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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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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文学
2021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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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星》连载

第三章 天照大神

这里的人们都在狂欢,头左晃,头右晃,又把双手剪在身后,身子糊里糊涂地转着圈。他们是在模仿头星国的无人侦查航天器的晕头转向,嘲笑头星国的无能,庆祝自己的胜利。眉心国的人更是载歌载舞,嘻嘻哈哈地跳着,扭着,又大幅度地摆动着大臀部。

“一群没出息的杂种。”斋藤雄鼻子呼出一口气,厌恶地把有浮世绘的纸门推上,但欢快的声音还是没有被挡住。他气呼呼转身回到榻榻米前,松岗已经为他的猪口陶杯掺上了米酒。

斋藤雄把猪口杯举到额头,一饮而尽,翻过来,亮出杯底。

松岗静静地跪坐着,面前高颈木杯里的清酒一直没动,斋藤雄要豪饮,松岗也就陪着。他实在不能助他的酒兴,更像是在欣赏他的粗鲁,这粗鲁也如同他流出来的才华。

斋藤雄有一个诺贝尔文学奖的奖杯,当然,他本人更在乎诺贝尔化学奖的提名,没有得到,也更觉得光荣。这是由于他刻意为大和民族留了一手,他把剩下的成果给了眼前的松岗。

“NANA,”斋藤雄厚实的大手带着宽衣袖一挥,站起来,鼓起的身体膨胀了酱色大和服,“一群烧钱的蠢货!听他们的数据,哪有漫天飞舞的地幔!”他豪放起来就要骂人,又干脆拿起白瓷酒瓶,“咕噜”“咕噜”地自个儿尽兴。

斋藤雄庞大的身躯被酒浪驱使得颤抖,他的身体少年时就胀大了,便想做相扑,真练过,只是皮肤偏黑,又越来越粗糙,也就随随便便地埋葬了相扑梦想。后来,觉得化学实验好玩儿,也就到京都大学学了化学,又精力充沛得要写狂诗发泄。反正,他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别人梦寐以求的成果。

他是不尿格律什么的,却被米酒灌出了一些绝佳俳句,散文更写得绝美,也就被誉为川端康成再现。他气得把那评论家暴揍了一顿,更再不写散文,诡异起了小说,那评论家又想称誉他是三岛由纪夫第二,但却怕挨揍,也就止笔。

“你超越了他们。”松岗起身,又在收藏里取出一瓶青色瓷瓶的清酒,为斋藤雄开了。“我们不回地球了,否则,我到要钻钻地球的地壳,也拿出比NASA更准确的数据。”他右手单手端起高颈木杯,终于把杯里的清酒喝了。

斋藤雄躬身给松岗倒上酒,又用另一只手拧着松岗为他开的青色清酒瓶,用大鼻子拱开有浮世绘的纸门,大摇大摆地去寻欢了。

松岗就像是一个刀刻出来的硬木人,丝毫不起眼,但绝对紧实。他愿意为斋藤薰提供随心所欲的生活,可他自己却放浪不起来。

松岗更紧实的是思想,他完全可以为思想忽略身体,尽管他并不视身体为累赘。松岗的思想已经跳离地球,他认为,与其用蛮力在地球上扩大国土,不如用智力在太阳系占领更大的土地和空间。当然,他的终极目标是太阳,他觉得他自己和大和民族都是和太阳一体的,至少,他的无比高尚的生命是太阳给的。

他在用生命写一本书,这本书也是他的生命。《太阳,我的军国!》,想到此,他的眼眶下骨上就有发烫的眼泪水,可是,他不会在此刻掀开这本书的扉页,因为,斋藤雄大吃大喝的糜烂的气息还留存在这屋里。

斋藤雄想发泄时就得发泄,女人的器官有助于他的胡思乱想。松岗则觉得人的身体构造并不完美,女人更是如此。由此,他不爱女人,只把玩化石,化石在手,他也就静谧了。这是一个晚三叠世的鹦鹉螺化石,它比他的手掌还稍微大一点儿,他的手掌也就只露出一个大拇指。松岗见到过的最大的鹦鹉螺化石有11米,如同一艘盘曲起来的小潜艇,其实,最早的潜艇就是鹦鹉螺拉开的,是鹦鹉螺的构造拉伸了人类的想象力。当然,鹦鹉螺的构造,也启发了松岗对水星的开采,否则,他的机人不会那么快地就开掘到了水星的地幔。

松岗手中的鹦鹉螺上的波状螺纹是18条,他还见过螺壳波纹是15条和9条的,它们分别属于更早远的石炭纪和奥陶纪。他也收藏有白垩纪、渐新世的鹦鹉螺化石,它们分别是22条和26条波状螺纹。松岗确信,鹦鹉螺的波状螺纹具有树木年轮一样的性能,也就是说,42000万年前的奥陶纪时,月亮绕地球一周只需要9天,30000万年前的石炭纪是15天,20000万年前的三叠世是18天,10000万年前的中生代白垩纪是22天,3400万年的新生代渐新世是26天。

松岗认为,这些数据证明,月球绕地球一周的时间越来越长,月球绕地球的轨道越来越大,月球离地球越来越远,月球在不断地远离地球。他在月球还有留守基地,但对地球已经漠然,他担忧的是水星,怕水星远离太阳,更怕水星被太阳迅速拉近。

新生代渐新世距今只有3400万年,月球绕地球一周的时间却从26天变成了30天,这说明月球在加速度远离地球,那水星呢?水星是太阳系八大行星中最小的行星,又是运行得最快的行星,令松岗担忧的是,水星的轨道又扁又乱,若是加速度紊乱,撞金星和投太阳随时都可能发生。

松岗手心都是冷汗,他真渴望水星上也有鹦鹉螺化石,这样,他就可以从它的波纹的变化推断出水星轨迹变幻的规律。他是有这个能力的,也觉得不过是科学规律的举一反三。在地球上,为保护生态,他就没有买过一个活生生的鹦鹉螺或者其标本,但他依然可以推断现在鹦鹉螺的波状螺纹已经变成了30条。

他也见过活生生的鹦鹉螺,那是在腹心国群岛南部的相模湾,一场大暴风雨后,它们优雅地漂浮在海面上享受生活。那时刻,他正在横须贺的第二潜艇群服役,潜艇浮出海面后,他们都站在潜艇背脊吹拂仲夏夜的海风。

松岗换上白洁的和服,穿好木屐,端起那一大盘食物,这些为斋藤雄准备的腹心国本土的食物还剩下不少。就是为了这些太地町的海豚,北海道的熊掌,松岗也不得不和地球上的腹心国保持藕断丝连的关系,虽然,他实在看不起那些人了。

松岗极为恭敬地走着碎步,终于到了鸟居前,若在地球上的腹心国本土,这是神与人的“结界”,穿过了这空牌坊似的红色的木架子,里面就是神的“结界”。照理,人是不好进去的,松岗也为此恭敬地脱下木屐,但他不是凡尘中的人,他已有神性,也就端举着大盘食物进去了。

他的碎步更慎微了些,过了鸟居后,他盘子里的美味已经是天照大神的祭品。来苏尔一样的气味越来越浓,神也不可能在这样刺鼻的气味里还有食欲,但松岗依然走过了那高高的光洁的门槛,把食物盘送到了他再造的天照大神脸前。她十七岁了,本该艳若樱花的脸却是白里泛青,躺着的她抿嘴笑了笑,更多的却是忍耐巨大痛苦的表情。松岗也没有跪下,他放下食物,把自己的脸凑上去,亲了她毫无血色又滚烫的脸。

“瞄!”“你敢抢!”“呜!”“操死你!”

怪异的猫声带着人声响起,金属质的人猫们在松岗的脚下为食物开始争斗。没一会儿,失败者擦着他的和服的下摆逃了,胜利者“咔嚓”“咔嚓”地咀嚼着北极熊骨,松岗的脚踝在被咬住前刚好移开。

“人的进化也还没有完善,更或者物竞天择的进化规律约束了人的发育。”松岗朗诵道,这是他为《太阳,我的军国!》新写的两句话。

“天神!你却已经重生!”松岗又神圣地吻了一下盖住十七岁女孩下巴以下身体的白洁被单,这下面的身体却是空荡荡的。为此,他也就神圣得僵硬了,或者说,是如同失血般神化了。

松岗走过鸟居,穿上木屐,方回过神,一道炽烈的眼光射了过来。

松岗向这道眼光充满敬意地点了一下头,也觉得礼貌到位了,这个断了右臂的威武的络腮胡中年男人却走了上来。

这人用长满黑色汗毛的左手臂向松岗敬了一个军礼,他的掌心45度角朝外,这是眉心国空军的军礼。“您什么时候带领我们复仇?”这人身着眉心国空军的军装,他已不能穿眉心国空间军的军装。

十九年那场战争后,眉心国的空间军也就不复存在,这是头星国同意停战的基本条件,也是眉心国保存民用航天力的前提,更是眉心国挑起空间战争的必须付出的代价,应该受到的教训。

“我从来没有对你们承诺什么。”松岗挺直身子。

“可您明白我们跟随您的目的。”这威武的人自号独臂猛虎,但在松岗面前,他的威武显得极为空洞。

“我会一视同仁地引领你们。”松岗毫无愧疚地说。

“这是以我们必须忍耐斋藤淫魔的歧视为前提。”独臂猛虎没有给松岗面子。松岗上前一步,独臂猛虎以为自己又会挨一耳光,松岗却不会轻易出手。

那次松岗实在是忍无可忍,因为,独臂猛虎亵渎了天照大神,他非要把天照大神视为自己的女儿。

“斋藤先生或许比我更热爱你们。”松岗无意为斋藤开拓,这是他的心里话,“也就对你们严格了些。”

“你们怨恨他时,也就想一想他的才华给我们带来的跨越式进步。”松岗又说。

“我们的克久拉霍神庙不需要臃肿的性爱新神。”独臂猛虎这是在扒皮斋藤雄。

克久拉霍神庙位于眉心国中央邦北部,是眉心国中古时期寺庙建筑和雕刻的代表。

斋藤雄当然懂得克久拉霍神庙雄浑精丽的艺术,更实际的是,他还把克久拉霍神庙按照《爱经》雕塑的性爱群作为实战教科书。为此,眉心国也就得为他提供大屁股的栗色皮肤的爆乳女郎,这样才能原汁原味地满足斋藤雄的狂暴淫欲。

“你们若总是斤斤计较,也就越来越跟不上我们的脚步。”松岗诚恳地用左手抓住独臂猛虎空蒿蒿的右臂,松岗拇指外,其余四根指头也是残断的。

“那我就直切了当了。”独臂猛虎直勾勾地看着松岗,问:“我们和众星系翻脸,我们少了最有力的朋友,那我们怎么消灭我们共同的敌人吗?”

“仇恨使你看不到我们最伟大的进步。”松岗失望地松开手,他对断臂猛虎陡生厌恶,更觉得他是一个多余的人。“你的手下都为我们的超越载歌载舞,你却来此垂头丧气,你远不配你的女人,你是一个多余的人。你要真有雄心壮志,那你最好是跳下去陪伴她。”松岗说罢,用右手在鸟居的红木架左边敲击了一大串密码,又走到鸟居红木架的右边,再敲出一长串密码。

鸟居下的地面如同天窗般地拉开,逐渐显现出下面精密的设施。这精密设施直接通到水星表面,它在其它人类实力方还是设想,但松岗和斋藤雄已经把它变为现实,这精密设施就是连接这天空基地和水星之间的浩然天梯。

若没有这天梯,松岗基地也就必须跟着水星混乱的轨道,跑永远也停不下来的马拉松。有了这天梯,松岗基地也就与水星成为一体,可以梯次开发水星。

“你没有你女人那样的高尚气节。”松岗一边淡淡地说,一边又在鸟居的红木架上点击了几下,“那你就怀念你的女人吧,她是珍贵的,你却不然。”

松岗说完这些话后,也就平步离开,留给独臂猛虎的是对他的感恩。

是呀,他的心爱的女人又在他的面前了,她穿着白色奥黛,美丽地躺在水晶中。一组又一组的太空反射镜把她从水星下,立体投射到鸟居。除了闻不到她美妙的气息,他把一切都看仔细了,所以,就是为了如此的蒙面,他也情愿被松岗压制和鄙视。

十几年前,他的战斗星舰被击中,星舰分裂前,他跳了伞,但右臂却被伞绳缠住,在生命和右臂间,他忍痛断臂,选择了生命。后来,他和眉心国残存的其它军事量一起,被松岗所代表的腹心国空间力量收编。

若说实际的战斗力,眉心国残存的军事量还不如一个东南亚的国家,这个国家没有独立发展航天的国力,也就依存于腹心国的空间力量。这个国家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试图称霸东南亚,被头星国收拾后,也就在陆地上收起了扩张的野心,但在海上却抢占了有争议的岛屿,尤其是与头星国有争议的岛屿。

独臂猛虎的女人就是这个小国的女子,她是松岗为他选中的,松岗极其夸耀她白甜式的童颜和兔牙。她显然是腹心国男人眼里的美女,但她不是眉心国男人欣赏的热情奔放的红宝石,为此,他还不大愿意接受她,后来,他才觉得她比一般的红宝石还好,她是上好的翡翠。

她接受了眉心国风俗为主的婚礼,这使他高兴得哭哭笑笑了一昼夜。他们的婚礼又进行了一昼夜,他的朋友们抖动着身体,使出最大的力气比拼舞艺;她的女友们也献上了她的国家美妙的斗笠舞。可是,这些女友们也阻止了她穿鼻和带大耳环,否则,她甘愿为他如此。他没想到的是,为了补偿这一遗憾,婚后,她点了眉心国风俗的红色眉心,还为他穿上了纱丽。

他们的女儿出生后,他俩心甘情愿地向松岗送上了自己的女儿,这是因为他们的女儿会被松岗赋予神性,她会是天照大神的再生体。

但是,松岗对再生的天照大神并非单纯的膜拜,他捏合他俩的目的是为了生产和制造最有战斗力的新人类。松岗根据其不同的设想,一丝丝,一条条地切割再生的天照大神的不同的组织,这些皮肤、肉、血、筋骨、内脏、指甲、毛发,也就和其它微生物、生物与金属,重组为新的人机生命。

按照松岗的解释,这些新的生命状态与断臂猛虎和他的女人已经毫不相干,但这女人却如同身受般地感受到了女儿的巨大痛苦。为此,她不愿意被崇高,宁愿干干净净,她换上了一袭白色的奥黛,从松岗的基地跳了下去。

她叫阮玉,她玉殒在水星北极表面窟窿的干冰里,松岗把包裹她身体的干冰固化成水晶。眼下,在独臂猛虎视界里的阮玉,就如同躺在一个庞大的水晶棺里,更或者说,她如同要幻化为琥珀的大水晶里的真人。松岗或是在乎她所代表的国家,但更是出于对化石的由衷的热爱,在尝试人造化石。

独臂猛虎必须向头星国报仇,也就不可能跟着阮玉跳下去。他也很以成神的女儿自豪,直到挨了松岗一耳光。他没想到松岗的身体里有那么大的力量,这力量也许可以理解为不可抑制的天怒。由此,不可思议的思想产生了,这耳光后,独臂猛虎却觉得自己更强大了些,至少是更有所依持,是呀,他是松岗再造的天照大神的生父,而松岗是不容许任何人冲撞他再造的天照大神的。

松岗的基地叫公理,这是腹心国的命名,明喻其追求公理,反喻其没有得到公理,对其在上次世界大战的失败耿耿于怀,怨天尤人,暗自磨刀。

松岗无视地球上的公理,他要寻求和构建的是太阳系的公理。他的公理的适应范围也仅仅是太阳系,不是包裹太阳系的银河系,更不是广袤的宇宙。他没有那些硬核科学家那样的不切实际,也丝毫不会花费精力于黑洞、白洞、虫洞的研究,他的思想不会跳来跳去。

“天靖1号向绝对公理报告!”松岗的身体接收到讯号,他的身体里植入了超微接收器,一切讯号也就可以通过他的神经系统传递。

松岗对于属下对自己的绝对真理的称呼,这称呼的隐喻,到是极为欣赏和接受的。他相信,他代表了太阳系的绝对真理,也一定会在太阳系宣示自己的绝对真理。他确信自己已经更加接近这一崇高的目标,这一天已经不是太遥远了。

“天靖1号仔细讲。”松岗口头命令。

“头星国一艘速度领先的先锋战舰闯过1000公里防线。”

“麻生君,你有何请示?”

“空中夹击,这有两种结果,一是逼退这艘先锋舰,二是一碰一对决。”

松岗左手拇指和断肢已经握成了拳头,他对自己也是对闯入者轻微一笑,但又审慎地盘膝坐下,右手顺便拈起一个化石。这是一个不大的菊石,菊石是由鹦鹉螺演化的一枝,但已经灭绝了。谁会是菊石呢?松岗不得不问。

麻生龟伟是他一手栽培的,他对他绝对信任。至于阮勇,他也有理由信任,他的姐姐就是阮玉,这样的人不会为大和民族玉碎,但他一定会选择为他的那个战斗民族献身。

松岗骨子里面蔑视透了眉心国的军人,但对于阮勇国家的军人,他是放在眼里的。在地球上,能够在战场上屈辱合众国的国家没几个,阮勇的国家不大,却屈辱了合众国。这个国家虽然不标榜自己是战斗民族,但却是真正地能够战斗。

“这次,我把决定权交给你。”松岗谨严地告诉麻生龟伟,这绝不是推卸责任。

松岗的目标已经是太阳,为此,不想和任何地球力量绞缠。

只要利用了太阳的能量,松岗也就可以覆压太阳系的一切,地球也在其中。他现有的力量已经可以无惧众星系,可要说开启和头星国的空间战端,他还得掂量。头星国毕竟是那场唯一的空间战争的绝对赢家,更何况其真实实力也还看不穿。

松岗自负的心里也有阴影,这不是因为他自己,而是因为腹心国。上世纪,腹心国发动了对头星国全面的战争,刚开始,腹心国从天皇到军界是极为自负的,都满以为胜券在握了,但是,最后的赢家却是越战越强的头星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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