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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永当怕父亲激动，龙兴科说都九十多岁的人了，还能激动到哪里去？龙永当说龙溪乡的新鲜事真不少。
“有上面的专家来视察我们龙溪乡吗？”龙兴科问。
“半年前有个博士来搜集我们龙溪的历史故事，结果被龙堂村的龙小陆杀了，小陆几天前刚被公安局毙掉了。”
“混账，读书人有什么钱？他看上了人家什么？”
“他看上了那博士身上的照相机，拿去卖了三百块钱。警察抓到时，小陆已拿那钱去买了猪仔。”
“混蛋爱财，取之无道，该杀！龙径村的小强呢？听说他爸爸从小很宠他，结果老受他欺负，现在好些了吗？”
“一年前就出去打工了。前段时间人模狗样地回家来，身边老跟着一帮小混混，象是挣了钱的样子。但一个星期不到就被警察抓走了，说他外出打工时装得很可怜很听话，让老板很同情他，时不时给他点小钱，结果他却伙同别人一起去偷了老板家。”
“不孝者难忠，不忠不孝的人，能做出什么好事来？只可惜抓得太迟了。那龙根村的小良呢？听说他从小成绩一直很好，考到大学了吗？”
“小良？读到高二就打工去了。”
“为什么？多可惜。”
“小良说家里没钱，就算读出来，没有关系，也找不到什么工作，不如提前出去锻炼，还能早点减轻家里的负担。”
“乡亲们不可以给点吗？”
“乡亲们也没多少钱。”
“政府不可以帮助一下吗？”
“政府说财政困难。”
“面团固然不大，但主要看拿刀的人怎么切啊！”
“国家的钱怎么安排，哪轮到咱们来说？”
龙兴科左右看了看，叹道：
“可惜了，大家都不读书，怎么长进？国家不是扩招了吗？”
“扩是扩了，但听说政府只管收学费，不负责就业市场，还要毕业生把自己看低点，结果有关系的才能进吃香喝辣的单位，平民子弟就下乡去，或者做苦力，甚至一两年了还找不到事干。”
龙兴科又叹：
“光叫人出钱种水果，又不准备好卖水果的市场。安了摊子，又不分个先来后到，怪不得人家宁愿去做苦力甚至土匪了。不患寡而患不均啊！绝对平均固然不可取，但起码也要尽量公正啊！不说小子们了，姑娘们呢？没跟外面的人学得不三不四的吧。”
“唉，我都羞于启齿了。现在的姑娘们已经学会说粗话了，男男女女的在路上勾肩搭背也不脸红。龙凤村的龙小菊高中没毕业就跟别人出去找快钱了，听说是去跟别人睡觉挣钱，回来后主动跟原定的男人离了婚，而后跟一个长头发的烂仔型准老公到县城开了发廊。不到半年，因为在发廊里乱搞，被抓进去了。半年后出来，那长发老公早不见了，只好又再跑到外面去找皮肉钱。龙须村的龙小梅三十几岁后到省城打了两年工就回来跟她男人离了婚，后来可能是单位里来了更年轻的姑娘，老板借个口把她炒了。找了好久，还是没找到新工作，只得回家来勾搭上邻村的小海。大家都说小海疯了，辛辛苦苦做小生意挣了点钱，怎么会跟那小梅缠上，用不了多久，那点小家业肯定要被卷光。”
“就没人管管吗？”
“都说如今有钱有势的人闹作风问题也不会影响前途，谁还来管？”
龙兴科撑着起来吐了口痰，又问：
“总还有一两个好汉和淑女吧。”
龙永当苦笑：
“好什么汉，上个星期有个小子酒后在集市上挥刀砍人，旁边的人都在看热闹，没人上前去制止，有些人还在一边起哄。”
龙兴科喘起气来，说：
“去跟乡里建议成立一个民间性的乡规民约执行会嘛。”
“也有人提过这个建议，但上面说执法的事要由政府来管。”
“光靠政府怎么管得来？”
“乡亲们也不想得罪人啊，如今是老虎吃人没事，人咬老虎就犯法，还会遭报复，而且没人管。”
“我不怕报复，由我来牵头。”
龙永当苦笑：
“咱们家继繁和继荣都出事了，谁还听我们的？”
龙兴科一挥手，叫龙永当别说了，不想听了，又问龙继繁的儿子龙张和龙继荣的女儿龙扬是不是也学坏了。龙永当说过几天他们就回来过暑假，到时候再观察吧。
尽管父母风光不再，也不影响龙张和龙扬刻意以城市前卫青年的飞扬姿态游客般回老家来。一下车就帮一个老人拎行李下来，老人谢声未停，龙张就叫老人给辛苦费。老人瞪大眼睛说举手之劳也收钱？龙扬说之所以国民老是被骗走善良，就因为有太多甘做义务工的人。龙张又说那点好处费，他们并不在乎，只想提醒大家要懂得珍惜自己的劳动。老人犹犹豫豫地不想给钱，龙张和龙扬也没要，得意地走了。走了几十米后，老人还在挠头。
村民们正在戏台上唱戏，龙张和龙扬带着一帮新收来的追随者到百米外的平地上放起音乐来跳街舞，不时发出喝彩声。村民们过来叫他们离远点，大家相安无事好不好？龙张说你们看你们的戏，我们跳我们的舞，谁都有权在自己的土地上活动。看不惯就来PK一下，看谁更受欢迎嘛。乡亲们懒得跟他们计较，干脆撤走，龙张和龙扬他们发出了嗷嗷的喝彩声。
上面一个演出队下乡来慰问演出。观众在排队买票时，龙扬却以甜蜜的微笑征得一个乡亲的同意，插了队。个别村民说还是城里来的呢，连基本的规矩都不懂。龙扬一扬下巴，说这才是聪明的中国人。
刚来时，龙张和龙扬在家里还比较讲究礼仪，一个星期后，见曾祖父和祖父有点迁就，就开始随便起来，言语间也夹起了粗话，还敢在龙兴科和龙永当面前翘二郎腿了。龙兴科问龙张和龙扬在自己家里也这么翘二郎腿吗？龙张不解地反问，这样不是更增进长幼之间的亲密感吗？说这已算是保守的了，在民主国家里，子孙还可以直呼父母的名字呢。都跟世界接轨了，还固守着那么多老规矩干什么？
龙兴科痛苦似地闭起眼睛问龙张：
“你知道你是哪里人吗？”
龙张耸耸肩，一副不屑的神态说：
“我们都要冲出亚洲走向世界的，干吗老被家乡的落后规矩绑住？”
龙兴科终于瞪起眼，手一挥道：
“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就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更不知道要怎么走。看来在你们眼里，老家的起点太低了，不利于你们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你们要是不想提前向我的遗体告别，就早点回你们的城里去。记得回去后叫你们的父母给我打个电话来。”
龙张和龙扬回去斟酌几天后，才跟父母转达了曾祖的话。电话里，龙兴科告诫龙继繁和龙继荣说：
“再让孩子们自以为是地丢掉自己的宝贝去捡人家的垃圾，迟早连我们的祖坟都要被端掉。”
龙继繁和龙继荣连连表示要想办法抓紧教育，心里却无奈：城里年轻的假洋鬼子已多的是，好些当着大官的父母都在头痛，有条件的国民都在往国外送孩子呢。
坏消息接踵而来。龙兴科的妹妹龙兴民的儿子高和带着龙民的部分骨灰回龙溪村来了，说要撒在龙溪村。知道妹妹已去世，龙兴科险些晕过去。吃了点定神药才缓过来，而后老泪纵横道：
“老天啊！为什么不让我们见上最后一面？”（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