把长长的芦材:“差点把材忘记带走了。”
夏玉蓉看到爹爹也爬上班车,挽留道:“爹爹,在家住几天吧?”张为红摆摆手:“三舅妈回去吧,家里还有好多东西要还给人家,我带爹爹到我那里住段时间。”
夏玉蓉返回去,看到张三正低头在抽屉里翻找零钱:“家里有一角钱的铁角子啊?借人家的盘子碗送还回去要留点钱。”夏玉蓉在口袋里掏出几枚一角钱的硬币:“还有这说法?家里钱都在我口袋里。”张三接过钱:“办白事的时候做兴给的。”
夏玉蓉忍不住向张三讲起婆婆存钱在三舅爹家放债的事情,张三头也不抬:“我早就知道了,恩妈都告诉我了,她说她去三舅爹家借钱……实际上是想找借口到三舅爹家去玩玩呢。”张三还知道他妈故意说找三舅爹借钱是怕夏玉蓉以为有钱又要买衣服。
夏玉蓉有点傻眼,她以为把这事告诉给张三,张三心里会平衡点,结果她也是蒙在鼓里的人。
她顿时感觉到很疲累,张三看她灰败的脸色:“这几天累了吧?你到床上躺会儿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