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奔草原,龙归大海,转眼间蛇年的脚步又在向我们一点点地逼近,年味也越来越浓。
孟子丑和放寒假的女儿围着奶奶,有说不完的话。父亲在他的小记事本上记录着年货:子丑发大米两袋、豆油十斤、面粉一袋、带鱼五斤、苹果一箱,小女儿羊毛衫两件、现金1000元,大女儿邮寄1000元,防滑棉鞋两双,大儿子代金券800元、10斤鸡蛋,侄子猪肉一角,外甥羊一只,外甥姑爷儿哈啤两箱、杏仁露露和王老吉饮料各一箱、小鸡(笨的)三只……这是父亲引以为豪的习惯,他很享受大家庭子孙满堂的生活氛围。
一大早,郑大爷就领着候大姐敲门,找父亲“告状”。父亲被老年秧歌队,自发地推举为“领导人”。他也很乐意操心,习惯了郑大爷隔三差五就来反应情况,“汇报”工作。
二人进了门,带着一股冷风。“告黑状”的老郑头嗓门大,说话语速快,开门见山:“大哥,这老苏头和老李太太,也太不像话了,老苏头老给老李太太拎水瓶子,还一起来回走,眉来眼去的,影响多不好啊?你得管管了;喇叭匠子老喝多,那吹的是啥调啊?不行咱就换人!那打头的凭啥老挤兑人家小候啊?”
老郑头连珠炮地高嗓门“汇报”,让人插不上话,孟老爷子默默地听着,端着饭碗一口一口喝着他的麦苗汁。候大姐委屈地诉苦:“嘎哈老挤兑我呀?孟老师,你知道,秧歌队组织起来,我出多少力?一直都是我打头的,我妈有病我回去就一个多月,回来打头的让她霸下了,凭啥呀?”
“淡定,淡定,咱们扭大秧歌为了什么呀?”
“乐呀!锻炼身体呀。”
“就是嘛,你们这赌气囊塞的能快乐起来吗?能健康吗?不是我批评你们,为人要有大度包容之心。老郑,咱们班子明天来我家开个会,你负责召集。研究一下打头的事和过年秧歌队拜年的事,我的意思是,打头的轮换着来,三天一换,有愿意打头的,都给个机会。拜年还得从简啊,不能听有些人瞎嚷嚷,那样多烦人啊,像个要饭的,我可拉不下老脸来,为老咱们得自尊。经费不足,多参加一些商业活动。”
“我同意。”
“我也同意。”
在里屋,母亲也在向儿子告父亲的状:“这死老郑,成天上这儿嘟嘟来,那死老千岁也不嫌烦,操那些个闲心。你看他那破袜子,洗不干净,摇哪儿都掖,昨天把那洗手盆又整堵了。我过个生日,你姐给我邮来两千块钱,他非要分一半,说我是纯利润,亏得我留个心眼,藏起来一千。”
从腊月二十三小年起,大哥小妹全家,就陆续开始回来团聚。二十五缝缝补,二十六烀年肉,二十七杀年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贴对联、包饺子。
大年三十的上午,孟子丑和女儿去机场,迎接在外地回家过年的大姐一家。
十字路口亮起了红灯,孟子丑隔着车窗玻璃看到一个老妇人拄着一根“打狗棍”,边发小广告,边向过往的司机乞讨。
过了灯岗,他让出租车司机把车靠边停下,女儿问:“爸,你下车干嘛去?”
“我去看看那个老太太。”
“爸,你别过去,都是职业乞丐,你没看她那身行头吗?多专业呀!人家比咱们都有钱,别上当受骗了。”女儿说着拉住爸爸的衣襟。
孟子丑感叹地说:“孩子呀!三百六十行,乞讨也是一行,我不赞成她行乞,但我敬佩的是她这种敬业精神,都大年三十了,她还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坚守,值得我们好好学习呀!”
孟子丑晃动着一张百元大票把老妇人叫到路边:“这位大婶,你辛苦了!也该给自己放假了,早点回家过年吧,你的家人都在等着你呢,辛苦一年,你也该歇歇了。天这么冷,多穿点衣服,注意交通安全。”
这位操着外地口音的老妇人接过钱,泪水瞬间融化了睫毛上的霜花,她连连给孟子丑鞠躬致谢。
回到车里,孟子丑的心情并没有轻松,反而越发复杂起来,他不住地摇头。
女儿说:“爸,你太大惊小怪了,现在稀奇古怪的事多了去了。大学生同居都不是事了,现在拐卖人口都动抢的了。贩卖毒品雇佣女人,抱着小孩,都在肚子里藏毒。骗术不断翻新,让你防不胜防,盗取你的个人信息,屏蔽你的电话,然后冒充医院大夫给你的家人打电话,说你出了车祸,正在医院抢救,要求马上打款,你说谁家接到这样的电话不急?有几个不打款的?”
出租车司机接过话茬:“这个费脑筋,技术含量高点。碰瓷的更直接,我就亲眼看到两起,人家车都停下了,这个老哥飞奔过去,撞向风挡玻璃,趴在机器盖子上不下来,讹钱。真看到不惯菜儿的主了,这个司机加大油门开到一个臭水泡子前,一脚急刹车,把这小子扔了下去。司机下车插个腰,高喊:‘哎!小子,开个价,要多少钱?上来取呀?’这小子吓得屁滚尿流爬上岸,一溜烟地跑了。还有一个小子,在斑马线上晃荡,寻找敲诈目标,人家司机看他不地道,车离他两米多远就停下了,这小子倒地爬过去放讹。司机下车劝他走,他抱住人家大腿不撒手,真是活不起了。司机说:‘好,你等着,我给你取钱去,要多少?’那小子当真了:‘五千,少一个子儿都不行’,我就没见过这么爆脾气的,这个司机拉开车门,提溜着一根镐把,后面跟着一条大狼狗,猛跑几步抡起镐把照着那小子的一条后腿,上去就是一下子:‘孙子,一条腿多少钱?开价!’大狼狗猛扑上去,咬得那小子满地滚,哀号着求饶:‘大爷,大爷,饶命啊,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你放过我吧!’你说这人是咋的了?司机仍不解气,追着他打,嘴里喊着:‘老子打残你给你治病,也不能让你讹上。’看热闹的人欢呼着,鼓掌叫好:‘咬死他!’‘把他前后腿都打折了,看他还敢撞炮?’可不能治那个气呀,还是忍耐点好,真摊上人命官司,可不值当。”
“哎!资本……市场……这一系列元素,在社会变革中影响着人的思想和行为,特别是那些贪婪、红眼病的人会铤而走险,不劳而获,试图一夜暴富。我也说不明白了。”孟子丑说。
接到大姐一家,这样全家人就齐了。
大年三十晚上,父亲和孩子们,观看“春晚”节目,母亲领着姐姐们包着芹菜馅、韭菜馅的饺子,里面还不忘放两块糖果,放一个硬币。据说吃到的人,一年的运气都会很好。
供桌上摆放着祖先的排位和爷爷奶奶的合照,上了一炷香,摆上贡品,父亲带领全家人跪拜,祈福先辈的护佑。
吃罢年夜饭,孩子们给爷爷奶奶磕头拜年:“祝爷爷奶奶,祝姥爷姥姥,身体健康,千岁千千岁!”老人笑颜可掬地分发着压岁钱。
接下来孩子们集体给舅舅舅妈,姑姑姑父,叔叔大伯拜年,女儿口中念念有词:“你大舅,你老舅都是你舅!一百的、十块的都是银子!”
一家人过年,好不容易团聚,酒足饭饱过后,免不了要搓几圈麻将。母亲沏上一壶红茶,时不时帮着大哥把把眼儿。父亲边看着电视,边在沙发上打盹,偶尔站起来,到麻将桌前瞧几眼,再笑眯眯地瞅瞅这个孩子,摸摸头,瞧瞧那个孩子,拍拍脸,再去观赏他培植的几盆野麦冬和山参。
大哥的钱堆越来越见薄,母亲坐在身后,悄悄塞给他几张票子,帮他拎出一张牌:“打六条!”妹夫一推牌“和!卡夹。”
大年初一,鲁东胜和苗莉莉来家拜年:“大爷,大娘过年好!”
父亲异常高兴:“快!快!快把大衣脱了!倒茶端水果!”
坐下喝茶,孟子丑关切地问:“外面冷吧?快暖和暖和,今天就在这吃饭!”
伊曼削着苹果皮,母亲一再夸奖:“多好的孩子,天生的一对!啥时候喝你们的喜酒啊?”
苗莉莉笑着说:“大娘,快了!”
聊了良久,鲁东胜和苗莉莉要起身告辞,全家人一再挽留吃了饭再走。母亲抢下衣服:“这孩子,咋这么见外呢?我和你大爷,早拿你们当自己的孩子了,不能走,这不是回家了嘛!”盛情难却,他们留下一起吃了团圆饭。
大侄女抱着九个月大的儿子小果仁儿,回娘家拜年。大哥接过孩子:“我孩儿啊,有点认生,让太姥太姥爷抱抱。”
太姥姥抱着孩子,不住嘴地夸赞:“哎呀,小果仁儿太可爱了,真白,你说这孩子咋这么好呢。”
“爷爷奶奶,不是咱自己咵口自己孩子,就这颜值,抱出去,老招风了,去大商场,顾客回头看他,都撞到一块了,去饭店吃饭,那把服务员稀罕的,轮流抱,吃饭的客人放下筷子笑着看咱孩子,上早教去,就咱孩子听话,让做啥做啥。”
“小果仁儿以后得练签名了,照相收费。”
“果仁儿是好孩儿,果仁儿是好孩儿,果仁儿歘儿一个,挠儿一个。谢谢,谢谢红包。”小果仁儿抱着红包摇晃着致谢。
小果仁儿的诞生,给这个四世同堂的大家庭,带来了无尽的欢乐。二十几年家里不见这么大的小孩儿,视如珍宝一样,和他逗趣,抢着抱小果仁亲吻。
苗莉莉喜欢地问道:“这孩子太招人喜欢了,怎么这么白呀?都吃啥了这么白呀?”
“也没吃什么呀,就是怀孕的时候吃了不少水果和干果。”
“歪果仁儿,小歪果仁儿,来让大舅抱抱。”
他大舅的胡茬扎得小果仁直咧嘴,放在地上,爬着直奔他的妈妈。
“外国人儿,老姥爷还没抱着呢,让老姥爷抱抱。”
“有小果仁儿,咱们的辈分,一下子都长上去了。”孟子丑给小果仁儿吹起了口哨逗乐。
“大老孩儿呀,你老姥爷说了,好孩儿,果仁儿是好孩儿。”
“真省事儿,除了饿了困了哭几声,总是乐嗼嗞儿的。”大哥夸起外孙儿。
苗莉莉包了一个红包,塞在小果仁儿的怀里。大侄女不好意思了:“姨,不行,这不行,怎么能收您的红包呢?”
“莉莉,不用这个,快收起来。”
“别撕吧了,给孩子的,这小孩儿多喜庆啊,大过年的,我也沾沾喜气。”
在欢声笑语中,全家人照了一张四世同堂的全家福。
早春二月,天寒地冻,冰花雪夜,西北风。打春的东北,虽说阳光明媚,房檐滴水,但还是透着彻骨的寒气。
母亲又到一家新开业的某某养生体验店的门前去排长队,等待领取免费的赠品。拿着领到的塑料按摩棒,再前往参加某超市的店庆促销活动,为的是那打折的商品和赠送的鸡蛋。
拎着“战利品”,母亲的心里美滋滋的,这又省下来十多块钱。跟着人群过斑马线,还没走出几步,从右侧的巷道里,突然冲出一辆轿车,狂按着喇叭。
这是一个没有红绿灯的丁字路口,母亲犹豫一下,是继续前行,还是后退?到底还得礼让轿车先行。
她倒退了两步,惊慌中,右脚踩在路上附有尘土的冻冰上,就势跌坐在地,怎么也站不起来了,右腿动弹不得。
好心的过路人询问情况,翻开母亲羽绒服内侧的标签,按白布条上写的家人姓名和联系电话,找到了孟子丑。
孟子丑打的飞速赶到,叫来救护车,谢过好心人,把母亲送到医院。
X光片很快就洗了出来,母亲右腿股骨头骨折。家人们陆续赶来,鲁东胜、苗莉莉也闻讯赶到医院,帮着办理入院手续。
母亲进了手术室,家人们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待,气的小妹不停地骂那个缺德的司机,要去报警。
孟子丑坐在椅子上痛苦地一个劲拍大腿:“我就少句话呀,我就少句话呀!”
手术室的门打开已经是后半夜了,母亲还在麻醉药作用下处于半昏迷状态,膝盖上边大腿骨处,横着打了一个眼儿,穿过一根钢钎,为做牵引用。
护士交代家属:“老人年龄大了,必须特级护理,一定要避免出现合并症。”
鲁东胜陪了大半夜,孟子丑催促他们回去休息:“东胜、莉莉,你们快回去吧,跟着忙活一夜了,明天你们还得上班呢。”
鲁东胜嘱咐:“伤筋动骨一百天,护理很重要,排好班,人手少了不行,谁都受不了,咱们都要做好准备,把我也排进来。”
医院病床紧张,由于是急诊,给他们在走廊的尽头加了一张病床。
水房里打水的人肩膀撞肩膀,孟子丑巧遇了小经理的老伴,双方都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孟子丑打破了沉寂问:“嫂……嫂子你……你怎么在这呀?”
“别提了,我们家那个死鬼在里边躺着呢,半身不遂,又摔断了骨头。那年,上边的那个总经理没提上去,把气全撒在他身上,狠狠地剋了他一通不说,还把他调边远地方去。这鬼惦记上边那个副总经理的位置,人家年前才退,又从外地调来一个,这老死犊子一看彻底没戏了,一股急火,就这样了,年也没过好。”
“嫂子,你也别着急上火,注意身体,现在医疗水平越来越高,能治好。”
“子丑啊,我都没脸面对你,你说你们是师兄弟,他怎么那么对待你……报应啊。”
孟子丑摆了摆手,跟随师嫂来到了病房。见他们两个一起进来,小经理“嗷——嗷——嗷”狂吼不止,用“挎筐”的胳膊肘子捶掉了床头柜上的水杯和餐具,更加突出的甲状腺机能亢进的眼睛,怒视着孟子丑,咬不紧的歪歪腮帮子,嘀嗒嘀嗒流淌着二尺多长的哈喇子。
师嫂边给他擦着哈喇子边数落他:“都这德行了,还作啥?把我作死了,看谁伺候你?还以为原先呢?前呼后拥的?你自己看看,现在谁还搭理你?也就人家子丑吧,还来看看你。”
小经理嘴里不住地“唔啦”“咿呀”,师嫂要扶他坐起来点,怎么也周不动,孟子丑帮她一起拉,小经理小嘴憋撇着,不情愿的蛤蟆眼瞪着孟子丑,身体故意扭曲着放赖打挺。
看到小经理这个样子,孟子丑反而乐不起来,这报应来得也太快了。人这一生究竟图的是啥?
由于失信,引起了连锁反应,那家保险公司在全省失去了大批客户,经理也被撤职问责。
孟子丑得知这个消息,心里暗暗得意,以为我那个拘留所白蹲了吗?
陪护母亲的头三天,孟子丑怎么都没让别人替换,昼夜守候在母亲的身边,看到母亲仰面躺在病床上,不能翻身,腿上挂着几公斤的牵引重物,他无比心疼。
清晨,打来热水,给母亲洗脸,轻轻地擦身、擦脚。喂着鸡汤,还不断地轻声劝说着母亲:“妈!这回你得听话了,为那点喂激素的破鸡蛋,犯得上吗?钙片你也不吃,啥也不信,你看我爸,养生养得身体多好啊,再不听话,遭罪还在后头呢,这么躺着是不是遭罪?长期瘫痪的病人,能躺出褥疮来,骨头尖硌那地方的肉,溃烂不封口,有的人就这样得了败血症,再加上内脏器官衰竭,那样可就离死不远了!”
母亲也曾经是大家闺秀,养成了任性倔强的性格,这次她不住地点头保证:“这回我一定听话,听你的!”
过午,孟子丑实在太劳累了,困倦得不行,坐在矮凳上,趴在母亲的床边,不知不觉睡着了,母亲疼爱地用手轻轻抚摸儿子的头,眼角涌出了热泪。
午夜时分,孟子丑被一股臭味熏醒。母亲这几天有点坏肚子,他赶紧轻轻撤下她身下的垫子,到卫生间去清洗晾晒。刚晕乎中,“当啷”一声,母亲没拿住的小便器掉在了地上。
大哥小妹家都轮流排班护理,大姐得知消息也赶了回来。不会顺情说好话的大姐,说话有时呛着了母亲,还会遭到责骂。
表弟和弟媳妇来看望母亲,伊曼称赞弟媳妇的大衣样式好:“还是年轻啊,穿啥都好看!来,我试试!”
弟媳妇说:“都旧了,还是结婚那会儿买的呢。”
伊曼脱下大衣:“你们结婚时条件好了,我结婚那会儿,就给我五百块钱,能买啥?”
母亲耳朵还挺灵,接过活茬儿:“你嫂子结婚才给三百呀!你咋不说人家陪送的呢?”
表弟挑挑眉梢,看看大家,小声地说:“大舅妈可真不会说话,这么伺候她,还……”
孟子丑每天都要请假,抽出点时间来到母亲身边。这天中午,他排了四十多分钟的长队,才登上住院处的电梯。他的心里很烦,这人都是怎么了?扎堆往医院送钱,还得托人弄景,再看看有些人,根本也不像有钱人的主啊。长寿的群体应该是这个状态吗?算了,别瞎操心了,自己的母亲都不听自己的。
只要他在,也不管病房里有多少人,母亲的眼睛总是跟着他转,他领会得到,重病的人,那种求生的渴望,那种对亲人的依赖。
孟子丑嘱咐着父亲,父亲轻声地嘟囔着:“老说我买保健品买药花钱多,这回你也没拉后吧?”
母亲回敬道:“那也没你老千岁糟害得多!”
回头喝水时,不见了父亲的踪影,母亲又发着狠:“老死头子,你个死老千岁,等我出院回去的!子丑啊,看着你爸点,别老让他吃那些甜食了,那个衣服勤给他洗洗。哎,我那个芦荟呀,也不知道咋样了?你还是把它给我搬到这来吧。”
“妈你就放心吧,都差不了事。”
两个多月的病榻,长期卧床不能活动,使母亲出现了腔梗,情绪焦躁,偶尔伴有轻度的意识模糊,老喊着出院回家,而且出现了失禁问题,这废了好多尿不湿,各家不咋用的床单,都云集到这里,撕成小块备用。
终于熬到了医生允许回家的那一天,全家人都来接母亲,孟子丑租了一辆救护车,把母亲用担架抬出了病房。
见到了阳光,母亲高兴得像孩子般快活,接着就催促大家:“快走啊,再也不来这个鬼地方了,都快把人憋死了。”
为了母亲尽快康复,按照医生的嘱咐,孟子丑给母亲坐了一个“榻榻米”的电热炕。躺在温暖的热炕上,母亲安详地继续静养。
白天,孟子丑两口子上班,父亲被母亲呼来唤去:“老千岁,老千岁!你听到没有啊?”
“我这不听着呢吗?”
“听着咋不知声?呢聋啊?我要喝水。”母亲端起了水杯。
“你要烫死我呀?老千岁,让你给我那芦荟浇点水,你就往死里灌,你自己看看,那两杈都浇黄了,是不是浇热水了?你是没安好心啊,自从你弄了那几盆破麦子,还有那假人参,你就和我的芦荟结仇了你。”
“你看你瞎琢磨啥呢?心态,养病也好,长寿也好,都要注意心态,联合国都说了,健康的四大基石,最重要的是心理平衡。我那棵人参咋是假的呢?山里挖回来的还能有假?常年吃芦荟,也没保住你的腿呀?没有科学的养生方式你能健康?你能长寿吗?还不汲取教训。”
“哎,老千岁,你嘴硬不说,还教导起我来了。你就是没安好心,想把我的芦荟慢慢弄死,好让你那几盆长生草独领风骚,你可真毒啊你。”
“我不就是有一个长生不老的梦吗?总书记都说了‘中国梦是人民的梦’,这怎么了?我不是人民吗?过去不让我是,现在我当家作主,站起来了!”父亲说到最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几步,原地转了两圈,“站起来了!大步向前走,你也站起来呀?我不但要千岁,还要万岁呢,人民万岁!这可是主席喊过的,人民就包括你我。”
“站起来了,看把你美的,你快飞起来了吧你?赶紧给我站过来!”
“哎!我说老太婆,又发脾气了,你给你儿子咋下的保证,你忘了?等小丑回来的。”
提起孟子丑,母亲默不作声了
父亲接个电话,故意大声编造:“啊?啊,超市开业十年店庆,啊,知道了,给豆油,还有500元免费购物券?好,我知道了,谢谢!我也出不去呀。”父亲边接电话边用眼睛的余光撒码着母亲。
母亲听到有赠品,眼睛放着异彩,急切地催促父亲:“你个死老千岁,还傻愣在哪儿干啥?还不快去呀?去晚了就没了。”
“啊?我去?我去了,你怎么办?”
“去呀!一会儿功夫没事。”
“好好好,我这就去,这就去。”
父亲一溜烟地跑出家门去下棋去了,脸上挂满得意的笑容,“老巫婆子,还想跟我斗?”
“五一”小长假,女儿回家探望奶奶,没事就依偎在榻榻米上,陪奶奶看电视聊天,奶奶看混台不说还经常加一点“评论”:“这个死阿扁,搞啥台独呢?看人家美国的‘两院’啥都管。”
女儿也测试一下奶奶的智力:“奶奶,你知道美国的‘参众两院’是干啥的吗?”
奶奶不加思索:“就是中医院和西医院呗,给人看病的。”正在吃饭的孟子丑、伊曼,笑得把饭喷得满墙。
这几个月,着实把家人折腾得精疲力尽,通过母亲生病这件事,让孟子丑对健康、养老问题有了更深的体会,也为自己的独生女儿今后要赡养四位老人,而“杞人忧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