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福全是被驴的叫声唤醒的,雨已经停了,怀里搂着的狐狸皮,让肚子感觉很暖和,顺着檐脊留下的雨水打湿了肩头。他回味着梦里的场景,嘴里还散发着香气,原来是睡梦中,自己吃了给土地公公上供的点心,难怪坚硬无比,还有一股庙堂里香灰的味道。
天色已经不早,晚霞映红了天边,他起身牵驴,却看到土地庙两边的对联,正是“天高悬日月,地厚载山河。”几个字,再看横批“覆载天地”,自己原来是做了一场梦,在梦里还差一点娶了个漂亮的媳妇,还万贯家财……真是做梦娶媳妇,想着美翻了。
回想自己刚刚在梦里,居然说话斯斯文文,待人接物不失礼数,心里估摸着,一定是自己家的老仙,搬请来了文曲星为自己护体,要不然怎么会在梦里,遇见那么漂亮的姑娘呢?越想黄福全越开心,心情大好一瘸一拐的一路哼着酸曲小调,回到镇上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街巷里空荡荡没有行人,时不时一阵小旋风,裹挟着落叶在空中飞舞。小镇透着秋凉,也透着一丝阴异。
驴自己回到了驴棚,吃起了草料,黄福全正忙着卸车,一个白色的身影从他身后飘忽而过,驴看到了“啊呜,啊呜……”的敞开了喉咙鸣叫着,他却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老母亲听到驴叫知道儿子回来了,就在屋里招呼他。“福全回来了。”
黄福全进了屋,老母亲正盘腿坐在土炕上,跟他说今天镇上的媒婆来了,给他说了一门亲事。女方家境殷实,长相甜美,知书达理,就是岁数略大了些。人家相中了咱们家是本分的过日子人家,不嫌弃咱家穷苦,也不嫌弃你的腿疾,还不要彩礼。你说这等好事轮到咱家头上,应该都是咱家老仙保佑,祖上积德,你小子才遇到的福气。赶紧去给仙家们上个香。
黄福全心中窃喜,想不到美梦这么快就照进现实,也不知道这个姑娘长得甜美到什么程度,有没有梦中的白衣女子一般妩媚。岁数大点也无妨,想想自己走路一瘸一拐的模样,还拖累着一个瞎眼的老妈,有个女人肯下嫁也着实不易。于是来到仙家堂子前,虔诚的燃起了三炷香。
仙家的堂口分为出马仙和保家仙两种,出马仙是帮助别人平事、算卦的,堂口四梁八柱一应俱全,胡彪家的堂口就是这一类。而黄家的堂口属于保家仙,黄色堂单带有折角,意思就是不招兵买马,只保自家平安,也不给别人算卦、平事。
黄妈妈招呼他坐下,说是要开一个会,可等黄福全坐下了她却不说话,只是抄起了长长的旱烟袋。黄福全等老妈自己装满烟叶,赶忙给她用火连点上,她也不吱声,“吧唧吧唧”一通猛吸。吸完了在炕沿上将烟锅里的烟灰磕掉,接着又满满的装上一锅烟叶,黄福全又连忙给她点上,看着她一通猛烈的吞云吐雾。如此这般一连吸了五锅,他家堂单上跃下五位小人,盘腿端坐在堂口,她才吐出最后一口浓浓的烟雾,开始讲话。
“各位仙家既然来了,我就把话说在明处。几位仙家的道行深浅,你们自己知道,我也知道。关于我的道行,大家最好就不要试探了。”老妈盘腿坐在炕上一动不动,说话柔声细语,声调像一个小姑娘,手中的烟袋锅横在两腿间,徐徐升起的烟雾幻化成白红姑的身影。
黄福全听着老妈的声音,感觉像极了梦中的那位白衣女子,不过老仙们都在,也没好意思说什么。就听老妈接着讲道;“过几天我们黄家的儿媳妇就要过门了,她可是一位貌美如花,心地善良,知书达理,懂得礼数的好姑娘。”烟雾里的白红姑,由白变成了粉红色,许是被自己夸奖的也不好意思了。老妈继续讲道;“自此以后,逢年过节,初一、十五的,到了堂口的日子,我都会让福全多给诸位仙家们上香,敬食。十字路口少不了多烧点盘缠钱,几位意下如何呀?”
堂口的五位仙家端坐着并没有反映,烟锅里飘出的白红姑也转回原来的白色,黄母继续说:“既然大家没有不同的意见,事情就这样定了。拿酒。”
黄福全赶紧拿来了五只吃饭的瓷碗,里面倒上满满的烧刀子烈酒。就听白红姑的声音;“官家,还缺奴家的一碗酒呢。”黄福全听了,赶紧麻溜的又倒上了一碗烈酒。但见黄妈妈“咕咚咕咚”一碗接一碗,连着喝干了六碗烈酒。
“既然没事,大家就都散了吧。”
堂口端坐的五位仙家,依次地跳回了堂单子。看来这仙家也有道行深浅,能力大小的差别,黄家的几位保家仙,明显的敌不过白狐的法力,又听得承诺以后有烟火孝敬也就认怂了。老妈说了声困了,就歪在炕上睡着了。黄福全拿过老妈的烟袋锅,在炕沿上将烟灰磕干净,洁白的烟灰纷纷洒落,地面上已是一堆的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