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漂流过后,鲁东胜了解到,苗莉莉曾经有过一段不幸的婚姻。苗莉莉也在朋友处得知,鲁东胜三年前痛失爱妻,两个人没有孩子。
通过户外活动,他们都互有好感,尤其是苗莉莉怀有一种莫名的感激之情。
在家休息养神,冥想之际,期待的关怀如约而至:“你好!小苗啊,我东胜,你好点了吗?没事吧!”
苗莉莉一把抓起电话:“你好!鲁大夫,我没事,休息两天就好了,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呢!太感谢你了!多亏了你相救,要不我真的是回不来了,真的。”
鲁东胜平和地安慰她:“不要客气呀,哪有那么严重?不算啥事,救死扶伤本来就是医生的职责,你要是方便的话,下班我去看看你吧!”
苗莉莉犹豫片刻回道:“不用了,你那么忙,不麻烦你了,真的不用。”
鲁东胜不舍地说:那好吧,你多保重,过几天看你,拜拜!”
“你也保重!拜拜!”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苗莉莉的手机还举在耳边。
第二天上午,苗莉莉被社区主任喊去取东西,一袋红枣,两盒阿胶,二十个苹果,一盒酸奶。
主任调侃她:“小伙子是谁呀?文质彬彬的,人挺不错啊。”
苗莉莉的脸忽地红到耳根:“主任,别瞎说,就是一个普通朋友,群友。”
一种多年没有被人关心呵护的渴望,忽如久旱逢甘霖,让苗莉莉心中荡起一片片涟漪。
女儿禾禾放学回家,看到这些好吃的东西,诡异地追问起来:“妈,家里来客人了?”
“没有啊。”
“你去超市了?”
“没有,啊,去了。”
“你惊慌什么?你怎么舍得花钱买这么多东西?花多少钱?小票呢?哪个超市?”禾禾笑眯眯地继续审问母亲。
“还不老实交代,谁送的?”
“小票丢了,社区送的。”
“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救你那个人来了?”
“去去去,一个小屁孩瞎操什么心?人家能看上我吗?”
“啧啧,有心事了吧?这涉及你的幸福,关乎咱们家的将来。妈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我看这个人不错,英雄救美,真勇敢啊,有担当,是个好男人。”
“一边去。”苗莉莉躲到了卧室。
“他什么情况啊?干什么的?有家室没有?我可告诉你呀,不能做小五她姐姐。”禾禾紧追不舍。
“胡咧咧什么?他媳妇去世好几年了。”
“啊呀,厉害呀,我的妈呀,亲妈呀,了解得挺透彻呀?他有孩子吗?这要是招到咱们家做上门女婿……不行,双方家长得见个面,我必须得把把关。”
周日,孟子丑做东为苗莉莉压惊,自然少不得鲁大夫。付三生、梁过、晓芳、黄梦溪,大家也应邀前来赴约。
聚会地点特意选择在松花江湿地公园里面的水上餐厅。据说落过水的人恐水,容易落下后遗症,多接触大自然的水,就能舒缓恐惧心理。
湿地公园毗邻太阳岛,坐落在呼兰河汇入松花江的交口处。原生态的蒲草,一望无际的芦苇荡,栖息在这里的野鸭子、山鸡、各色水鸟飞来飞去,自由翱翔。
黄白色的沙滩上像蘑菇一样支起各色遮阳伞,林隙间一顶露营帐篷里,传出优美的吉他曲,年轻的姑娘倚在网兜床里,轻轻地摇荡。
躺在沙滩上晒日光浴的少男少女,总会误导视力欠佳的飞鸟,高兴抵临,失望而去。
这里正在举办暑期夏令营活动,年轻的家长带上父母,游玩助兴,有家长的陪伴,使得活动热闹非凡。
沙砌的城堡,打造了一个童话世界,少年儿童沙雕比赛的作品,吸引着参加活动的孩子们。小贩抓住商机贩卖塑料锹铲、模具、塑料桶,现场体验,大人提水,少儿制作。
情景剧比赛现场,评委老师给孩子们点评历史故事《草船借箭》,让孩子们对课本知识有了更直接、更深刻的理解认识。
湿地一隅,参加中学生环保夏令营的孩子们,升空气球观测气象,采集水样,禾禾与同学测试土壤PH值。
老师在不停地讲解:“同学们,湿地是地球的肺,没有呼吸,生命就会停止。鸟儿为什么选择在这里栖息?因为这里满足了它们生存的环境条件。鸟儿是人类的好朋友,是人类生存的晴雨表、风向标。城市里为什么没有这里的鸟儿多?谁来回答这个问题?”
禾禾举手:“老师,这里空气水质都比城里好,城里污染比较严重。”
“是这个意思,有机会带你们到农村去看看,同样是城外,那里的鸟儿为什么没有湿地的多?这个问题先留给你们慢慢思考。同学们从小一定要牢固树立环保意识,为生态文明建设献计献策、出力。记住了,破坏环境,就是自掘坟墓,连鸟儿都逃离的生存环境,人生活在那里能健康长寿吗?”
呼兰河河水汇入松花江主流的交汇处岸边,矗立着一座五星级酒店——雪莲城堡酒店。
通体白色装饰,远看恰似白雪公主微笑着款款走过金色地毯,这里被游客誉为“呼口白宫”。
清澈的河水倒映着蒲草,微风吹拂着绿浪。有幸的人会看到“海市蜃楼”的奇观。
在太阳的照射下,呼口的上空,偶尔会出现红、橘黄、绿、青、紫色五彩的晕圈,挂在“白雪公主”颈项上,使得她那万般迷人的身姿,更加美伦美奂。
水上餐厅造型独特,天鹅厅、海螺厅、鳄鱼厅、荷花厅、威虎厅、乾龙厅、还有神龟厅。
各厅漂浮于蒲草芦苇间,服务生划着小船送菜,啤酒以管道输送,用水表计费。
这里的招牌菜是“神鹰献瑞”,鱼鹰捕鱼,现场烹饪。
孟子丑他们坐着小船,摆渡到神龟厅,餐厅正中悬挂的曹操《龟虽寿》书法吸引了大家的目光。读罢诗词,移目壁画赏析,赞不绝口。
鱼鹰衔着盛有菜肴的草编篓,献上来了招牌菜,八哥在一旁不住嘴的嘚吧:“请您慢用!欢迎光临!”
打开酒龙头,接下一杯杯鲜啤酒,啤酒花的香气绕梁飘逸。东北人特有的豪爽,四菜开喝,孟子丑举起酒杯:“小苗,今天你是主角,主题就是为你压惊,我也落过水,不要怕,慢慢就好了。大家难得的周末放松一下,都别客气,吃好喝好,喝好吃好!‘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为伟大的政治家、军事家、诗人曹操干杯!”
鲁大夫不停地给苗莉莉夹菜:“这个鱼呀得多吃点,尤其是深海鱼,对心脑血管特别有好处。木耳呢,是血管的清道夫,鸡蛋含有卵磷脂,对心脏有保护作用……”
黄梦溪见状:“呵呵……呵呵……鲁大夫,不愧为医学专家,你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啊,接着讲,我们也学习学习。”
孟子丑试着征求鲁大夫的意见:“说真的,群里真的是太需要保健医生了,鲁大夫,你如果能抽出点时间的话,能不能给大家做个保健顾问?”
鲁大夫放下筷子:“东胜求之不得,愿尽绵薄之力。”
苗莉莉低头抿嘴笑,晓芳看看鲁东胜又看看苗莉莉:“看把莉莉高兴的,你同意了?”
“那就这么定了。”
付三生甚是高兴,自己打开酒龙头又放了一杯啤酒,他举起酒杯提议:“为我们的‘华佗’干杯!”他破例又干下一大杯啤酒。
孟子丑说道:“这几次户外活动的视频发到网上去了,都看到了吧?点击率还很高,要求加群的人也不少,我们的影响力没想到会这么大。”
鲁大夫说:“快乐健康是个境界,许多人没有预防的意识,特别是感觉身体还不错的人,尤其是年轻人,那真是傻小子睡凉炕——全拼火力旺,我们接诊的各色病人,都是一本本活教材呀!咱们做这个事儿非常有意义!一定得坚持下去!”
孟子丑说:“现在养生,是为以后我们老了做点健康储蓄,可是我们转眼就会老的,十年八年就是一晃的事儿,我在想啊,等我们老了还是结伴养老好,我们不能光顾着锻炼养生,还得做点别的,人老了吃饭是个问题、医疗是个问题,得需要有人照顾啊。一家一个孩子,有的孩子还不在身边,谁家能照顾过来?怎么个照顾法?莉莉,你知道啊,咱们小区的钟大爷、顾大婶,吃饭、生病护理都遇到困难,感觉到他们有多孤独,这不是个例。他们的今天,就是咱们的明天啊。鲁大夫你知道的,发达国家的医院、医护人员、床位和人口比例,都是怎么配置的吧?咱们是多少?”
鲁大夫皱着眉点点头,又轻轻地摇摇头:“子丑哥说的是啊。我们的病区经常遇到五十左右岁的患者,他们的独生子女请长假来护理他们,工作和尽孝不能兼顾啊。”
苗莉莉思索着说:“志愿者服务是个方向,能解决一些照顾老人的问题。”
黄梦溪问:“我们能加入志愿者行列吗?怎么加入?”
苗莉莉继续说:“我们小区就在招募志愿者,这个队伍会越来越壮大和完善它的运作、管理机制,现在是试行服务项目和服务小时计时积分制。等志愿者到老了,可以享受相应项目小时的免费照料服务,这也是一种储蓄。”
“这样好!”大家纷纷叫好称赞。
孟子丑接着说:“居家养老是最现实的做法,小区的功能也不完备,新开发的小区有会所,注重精神层面的需求,阅览室、书画室、棋牌室、健身房、舞厅。莉莉,这些咱们小区还不错,有的小区连一间活动室都没有,食堂和医务室就更别说了。三生啊,你以后再开发是不是得考虑多功能,考虑老龄这个群体了?我认为这是个新需求方向,不能光顾着建商服超市、建学校幼儿园了。”
付三生显得为难:“这得需要政策,需要大量投入啊,会提高开发成本。”
梁过闷了老半天了:“找政府要啊!”
付三生哼了一声:“我就不愿意看有些人装腔作势的嘴脸。”
小芳也憋不住了,冒出一句:“他们就不会老?他们的爹妈就不能老吗?”
黄梦溪说:“要相信政府,国家富强了,一切都会好。中央提出了要让改革开放的红利惠及人民群众。三生啊,你好好研究研究,会有政策支持的。文明社会的一个标志,就是老年人的幸福指数,我建议你的房地产企业也搞一搞需求侧管理。”
对健康问题的思考,让他们不经意间触及到了一些敏感的社会问题。
聚餐结束后,鲁东胜和苗莉莉在松花江边散步。彼此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释放出来的那份亲切的善意,鲁东胜找着话题:“你看这天不咋热,是吧?吃冰棍吗?”
苗莉莉笑个不停:“呵呵呵,看你后背的汗。”又指指他的脸:“都捋脸淌汗了,嘿嘿嘿,顺脸淌汗,顺脸淌汗!还说不热。”说着又笑个不停。
鲁东胜憨笑地擦着脸,递上老式冰棍,苗莉莉接过冰棍,笑盈盈地猛然把冰棍送到鲁东胜的嘴边,让他咬了头一口,自己才细细地品起冰棍的味道:“嗯,是小时候的味儿,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最爱吃五分钱一根的了,那是最贵的,奶香加鸡蛋,舍不得钱就老买三分钱的吃,能多吃几根。记得有一年夏天,雨水特别大,我们屯子边的河水涨得平了槽,两岸的人被河水隔断,靠一根绳索传递东西。那天来了一个骑自行车卖冰棍的人,车后座上驮了一个泡沫箱子,外面包了一层棉被。河这边的小孩儿们架不住对岸叫卖声的诱惑,跑过来抢着把自己的几分钱放在小筐里,传到对岸。等轮到我的时候,三分钱是传过去了,往回传冰棍的时候,滑轮卡住了,冰棍在离我两米多远的地方说啥也不动了,眼看着融化的冰棍在小筐里往下滴嗒甜水,急得我大哭起来。还是大人跑过来用木杆栓钩,搭过来小筐。我一把抓起冰棍,你说咋地了?”
“咋地了?快说呀!”
“就剩那么一点残渣,还掉地下了。我口叼冰棍杆儿坐在地上心疼地这个哭啊。”
鲁东胜感慨地说:“我那个时候连三分钱的都很少吃,记得冬天的时候,弄点糖精,自己冻冰棍。我还蘸过糖葫芦呢,你爱吃啥味道的?以后我给你蘸,让你丁把儿(总是)吃!”
“丁把儿是谁呀?丁把儿吃了,我吃啥呀?”苗莉莉打着哑谜,啃着冰棒,斜睨着鲁东胜:“啥时候能吃上你蘸的糖葫芦啊?我要吃海棠果的。”
鲁东胜说道:“那得到冬天,夏天蘸出来不是那个味。”
苗莉莉伸出右手的小手指头和鲁东胜拉钩:“说好了,一言为定!”
情人的话语就如同这涛涛的江水,直到华灯齐放,映衬出夜幕的色彩。
鲁东胜说:“时间不早了,送你回去吧。”
计程车没有打空调,他们并排坐在后座,大汗淋漓。鲁东胜接起一个女孩的电话:“鲁老师,太阳岛的鱼好吃吗?我也想吃了,我在老地方等你。”
“你谁呀?真是莫名其妙。”鲁东胜有点气恼。苗莉莉不露声色,她感受到了他的反应。
电话又打过来,还是个女的:“鲁老师……”
“你谁呀?有完没完了?”鲁东胜压低的声调明显带着愠怒。
“我是护士站,有急诊请你马上回来。怎么这么大脾气呀?”
“师傅,先去医院,快!”鲁大夫接到医院打来的急诊电话,只能改道,迅速回到了医院。
“莉莉,对不起,不能送你了。”
“都啥时候了,还说这些,快走吧。”苗莉莉付了打车钱,随后也跟进了医院。
救护车拉来的是一位七十多岁的男性老年患者,诊断为心梗,已经出现昏迷症状。
经过五个多小时的急救,患者还没有苏醒过来,处于危险状态,他的家属儿女二十多人都赶到医院,焦急地围在抢救室门外。
忙了二半夜,鲁大夫回到医生值班室,见苗莉莉爬在桌子上睡着了,就脱下白大褂,披在她身上。
苗莉莉轻轻抬起头,揉揉眼睛问道:“几点了?”
“十二点多了,你怎么没回去呀?”
“我有点不放心你。”
鲁东胜说:“看到了吧,我们夜班接诊这样的病人是常事儿,治疗并不复杂,以后护理可就需要人手了,黑天白天地倒班,五六个子女的也会折腾得精疲力尽,以后出院回家,也离不开护理的人了,你说子女少,老人多,能忙过来吗?”
苗莉莉说:“是啊,往后都不敢想。”
苗莉莉起身去洗手间,她洗洗手,用冷水噗噗脸,理理头发,这时从镜子里看到洗手间的过道上,跌跌撞撞晃荡过来一个男人,她赶忙转身欲离去,腿刚迈出洗手间的门,迎面和这个急匆匆闯进洗手间的人撞个满怀。
这个满嘴酒气,头和手缠着纱布的男人张嘴就骂:“你她妈瞎呀?”。
苗莉莉愣了一下,她认出这是她的前夫武大本。
武大本也愣住了,见是苗莉莉骂的更起劲:“你她妈的大半夜不好好在家呆着,跑这儿骚浪啥来了?”
苗莉莉还口:“这是我的自由,你算老几呀?管得着吗?”
“我是孩子他爹,我得为孩子负责!”
“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就你这个德行,不是喝大酒,就是耍大钱、找人干仗,你还配当爹?”
武大本抡起巴掌,咬牙切齿地扇了苗莉莉一个日本大耳刮子:“你她妈再说一遍?”
苗莉莉捂着脸转身便跑,武大本边骂边追。
闻讯跑向走廊的鲁东胜,上去拦住了武大本:“住手!不许在这撒野!你什么人?凭什么打人?”
苗莉莉顺势躲到鲁东胜的身后。
“你是谁?滚开!少管闲事,这是我们的家事!”武大本怒吼着,继续转圈地追打苗莉莉。
鲁东胜拼命地阻挡,苗莉莉死死地拽住鲁东胜的衣服,摆过来,摆过去。
这个老鹰抓小鸡,却被老抱子护着的举动,更加激怒了武大本:“啊……这就是你那个奸夫啊?怪不得他这么护着你?今天我正好一块收拾!”
鲁东胜被一拳打个趔趄,苗莉莉又重重地挨了两脚。
“护士站,报警,有医闹!”
武大本被闻讯赶来的保安架走,嘴里还不住地怒骂:“奸夫淫妇,你们给我等着!”
让武大本这样一闹腾,已经全无困意。苗莉莉被打怕了的惊慌眼神,不住地看着门口,鲁东胜安慰她:“别怕,有我呢,这会儿,他应该在派出所醒酒呢。”沉默片刻,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就这样的人,他怎么能是你的前夫呢?”
“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不想再提起这个人,冤家路窄呀。”
苗莉莉含泪讲述了她不幸的身世和婚姻。苗莉莉出生在农村,家里五个子女,她排行老大。受封建思想影响,为了延续香火,母亲不停地怀孕,这个刚会走,那个就降生,苗莉莉则一个个带着妹妹们。
由于超生,家里已经被罚得家徒四壁,破旧的两间土坯茅草房,屋里经常只剩半袋粮食,一筐土豆。
接连不断地哄孩子,看护老二、老三、老四、老五,她勉强读到小学三年级。
随着年龄逐渐长大,她经常发现,同学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背后老像在嘀咕些什么。
有一次她和一个同学因为扫地发生点摩擦,那个同学随口扔出一句:“你好?野种,私生子。”
她痛哭着跑回家中追问母亲:“妈!他们骂我是私生子,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母亲心疼地安慰她:“别听他们瞎说,你是妈亲生的。”
“你是不是和别的男人搞破鞋生的我?”
她注视着母亲的眼睛,从母亲游移的眼神中,她读出这里面一定有故事。
从此,她经常闷闷不乐。闲下来,坐在镜子前,望着自己发呆,再看看父母和妹妹们,和自己长得真有些不一样啊。
她不开心了就跑去后山坡,站在松林里凝望松花江。她勤快手巧,也经常去大娘家,帮大娘干点活,陪大娘唠唠嗑,深得大娘的喜欢。
有一天,同学又欺负她,她直接跑到大娘家哭诉。大娘不住地哀声叹气:“哎……苦命的孩子,你可得对得起你爹妈呀!他们把你养大不容易。”
“大娘,我求求你了,快告诉我,我到底是哪儿来的?”
“哎,作孽呀,当年流放来一帮北京‘知情’,大丫头大小儿的,一来二去就有了你。”
“我是知识青年的孩子?这些又知识的人把我扔了。”
听到这个消息,苗莉莉并没有感到多大的意外,而是喃喃地说。
苗莉莉从十三岁开始就跟父亲下地干农活,她懂得报答养父母的养育之恩。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做饭,家里的衣服都是她洗,放学回家放下书包,她就领着二妹妹去后山捡柴。村民们只要看到后山那个背着柴禾晃悠悠弱小的身影,就知道那一定是苗家懂事的大丫头。
女大十八变。一晃,苗莉莉出落成了大姑娘,高挑的个儿,白皙清秀的面庞,婀娜的身段,走起路来,后腰摇摆着两条长长的辫子,别说十里八乡,就是走在县城的大街上,总能招来回头羡慕的目光。
相亲说媒的一拨接着一拨。那个年代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不幸的是,她被恶棍武大本看中,他放出风来:“我看中的女人,看谁敢娶?”
从此,她家再没人敢来提亲。父亲天生胆小怕事,爱贪点小便宜。为了巴结权贵,图个安生,最后父亲逼迫她和村长的儿子武大本订下了亲事。老父亲想,你再怎么不是人,结了婚对媳妇还能不好?
吃定亲饭那天,苗莉莉郑重地告诉武大本:“你们定你们的,在我这不算数!”
这个“纨绔子弟”,一天书不读,依仗父亲那点权势,横行乡里,东家走,西家串,抽烟喝大酒,放赌抽头,推牌九,谁家要是来客人忘记请他老人家作陪,半年就别想消停。
父亲怀揣着一万元彩礼,又添了几个钱,到城里开回来一台小四轮拖拉机。
武大本三天两头跑来套近乎讨好苗家,不是送点豆油,就是拿点白面,再就拎一条子猪肉,捎来一条大鱼。那个爸妈叫的,别提有多亲了,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亲儿子呢。
苗莉莉一看到他,就恶心得想吐,立马躲到一边去。那天,见他又来献殷勤,摔门而去,武大本追出大门外,就往回拽:“嘎哈去呀?你长这么好看,不在家里守妇道,南北二屯的骚浪个屁?会谁去呀?”
“我爱会谁会谁,你管的着吗?”
“呀哈!我管不着?你和我订了婚,就是我的人,生是老武家的人,死是老武家的鬼,死了都得埋老武家的祖坟地去!”
苗莉莉回头吐了他一口:“呸!不嫌磕碜,你家祖坟爱埋谁埋谁。”
武大本蛮横地在大街上撒泼,强行往回拽苗莉莉,看热闹的人出来一胡同子。
武家担心夜长梦多,秋收过后加紧操办婚事,苗莉莉闻讯,跑到亲属家躲来躲去。找不到苗莉莉,武大本放出狠话:“我一定要见到人,退婚可以,活要见人,咱们当面谈,彩礼加嫁妆还有违约金,拿回来三万,这是约定好了的。她死了,我也要收尸,她是老武家的人,得埋在老武家坟地里,将来和我并骨。”
武大本一天一趟跑到苗家要人“逼债”,口中念念有词:“爸妈,你说你们怎么养了这么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要不就别找了,那点儿彩礼什么的,就算我孝敬你们二老了。我爸问过法庭了,连本带利,到年底也就五六万块钱,二年才十来万,我妈说好商量。”
“大本呐,要不你先把四轮车开回去,我再想办法。”父亲哀求着武大本。他深知武家母子的为人,尤其武大本那个得理不饶人的泼妇母亲。
急火攻心,父亲从此是一病不起。
消息传到亲属家,苗莉莉气得牙根痒痒:“这个挨千刀的无赖。”为了报达养育之恩,不得已,她绝望地迈进了家门。
“莉莉呀,都怪爸糊涂啊。”养父拉着苗莉莉的手,老泪纵横。
母亲烧水做饭,眼泪“吧嗒……吧嗒”砸在铁锅沿上:“回来干啥?就当没养过你。”
苗莉莉还没有坐稳,嗅觉灵敏的武大本,提着酒肉鸡蛋前来慰问老丈人,见到苗莉莉,把这小子乐得屁颠屁颠:“哎呀,莉莉回来了,你说你去串亲戚,也不往回捎个信儿,看把爸妈惦记的,都有病了。”
“别在这儿猫哭耗子,你到底想咋的?”
“没咋的,结婚,我一直就想和你入洞房生孩子。你不想嫁给我也可以,我咋的都行,就是我妈那儿……”
“少放那没用的屁。我是不是迈进你们家大门一步,就算嫁给你了?”
“没错,过往的账一笔购销。”
“这可是你说的!”
“没错,就是我说的。”
“滚吧,回去准备。”
天空飘着鹅毛大雪,十九岁的苗莉莉被几名彪形大汉“保护”着,“押”上了接亲的四轮车。
她哭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母亲摸着眼泪:“这就是她的命啊!”
从新婚之夜开始,苗莉莉不脱衣服睡觉,囫囵个头朝里,躺在炕梢,这在农村叫整捆的柴禾——不打腰儿。
她整夜地盘算着怎么逃出这个虎口。
三天回门,她被看在家里,武大本独自回老丈人家,说是苗莉莉感冒了。
灯影下,婆婆吧嗒着大烟袋,嘴里吐着烟圈,一边往炕沿上磕打烟灰,一边磕打着武大本:“你个不中用的东西,丢尽老武家的人了,这好使的骡子马,是哄出来的?你小子压根就没长那小子骨头,废物篓子一个,还不如撒泡尿沁死得了。”
武大本黑天白天地喝酒,晚间就枕着炕沿儿,边喝酒,边折磨苗莉莉,把她手脚绑上,一会扒拉一下,不让她睡觉。
折腾得也累了,武大本趴在炕沿儿上睡去。
朦胧中,他被外面的狗叫声惊醒,猛一抬头,发现苗莉莉不见了踪影。
他奔出屋外,沿着狗叫声一路追去,只见一个黑影向村外狂奔。
苗莉莉光着脚穿着单衣,实在跑不动了,瘫倒在地,武大本像提溜小鸡一样,连拖带拽把苗莉莉提溜回来,免不了一顿暴打。
冻伤了手脚,活动不便。武家更加加强了防范力度,请人在主要通道,安装了脚踏式防盗铃,窗户加了铁栏杆,外加一层钢丝网,安两道铁门,房前屋后各栓两条大黄狗,晚上还要加岗,加一条苗莉莉从来没见过面的狗,理由是狗咬生人。这样建立起了全方位的人防狗防技防物防的防范体系,令她苗莉莉插翅难飞。
日子久了,苗莉莉的心已经开始麻木,每天机械地重复着做饭、扫地、洗衣,整日不说一句话。
武大本仍然不放心,她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和哪个男人说句话,回来就得挨顿骂,稍有顶嘴,就要被拳脚伺候。
“小满”过后,苗莉莉的表妹要结婚了,约定好的让她去送亲。这天苗莉莉起得很早,找出好久没穿的新衣服,照着镜子试衣服,衣服有点肥了,武大本见状强行把衣服扒下来:“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你不能去!长这么好看,花枝招展的,给谁看啊?咱家的东西不能便宜了别人。让你出这个屋就已经开恩了,别她妈蹬鼻子上脸。”说着拿起剪子,豁开了衣服开气。
苗莉莉不知道哪里来的劲,上去就抢衣服,两个人撕扯到一起。
武大本把苗莉莉从后腰抱住,按倒在炕沿上,不让她动:“我看你往哪去?”
苗莉莉被压在那里,动弹不得,左手在炕上一划拉的当儿,在衣服底下,碰到了那把剪刀,她操起剪刀,往脑后戳去。武大本根本没有防备,被扎在了肩膀头上。疼的他妈呀一声,按住苗莉莉左右开弓,扇了一通脖拐,嘴里骂骂咧咧:“你他妈长脾气了,敢跟老子动刀了?”
苗莉莉双耳“呜呜”地响个不停,好像被罐进了水,武大本骂啥她压根没有听到。
趁着武大本打累喘息,苗莉莉操起剪子杀出一条血路,跌跌撞撞跑回了娘家。
武大本追来要人,操起木棒把她娘家前后的玻璃全部砸碎,气焰十分嚣张,并扬言说,不跟我回去,杀你们全家。
武大本在老丈人家安营扎寨,他白天三顿酒,晚间合衣头朝里倒在炕梢,半夜大酱蘸大葱,啤酒烧酒再加一个夜宵。酒足饭饱后开始在磨刀石上“咔咔”地磨刀,磨一会儿,就用满嘴的酒气吹吹刀刃,磨累了,坐在板凳上,用锋利的刀刃一根一根刮胡子。
苗莉莉的父亲怀抱一把大斧头,坐在炕沿边上,日夜守护着在炕头缩成一团的全家人。
几天过去了,苗莉莉的耳朵仍然“呜呜”叫个不停,别人和她说话,她要大声地问。
到医院检查,是受到外力冲击,左耳耳膜穿孔。那个年代也没有条件医治,治疗不及时,结果落下了病根,耳底经常发炎流脓水。
苗莉莉再也不想这样过下去了,她提出了离婚。
恰在此时,苗莉莉发现自己怀孕了。这下武家慌了阵脚,动用了说和人,武老爷子带着礼物,领着村会计妇联主任,亲自登门陪不是。
武大本一改常态,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跪在地上,做着保证,发着毒誓。
说和人的话,让苗莉莉的心软了下来:“出一家门进一家门的,那么容易呢?再说了,孩子是无辜的,能投胎来找咱们,那是老天爷,是佛祖的恩赐,多大的缘分呐!那可是你自己的亲骨肉啊!小生命做掉了,这可是做损呐!大本不是下保证了嘛,就给他一次机会吧!”
转眼间,孩子已经两岁了。武大本又赌输了钱,借着酒劲,大着舌头,往下要苗莉莉戴的手表:“我得去翻本,最后再玩一把,就一把,以后要是再玩,你把手给我剁下来,我出门就让车轧死。”
苗莉莉怀抱孩子很是生气:“你那还叫手啊?都不如那个狗爪子,你发誓剁多少回手了?怪不得人家都管你叫‘武剁手’呢,你挺哪哈呀,下海撑船去吧!”
这话刺痛了‘武剁手’,他上来一把撸下苗莉莉的手表,摔在石头上,举起锤子,砸个粉碎。一边砸,嘴里还一边叫嚷:“我让你戴!让你戴!谁他妈也别捞着。”
苗莉莉眼皮一嚰哒,脸一扭,嘴角露出了不屑:“狗改了吃屎,还叫狗?你都不如一条好狗”。
第二天一大早,来了两个赌棍,进屋就嚷嚷:“‘武剁手’呢?赶紧给我倒房子,这房子他输给我们了。”说着,手里晃动武大本打的字条。这个丧门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苗莉莉眼前一黑,彻底陷入了绝望。她默默地给孩子喂好饭,洗了衣服,抱着孩子看了又看,亲了又亲,眼泪掉在孩子的小脸上。
她把孩子送到她叔伯大姑姐家,托付照看一下,回到家关紧门,一口气喝下了农药,把药瓶摔得粉碎。
鬼门关的门没有向她敞开,幸好她被发现及时,送医院抢救了三天三夜,总算捡回一条命。
母亲含泪拉着她的手劝说:“傻孩子,不过就不过呗,咋干这个傻事啊?”险些出了人命,武大本被公安狠狠地训诫了一番,他害怕了。
这次,一向软弱的父亲,首先表态:“离婚,必须得离,一定得离,再和这个牲口过下去,我姑娘就被他折磨死了。”
为了躲开武大本的纠缠,苗莉莉躲到外地的舅舅家继续养病。夜里实在思念孩子,偷偷蒙上被子哭泣。
法庭很快开庭,长期家暴,法院无条件判决他们离婚。苗莉莉获得了自由,可是她没有生活来源,女儿的抚养权,她没有获得。
从此她开始四处漂泊,以打工为生。好强的她从小学开始补习文化,最后获得大学文凭,应聘到现在的社区工作岗位。
条件好转一些了,她要回了孩子的抚养权,并开始寻找自己的生父生母。她要有自己的亲情,只是想知道自己是哪来的,想亲眼看一看自己的亲生父母就知足了。
武大本哪里甘心这个结局。这些年他也边打工,边不间断地寻找着苗莉莉和女儿,幻想着破镜重圆的那一天。
就这样,苗莉莉和鲁东胜聊到天明,听得鲁东胜目瞪口呆,陪着苗莉莉流了不少眼泪。
他怔怔地看着苗莉莉:“莉莉呀,真没想到,你的经历这么坎坷呀,真的让人好心疼。不去想那些了,都过去了。”
鲁大夫连续上白班,苗莉莉回到社区,她体验到了救死扶伤医护工作者的艰辛。
禾禾早早做好了晚饭,等待母亲下班回家。苗莉莉的鞋还没脱下,禾禾就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失踪了一天一夜,哪去了?是不是跟那个大夫在一起了?太阳岛的鱼好吃吗?”
“那个电话是你打的?”
“侦查一下,给你把把关,发现他有什么反应没有?”
“小死孩崽子,尽捣乱。”
“告诉他,约个时间,双方家长见个面。”
“滚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