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三爷五十来岁的年纪,整个人像个晾衣竿,三角眼,黑不黑黄不黄的稀松得难看的头发,弯腰弓背地走进来,颤巍巍地来到赖英得面前,立刻咧开嘴哭了,边哭边说:“大侄子,救命呀,我们一家遭难了。”
赖英得斜着眼睛看他,不停地打着呵欠,不耐烦地说道:“少套近乎,你要干啥?别哭咧咧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在吃鸡呢!”
杨三爷带着哭腔说道:“我儿子杨辉让戴二狗派人给抓走了,现在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戴二狗捎信说,让我在三天之内凑够十吨铜锭去赎人,三天之后若不送钱,就把杨辉的尸首送回来。
赖英得听完就笑了,然后站起身在杨三爷面前走了三圈,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杨三爷的大衣领子,咬着牙帮骨说:“你骗孩子呢,你侄子杨协秋是国军的团长谁不知道,戴二狗不是二爷家的管家吗?怎么会对你杨家的人下手?”
杨三爷眼泪就流下来了,捶胸顿足地说:“您还有所不知呀,如今世道变了,戴二狗不在二爷家做管家了!他如今的靠山大着呢,他背后的大山是日本人,戴二狗要我拿十吨铜锭换人!?”
“你是说戴二狗投靠了日本人?他还要你拿铜锭换人?”赖英得头皮上的青筋都突突地跳了。
“大侄子,看在杨辉和你是好朋友的份上,你就救救他吧。”杨三爷恳切地说道。
赖英得好半晌没有说话,他从腰间拔出枪,在杨三爷面前一晃,杨三爷吓得一阵哆嗦,赖英得伸出手在杨三爷肩上拍了一下,杨三爷打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赖英得放肆地笑了起来,山洞里回荡着那笑声。突然,他戛然止住笑,瞅定杨三爷说:“我可不能给你白干,戴二狗如今给日本人做事,日本人可不是吃素的,我们这是脑袋别在腰里呢!”
“那是那是,咋能让您白干呢!”杨三爷唯唯喏喏地答道。
马癞子见杨三爷说话恳切,就对赖英得说道:“大哥,我看杨三爷求子心切!我们就帮帮他吧!”
赖英得转过身来,一言不发地望着杨三爷。
杨三爷颤巍巍地说道:“大侄,只要你能救杨辉,需要什么条件您就尽管开口!我一定满足你!”
赖英得晃了晃手中的山鸡,上前一步走近杨三爷,嘻嘻地笑道:“你很懂味,你看,都入冬了,我们这帮兄弟整天吃着这些野味,实在有些腻,你给我们30担谷子,怎么样?”杨三爷听了后,脸色有些难看,要知道30担谷子也够杨家老小吃上半年了,这个赖英得竟然狮子大张口,实在有些乘人之危,但是,如果不答应他,他是绝对不会救杨辉的。
他想:“自己忙碌大半辈子,不就是为了儿女吗?为了救杨辉,就是明知道条件苛刻,也只得忍痛割爱了!”
赖英得见杨三爷正在犹豫,不开心地说道:“看样子,你是舍不得30担谷子啦!那就算了,你就给戴二狗送十吨铜锭去吧!东西送去了,杨辉就安全了!”
杨三爷急忙慌张地答道:“不,我刚才是在想家里有没有30担谷子,其实你的条件也不算高,我答应,我答应,你就救救杨辉吧!”
赖英得听了后,就哈哈地大笑了几声,有些得意地对马癞子说道:“马癞子,你去把那些正在睡觉的兄弟叫醒,咱们就帮帮他吧!”
“是!”马癞子爽朗地说道。
马癞子就走到里洞大声嚷道:“兄弟们,起床!有活儿干了!
胡子们都在做美梦,听到了大当家地喊声,都一骨碌翻身起床,穿好衣服。
接着,赖英得走到胡子跟前,威严地说道:“杨三爷平时对我们也算客气,今儿个他家有难,我们就帮帮他!”
“是!我们听大哥的吩咐!”胡子们齐声说道。
于是,赖英得挑选了50名胡子,大家跃上马背,由杨三爷带路,扬鞭抽马,马儿像箭一样向乌云寨方向跑去。
赖英得还是第一次这么真切地打量杨三爷的家。一溜上房,一溜下房,再有就是下人住的偏房。杨三爷的家明显不如乌云界的杨二爷家那样气派。
赖英得心里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一种压迫,这种压迫自从爱上了杨桃花时便有了。
赖英得以前曾带着弟兄们骚扰过杨三爷的家,可他从没如此真切地进来过,以前都是赖英得等人前来下帖子,杨三爷似乎知道赖英得和他哥杨二爷之间的嗯怨,每次下帖子,无非是向他要一些钱财、鸡鸭之类的东西,只要杨三爷家有,总是慷慨地拿出来,孝敬这群胡子。时间长了,赖英得倒不好意思一次次骚扰杨三爷了。
彼此之间,似乎有了一种默契。这种默契却是一种表面的,当他走进杨三爷家中,那种无形的压迫,便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让他透不过一丝气来。
戴二狗原来是杨二爷家的管家,戴二狗被杨二爷赶出来后,转眼就做了桃花源区矿藏侦缉处队长。
戴二狗要十吨铜锭干嘛呢?那东西又不能当吃当吃!原来,这事儿完全是祸从天降,这种灾难缘于杨家的铜矿场。当初,杨家二兄弟分家时,杨二爷就耍了杨三爷,杨二爷占了山林和田产和冶炼厂,却把金矿场分给杨三爷。
十年前,杨二爷在乌云界的矿场业已经不景气,只有一些散户弄金,杨二爷就对杨三爷说:“老三,你就打理好矿场,收取好矿场的利金!”
杨三爷有些不情愿,觉大哥哥有些霸道。
杨二爷接着说:“矿场最有来头,如果你经营得好,一定能发大财!山林和田地有什么好,那些租赁户又滑头,他们总是想尽办法拒交田租,你管得好吗?”
杨三爷就像一个闷葫芦,不再说话了,一声不响的带着自己的妻儿搬到了乌云界矿场的那座院子,开始打理矿场的生意了。
杨三爷开的矿石得送到杨二爷的冶炼厂冶炼,提取的矿物质是四六分成,杨二爷占四份,杨三爷占六分,杨二爷无形中趁冶炼的机会就刮了杨三爷一大笔油水。
山口丹慧等日本间谍积极贯彻了日本天皇的“以战养战”的战略决策,潜入到桃源境内后,实施了一系列探宝寻宝措施,用钱财、色情引诱贪心副县长蒯东明和杨家管家戴二狗,撒下了一张寻宝的大网,悄悄地探寻桃源境内矿产物质的秘密。他们经过一番努力,他们已经摸清楚了整个桃花源山里有着丰厚矿产资源,所以他们就把掠夺桃花源的物质列入重点战略计划。
色鬼县长蒯东明被山口丹慧收买后,山口丹慧要蒯副县长在桃花源境内寻找一个可以帮助他们做事的人,蒯东明就想到了刚刚被杨二爷辞退的远房表弟戴二狗,并给他安了一个响亮的职位---桃花源区矿藏侦缉处队长,侦辑处设在桃花源区政府大院内,招了30来个亡命之徒作为侦辑处的队员。因此,戴二狗仗着有日本人和表哥副县长撑腰,瞬即演变成称霸桃花源一带的大佬。
赖英得知道戴二狗的侦辑处的队员个个都是亡命之徒,想从马癞子手里夺回杨辉不是件太难的事,弄不好脑袋就搬了家。
赖英得之所以这么轻易地答应了杨三爷的请求,不是讨好杨三爷,而是讨好杨三爷的哥哥杨二爷。他要让杨二爷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杨三爷在他眼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求他那一刻,他心里曾升出一缕快感,他甚至认为在他面前求他的不是杨三爷而是杨二爷。可当他冷静下来,看到眼前求他的并非是杨二爷时,那缕快感,转瞬却化成了一种悲凉。
此时,赖英得站在杨三爷家里,心里翻涌着一股莫名的滋味。赖英得眯着眼冲面前的黑柳说:“告诉弟兄们,住下了。””
黑柳就张张狂狂地冲杨三爷面前喊道:“大哥说就在你家住下了,还不快去杀鸡,吃了好去救人。””
杨三爷慌慌向前院跑去,吩咐厨师杀鸡宰羊,烹调一顿丰盛的酒宴,让胡子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一铺大炉烧得火热,三张桌子并排摆在炉上,几十个兄弟团团把桌子围了,碗里倒满了“常德大曲”,盆里装满了热气腾腾的小鸡炖蘑菇。
赖英得举起了碗,说了声:“大口喝酒。”
大家便吆五吃六地举起碗,碗们有声有色地撞在一起,众人便一起仰起脖子,把酒倒进嘴里,“咕咕噜噜”响过之后,便开始“吧唧吧唧”大口吃着肥嫩的鸡块。
杨三爷垂手立在炉下,看着这些胡子大碗地大口喝酒,大块地抓肉,心里狼咬狗啃般地难受,却把苦涩地笑挂在脸上,清了清喉咙一遍遍地说:“各位好汉使劲吃,吃饱吃足!””
马癞子就说:“有女人没有,不搞女人我们没法干活。”杨三爷连声“嘿嘿”笑着,抬了眼去看赖英得的脸色。
赖英得把一碗酒干了,浑身便燥热起来,他红着眼睛望了眼众人,最后目光瞅定杨三爷,此时,他心里又泛涌上那层快感。一片鸡肉夹在牙缝里让他很不舒服,他啧啧牙花子冲杨三爷说:“他们干这活可是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不是闹着玩的,弟兄们不弄女人,他没劲去做活,可别怪我赖英得不仗义”。”
杨三爷连忙说:“有女人,有女人,我这就去安排。””他说完转身往外就走。
马癞子冲杨三爷的背影喊:“吃胖乎的,瘦的不经我们折腾。”
“哎!哎!”杨三爷答道。
杨三爷来到外面,吩咐手下人去乌云界窑子里接妹子,他把几块银子塞到伙计手里时,心里一阵酸楚,他暗骂了几声不争气的儿子杨辉。转过身的时候,有两滴清泪流出眼角,他用衣襟擦了,忙又进屋照顾众人。
赖英得在墙脚撒了一泡热气冲天的长尿,他系上裤带的时候,看见了在屋檐下踯躅的杨素琴。杨素琴袄绿裤站在上房门口的雪地上分外扎眼。杨素琴没有看见他。杨素琴在望着远方的群山白雪。此时杨素琴的神情楚楚动人,十分招人怜爱。
赖英得看到杨素琴的一瞬间,心里“格登”一下,他很快地想到了杨桃花。杨桃花也是这样的楚楚动人。想到这里,他心里喟然长叹了一声,“常德大曲”酒让他有些头重脚轻,可他还是认真地看了眼杨素琴。他头重脚轻地往回走时,差点和慌慌出门的杨三爷撞了个满怀。
杨三爷手端空盆准备到后院去盛鸡,杨三爷闪身躲在一边点头哈腰地说:“快溜进屋吃去吧,我去盛鸡,热乎的。”
赖英得用手指了一下杨素琴站立的方向问:“她是谁?””
杨三爷眨巴着眼睛向杨素琴站立的方向望了一眼,立马变了脸色,惊惊诧诧地说:“是,是,小女。””
赖英得又望了眼杨素琴,心里动了一下。
杨三爷趁机躲闪着向后院走去,赖英得听见了杨三爷呵斥杨素琴的声音:“还不快麻溜进屋,你站这儿等着现眼。”
赖英得回到屋里坐在炉上,便很少大口喝酒了,他有些走神。他望着狼吞虎咽的胡子兄弟,他想哭。
傍晚,接妹子的伙计赶着马车回来了。车上驮着四个擦粉抹唇的妹子,她们推推搡搡嘻嘻哈哈地往屋里走。
杨三爷随在后面。她们进屋的一瞬间,草棚的人静了一下,四十双充血的眼睛似要把这四个女人吞了。片刻过后,不知谁打了声唿哨,气氛一下子又劲烈起来,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领头那个叫“月红”的妹子沉下脸,回头对跟进的杨三爷:“我们来时可没说有这么些客,得给我们姐妹加钱,不加钱我们可不干。”
“好说,好说,只要侍候这些客人呵,钱好说。””杨三爷忙说。
“月红”马上换了张笑脸,扭腰甩腚地朝众人走去。
杨三爷弓身来赖英得面前,咧嘴说:“你先挑一个,咋样?”
赖英得没说话,黑柳挤过来说:“大哥,你先挑一个,剩下三个留给我们。””
赖英得还是没有说话,看也没有看妹子一眼,他望着窗外,窗外已是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清。
赖英得动了一下,轻轻地说:“我要你家的小女。””
杨三爷听清了,他怔着眼睛,半晌,他“扑嗵””一声就跪下了,带着哭腔说:“杨素琴这孩子有病,她还是个姑娘哇。””
赖英得说:“我就愿意给姑娘开苞,对这些窑姐可没兴趣。”
赖英得说出要杨家小女那一瞬,他似乎又看见了杨桃花妩媚生动地笑,露出那口白白的牙齿。当他得知杨素琴是杨三爷的千金时,那时他的心里就产生了报复杨家的愿望。他不会求杨家,让杨家来求他,让杨家把自己的千金为他宽衣解带,然后他要像大口喝酒吃鸡似的,慢慢享受杨家闺女。此时,他不看跪在眼前的杨三爷,继续望着窗外,窗外依旧漆黑一片。
黑柳蹦下炉,踢了杨三爷一脚说:“你老东西不识抬举是不?大哥看上你家闺女,是你的福分,惹急了我大哥,只要他说句话,你有十个闺女我们也照吃不误。你是不是不想救你儿子了,只要你把我们伺候舒坦了,你明天就能见到你儿子。””
杨三爷跪在地上,喉咙里呜咽了两声,终于站起身,叹息了一声,哽哽地说:“那我过会就把小女送来。””
赖英得被杨三爷带到东厢房时,看见了杨素琴,杨素琴依然是绿裤红袄,杨素琴坐在炉上冷冷地看着他。他也冷冷地看着杨素琴。
杨三爷弯把赖英得送进门,便退出去了,随手还给他关上了门。
一盏油灯在桌上燃着,油捻子烧出哔剥地响声。
赖英得望着杨素琴,杨素琴也望着他。他坐在炉沿上,开始脱鞋,脱了鞋又脱裤脱袄,最后赤光地呈在杨素琴的面前。
杨素琴的目光由冰冷变成了无限的仇视时,一股仇恨顿时从她浑身上下燃起。
赖英得伸出手扯下了杨素琴的袄,他又拽过杨素琴的腿,褪去杨素琴的裤。杨素琴仰躺在炉上,继续仇视地望着他。他看见了杨素琴起伏颤动的身体,他曾如此亲近地看过杨桃花,那时杨桃花是自己脱的衣裤,杨桃花闭着眼睛,怕冷似地说:“赖英大哥,你把我要了吧。”他没有要杨桃花,而是离开杨桃花,一口气跑到了乌云界山上,让冷风吹醒了头。
“杨桃花真是瞎了眼,咋就看上了你这个恶狼。”杨素琴在躺倒那一瞬咬牙切齿地说道。赖英得的身子一哆嗦,木然地望着呆木的杨素琴。
“我在杨桃花的屋里见过你,你是那个叫赖英得的家仆。”杨素琴继续说。
他浑身水赤地坐在那儿,恍似看见了杨桃花那双含泪带恨的眼睛在看着自己。
“你快些搞吧,我知道你要搞我。”杨素琴说完这话时,眼里流下了两行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