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英猝死,村旺化悲痛为力量,带领村民抢晴天,战雨天,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建设民族村。染店门口吹笛子,有声有色。
1958年到1980年,民族村22年围绕“经济发展,生活宽裕,生态保护,延年益寿”为主题,实现了“高楼盖起来,走路不湿鞋,吃水不用抬,煮饭不用柴,腰包鼓起来”的农村新面貌。民族村过去的挑夫、病夫、酒鬼、烟哥一扫而光。
在村外,“大跃进”后国民经济大伤元气,农民生活急剧下滑,加上“文化大革命”浪潮,农村发展并不理想,全县把民族村赞誉为世外桃园村,作为典型经验推广。来访者,求医者,玩耍者络绎不绝。
一天,一位记者来到民族村采访,他问遍了村民,很奇怪,每个村民异口同声,要听,二十二年就是三个故事,不听,咸菜煮豆腐,不必多言(盐)。
村民们介绍的三个故事,第一个故事是这样说的。
天鹅湖周围有两大片树林,伸腰立枝,挺拔茂盛。说亦怪,东西两岸两种树木生长各异,东边是黄杨木,西边是白杨树,两种树木无论严寒酷暑相互峥嵘。不同的是黄杨木树林中有一只石羊,白杨树林中有一只石鹅。这石羊和石鹅形象与实物没有两样,完全是活灵活现的原版。
独臂破土动工修建民族村医院时,村民提议砍天鹅湖周围的树木修房子。陶三说,神医出钱修公房,村委出面砍公树,修公家的房,用公共的树,不会有错。
神医听说后,马上制止说,任何人不许动天鹅湖一草一木,如果谁要砍天鹅湖边的树,我就不修医院了,因为那是神树,使不得。
一天,独臂把村民召集在一起,他一本正经地说,为什么我不准大家砍天鹅湖旁边的树,我给大家泄露一个“天机”。说到这里,独臂做出神乎其神的样子双手合十,压低声音说,不久“上帝”要到我们村来,“上帝”就是大家说的财神菩萨。如果神树一砍“上帝”就不来了。“上帝”不来,民族村就完了,阎王开旅馆,只有鬼上门。
独臂是个有学识,说一不二的人,大家一听,惊呆了。
大家想,不信吧!神医从来没说过假话,更不会骗人。信吧!“上帝”、“神树”怎么会牵连到天鹅湖?况且世上那有“上帝”、“神树”的说法?一个个“哑巴作报告,张口结舌”。
独臂见村民疑惑不解,风趣地说,天鹅湖是天老爷送给我们民族村的极致之宝,毁之不得,这个湖有个神秘的来历,可能大家还不知道。
从前,天鹅湖不是湖,是个水池,池水很浅,池面上用木棒架有一座桥。桥东有一户人家姓黄,儿子叫黄杨,长得眉清目秀,有德有才,深受乡邻好评。桥西有一户人家姓白,生有一女,取名白鹅,这位姑娘天资聪颖,生性灵巧,做得一手好针线,还会吟诗作对,简直是才貌双全。
黄杨、白鹅从小在桥上玩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随着年龄增长,两人击掌为媒,“天上小星跟大星,人间情哥把妹跟,河里鸳鸯成双对,山中凤凰永不分”。私自定下了终身大事。
一个明月星稀的夜晚,白鹅在房中做针线活时,突然诗兴大作,吟道:“十七十八女裙钗,点上银灯绣花鞋,阵阵清风吹粉面,不知黄杨来不来。”
白氏家族族规家教很严,黄杨害怕被人发现,其实他早已躲在白鹅窗外。黄杨听白杨情诗一出口,他怯生生地回吟说,“高高山上一对鹅,伸颈伸颈要下河,脑壳没有汤圆大,怎能见得大场合。”无巧不成书,此时正好白氏家族族长来找白鹅父亲有事,族长听到白鹅和黄杨两人正在吟咏情诗,他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吼道,白长生(白鹅父亲的名字),你看,你家闺女好没家教,胆敢私通奸情,伤风败俗!
在封建社会里,男女没有一点婚姻自由,白鹅和黄杨犹如一对被棒打的鸳鸯,两人被吓得像“灶门口的杨柳,半死不活”。当晚族长随即召集族人开会,决定第二天将白鹅捆绑沉入池中。
第二天,族长正要将白鹅投入水中时,黄杨手持镰刀,奋力去割断白鹅身上的绳索,结果,黄杨“蚯蚓上墙,无能为力”,终因寡不敌众双双被沉入池中。当时天怒人怨,顿时天昏地暗,暴雨倾盆,洪水冲毁了木桥,卷走了族长。从此池水深不见底,广阔无边,变成了湖。
第二年春天,湖东长出一片黄杨树,湖西长出一片白杨树。黄杨树林中出现了一只黄色石羊,白杨林中现出一只白色石鹅,黄羊和石鹅成了天作之合。从此,黄杨木、白杨树谁砍谁死,那石羊、石鹅谁击谁病,树成了神树,石羊、石鹅成了情侣神石,可观而不可亵渎。
村民听了这个故事,又信又不信,信的是确实天鹅湖东西有两片黄杨木和白杨树,林中真有石羊、石鹅。不信的是说上帝要来,村民猜测这上帝不是财神爷可能就是黄杨神、白鹅仙。这两位神仙是不是真要来民族村,何时来,大家猜不透。
经独臂这么一说,天鹅湖就有了七仙女洗澡、王百吉斩妖和白鹅沉湖三个神异的传说。
从此,天鹅湖在人们的心目中成了神湖、树成了神树、石像成了神话、“上帝”成了神仙;民族村成了“三九天开桃花,稀奇古怪”村。
第二个故事说的是病瘫儿当医生。事情是这样的。
一天上午,沈钱夫妇抱着一个两岁婴儿哭哭啼啼地来找独臂神医。沈钱说,老表,你给我看看这孩子还有没有救?我家儿子和儿媳妇已经不给这孩子治病了,他们说大医院已经下结论,这孩子无论怎么医治都终生生活不能自理。
独臂看着斜视,流涎、肌肉硬板、四肢僵直的小男孩,他轻轻搬动小孩的脚,小孩只能机械地动了两下;拭着举小孩的手,小孩只能出现舞蹈动作;教小孩说话,小孩嘴不开,脑不灵。独臂意识到这孩子十有八九是个脑瘫儿。
独臂问:这孩子怎么会成这样子?
沈钱说,老表,这孩子说来话长。话音刚落,沈钱的喉咙里像堵塞着什么东西,再也没有话音。
过了一会儿,呆立着的沈钱把孩子递给妻子,噙着眼泪对独臂说,我儿子沈力把公路修通后就一直没回来,他在山西挖煤时和一个包工头的女儿好上了。亲家很有钱,他对我说,等孙子出生后在城里给我们买套房子,叫我们搬到城里去住,一方面好照顾孩子读书,另一方面安度晚年。万没想到生这孩子时儿媳妇是难产,当时他们住的地方离医院有二三十里山路,附近只有一位女村医生,这位村医生万般无奈只好采取强行拉扯的办法接生。还好,经过医生的努力,母女俩保住了生命,不理想的是孩子“瘟神下凡,浑身都是病”。
孩子刚出生时还能哭、能笑,看不出与其他孩子有太大区别。可是半月后,大人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孩子晚上睡觉特别安静,吞奶水显得十分困难,浑身肌肉特别松软,到县医院检查,医生没作出任何结论。
等到半岁时,症状让人无法理解,手脚不能完成简单动作,眼睛斜视,常流口水,不能咿呀学语。
儿子送孩子到省医院检查,检查的结果让人难也接受,医院的结论是这样的。沈钱说着把医院的结论递给独臂。
独臂接过疾病证明书,只见上面写着,孩子得的是徐动型脑瘫,这种脑瘫的主要病变是在大脑深部的基部,主要表现是手足徐动、震颤、痉挛和舞蹈性动作等。由于损伤的面积较大,颜面肌肉,舌肌和发音器官肌肉都有不同程度受到牵连,患儿常伴有语言障碍,面部表情怪异,精神越紧张症状越严重,终生生活无法自理。
沈钱对独臂说,医院的结论我全都背得,但是医生的话有些我不懂,比如“徐动”、“震颤”、“痉挛”等。我背下这段话的目的,就是想知道我这孙子得的是什么病。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想让你分析看看还有什么办法没有?儿子把孙子送回家后,我前思后想,觉得只有你才有办法,就把孙儿送来了。这次儿子和儿媳妇把孩子送回来连夜就走了。儿子说,叫我来找你看一下,行就行,不行就当养个宠物,喂到哪天算哪天。
听完沈钱的话,独臂不知道如何安慰沈钱才好。他说,老表,依我看,这孩子有些是先天性症状,有些是后天性病态,我尽力吧!话不好说在前面,背篼不好背在后头,世上没有包医百病的医生,我一个普通村医生要改变“终生生活不能自理”的结论可能很难,但我愿意尽力而为。
沈钱看着诚挚的独臂,说,当然只能尽力!当然只能尽力!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一定要感谢你。我家摊上这个病瘫儿,不知是哪辈子丧的德啊!
独臂看了看焦头烂额的沈钱,又看了看呆瘫儿,说,沈老表,干脆这样,你和大姐带着这孩子住在我的医院里,这事由我来想办法。但是,先说断,后不乱,你们得依我的,这孩子每天得按我的治疗方案进行,有救没救,就看你们配合得如何?就看有没有缘份。至于费用,因为我落难时你们帮助了我,这次算我帮忙,不收钱。
山花也接着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姐家的事就是我们的事,独臂给孩子制定的治疗方案由我来具体实施吧!
从此,独臂对孩子的药膳、筋络推拿、翻睡、唤脑等制定了一整套治疗方案。孩子的吃、听、看、动、睡天天变换。独臂知道这种脑瘫病人,如果营养不足,会让身体的脏器衰竭。病瘫儿犹如被践踏的小草,需要细心呵护,他想,只要给予爱,任何弱小的东西都会渐渐强大起来,身体动弹不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颓废了孩子的心,那才是真的无药可救。
山花是个细心人,她按照独臂治疗方案,精心护理。一年后,孩子发生了很大变化,眼睛不再是斜视,耳朵能听,不再流涎了,脑袋开始有记忆反映,只是舞蹈动作仍然没变。
孩子五岁时,可以说话,手能正常运动,达到了两岁孩子正常反映水平。
十岁,大脑反映正常,五脏六腑机能康复,不满意的是下肢完全瘫痪,不能正常行走。这时的病瘫儿已经能动脑、能动手、能吃、能喝、能读书写字。终于挽回了“终生生活不能自理”的局面。病瘫儿神清气全,沈钱一家人十分高兴,全村人为之一振,大家对独臂神医赞不绝口。从此,独臂成了“土地爷喊城隍,神乎(呼)其神”。
一天,独臂对沈钱说,沈老表,天无绝人之路,这孩子身子残疾程度已经定形了,给他取个名字吧,咱们再鼓励他读书识字,学点专长,看能不能让他自食其力。
“自食其力”,沈钱想都没想过,并且想都不敢想。他想,能治疗到这个程度算是托你独臂八辈子的福了,一个残疾人还读什么书,识什么字?何况谁来教啊!话好说,事难办!就这样我都心满意足了。他又想,既然独臂提出来了,他心眼多,心肠好,可能他有所考虑,不如请他拿个主意。
沈钱想了一会,说,老表,干脆这样,我把这孩子寄拜给村旺,让你的儿子和我的儿子成为亲家,咱俩“稀饭泡米汤,亲上加亲(清上加清)”,如何?孩子的名字你取,如何读书、识字,办法你来想,钱我出。瘫儿的父母在外面找钱已经上路了,问题不大。反正“牛踩路边田,儿用老子钱”。
独臂想,这孩子好可怜啊!就这样断送了他一生真是太不忍心了,不如这样,积财千百万,有艺不辜身,我来教他学医,让孩子自食其力。至于名字好办,它只不过是个符号,便于称呼罢了。
独臂说,老表,就按你说的,让他喊村旺为干爹,算是我的孙子,我来教他学医,至于名字,我看并不重要,如何设想他的人生才重要。不如这样,有艺不辜身,让他当“村医生”。我算大村医,老村医,他算小村医,你看如何?
可以!可以!沈钱夫妇高兴得手舞足蹈。
小村医听了爷爷的话,一朵饱经摧残的花朵倾刻间智慧之蕊璀然绽放,眼前一片晴朗的天空。他心底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喜悦,泪水像井喷。他说,爷爷,我没残废,我有头、有手、有心,一定听你的话,做个有用的人。
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小村医的手开始有点不听使唤,他握铅笔总是一会拿起,一会放下,握笔很吃力,书写很艰难。两位爷爷鼓励小村医说,孩子,别怕,慢慢来,心里拿稳了,手里就会拿稳,用脑指挥心,用心指挥手,千万不要用手指挥脑。饭是一口一口地吃,路是一步一步地走,先苦后甜不算苦,先甜后苦不算甜。
宝剑锋从磨励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小村医学字为学中医、在学中医中学字,白天学、夜晚学、困了打个盹、累了揉揉眼。有时手不灵动,就左手按摩右手、右手按摩左手,活动活动筋骨又学。小村医十五岁终于掌握了中医医学理论,对脏腑、病因、诊法、辨证施治与药方,经络与针灸等知识熟记于心,十六岁能够开始配合爷爷为病人诊脉、处方,对一些常见疾病可以独立诊疗。
千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在民族村收徒,民间有这样的风俗。
进学堂读书的孩子叫学生,孩子叫先生为老师。手艺人收学生叫徒弟。徒弟,就是跟从师傅学习的人,徒弟喊老师叫师父,意思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徒弟拜老师学手艺,要托人去与师父沟通,征得师父同意。如果师父同意,师父先要目测,看徒弟五官是否端正,心术正不正,个子大与小,身体是否健壮。原则上师父不教病徒,不教邪徒(心术不正的徒弟),不教叛徒(背叛职业道德的徒弟),如果师父同意收徒弟,徒弟就要办进师酒。
进师酒一般在师父家举办,徒弟要交一定的投师钱,还要送礼,其中少不了鞋、袜、衣、帽之类。到时还要请人作证,立契约写“投师字”。“投师字”中有这样的几句话必不可少,“隔山喊,隔山应,隔河渡水把船撑。忘了天来天无雨,忘了地来草不生,忘了父母遭雷打,忘了恩师法不灵。”证人、徒弟、师父共同在契约上签字、画押盖上手印,算是立保证书。
学徒时间一般为三年,学习方式有跟师学和离师学。跟师学就是吃住跟师父在一起,师父言传身带,但工钱没有,工钱一律归师父所有。家里扫地抹桌、挑水打柴、脏活累活全由徒弟承担,相当于“长工”。离师学是师父言传一次,徒弟离开师父自找地方实践,去研究,琢磨,不懂再来,叫做分阶段传授。
师父可以体罚徒弟,有一首徒弟歌是这样描写的:“徒弟徒弟,就像奴隶;当着师傅,不敢出气;叫你走东,不敢走西;叫你撵鹅,不敢吆鸡!”
一般师父传授手艺很保守,叫住“好拳留三路,免得徒弟打师父。”行业内叫“真传一张纸,假传万卷书”。当然徒弟自然亦知道,“师父,师父,引你上路”。“师父引进门,成才靠各人。”
三年学徒时间一到,徒弟就要办出师酒,把师祖、师公、师伯、师叔请来,相互拜认,确认是“一架墨斗”的人。
出师酒在徒弟家举行,实际上就是向同业人员、向社会公开声明某某人是某某人的徒弟,便于社会上承认某某人已经是独立师门,可以单独收徒弟,单独做一行业务。
人不出名身不贵,火不烧山地不肥。独臂教会小村医各种医术后,他发现村民仍然是找他看病的人多,找小村医看病的人少,相信他而不相信小村医。独臂“老鹰打瞌睡,主意在心头”他决定为小村医办出师酒,让小村医“桅杆上吹号,远近闻名”。
这次独臂为小村医办出师酒,村民们觉得独臂有点不合民俗。一是他不是师父,是干爷爷。二是他和小村医没立契约,没收投师钱,更不要说是有鞋、袜、衣、帽之类纪念之物。三是徒弟跟师学要身体好,能当奴隶,而小村医则是一个病瘫儿。四是独臂不但没有好拳留三路,相反大办宴席请大家来检验小村医掌握医术的程度,是否能行医治病。大家议论着说。
干爷爷为干孙儿办出师酒,理不顺,“水桶没梁,不成体统(桶)”。
要办出师酒,该村旺办!村旺是他干爹!
干爹不是师父,干爹办酒同样不合行规。
管他啥子酒,请到我就去,小村医学了老村医的手艺不假。
独臂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办二十桌,席面是“三八席”,八碟、八盘、八大碗。
出师酒的地点是村委会会议室,主持人是村旺。饭前,村旺宣布说,各位乡亲,今天干爹办出师酒,不管合不合民俗,合不合行规,他的目的是要请大家来见证小村医是不是能够为村民诊脉治病。今天不准送礼,大家的任务是吃饭、评判。医生看病离不开病人,“病员”由大家推荐,请大家选四位有病的人出来由小村医用望、闻、问、切四种诊法诊断病情,对症施药,药费全免。要求是“病员”当面陈述是否诊断正确,一月内张榜公布 “病员”被治疗的效果。今天这个出师酒不烧香、不磕头、不打发封赏钱,一切新事新办。现在请干爹讲话。
独臂在一片掌声中站起来,大声说,我在民族村教了若干个徒弟,谁想学我都教,想学什么,就教什么,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大家知道,我历来收徒弟不收钱,进师出师不办酒。意思是“要得别人信,全靠真本事”。大家知道,有句谚语叫“对着穿衣镜作揖,自己恭维自己”,不是我夸小村医,他十岁开始学医,今年二十岁,整整学了十年,他的确已经掌握了不少医术,我认为小村医完全可以独立行医治病,可大家还是信不过。所以,今天对小村医例外,我要为他办出师酒,请大家来的目的就是想请大家作个评判,给他发个“村医生”的营业执照,验证他的医术。当然,行就行,不行就不行,要实事求是。
独臂看了看会场,又看了看小村医,胸有成竹地说。下面请大家推举四位病人依次到台前看病,病人是“火车上的厕所,男女不分。”小村医当众诊断病情,当众处方截药,疗程根据病情而定,费用全免。做饭要有米,说话要有理,今天是病人说了算,用事实说话。
新建的民族村街道与二十年前的码头简直是“两弟兄分家——另起炉灶”。东面“民族村村民委员会”、“民族村小学”、“民族村医院”三幢一楼一底的砖木结构青瓦盖顶楼房象三兄弟成“一”字形整齐地排列着,每幢楼房二十米长,八米宽,前屋后房连在一起(一进二)。三幢楼房之间有三米间隙,楼房的空隙处和两边墙体对出有四棵黄桷树,树冠像四把大伞,好像是在为三兄弟遮风挡雨。三幢楼房前面是二十五米宽的石坝,石坝上的石块像地板砖一样,十分整齐。
村委会直出向西十四米的街道直通天鹅湖岸边,两边街铺像刀截一样整齐,清一色一楼一底青瓦砖墙。
春夏之交,和煦的阳光照在民族村的土地上,地上冒出暖和的气息,微风吹拂着人的衣袖,舒服极了。
村委会大会议室设在底楼,屋子很宽大,会议室主席台左右两边安放着两张办公桌,左边坐的是独臂和村旺,右边坐着两名白大褂,白大褂面前摆着笔、墨、纸、砚。正中间轮椅上坐着小村医,轮椅前安放着一张桌子,一根凳子。会场没一人吸烟,屋里黑压压一片,木条椅座无虚席,一片寂静。
独臂讲完办出师酒,搞测评会的目的和程序后,村旺宣布说,民族村小村医医术测评会开始,病员、记录员作准备。第一轮“望诊”。
话音刚落,一名身穿土布衣,光着脚,光着头的中年男子走到轮椅前,端坐在凳子上,目光看着小村医。
小村医对来人的神态、肤色、形体、舌色、五官诊视一遍后,说,你面部阴黄,黄而暗晦,肝已不藏血。肝气不调,疏泄失职,已经影响到消化机能絮乱,表现为厌食,腹部胀痛,泄泻,大便灰白,白眼珠深黄,身体已有股特殊臭气,已经开始肝硬化,请你尽快到大医院检查诊断,及时治疗。
病人叫沈陆,他的妻子叫高慧,沈陆一上台,高慧早已挤到前排,认真旁听小村医望诊断言。当她听完小村医的断言后,她想,这鬼男人得这肝病好多年了,就是不听话,一天天消瘦,成天只知道劳动、劳动,今天要不是硬拉着他来开会,他还在地里劳动。你看鞋都没穿,真是一头犟牛。
沈陆是个不信邪的人,其实他时常胸闷,食量不大,腹部胀痛,可他从不相信自己有病,他也从不到独臂医院看病。最近高慧无奈之下,才与儿子商议硬逼着沈陆到地区医院检查,没想到检查的结果是已经开始肝硬化。
村旺见小村医没有多说,直接结论沈陆已患肝硬化,他对沈陆说,沈陆,小村医诊断你已经患肝硬化,你觉得如何?现在村医院没仪器检测,只是凭口说,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怎么样?
沈陆脸色阴沉下来,站起身,低声说,病这东西我太小看它了,前段吃东西不行,胸部痛,我没当一回事,认为病不致于倒床就没什么了不起,前几天儿子和他妈硬拉我去地区医院检查,检查结果真的是肝硬化,昨天我们才回来,检查结果都在这里。沈陆说着,从荷包里摸出疾病证明书递给村旺,村旺接过疾病证明书,一看,上面写着“中期肝硬化”。
小村医望诊准确,使得会场上的人刮目相看。有的小声议论说,这小村医还真有两下子。有的说,现在还说不清楚,对沈陆的结论说不定是“缺牙子咬虱子——撞倒的”,看看第二个病人再说。
第二步是“闻诊”,病人上场前,两名白大褂用一块预先准备好的黑布条蒙住小村医的眼睛。
第二个病员是一位妇女,小村医坐在轮椅上,只听见声音看不见人。
小村医说,你是哪里人,今年多大岁数,你感觉有哪些地方不舒服?……
妇女坐在小村医正对面,咳嗽了几声说道,我叫刘丽,是外村人,今年二十八岁,平时……说到这里,她故意说,平时一切正常,能吃,能劳动。
小村医听完回话,说,你说话声音细小低沉,断续无力,属虚寒,咳声重浊,无力,声音不大,兼有鼻塞,是外感风寒性肺虚。你整个身子并无大病,不妨大碍,只需三剂中药就能治愈,疏风泄热即可。中药如下:半枫荷、臭屎茉莉、寻骨风、青马台,倒吊笼,过江龙、枫树各三钱三……煮煎水服用,一日三次,一日一剂,连服三日即可。小村医说完取掉蒙在眼睛上的黑布,望着病员,好像是想再用望诊来证明闻诊结论是否正确一样。
刘丽站起身,望了望小村医,没说话,只是撬着右手大拇指在空中比了比,回到座位上。会场上的人看见刘丽的大拇指,脸上带着的微笑,大家不停地点头。
我的意见“问诊”就免了,凭问病人得来的结论不是真功夫!一个中年人站起来,突然大声说。
要得,下一步直接进入“切诊”,凭摸脉下断章才是真本领。又一个村民站起来补充说。
让这位病人来,他病多,老火。说话的人是一位老人,老头扶着一位中年人,边走边说。
中年人头上戴着一顶黑帽子,帽沿拉得很低,看不到眼睛。衣领竖着,下巴好像藏在衣领中。水底吹喇叭,光出气,不出声。小村医根本认不出来人是男是女。说话的老头子站在病人身后,用手扶着病人的手臂,身子贴着病人。老头把病人左手轻轻伸放在桌子上,手心向上。
见此情景,会场上所有的人“土地爷扑蚂蚱,慌了神”,一双双眼睛直盯着小村医和黑帽子,没人说话,没人咳嗽,连大气都没有人出。
小村医右手握住黑帽子的手腕脉搏,时而按,时而触,时而摸,时而压。脸上呈现出严肃、稳慎而又惊愕的神色,一言没发。
坐在一旁的村旺看见小村医面部出现惊奇的神情时,他想,小村医,这是最后一关啦,千万别出差错啊!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独臂稳若泰山,目光时而看着病人,时而看着会场,最后聚焦在小村医的右手上,他从小村医中指的压和放两个动作中感觉到小村医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他想,这病人莫非是患上了什么疑难病症?
中医常规的切脉方法是选用寸口切脉(腕部桡动脉搏动处),寸口又分为寸、关、尺三部,正对桡骨茎出为关部,关之前为寸部,关之后为尺部。
医生切脉就是掌握、分析人体血脉的运行和气血对脏腑关系。脉像不仅反映心脏的情况,而且广泛地反映脏腑经络的病变,两手寸,关、尺共为六部,分候脏腑之气。左手寸部候心,关部候肝,尺部候肾。右手寸部候肺,关部候脾胃,尺部候肾。这种脏气分配方式,是根据上、中、下之焦来划分。切诊时要注意脉的浮、中、沉以及测脉之时的气势、形态、强弱及脉象的主病等,进而结合其望、闻、问三诊结合判断病情。
小村医通过六部切诊,感觉来人脉不浮、不沉、不大、不小、来去从容,每次呼吸(指小村医呼吸)大约跳动四次。他断定此人是装病,属正常人。他想,这种场合竟有装病之人来测试我,应该不会,他疑惑起来。他又想,这人脉象正常,从脉搏上又查不出病源,难道是我切脉有误?小村医进入了沉思。
小村医,这人的病怎么样,严重吗?站在黑帽子后面的老头说话了,他好像有点忍耐不住的感觉,他直问小村医。
小村医上身往上耸了一下,好像要站起来似的,显得很激动。随后又看了黑帽子一眼,大声说,乡亲们,我保证此人无病,他是装病,是有意来考我,不信问他。
小村医这一结论,像油锅里掉进一滴水,顿时炸开了锅。
他是谁?究竟有没有病?
把帽子揭开看看!
黑帽子,你说是真的,还是假的?
满屋子的人都在说话,野猪拱土豆,全仗嘴巴劲。
黑帽子站起来,揭掉帽子,大声说,我是乡卫生院的医生,姓袁,大家喊我袁医生。我也是学中医的,今天听说神医办出师酒,有一个徒弟要出师,同行们不放心,叫我来测试一下,所以我特地来看看。我这样做其实是对神医和小村医的不尊敬,冒犯了两位老师,对不起。袁医生说着向神医和小村医敬了个鞠躬礼!
袁医生接着说,小村医确实有两下子,望、闻、问、切,就像铁匠铺的东西,样样都硬。今天我服了,师高弟子强,良师出高徒。小村医“桅杆上打跟斗,一身好本事”。
小村医出师啦!
小村医“头上点灯,高明。”
会场上笑声、呼喊声混响成一片。
村旺在大家的笑声中举起双手,大声宣布,测试结束!
傻儿挤在人群中,推着轮椅,他也笑了,他笑得跟大家一样自然。
第三个故事就简单了,说的是独臂医院一位药剂师“捡鸽子”的事。
一个夏天的清晨,朦胧的晨光被雾气裹得严严实实。船上,雾浓得伸手不见五指。咳哟!咳哟!呻吟声像有鬼在船上索要人命一样撕扯着每一位船客的心。声音是女声,谁都不知道这女生是什么病,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病人边呻吟边恶心呕吐。顿时,船上发出一种难闻的臭味。
春花,忍着点,现在我们还在船上,只要再过两三个小时就到医院了。一个女人用哀求的声音安慰着病人,声音显得无可奈何。
咳哟!咳哟!我的妈呀!我的妈呀!女生的声音让人扯心扯肺。
快开船吧!救人要紧!船上开始有人催艄工。
雾太大!行船危险!再等等。船工解释说,山罩有雨河罩晴,罩子爬岸大雨淋,今天肯定是个好晴天,等会把船开快点,把时间抢回来就是。
病人哪里痛?是怎么回事?一名青年男子发出亲切的慰问声。
一个女人回答男子说。她昨晚下半夜发病,发病时胸闷烦躁,肚皮、胸口、头部都喊痛。我们就住在对面山上,她爹死了,就我们母女俩人,今天早上我想把她送到县医院去检查。
人心难改,天变一时。正说话间,浓雾渐渐退去,说亦巧,退雾时病人没声音了。
春花!春花!你怎么啦!女人抱住病人“哇”的一声痛哭起来。
问话的青年男子走近病人一看,病人面唇清白,手脚厥冷,舌尖青黑,皮肤出现红点如栗色。青年意识到,这病人是痧症。他知道,痧症主要由风、湿、火之气相搏而成病。天有八风之邪,地有湿热之气,人有饥饱劳逸。夏秋之际,风、湿、热三气正盛,人若劳逸失度,则外邪侵袭肌肤,阳气得不到渲通透泄,时常会发痧症。青年男子想,这病人十之八九是痧症。
快!把她放平,让我来试试。青年男子说着用右手切了一下病人手脉,随即又用右手拇指掐住病人人中脉,急忙说,快端点水来,把衣服解开!
中年女子抱着的病人是一位年轻姑娘,这位中年女子很不情愿解开病人的衣服。她想,我女儿还是黄花闺女!怎么就露胸呢!但她又想,人的羞耻肯定重要,但人的命更重要,这青年人看来懂医,你看他掐人中就是内行,听说刚死的人掐人中可以还魂,没想到今天亲眼看到了这种做法。解衣服就解衣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谅他也不敢怎么样。
船上坐着十多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船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在青年人手上。大家都为这个病姑娘能遇上医生感到高兴,都在庆幸这位年轻姑娘有了救星。
男青年看着病女子身子一颤,轻声说,有救了。他放松手指,随即从衣兜里摸出一枚五分硬钱币,把钱币边缘放在艄工端着的水碗里沾了沾,开始在病人右锁骨处由上而下不停地刮,一会刮右锁骨,一会儿刮左锁骨。不一会,围观的人看见病人锁骨处肌肤出现像鱼鳅一样形状的红埂,红埂刚一出现,男青年就不停地掐住鱼鳅头部,并且掐得很重、很快,像是要把肉里的鱼鳅揪出来一样。
男青年掐完鱼鳅头部,脸上露出微笑,满有把握地说,把衣服扣上,别怕,刚才是鱼鳅症急性发作,这种鱼鳅痧症怪得很,只要一出现,要么鱼鳅死,要么人死,二者必居其一。大家放心,现在人不会死了。
船上的人听青年人这么一说,大家松了口气。病人的母亲紧绷着的脸一下松驰起来,心里犹如放下一块压着的石头。她赶紧把女儿的衣服拉拢扣上,把乳房遮得严严实实。她心里说,我这女儿的乳房你这个医生是第一个看见,要不是你是医生……
年轻人没有休息,他又掐了掐病女人手脉,开始在病人的额部、颈部、手关节穴位处进行点、揉、按、压,然后用硬币在肘关节刮拭,硬币所到之处立刻出现猪血紫块。
姑娘被年轻人掐人中、刮痧、掐鱼鳅头,点、揉、按、压,渐渐清醒起来,她看见眼前的青年救了她的命,两只瞳孔放射出炽烈的感激之情,好像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爱。她心里热起来,身子也热起来,她死死盯着他。
年轻人呢,看见姑娘目光有情,四目相视,好像碰出了两人心里的火花,一个单身男子和一个漂亮姑娘之间有了一种说不清的爱慕。
请问,医生贵姓?哪里人,感谢你救了我女儿的命,中年女人问青年男子。
年轻男子说,免贵,我姓高,排行老五,就叫我高五好了,我是民族村独臂医院的药剂师。今天神医派我到江阳县城(邻县)去采购药品,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你们。
船上人多话多,议论起来。
我知道,独臂神医是华佗在世!医术高明!
良师出高徒,一个药剂师有如此医术,说明独臂神医名不虚传。
独臂医院听说看病免费,穷人吃药可以不拿钱,不知是真是假!
中年妇女想,我们家穷,找钱犹如针挑土,用钱好似水冲沙,不如去独臂医院看病,反正我们是邻村,路途不远,能省则省。
高医生,我女儿病情严重吗?中年妇女问。
我从脉诊来看,你女儿是风、湿、热三气不和,劳逸、饥饱失度,抵抗力太差,外邪侵袭肌肤,进入脏腑所致。还好,属急性发病昏厥,如果再拖延两个时辰,人就没救了。现在只需要几剂中药调理就没什么大碍。高五说话时情真意切,让人感觉没有半点虚假。
中年妇女望着年轻人说,高老师,我叫艾五孃,人们都这么叫我。我这女儿叫袁洁,小名春花,她父亲去年离开了我们,家里一切苦力活全是女儿承担。你说得对,她得病的原因肯定是饱一顿,饿一顿,身上干一阵,湿一阵,劳累过度。中年妇女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接着说,鬼老头如果不死,我女儿肯定不会得这个病。现在女儿病情缓解了,我打算不去县医院了,等你回来一同去你们独臂医院看病拿药行吗?
这时的袁洁一方面想到独臂是名医,愿意去民族村医院治病。另一方面,她对高五好像有一种女人对男人的依靠感,眼里含情默默,不停点头,表示愿意去。
高五听完艾五孃的话,看了看袁洁的表情,说,可以!只要找到独臂神医,没有治不好的病。至于钱,到时给神医说一声就没事,他是天下最好的人,高山顶上吹号,远近闻名,一副菩萨心肠。
民族村到江阳县水路五十里,机帆船一天一班,早上从兰木林码头出发停靠江阳码头,下午3点又从江阳返回兰木林,艾五孃母女俩就住在兰木林码头不远的山坡上。兰木林码头离民族村街道有二十里山路,按常规高五要天不亮动身才能赶上班船,返回时要摸黑才能回村,叫两头黑。
高五看了袁洁一眼,看得眼珠子都要鼓出来了。他想,你们要等你们就等吧,反正就一班船,袁洁的病没有什么危险,等会把药买回来,再给你一点药吃肯定会没事。你袁洁别说是要去民族村治病,就是去了永远不回来,我都不怕,我正愁口渴没水喝啊!他又想,只要你有心,我就有意!白案师的擀面杖——光杆一条,我怕个屁。
高五是个三十岁的单身孤儿,父母在他幼儿时就病故,靠大伯拉扯长大,是高村长的亲侄儿,他喊高村长是二伯。高英拜寄独臂后,是高英介绍他到医院来的,高五勤奋好学,独臂一边教高五的文化,一边教他药理,经过几年培养,已经可以独立抓药,甚至可以独立处方了。
高五懂得一些相面学知识,他知道相术上把人的面部分为八个学堂,几乎涵盖了人面部所有的重要部位,认为这几个学堂可以看出一个人的贫富贵贱,寿命长短。
八个学堂中额头是高明部学堂,此处以圆润为宜,如果有异骨凸出则更佳。额角是高个部学堂,此处以润泽有异骨凸为佳。印堂是光大部学堂,以饱满平滑为吉,有疤痕或痣欠佳。眼睛是明秀部学堂,眼黑多白少为吉,说明此人会富贵。耳朵是聪明部学堂,耳朵轮廓分明,红润呈明显为吉。口是忠信部学堂,一个人的牙齿生得整齐密集,洁白如玉是吉。舌头是广德部学堂,舌头长得长,并且红润主富贵。眉毛是班笋部学堂,眉形弯曲有纹路为吉。
高五看着袁洁散披着的头发,眼眶内黑多、白少、牙齿生得整齐密集,脸上没有疤痕,只是显得稍瘦,身体软弱无力,他感觉袁洁是个聪明有福的女子。这时的高五,恨不得把瘦弱而又可怜巴巴的袁洁抱在怀里,把全身的温暖传递给她,让她尽快恢复健康。
袁洁靠坐在船舷边,头枕在木栏杆上,眼睛斜视着高五,她不懂什么八学堂不八学堂,她只觉得高五额头圆润,额角有骨头凸出。印堂光泽发亮,黑眼睛有神光,耳朵轮廓分明发黄,牙齿雪白,不突不暴,整个不胖不瘦的脸有一双弯月眉,看上去很顺眼。她想,高五肯定是个靠得住的男人,平生还是第一次看见有这么舒服感的男人。她赞成母亲的意见,她也懂母亲的心。她没说话,意思是“不说好,不说坏,谁也不见怪,”她二十岁的姑娘才第一次见男人心跳这么快。
当天高五买药返回时在袁洁家住宿了一夜,他给袁洁服了几粒西药,袁洁呢,有了精神寄托,有了西药服用,精神和身体明显好转。第二天袁洁母女俩与高五到了民族村。这次袁洁在医院里整整住了一个星期,这一个周,高五对袁洁母女俩十分热情周到,熬药、送饭、端茶递水,全方位服务。
袁洁在高五的温暖下,像是找到了终身依托似的,一周后留在了独臂医院。后来和高五结了婚,再后来袁洁因为有文化(小学毕业生)成了护士。袁洁的妈呢,她聪明能干,能吃苦耐劳,以院为家,她还因为她女儿有文化方便记账,当了后勤总管。独臂对袁洁的到来很满意,原因是既让高五安了家,又增添了医院的新鲜血液。最让独臂高兴的是,通过袁洁介绍,村旺带头与汉族姑娘结婚,外村十五名汉族育龄女青年到民族村婚配,从此民族村光棍成婚率达到了100%。
民族村人对顺便办成事,并且得到一定好处的事称为“捡鸽子”。这次高五略施医术救了袁洁,袁洁以身相许,圆了光棍梦,用村民的话来说是高五捡了只“鸽子”。这只鸽子还是只“绞鸽”,引来了一群鸽子。
民族村二十二年的变化,可以说三天三夜说不完,修路、戒烟、建房、打街、建医院、修学校,地变、人变、事变、村变。不知怎么回事,记者问村民,无论问谁,他们就只讲这三个故事,都会说,够了,就这三个故事!
二十二年不平凡,村容村貌换模样。
病瘫儿子当医生,光棍脸上喜洋洋。
乡村公路弯又陡,难说没有新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