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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晓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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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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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承者》连载

第九章 保守的善心

龙溪乡一带的空气中已近两年没有湿润的气息了。溪水在缩小,树木在枯干,大地在干裂,村里村外多了些腐烂生物的臭味。老人们望着天,看着祠堂里的祖宗遗像,忧心忡忡地说:灾荒真的就来了!各种有关灾荒的恐怖想象迅速变成真实的传说散播在村民的茶余饭后。

村长龙兴科开始带着靠得住的村民背上挖掘工具到附近寻找水源,但每次回来都跟大家摇头说水源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龙溪村边的路上渐渐出现了步履蹒跚地祈求食物的人,村民们说他们也遭了灾,灾民们却说龙溪村还有点绿树和绿草,仓库应该没那么快见底。

看灾民们瘦骨嶙峋的,龙兴科叫村民们准备一些生果摆在路边救济路过的灾民。有些村民说还没听说光给人吃水果而不管饭的,有心做好事就做得象样些,再加点馒头什么的,实惠又能得好名声。龙兴科问大家是不是也想加入灾民队伍。一些村民又说灾民们可是四海为家的,就怕到时候世人都说龙溪村最小气。

为了面子,又得顾着村民将来的肚皮,龙兴科只好叫人蒸上些粗馒头摆到路边。龙溪村的灾难也就因这保守的善意而来了。几天后的一个夜里,村里忽然鸡飞狗叫起来,灾民们如入无人之境般涌进村里来捉鸡套狗。村民们操起棍棒来阻拦和驱赶,但灾民的人数实在太多了,村民们只好赶紧回去锁好家门,但还是没用,蜂涌的灾民最终将村里洗劫一空。争夺中,一些受伤的灾民激起其他灾民的愤怒,索性抢掠之余顺便打砸。

满载而去的灾民给龙溪村留下一片狼藉,连地里瘦弱的玉米和树上零星的水果也被扫荡一空。田地上一片零落,杂乱的脚印把地皮压低了几分。

曾经提出要真诚善待灾民的村民耷拉着脑袋,不好意思面对龙兴科,龙兴科却没批评谁,挥挥手叫大家去检查一下各自的地窖,结果都完好无损。匆忙中的灾民只顾着顺手牵羊,没去想地底下还有没有别的什么。

龙兴科去打开了村里两个秘密的公共仓库,里面有足够全村人再挨半年的稻谷和干菜。村民们赞赏地问龙兴科原来是不是想藏下来贪污,龙兴科说村子就只方圆几里,大家早晚都见面,能贪得了什么?龙兴科还得意地间接教训村民们:

“当年你们都怨我不卖粮去多买田地呢,要是把积蓄都投出去,大家现在去啃泥土?”

个别村民立即警告大家,谁要是把村里还藏有干粮的事泄露出去,就赶他出村,大家都表示不会那么傻了,还说最好是灾民再来时,大家都拼命叫苦,一点都不要施舍。龙兴科说哪能受损一两次就收起笑脸来做小人呢?熬两碗稀粥给饿昏的过路人,龙溪村还是承受得起的。

“那看来村里还有第三个秘密仓库?”个别小聪明者问。

龙兴科一脸严肃地说再也没有储备了,谁要是大手大脚大嘴大肚的,到时就自己讨饭去。龙兴科冰霜般的表情使村民相信村里真的已没有多余的粮食,但事实上还有一个秘密仓库,龙兴科决定不到饿昏时决不打开。

村民问接下来该怎么办,龙兴科教大家赶种应节的麦子。村民问河里已没什么水,怎么种?虽然麦子不需要多少水,但地里起码得有点湿度吧。龙兴科叫几个知情的村民去打开封住的水井,村民又笑龙兴科留后着。龙兴科说谁知道老天什么时候缩水,不提前凿好水井,天干时想喝尿都挤不出。

当年龙兴科曾带着稳得住嘴巴的村民去草青树绿的地方打井,说既然草和树都还没枯死,地下就肯定有水。

随行的村民由衷地赞赏说好在新老村长都坚持种树养树。龙兴科说:

“那时你们还说我是闲得发慌呢。”

龙兴科还特意把井挖在不易发觉的树旁石岩下。挖好后,用石块和荆棘伪装一番。

有了暗中的水井,龙溪村青黄不接的庄稼总算能在躲躲闪闪中勉强得以委屈着生长。

看着村里饥寒的孩子们,龙兴科又想到自己的三个孩子。本想乘着日本人被赶走后生上两个喜庆的孩子,凑成当家作主,不料老三龙永作出生没几个月,老天就干旱,也就不敢再生老四龙永主。

龙兴科又到祠堂进香,希望尽快风调雨顺起来。插香时,发现香炉有些脏,龙兴科捧下来擦拭干净。放回时,龙兴科好奇地看了炉底一眼,看到炉子底部扣着一把微型的玉算盘。

龙兴科明白祖宗留下玉算盘的用意,同时也觉着好笑,十几代过去了,后人都只恭恭敬敬地捧着香炉来擦,从来没去看看它的底。龙兴科乘机跟大家再讲了一趟“吃不穷穿不穷,计划不周一世穷”的道理,而后将玉算盘和玉笔及玉锄一起放在祖宗灵位的座下。

供奉玉算盘不到一个月,村民龙兴山龙兴河就拿着儿子的信来跟龙兴科歉意地说小鬼们私自离家外出了,请龙兴科帮忙找回来。

两个小伙子是一起出去的,本想到省城里找点活干,但从县城上去后,遭遇了土匪,被冲散了。龙兴山的儿子去投了解放军,龙兴河的儿子则被国军抓去补充了兵员。两人在信里都自责说不孝,而后说村里也干旱得久了,想为家里减少一张吃饭的嘴,当然,也想去奔点新的出路。

自家的弟妹也曾私自出走,龙兴科不好指责别人,只劝龙山和龙河别去找了,说天大地大的,谁知道他们在哪里?不要到时找不到儿子,连老子也被抓走。有命的话,他们自会混出来回家。

见龙兴山和龙兴河家的孩子都能找到个可以管饭又能扛枪的地方,村里的年轻人跟着又少了好几个。龙兴科不免有些慌了,常常到祠堂里祈求老天快些太平,快些下雨。一次祈祷完毕后一抬头,龙兴科伤感地发现父亲龙福耕遗像的眼角不知怎么的沾了滴液体,看上去象是眼泪。龙兴科也读懂了父亲的意思:

“老天,可怜可怜乡亲们,来点雨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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