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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升为县农业局局长的龙继繁跟下访的主管全市农业的副市长一起吃饭时，跟龙继繁有校友之谊的副市长似是无意地叫龙继繁带他去找厕所，往口袋里掏东西时，又浑然不觉似地掉下一本存折。紧跟后面的龙继繁悄悄拣了起来，没有当场还回去，因为县政府正准备换人，而且要换好几个。
龙继繁知道只要往存折里填进一些数目，再借个口还回，也许仕途的下一扇大门又亮堂堂地敞开了。前段时间一乡长去县委书记家汇报工作出来时忘了拿公务包，包里装着刚从各村收上来的五万块修路款，很心痛那笔钱的乡长最终没去要回公务包。几个月后，这乡长就调回县城做了乡镇企业局局长。
另一个故事却跳出来提醒龙继繁，邻县的县委书记大量批发官帽，几年过去了，竟然没倒。一个观察了许久的老科长终于沉不住气，借十万块钱托靠得住的人转给了县委书记，打算谋个副局长干干，不料那县委书记一个月后却倒了，那老科长的名字出现在了行贿者名单的末尾。新官职没捞着，连科长职务也给抹掉了，成了全省的笑话。
龙继繁最顾虑的还是爷爷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和让人心痛的叹息。不过，如果赌赢了，哪怕只是个副县长，也扩大了管辖范围，还怕收不回投资成本？就算到头来投出去的钱象闷石落水般没个声响，也留了个关系户。反正人在官位上，难免不出事，留着个上面的人帮说话也好。
需要认真思考的龙继繁独自踱到英雄黄志华的墓前。黄志华在抗日战争时打死了十个日本兵，吓住了日本人，保护了村民和伤兵顺利撤退。后来还端过日本人的一个碉堡，成了英雄，但解放初期在剿匪中受了伤，被个别贪官弄来的假药害死了。群众很愤怒，那坐在高位上的贪官被一个更大的官大笔一挥，毙掉了，尽管这贪官也曾立过功。
在镇里读中学时，龙继繁也曾跟着学校到英雄黄志华的墓前瞻仰，听过讲解员动情的介绍，回校后还写了觉悟满腔的感想。
龙继繁的脸上有点发热，但一离开黄志华的坟墓，又有点觉得当年那贪官实在是生不逢时，要是活到现在，贪个几万算什么？如今贪了十几万的，检察院还没空去理睬呢。
转到广场上见到老曾孤单的背影后，龙继繁决定要及时向副市长靠拢。老曾曾是县里的财神爷，却总是按原则办事，结果朋友越来越少，连亲戚也不来走访。倒是还有些市民在记着老曾的公正，路上碰着也还客气地打招呼。
“但民意有什么用？欣赏你公正的市民，暗地里还不是在把礼物往权势者手里送？”龙继繁想。
小吃街里溜达着依然自信的城建局原局长老钱。老钱因在城建工程中贪污而坐了几年牢，出狱后自然没了官职，但照样活得很滋润，因为当年的贪污款流到子女手上后，成了老钱家族生意的资本。生意还越做越红火，帮老钱交了罚款后，还有足够的钱到官场去请人说话和进行家族产业再扩大。所以老钱去到哪里都还有人请去吃饭。
靠私开矿洞而爆发起来的小力正带着一帮随从昂首挺胸进入县城最豪华的龙江酒店，而桃李满天下的王老师却只在路边的排档里吃面。小力连个高中都只是勉强毕业而已，发达全靠着勇气，而后用赚来的钱去买通了一些实权者。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官。这年头，金钱才是时间、生命和尊严。”龙继繁喃喃了一句。
路边有几个食客在赞赏一个清官，龙继繁苦笑：光靠一两个清官有什么用？财政局前任局长老曾就是被其他部门的局长们联合着轰下台的。
龙继繁当天就把自己的部分钱转到副市长的存折里，而后扣下了局里的农业扶助款。
两天后，龙继繁借着去市里公干，诚惶诚恐地把存折还给副市长，说本想立即还回的，但局里急着要研究扶贫款的分配，希望市长原谅并检查一下存折有没有损坏。
副市长一挥手说这存折是给他在京城读大学的儿子用的，那天回到家来就翻箱倒柜地找，原来遇到了拾金不昧的好人。副市长想留龙继繁吃了饭再走，龙继繁忙说还有紧急工作要干，在副市长的微笑和点头中走了，觉着心里越来越踏实。
结果事与愿违，龙继繁的竞争对手来头更大，攀上了省里的实权人物，龙继繁的晋升梦泡汤了。为了尽量消除龙继繁的威胁，对手买通人告了龙继繁迟迟不发农业扶助款的事，而龙继繁原来所谓的关系们这时却全都象患了失语症，没人来帮着说话。龙继繁只好叫龙继荣先借点钱来给他填平农业救济款的数，没想到屋漏时还真爱逢上连夜雨，龙继荣说不知是谁捅上去的，上面也正在查她弄假货的事，她也正忙着凑钱去交罚款和疏通关系。
龙继荣倒买倒卖赚了些空头钱后，注册开了间药厂。刚开始时，还正经生产和经营，但发觉成本太大，而那些偷工减料的同行不仅比自己畅销，还没什么事。眼看着就要被假同行挤掉，龙继荣也跟着睁只眼闭只眼做起假来，反正吃不死人，还可以当保健品来用。但总有几个人会过敏的，半年不到，就有头昏脑胀起来的服用者到县里去告说是吃了龙继荣他们厂的药。
呆在拘留所里等待进一步处理的龙继繁和龙继荣怎么也想不到爷爷会坐着轮椅来探望。龙兴科分别给了龙继繁和龙继荣一本《论语》，费尽力气说：
“别以为老东西就过时了。老东西是少了点冲劲，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刀本是用来砍柴、切菜和修理树枝的，但被心术不正的人拿去杀人，能怪刀吗？要怪就怪别有用心的用刀者。别人用刀去杀人，我们要用刀去修理园林。做人要有自己的道义原则。”
龙继繁和龙继荣泪流满面，恨不得钻进地洞里。
相关的人虽然不想出来帮他们说话，但也怕上面拔出萝卜带出泥，最后还是间接地为龙继繁和龙继荣说了情。结果是龙继繁被撤了职，但保住了工作。龙继荣原来就不是官，没什么保护甲，被销掉了工作籍。
低着头呆在家里的龙继繁和龙继荣又挨爷爷的训：
“天塌下来了吗？用得着这么垂头丧气吗？我还想做寿星第一呢。”
轮椅上的龙兴科又一脸严肃地问儿子龙永当：
“前段时间你推我到市场上看乡里的变化时，我发现多了好多穿着黑衣留着黄发游来荡去的年轻人，近来地方上的风气又怎么了？你要说实话。”
龙永当一时为难，不知怎么说才好。（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