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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开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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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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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臂村医》连载

第五章 独臂行医施道义 同行使诡露凶心

 

村旺寄拜独臂后,一方面独臂为了方便行医,另一方面周大福一家人死活要他们搬到街上,独臂和山花只好顺其村旺一家人心愿,住在村旺家。村旺家里成了亲爹亲妈加干爹干妈,两家合一家。

盛夏的太阳像老天爷的宝物,一大清早就不断向大地抖落着五颜六色的宝针,刺得人眼花缭乱。早起三朝当一日,出工的、赶集的、摆摊设点的“王母娘娘戴九铃珠,老调调(吊吊)”,村民一睁眼就你忙你的事,我找我的钱,忙得不亦乐乎。

独臂身穿蓝布长衫在村旺家门前撑起帐篷,帐篷下两块木板拼合成一个摊子,摊子上摆着一排排红、黄、绿、白、黑的布袋子,布袋子里装着胀鼓鼓的中草药。摊前挂着一块小木牌,牌子上写着,独臂药摊,免费看病,药费随意。

民族村的码头是街,街也是码头,这码头不通河是个旱码头,算是十里八乡集散地。新中国成立后虽然又新修了几家铺子,改成了民族场,实际上场上只有不到三十户人家,就一条六七米不规则的大街,长不到一百五十米。这街虽然不大,麻雀虽小,肝胆俱全。店铺打锣卖糖,各习一行。论百货,针头麻线,油盐柴米,样样齐全。论手艺,人上一百,五艺俱全,茶馆、酒店一应俱有。乡场上乡下人多,有的卖鸡卖鸭,有的卖鱼卖肉,满街地摊。百货商家为了招揽生意,时不时在店铺门前大呼小叫,招引顾客。

独臂是新摊生意,一开场就到来了不少顾客围在摊子周围。有的是看客,想了解情况,看势行事。有的是正客(病人),来看病抓药。还有的是吃着冰棍说闲话,冷言冷语的闲人。在民族村码头,常有一些闲人,“穿大衣拔烟袋,文明人做不文明事”,闹市中常常欺生起哄,遇到新摊户更不用说,只能“钱到事情了,火到猪头熟”。

民族村码头上有一个不成规矩的规矩,新摊贩要拜码头、“走言语”、结识同行。如果不懂这种规矩,难免“枪打出头鸟,鬼牵背时人”。这次独臂新摆摊子,可算外来户;可不算外来户,可以算本码头人,又可以不算码头人。为什么呢,因为干儿子家在街上,为了方便行医看病,他吃住在干儿子家,他的家就是干儿子的家,干儿子的家就是他的家。说非码头人,是因为他是高山人,从事的是特殊行业,常言说,“书生杀人不用刀,太医‘杀人’用纸包”。况且码头上早有行医、摆药摊之人。

独臂不管这么多,心想,身正不怕影子斜,脚正不怕鞋子歪,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乡场上有人认识独臂、有人不认识独臂。有的识字、有的不识字。更多的是大字墨墨黑,小字认不得。看病的围住独臂,问这问那。闲耍的人挤眉弄眼,怪里怪气。

独臂摆药摊啦!看病不要钱,药费随便拿!一传十,十传百,一下子码头上议论起来。

不图吃锅粑,哪站灶背后,他看病不要钱肯定有图头。

便宜无好货,好货不便宜,说不一定他卖的是假药。

字不可乱写,话不可乱说,独臂是菩萨心肠,不会有假。

整人生意不长久,长久生意不整人,相信独臂本街本道不会乱来。

嘴是两块肉,说进又说出,赶场的人对独臂摆药摊“两口子吵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药摊前,独臂坐在一条板凳上,四方桌上放着纸和笔,纸是黄色毛边纸,笔是墨笔。独臂与病人对坐,独臂边问边记,边掐脉边观肤色。他在号脉时,对每一位病人的住址、性别、年龄,是否有遗传病史,现在患的是什么病,一一登记在纸上,然后按先后顺序编上序号。他问病案,像问命案一样仔仔细细。病人呢,不管那么多,你问,我就说,认为独臂问得越仔细越好,免得认错病,抓错药。

山花负责抓药、收钱。说也怪,山花收钱也记账,病人问多少钱,她只是说,随便你拿,有钱要吃药,无钱也要吃药,命是一样值钱。

大山里的村民,出于生存的本能,一般伤风感冒不会求医问病,自己找些草草药煎水吃或用生姜擦擦背就算完事。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有医生正规号脉、开处方拿药。这时,有的人开始怀疑起来,心想,这个太医怪头怪脑,独着一只臂膀还号脉,如果真有本事,他怎么会只有一支臂膀,这是不是游医在骗人?

山花照着独臂处方抓药,自己念一样,抓一样。村民呢,眼睛就是观宝珠,心头有个小九九,死死盯着山花手中的草草药。山花抓完药总是说,一剂熬三道,一日服三次,药引子要放足,不可多吃,不可少吃,不可不吃,最好用砂锅熬药,用微火。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是真说不假,是假说不真,村民看见山花对照药单子抓药,药是真药,话是真话,个个点头默认。

病人对山花“不可多吃,不可少吃,不可不吃”的话听起来好像有点多余,但觉得山花说得情真意切,耳顺,心里很佩服,都说,真药,真功夫。

乡场上赶集原本聚得快,散得也快,像夏天河里的齐头水,易涨易消。中午时,乡场上一个个背着背篼,挑着箩筐慢慢离去,只有独臂的药摊前仍然围着一二十个人。这些人有的提着药包没走,有的正在看病抓药,更多的是等候清脉(掐脉)。围着的一二十人没有离开的原因还有两种情况。一是独臂首场开张看新奇。二是想看看山花是不是人有人不同,花有两样红,有钱抓真药,无钱抓假药。

挤啥子挤,你有毛病?

你又挤啥子,你才有毛病!

你想老子今天教训你,是不是?

你以为老子手上端着清油灯,你敢动老子。

突然,人群中有两个青年汉子边说边打了起来,癫子遇到疯子,两个都在乱说。蚊虫遭扇打,只为嘴伤人。两人你不让我,我不让你,越吵越凶,越打越起劲,似乎要在药摊面前摆开阵势战斗到底。

摊前,两人一攻一守、一防一进,围着药摊团团转。两人后面靠近站着两人,这两人没参加打斗,看上去像是看热闹的人,又像是同伙人。

一会,两人乘势操起药摊门板下的两条木板凳对打起来,门板上的药包像一个个断头的脑袋,掉了一地。

一行服一行,凉糕服漏糖,两个年轻人一开战,独臂敏锐的目光就注视着两个人的动作。原本一条汉子左手拉住另一条汉子右肩部,右手拉住腰带,欲用摔跤法摔倒对方时,对方应该左臂回折,用左手抓住进攻者左手掌背部,用力下拉,肩关节向上提回(左侧),左转往下压,将对方拿住或摔倒。

然而,在独臂眼里,双方不快、不猛、不狠,是在耍花招,没有真正下拉腰带摔倒变肩拿的擒拿效果。至于双方操起板凳,那就更不用说,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独臂心想,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分明是在坏我的生意,想掀我的摊子。不!不能让,一寸不补,撕齐屁股。我就不信“骑马没碰到亲家,骑牛却碰到了亲家。”得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独臂一个鱼跳,一手夺过一条汉子手里的板凳,用板凳打掉另一条汉子手中的板凳,大声吼道,你们要想干什么?

唉呀!我的腰,唉呀!我的腿!就在独臂吼声中两条汉子同时发出哀嚎声,脸色苍白起来。

这时的独臂惊愕得汗毛耸立。心想,我还没出手,这两人怎么就受伤了,难道想装伤、装病讹诈人!

独臂把板凳放在地上,双手一张,大声说,大家都看见了,这两人想搞假打架掀我的摊子,现在又想装神弄鬼说我打他们,我还没出手啊!

这时,赶集的人议论开了,有人说,为人莫做昧良事,举头三尺有神明,这是上天在惩罚他们。

也有人说,害人终害己,玩火必自焚,不关神医的事。

奇怪的是,人群中原来靠近站着的两个人对着独臂齐声说,神医,别管他,这两个人是混帐杂种。

独臂定睛一看,原来一个是陶三,另一个人不认识,两人分别站在两个打斗人身后。

独臂一下子明白过来,假打架的两个汉子是被陶三和他的朋友做了手脚!他想,活该!恶人自有恶人收,恶鬼自有恶端公。

神医,救救我!我的腰伸不起来了!一条汉子拱手向独臂哀求。

神医,你大人不见小人气,快看看我的腿,是不是断了,痛死我了!另一条汉子磕头像鸡啄食。

独臂看着两个打斗的年轻人,一个贼眉鼠眼,一个尖嘴猴腮。心想,救人是医生的天职,但今天不能慌,得把事情弄清楚再说。众人是面镜子,是非难逃众口,否则会遭人闲话。

独臂对着趴在地上的两人说,两位兄弟,你们的病,医我可以医,但得把话说清楚。一我没出手打你们。二请问是谁叫你们来掀我的摊子,成心捣乱?说清楚了,我就医,说不清楚我就不医,你们这是“刀尖上翻筋头,拿命闹着玩”。

独臂话音刚落,人群中从不同方向发出几个人的声音:

蛇无头不走,鸟无翅不飞,说,谁指使你们来的?

两个外地人敢在这儿来耍野,不要命啦!

有眼不识泰山,你知道他是谁吗?别说你们两个,再来十个也是空来吹!

独臂神医是在为民族村做好事,救苦救难,你们要来捣乱,耗子舔猫鼻子,不想活了。

随着围观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像斗争地主一样,吓得两个人把头夹在胯底下,好像是在寻找一条地缝,想一下子钻进去。

村民们一边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两个人,一边为神医捡起地上的药包。药包原本是用土布缝制而成,袋口有绳子拴着,一般药不会掉出来。独臂在摆摊时为了方便抓药,把药袋口敞开摆在摊子上。结果摊子经两人一折腾,药袋子有的成了空口袋,有的只剩半袋子药,摊前摊后满地都是药和药口袋。还好,街面是用石板铺成,块状药问题不大,好分辩,好捡拾。可粉状药物就惨了,药粉和泥灰混在一起,难分难辩。

山花看见满地的草药,气得脚直往地上跺。独臂呢,他心想,这幕后操纵者也太绝情了,十有八九是同行忌妒。我就不信这个邪,这次不管他是谁,得弄个水落石出,牛皮三寸厚,自有贯穿时。

独臂大声说,山花,把药全部捧到背篼里,我有空了慢慢分辩,今天不给这两个小人一般见识,走,收摊子了!

一条汉子见独臂要走,急慌了,说,神医!你要救我啊!我错了,我与你无冤无仇,是王草药叫我干的。

什么?王草药叫你干的?一个村民走到汉子面前,指着鼻子说,你再说一遍,是真的!

另一条汉子哭丧着脸说,是真的!他说,今天你们去把独臂的药摊掀了,只要他不再摆药摊,答应一人给我们两斗米,我们不该财迷心窍啊!

独臂朝王草药店铺望去,王草药大门紧闭,门上好像还吊着一把锁。

一个村民说,有可能,王草药是庸医,爪子深。独臂是神医,看病不收钱,抢了他的饭碗。

又一个村民说,人无廉耻,百事可为,亏他王草药想得出来。

紧接着大家又议论开了。

“君子肚量大,小人怨气深。”神医,不要上王草药的圈套,继续摆摊,我们相信你。

今后哪个再敢掀神医的摊子,老人掀他的脑壳。

两个混账东西,有眼无珠,简直是傻瓜不知道自己愚蠢。

独臂和山花收拾完东西,对着帮忙捡药袋的村民大声说,各位乡亲,今天感谢你们帮忙、捧场,中午我办招待,请不要推辞,我从内心道谢大家。

不忙走!这里有个病人!远处传来一声呼喊。大家转眼一看,只见一个人手里提着一支手枪,一边跑一边喊。另一个人背着一个病人,急匆匆跟在后面。

独臂连忙说,山花,你先回去安排生活,叫乡亲们屋里坐,等我处理完这个病人就来,今天的招待一定要办。

神医,快救我啊!我受不住啦!痛死我了!

神医,我再也不敢了,你大人大量,饶了我吧!

两条汉子像两只乌龟伸出龟头苦苦求饶。

独臂趁病人还没到来,他走到两人面前,说,哪里痛?快指我。

腰杆这里!贼眉鼠眼指着不能伸,不能缩,不能动的腰部说。

腿伸不直,痛得钻心,一根脚杆都痛,尖嘴猴腮指着左腿说。

独臂说时迟,那时快,手指在两人背上、腿上一闪,说,起来吧!刚才是陶三他们点了你们的穴道(穴位)。记住,他们是在让你们长记性,闹人的药不要吃,害人的事不要做。

独臂点完两人穴位,看见背来的病人耷拉着脑袋,像一具死尸。他指着村旺家大门说,快背到屋里去,正好堂屋还有一张床。

提枪的人气喘吁吁地说,神医!病人是县武装部部长,他突然眩晕昏倒,面唇青白,手脚冰冷,额上冷汗如珠,全身无力。我和小胡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吓得我们三魂少二魂。听说你是神医,今天在摆摊,我们就把谭部长背来了。请神医赶快救救谭部长。

独臂没说话,心里想,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官民都一样,认病不认人。他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掐了掐脉,说,别怕,这是痧症,刮痧可以急救!

快把桐油灯端来,独臂一边对站在身边的周踏实说,一边从荷包里摸出一个铜钱。

独臂用铜钱在油灯里蘸了蘸桐油,开始在病人颈部、背部、胸部和四肢关节处刮痧,他用力均匀,顺着一个方向,由轻渐重,从刮试点起逐渐拉长,直至出现红、青板块为止。

独臂边刮边对大家说,大家记住,今后你们如果遇到这种情况,心里不要慌,这叫痧症。痧症种类很多,比如有头风痧、热痧、黑痧、盘肠痧、青筋痧等十多种。具体地说,痧症是特指一种疾病。古人认为,痧症主要是风、湿、火之气相搏而成病。天有八风之邪,地有温热之气,人有饥饱劳逸。夏秋之际,风、湿、热气正盛,人若劳逸失度,则外邪侵袭肌肤,阳气得不到渲通透泄,常发痧症。一年四季都有发生痧症的可能,但以夏、秋季节为常见。

独臂接着又说,痧症有两种主要特征,一是有痧点,二是有酸胀感。根据病情轻重,临床可分为一般表现和急重表现。

一般表现,多为头昏脑胀,心烦郁闷,全身酸胀,倦怠无力,胸腹灼热,四肢麻木。重者厥冷如冰。邪气入身则作肿作胀,入血则为蓄为淤,遇食积淡火,结聚而不散。轻则胸腹痞满,甚则恶心呕吐。

急重表现,心胸憋闷烦躁,胸腹头痛,或吐或泻,或欲吐而不吐,欲泻不泻,甚至骤然胀晕昏倒,面唇青白,口噤,昏厥,手脚厥冷,或头额冷汗如珠,或全身无汗,青筋外露,针放无血,痧点时现时隐,唇舌青黑。

独臂讲到这里,对着在厨房里的山花大声说,山花,快煎点姜开水,一会要用。

独臂看了看围在周围的人,又继续说,刮痧疗法,是借助刮痧工具对人体特定部位皮肤进行刮拭的一种良性刺激。它具有解表祛邪,开窍醒脑,通畅气血,清热泻毒,疏通经络,行气止痛,定脾和胃,化浊祛湿,急救复苏,改善血液循环的作用。

独臂边刮边举着手中的铜钱说,刮痧工具分普通工具和特制工具。特制工具是医生特用的选用水牛角做成的厚薄不同的刮痧板,它光滑,不损坏皮肤。

普通常用的工具有铜钱、硬币、汤匙、有机玻璃扣,甚至瓷碗、酒杯都可以。目的是选取边缘较厚而且光滑无破损就可以,用的是它的光滑边缘。

当然,如遇婴儿之类病人,可以用抹、擦来代替刮,工具变成棉纱团、头发团。棉纱团和头发团要蘸上植物油,反复在皮肤上抹、擦,直至绵纱和头发成结为止。说完他又提醒说,大家要注意一个问题,刮痧之前一定要先用油涂抹一次,这样不伤皮肤,不管是芝麻油、菜籽油还是什么油,只要是植物油就行。万一没有,在事情紧急的情况下冷水也可以。

独臂在讲解时,在场人听得津津有味。独臂想,大家在听就是好事,一人不抵二人计,三人凑拢唱本戏,目的就是要大家都学会,闲时备来急时用。独臂停了一会,说,最后我还要提醒大家两个问题。一是刮痧可以别人刮,也可以自己刮。可以用工具刮,也可以自己徒手挟肉扯痧,哪儿不舒服,就扯哪儿。但是,一定要注意两个问题。一是要顺着一个方向,切莫乱刮乱扯。二是如果发现已有出血情况就不能再刮,老弱病残者刮时更要谨慎。

最后,独臂总结说,大家不要嫌我话多,其实我是在教给大家一种自救方法。在这大山里,没有医院,大家要自保,人要生存,得有办法啊!民族村人早死亡的主要原因就是大家缺乏这方面的知识。俗话说,“人尖(聪明)不晓得死活,猴尖不知道解索”,就是出于无知。  

在场人中沈钱听得最认真,他靠得最近,看得也最仔细。他听了独臂的话,深有感触地说,独臂神医说得不假,痧症容易死人,记得我父亲死时就是这种症状,当时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早知道是痧症刮痧可以解决问题,我父亲就不会死了。他走时还没满五十二岁,好让人悲伤啊!

沈钱话音一落,村民们七嘴八舌说开了。

我妈在地里干活,倒在土头就死了。当时满脸铁青,浑身青筋外露,要吐又吐不出来,肯定就是急性痧症。

神医,干脆这样,我们有空就来听你摆龙门阵要得不?你懂得的东西太多了,民族村有你这样的人我们肯定会长寿。

神医,你是哪里人?哪儿学来这么多东西?能带几个徒弟吗?

独臂忙于病人,他没有一一回答村民的提问。

刮完痧,独臂慢慢扶起病人,不停地往病人嘴里灌姜汤糖水。

门外骄阳似火,好像要烤焦民族村,不让民族村人活下去一样。屋内闷热的空气和烦闷的心情交织在一起,满屋子的人一下没有了声音。屋里人的沉默不知是因为病人没苏醒的原因,还是独臂没有回答大家提问的原因,大家一时说不清楚。

病人苏醒了,病人苏醒了,一个村民说。这时,大家看见病人慢慢睁开双眼,直盯着独臂。病人断断续续地说,谢谢……你!是你——救了——我!顿时,病人脸上显得红润了许多。独臂见病人好起来,心里很高兴。说,不用谢!

神医,听你说话的声音好像不是本地口音,你是哪里人?医术怎么这么神奇?提手枪的人问。

独臂听见有人又在问同样的问题,他想,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回事,欺生啊!我又不是坏人,总是清问我是干什么的?是哪里人?难道你们怀疑我是坏人?

病人是丹心县人民武装部谭黔部长。谭部长这次来民族村,目的是调查了解一个历史事件,完善有关历史资料。十多年前红军在东寨门与国民党军队激战,一位排长带着一排战士在追击敌人时牺牲了,地点就在民族村的凤凰岩附近。谭部长根据当时红军作战路线,跋山涉水不断拍照,不停走访分析,突然在下山的路上晕倒了。

独臂见病人病情已经稳定,他松了一口气,说,请大家别见怪,我是哪里人,为什么来到这里,为什么成独臂,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他指着山花说,不信问她,听山花说我来的时候就失去了记忆力,至今已经有十多年了。至于恢复拳术和医药的记忆,是那天受陶三和村旺家人的刺激才回忆起来的。据我所知,从医学上说,这叫刺激性恢复部分记忆。其他的事我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我只记得父亲是医生,至于为什么来到这儿,等我回忆起了一定告诉大家。这十多年一直没有记忆,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山花见大家又在盘问独臂的来历,她想,县武装部长是拿枪的,“哑巴进庙门,多磕头,少说话”,弄不好把独臂当成坏人对待就不好办了。独臂是不是好人,不是我山花说了算,现在正在清匪反霸,千万别撞在枪口上啊!

山花来到病人床前,大声说,谭部长,我这个独臂男人,十多年前来到我家就是独臂,他一直神经不正常,走路要人带,干活要人陪,我嫁给他是因为他听话,有劳力,对人好!

啊!啊!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谭部长躺在床上看着山花直点头说。

民族村地处偏僻,人们很少外出,村民们从没见过什么县长、部长之类的官,尤其是没见过带枪的官,害怕因为独臂是外地人,把独臂当坏人抓走,村里没有医生,大家争先恐后地对着谭部长说。

谭部长,独臂是神医,医术高明得很。

他看病不收钱,抓药随便付钱,他的原则是穷人免费,富人要钱。

我们村原来是“人到六十古来稀”,神医说世间上的人可以活到一百多岁,他说要把我们民族村变成长寿村。

他送干儿子村旺到县城读书,一切开销由他全包,目的就是想培养他的接班人。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个个都说独臂的赞扬话,当然也是村民的心里话。

谭部长听说独臂送干儿子进城读书,一时显得有精神起来。他望着独臂问,你送干儿子进城读书?孩子多大了?在哪儿读?谭部长显得很惊讶。

我家女儿、岳父、岳母被山体垮塌掩埋了,我治好了周大福的儿子周大娃的病,他们父子俩硬要将周大娃寄拜我,我看这个娃儿很聪明,十二岁还没读书,给他改了个“村旺”的名字,送他去县城读书,是想让他有文化改变民族村的穷困面貌,把民族村兴旺起来。他现在住在城关一小一位老师家里,我无儿无女,就一个干儿子,我打算培养他,不信你问周亲家。独臂说完指着周大福,说,他叫周大福,我的亲家,村旺的父亲。

谭部长看了看周大福,回过头又看了看独臂,他伸出有气无力的右手,握住独臂的右手说,我回去后亲自去看看这个孩子,少数民族有孩子进城读书还没听说过。

独臂记得,他刮痧相识谭部长是一九五O年农历八月初八日。

独臂摆摊施道义,庸医忌妒露凶心。

刮痧救急谭部长,村民啧啧赞神医。

身份不明外地人,话音不同成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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