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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晓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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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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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承者》连载

第二十七章 心大吃空了肚子

高和主要的投资在他的老家,在龙溪乡的投资只是象征性的,只为了满足母亲龙兴民未了的心愿而已。

高和没空时时来监督龙溪生态开发公司,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传统,让表侄龙继繁做了经理,表侄女龙继荣做了负责营销的副经理。为慎重起见,高和还请舅舅龙兴科做了总顾问,表哥龙永当做了顾问,规定重要的决策要请示龙兴科。

龙兴科的第一个建议只有八个字:注意天时地利人和。

因为贪污和作假而沉默了许久的龙继繁和龙继荣觉得表叔的来到和信任应是自己东山再起的好机会,都决定要谨慎从事,希望能在几年后不贵也富,加倍补回失去的尊严。

龙溪乡也曾象其他地方那般把附近的草木砍伐得冒出了黄土,好在后来上级发现了花草树木的未来意义,没让五里处的青龙山变成秃头。

去外地游了一趟人家的生态景区回来后,龙继繁他们索性只修点路,对山和水则不加半点修剪,让来人畅游于原汁原味的山水中。摄影和绘画爱好者首先表示赞赏,都相约而来拍照和描摹个不停。一些习惯了人为景点的游客却大呼上当,说没什么特别的风景。龙继繁解释说人为的风景反而是对大自然的破坏,田地里土生土长的菜才是最有味道的。

龙继荣他们还辟出了些平地上的水田和坡上的地让游客们体验耕作的滋味,很受到城里家长的欢迎。孩子们却觉得耕作不如游乐车刺激,龙继荣哄说非洲的田径运动员之所以能在世界大赛上频频拿冠军,就因为他们长年在原野中劳作和奔跑。孩子们说他们可不想晒得那么黑,龙继荣说中国的空气晒不黑人的,何况还不是天天来晒。当代医学已发现,皮肤黑点反而更健康,很多发达国家的人还特意在假期时跑到海滩上去晒呢。多点劳动,男的会越来越帅,女的身材会越来越美,说不定还会被导演选中呢。

最让游客感兴趣的还是迷宫式的龙溪村。龙继繁说当年日本人就曾在村里迷路,最后被歼灭。有些游客不信邪,结果试了多次还是要村里人带路才走得出来。游人问村里是按什么阵式来设计的,龙继繁笑着叫他们自己去体会中国充满玄机的古代文化。

龙兴科叫龙继繁借助祠堂为景点,认真宣传一下龙溪村的仁义故事。龙继繁去请人来编写,也配上了相片,但感兴趣的似乎只是中老年游客,龙继繁只好采用儿子龙张曾经的建议,请人将最感人的一个仁义故事编成电影剧本,再请县府帮忙。想到拍出电影来,也是本县甚至本市的精神文明建设成果,县府和乡里出了一半的钱,另一半钱来自几个老板。因有政府的鼓动和担保,几个老板说就冒一次险吧,要是亏了,就当做一次善事。

电影相当感人,相当成功,引来更多的游客。龙兴科又哀叹说竟然要去请别人来写自己的故事,龙溪什么时候才多点人才出来?龙继繁说不是龙溪没人才,而是自己写出来的东西往往不被别人看好,只好去请外面的和尚,等门面撑起来后,说话才有人听。

因为龙继繁和龙继荣招的员工多是本地人,也没少去请上级领导来“指点”,并让他们经受酒精的考验,所以也没出现什么红灯和绊索。当然龙继繁也没孝敬得太勤,曾经的官场经验使他知道喂得太饱的老虎没精神做事,而且等到下次饿起来时,胃口会更大。

来看祠堂的人越来越多,龙兴科的气色也越发象返老还童,尽管已走不动,但隔三岔五就叫儿孙们推着他到祠堂前,自豪地给游客解说几句。

龙溪乡的生态游算是上了点轨道,龙溪乡人的口袋也多了几个钱,懂理的人也似乎多了起来。龙兴科不时提醒龙继繁和龙继荣,要继续象走地雷阵那样小心,永远都不要翘起二郎腿来。龙继繁和龙继荣答应得很干脆,他们已感觉到有股难以抗拒的力量在将自己朝前推,觉得是时候把公司做强做大了。

一个满是彩霞的黄昏里,一个名叫白朗的老板找到龙继繁,说他很欣赏龙继繁他们公司的乡土特色和传统味道,并表示了合作意向。一看到白老板,龙继繁就觉得大生意来了,本县市的人都知道白朗是知名而有信誉的房地产大老板。但见过点世面的龙继繁并没有乐不可支地欢迎,而是故作平静地问白老板有何具体高见,白朗说近年来很多曾经轰动的人造景点没能象孔庙和泰山那样继续香火旺盛,原因就在于前者只图找快钱,没什么文化底蕴,后者则有着挖不尽的文化矿藏。要做就做长久事业,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生意人算不得当代企业家。目前多数的景点还没有传统礼仪教育类,如果能弄个像模像样的古代和现代礼仪村来,让人们受到礼仪教育,一定会有市场。

龙继繁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再也矜持不下,答应了下来。

只有龙兴科照例地谨慎,问要投资多少,龙继繁和龙继荣说要做就大做,把游客都拉过来。龙兴科说钱是找不完的,没那么大个头,别去戴那么大的帽子。中国传统的挣十块留四块存起来的做法永远不过时,因为意外的事随时都会发生。不留点家底,灾难来时只有逃荒的份。龙继繁说如今的城里,大商场的生意始终比小商店好。说人家欧美的发达就是在超前意识下大着胆子搞出来的,那白老板也是手里抓着十几万元而后大胆贷款和融资发家的,就连现在刚工作的小后生们,也都是贷款来买房买车,边享受边挣钱还债。

见龙继繁和龙继荣决心已下,自己又动不了,奈他们无何,龙兴科只得叫龙继繁先留下点生活费给他,龙继繁有点赌气似地搁下三万元给龙兴科,就拿公司财产做抵押,贷款去了。

浩大的礼仪村工程刚钉完最后一颗钉子,银行就来催款了,说是好多借了钱的工厂已倒了,怕收不来账。龙继繁拍着胸脯说这么大个有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的礼仪村,还怕还不了钱?谁知荷包日紧的人们却越来越少出来玩了,无论怎么降低门票,人们都说先顾着工作和口袋再说。龙继繁几乎是一大早就打开大门迎客,黄昏时无奈地看着落日叫员工们关门下班。

经济危机的始作俑者是美国几家相当大的银行,胃口太大,网撒得太大,结果收不回钱来,又在四起的谣言中被国人疯狂挤提,于是经济的骨牌又一次围着全球倒开。

龙继繁心急火燎地去找合作者白朗商量怎么应付债主,却发现白朗已人去楼空。出纳说白朗早已收买了财务科科长,提走了龙溪生态公司仅剩的流动资金。龙继繁赶紧扶着墙壁坐下,险些晕倒。

龙张和龙扬来诉苦说老爸的公司危机后,他们的房子也供不成了。龙永当批评他们当初不该放弃公务员考试来进公司,更不该在工作和收入还不稳定的情况下急着去供楼。龙张委屈地说公务员的压力太大,随时都有可能因得罪上级而走人,一旦被赶走,想另找个公字办公室就难于上青天。在公司里还可以东家不打打西家。龙扬又诉苦说如今都已没有公房,二手房又不放心。晚买几天的话,房价又会猛升好几个百分点。龙兴科只好拿出当初要龙继繁预留的三万元生活保证金,龙科自己留下一万,分别给了龙张和龙扬每人一万先顶住一年再说,相信政府不会不拯救经济,日子应该会好起来的。至于公司的债务部分,家里就无能为力了。到时候实在逼急的话,再卖掉祖屋吧。龙继繁忙红着眼说可不能去卖祖宗的基业,相信天无绝人之路。龙永当问愿不愿意到邻县去找堂兄弟们帮忙,龙继繁摇头说不想再拖累亲人,再说龙兴学叔公已去世,堂兄弟们隔得远,又越来越少来往,还能亲到哪里去?龙永当立即批评龙继繁不该随便怀疑亲人,可心里也不得不承认龙继繁说得有道理。

表叔高和也多次来电话询问收益下滑的情况,是否还喘得过气来,要是实在顶不住,他可以再注资,实在不行就赶紧卖掉或宣布破产。龙继繁苦笑,到处在下滑的形势下去注资,不等于从高山上往深沟里丢钱?肯定连个响声都不会有。卖掉倒可以考虑,但谁会来冒险接盘?要是买主只给个破烂价,岂不更亏?宣布破产?那不更丢脸?龙继繁和龙继荣都觉得还没到绝望的时候,想再挺一段时间再说。

生活费倒还不算窘迫,但银行的债务却一下子消不了,银行也不会减租减息,还不时打电话来催债,龙继繁和龙继荣又过起了东躲西藏的日子。

轮椅上的龙兴科却躲藏不了。

一个清丽的早晨里,有两个人来找到轮椅上的龙兴科,说是希望龙兴科帮忙找出龙继繁和龙继荣来还贷款。龙兴科问差多少,来人说一百万。龙兴科依旧不解地说龙继繁他们的农庄和礼仪村不是很火热吗?来人笑说如今已是全球性经济危机了,谁还来花闲钱?来人还反问龙兴科:

“你没看新闻吗?”

因为近来听力和视力都下降,龙兴科很少象以前那样看报和看电视。龙兴科很想坚强着鼓励龙繁他们,但还是一下子没忍住,一口痰堵在了喉头,羞愤着断了气。

当天下午,几个闲着无事的村民在龙溪镇车站里讨论着龙兴科的死讯,说龙兴家看来要彻底败了。话刚停,就传来一个有力的反驳声音:

“谁说龙兴科家没希望了?我就要让龙兴科家再次兴旺起来。”

大家一看,是龙兴科的小孙子龙继昌回来了。

龙继昌懒得跟闲人们再啰嗦,昂然朝家赶去。

闲人们冷笑着对龙继昌的背影说:

“你以为出去混了几天就能变成飞天的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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