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兄弟姐妹五人。
大哥张为宏考取了“五大生”在隔壁乡镇一个经济效益不太好的乡办企业上班,并娶了在菜市场门口卖豆腐的何明英为妻,两口子日子过的紧紧巴巴不大回来。二哥张为伟是民政局劳动监察大队的大队长,二嫂子周燕在残联上班,两口子遇到节日就会回来,偶尔还会一起回来歇夏。大姐张为青嫁给一木匠、二姐张为红嫁给一出租车司机,均居住在县城里。
最小的是张为兵,村里都喊其为张三,时间久了,大家都忘记他大名了。张三退伍后由二哥找关系安排在街上一家大集体纺织厂做保安。
第二年新春一过,张三就到湖北随州把交往了大半年的笔友夏玉蓉接到苏北乡下。
夏玉蓉的父母死活不同意两人婚事,一直到两个人上车后,夏玉蓉的父亲才无奈地劝慰老伴:“女大不中留啊,她要去随她去,吃苦受罪活该!”夏玉蓉母亲抹了抹眼泪:“你说我怎么养了那么一个傻子呢?人家都是农村往城市扒,她偏偏要往农村跑,还偏偏挑了个连五千块彩礼都掏不起的农村人。”
夏玉蓉暗地里让张三不要答应母亲要的彩礼钱,她知道这钱一旦落入母亲口袋是要不回来的,她不愿意自己像一件商品似的被买卖。夏玉蓉玩伴冯冯听说她的想法后反问:“那你情愿白送?”
夏玉蓉什么也没有带就与张三一起回了盐城。张三父亲正好到天津打工不在家,就由张三母亲做主请了至亲办了场简单的婚礼,空荡荡的新房里只有一张旧的苏式架子床靠墙摆放,床上两床新弹的棉被。大姐张为青看到新房太寒酸,就去买了粉红色的帐子帐在苏式床的四个架子上,又换了新窗帘,当年年底就添了镇镇。
苟延残喘的纺织厂终于倒闭,张三到厂里办完停职手续路过大队房,想起夏玉蓉的书看完了,于是拐进大队房想找几份报纸带回家。
隔着玻璃,只见乡里农村信用社信贷部的张为广正在与大队会计张为文头碰头的看一张表格指指戳戳。张三悄悄地踱到二人背后也伸头看,原来是整个大队农户承包面积的清单,张三站直身子:“两位领导忙啥呢?”
张为文抬起头:“呵,是三爷么,吓我一跳!”张三搂住张为文肩膀:“又不是做假账,害怕什么?”张为文笑了:“看三爷说哪里的话……信用社现在在搞‘一证通’,我与张主任看看哪家合适?”
张三站直身子:“哪家合适?我家最合适!”对于村里的事情,向来多做多有好处,即使是出力活挑河工也可以抵缴联上交。向来挑河工是张三最喜欢做的事,到了工地后,他递给带队的队长几包烟后就跑到帐篷与其他大队的人打牌玩了,工分照样算。
张为文看看张三以征询的眼神看着张为广:“张主任,张三爷家还真能搞这个项目呢,他家地比较多,另外他家的田地都在他家后面的一框洼地里,那里只能栽水稻,种麦减产狠呢……当时队里就因为这个原因才按七级地给他家的,实际面积三十多亩呢。”
张为广上下打量着张三沉吟着:“那……你爹爹谁啊?”张为文笑道:“提起张三骗子你肯定晓得。”张为广恍然大悟:“哦哦。原来是张三爹家的小三子啊……听说你在外当兵三年也骗了个女人回来?”
张三笑道:“看张主任说的什么骗不骗啊,我是明媒正娶拿了结婚证的,准生证都是按时按点办的,对不对啊,张大哥?”
张为文点头:“这点三爷还是注意的,哎,如果你稻田养蟹,玉蓉三婶一个人在家又带孩子哪里忙的过来?”
张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抻开摊在桌子上:“下岗了,刚办完手续。”
张为广轻轻地叩击着桌面:“我们信用社发这个‘一证通’需要五户联保呢。”
张三收起停职证明撇撇嘴:“哟,什么五户不五户联保的,还不是你们说了算?帮我把证办下来,我给你们先买条烟,回头我养成功了再送你们点毛脚蟹嚼嚼。”
张为广与张为文交换一下眼神,心里想着反正也没人肯办这个“一证通”贷款,再说又有任务要完成,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于是点头:“行,到时办‘一证通’时,你找你父母与你女人在担保书上签字。”张三喜出望外却揶揄道:“就我父母与我女人担保?”
张为广站了起来:“如果你父母与你女人都不肯为你担保,谁还敢为你担保?”张三问:“张主任,你准备放多少钱给我们呀?”张为广看看手中的表格:“四千吧。”
张三说:“四千够干什么啊?大哥你给张主任说说,多放点。”
张为文一边推张三出门一边锁门:“四千已经不少了,你回去先给你妈说说,不要到时候你妈不同意。”
张三夫妻本与公婆同住,由于二哥张为伟俩口子孩子没人带,遂把老俩口接过去同住。婆婆舍不得在家种田的小儿子,遇到农时就回来帮忙耕种,一直把所有的农活收拾结束才回到二儿子家。
张三说干就干,离开大队房还没到家立即叫附近的蒋大爷帮忙找几个人在已返青的三十多亩麦地里开挖沟渠、堆叠堆圩。
张三与夏玉蓉互相担保着各自申请完“一证通”贷款刚到家,蒋大爷紧跟着进门张口就问张三要工钱,张三掏出香烟递给蒋大爷:“蒋大爷,我现在要用钱的地方很多,你们的工钱到我卖蟹的时候肯定给你们,放心好了。”张三看着蒋大爷将信将疑的神色压低声音:“你要是不放心,到时卖蟹的时候你们一起过来,我将几个人的工钱按利头算给你。”夏玉蓉抱着孩子躲进房间。
刚进门的三安子看着蒋大爷的背影问:“三大爷,你拿了多少‘一证通’?”张三将“一证通”拿给三安子看:“一个人四千……除了蟹苗,水泵、池塘消毒、放水花生……还要买化学纸围一圈,另外还要埋网,以后天天喂食,不够呢,还差驴大截子钱。”
三安子将鞋子脱掉,双脚盘坐在椅子上说:“是呢,我听说五期大眼幼体都卖到了几毛钱一个了……我的小池子里放一万苗?都要二、三千块钱呢,我没敢贷那么多,只贷了三千。”张三将挖蟹塘的事情告诉三安子后,三安子也心动了,不过他不敢像张三那样跨大步子,他将他父母家门口的一处鱼塘砌上砖墙整理一番后也准备放蟹苗。今天他来主要是想探探张三拿谁家蟹苗。
张三也盘起一只脚将袜子脱掉扣着脚丫子:“你家爹爹能贴给你,你爹爹一个月三百多退休金呢。”
三安子笑道:“老爹爹那么好,都给我?你家蟹苗订了没有?”
张三将扣过脚丫子的手指头凑到鼻孔闻了闻:“还没呢?你订了哪家?”
三安子吐了口唾沫:“我刚才去李顺英二舅家,哦,就是蒋小扣子二舅家看看,他问我要两毛钱一只呢。”
夏玉蓉走出房间:“一万只蟹苗要一个个数吗?那得数到什么时候?”
张三笑着放下脚:“二傻丫头啊,是先打样,也就是数一百只蟹苗在电子磅上秤一下有多重,然后再按斤数算多少只苗。”夏玉蓉羞红了脸。
李二舅帮着把蟹苗放进蟹塘后转眼就找不到张三了,一直到上黑影家家烟囱里飘出柴火味,还看不到张三回来。
夏玉蓉又将水杯子里的白开水倒满:“二舅啊,等张三回来,我让他找你,把钱送到你家里。”夏玉蓉也不知道张三到哪里去了。李顺英站了起来:“二舅,那我们先回去,明天再来看看。”
晚饭烧好后,张三方与三安子一起回来,夏玉蓉嗔怪张三出去也不说一声,让人家李二舅等那么久。张三笑道:“三爷,还是我这个划算吧,让你等等你却害怕苗没了似的。”
三安子竖起大拇指:“你这个花多少钱一只?”
张三说:“不到八分钱吧,我说他那都是尾货,让他将蟹苗池里的蟹苗都捞给我,李二舅不肯呢,临走我又捧了一大捧放进袋子。”
三安子懊悔道:“哎呦,我的花两毛钱一只呢,一只只上手数的,多一只也没有,听说你下了不少苗?”
张三胸有成竹道:“我觉得要高密度放,我这塘大看不过来,不像你的塘小好管理,估计我连扒带捧,足足有八万苗。”
三安子惊呆了:“那超过一倍的密度呢,好养吗?蟹苗就要不少钱呢。”
张三大笑:“反正养也养了,不如多放苗,密度高就多喂食,那蟹苗钱么,等卖蟹了再给他,都尾脚货,还敢追着我要钱?还不知成活率呢。”
三安子目瞪口呆地只好再次竖起大拇指:“还是三爷精!”
等三安子走后,夏玉蓉说:“我觉得还是将蟹苗钱给人家才好,‘一证通’上的钱不是还没有取吗?你明天取了后将蟹苗钱送给人家,不要欠人家的,你那网啊、化学纸都欠人家的,搞的我上街路过人家门口都不好意思。”
张三将饭碗最后一粒米扒进嘴里揶揄道:“等你钱都用光吃不上饭时你就好意思了”他放下饭碗:“这蟹苗放进去后,还要喂食呢,饲料才是大头子,你拿着那‘一证通’里没取的钱才能欠到饲料和豆饼子呢。”
夏玉蓉说:“你这不是空手套白狼么?”张三大笑道:“乖啊,你终于开窍了,蟹塘的事你不要问……家里的事情你也不要操心,你将镇镇带好就行了,有我吃的就有你娘俩吃的……嗯,你娘俩吃的比我吃的还好,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