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10月6日早晨8时,沙市观音寺日军第11军指挥所的礼堂异常肃静,圆形会议桌四周,11军军官们危襟正坐,等待着日军第11军司令横山勇下达常德会战的军事命令。坐在两旁的军官分别是:第3师团师团长山本三男中将、第13师团师团长赤鹿理中将、第39师团师团长澄田赉四郎中将、第68师团师团长左久间为中将、第116师团师团长岩永汪中将、步兵第52旅团长古贺太郎少将、步兵第216联左严木支队勘之亟大佐、飞行第44战队队长福泽丈夫中佐等22人,
横山勇在左右侍从簇拥下步入了会场,在圆桌正前方的太师椅上坐下。他先是咳嗽了一声,威严扫视了一下周围,尔后就十分威严说道:“本次常德会战称为‘H’号作战。为什么叫H号,H号取自于我的姓氏的第一个字母,我希望这个字母能给11军发起的常德会战带来好运!”
大家就自觉地鼓掌,会场发出了热烈掌声。
大部分军官发出唏嘘声,纷纷赞叹横山勇这种做法很有创意,接着,第13军的116师团的师团长岩永旺大佐假心假意地说道:“H本身就代表好!这个字母一定能给皇军发起的常德会战带来好运!”
横山勇白了岩永旺一眼,没有说话,横山勇心底里不太欢迎这位岩永旺中佐,前些日子,畑俊六一将军委派第13军的116师团的师团长岩永旺协助第11军司令横山勇作战,可见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对他横山勇的作战指挥能力有些怀疑,如今见岩永旺说了这么一句拍马屁的话,横山勇在想你是向我示好还是示威呢?
派遣军总司令部已经向他下达了作战命令,他没有任何退路,只有面对中国第九、第六战区,在半年不到的时间内再次发动大规模的进攻。
日军“中国派遣军”司令官畑俊六一在9月28日已经下达了以下命令:其一、第11军司令官于11月上旬发起此次作战,进攻常德附近,摧毁敌人的战力。作战目的一经完成即恢复原来态势。关于其时机,另行下令。其二、第3飞行师团有侦察部队主力配合前项作战。
毫无疑问,此次“H”号作战对整个日军第11军而言,充满了挑战性。岩永旺预料横山勇将会承受不起这样的重负,甚至打算向派遣军总司令部和日本军部提出横山勇不能胜任常德会战最高指挥官一职的建议。
其实,那些小瞧横山勇的人全错了。他们根本不了解横山勇作为军事指挥家的阴险、狡诈和耐心。
明眼人一下就看出,派遣军总司令部下达的那些作战命令和作战要领,虽然清楚和圆满,但非常不具体。实际上,具体的战略布置和战术应用还是要作战部队自己来构想实施。
正因为如此,所以担负主攻部队任务的岩永旺一下船到达住处就等待横山勇的会晤,以便商讨和拟定具体方案的方方面面。但横山勇似乎没有要召见他的意思,而是想等第二天在会上一并谈清。
岩永旺着急了,觉得这位司令官太迟钝了,便不顾三七二十一,直闯横山勇的寓所,将他地想法和盘托出。
他们俩面对面,盘腿坐在软垫上。岩永旺急不可耐地发言,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一口气讲了3个多小时。
横山勇认真倾听,专注地盯着岩永旺的嘴和脸,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任何反应,直到岩永旺说完,他都没有插一言。
最后,待到岩永旺慷慨地掏出了肚里的全部货色,等着横山勇评价时,横山勇却只是客气的道了番谢意,然后礼貌地把他送出了大门。
愤怒的岩永旺陷入了极大的困惑之中,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啊?他得出这么一种感觉:横山勇要么是大智大勇,要么是蠢笨如牛。要知道他究竟属于哪一种,也只有看明天的作战会上,他向大家摊什么牌了。
没想到,横山勇不显山、不露水,在作战会上简洁明了地公布了自己的四阶段作战方案:
“第一阶段,第3师团、第11师团及栖田支队、宫胁支队于暖水街一线全面发动进攻,击破国军第79军防线,占领暖水街的西南地区;另以116师团与68师团向安乡方面前进,116师团占领安乡、津市、澧县,68师团占领南县及滨湖地带通往常德、汉寿间各要点;又以古贺支队占领渔洋关,佯攻江防军,户田支队于华容方面实行机动策应作战。
“第二阶段,以消灭国军73军、74军为目标,第3师团、11师团和左严木支队,由石门方面进攻常德西南地区,第116师团由津(市)、澧(县)方面直攻常德,第68师团向常德以东的汉寿一带进攻。
“第三阶段,在常德以南击退第九战区长沙方面增援部队。
“第四阶段,撤退至石门、王家厂一带击退追击部队,恢复战前态势。此外,以第39师团防守荆门、益阳、宜昌一带,以阻止中国策应部队的进击。”
公布完后,横山勇要求各部队指挥官集中1天时间演习,然后返回各自防地,在10月下旬分别开进到指定位置。进攻时间为1943年11月2日。
横山勇的作战计划就是如此简单。
表面看,这个作战方案并没有什么惊人之处。横山勇似乎也没有要造成惊人之举的主观愿望,各部队跟着他的指挥准确无误地执行就行了。按岩永旺认为没那么简单,也不应该那么简单。虽然和他其它师团长一样,一下子没看出这个部署的奥妙和名堂,可他凭感觉知道这内里的东西颇直一番玩味。
岩永旺回到住处,把五万分之一军用地图铺在地板上,然后他拖掉鞋子,手握红蓝铅笔,光脚爬上去,对照作战方案画简箭头。
画着画着,他一拳砸在地图上惊叫起来:“啊!真是了不起啊,大手笔,简直是天才的构想之作!”
守在门外的卫兵以为师团长出了岔子,忙端枪冲进来。
岩永旺激动地叫道:“快!快把第3师团师团长山本三男中佐中请来!”
原来,岩永旺终于发现了横山勇的神机妙算。
作战分为四个阶段,第一阶段,横山勇是有意采取与鄂西会战时完全相同的阵势,即沿长江岸边一线排开,以此造成中国军队以为日军要发动钳形攻势,歼灭他们第一线部队的错觉,认为日军是要报鄂西之战的一箭之仇。这样,国军为避开遭歼灭的攻势,必向鄂西方向退缩,同时,置大量机动部队于石门地区或鄂西山区,以图反包围。这正是国军自以为得意的计策,但这次就正好反而入了日军的圈套。第二阶段,横山勇发动初步进攻,除第68师团向南面三仙湖方向进攻外,其余各师团和支队全都向西南斜插攻击,力图在石门以北歼灭中国军队的主力。
这一招也很毒辣,不仅造成日军向鄂西进攻的虚假态势,更重要的是吸引常德附近的国军北上。这样,即使日军不能在石门以北歼灭国军的机动兵团,也能将其北调,并将之向西压迫在鄂西山区内,插上双翅也不能救援常德。第三阶段,日军除39师团继续向鄂西压迫国军外,其余师团迅速挥师南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攻占常德。横山勇考虑得也很周密,第11师团、第3师团、左严木支队向南大迂回,扫清常德西北、西南外围国军,并将国军阻击于常德外围,而第68师团穿越洞庭湖水域后,也向常德东北、东南迂回,扫清外围中国军队,并将南来国军援兵屏蔽于外围。这样,就绝对保证116师团攻占常德的成功。常德肯定是十只手指,捏田螺——跑不掉了,因为常德此时已经是座孤城。
“妙!妙!”岩永旺赞不绝口地对赶来的山本三男中佐说道,“山本三男君,横山勇司令官设计的常德会战的布局,实在是高呀!你琢磨到这个计策的妙处了吗?
“岩永旺将军,我斗胆说一句,横山勇的计划巧妙地运用了中国的孙子兵法的调虎离山计!”
“对,山本三男中佐,想不到你也是军事奇才呀,能够看懂横山勇司令的布局,了不得呀!”岩永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谢谢,岩将军的夸奖!”山本三男中佐谦卑地说道。
岩永旺道:“山本三男中佐,你们3师团的樱花小队在常德建立了功勋呀!既摸到了重要的情报,也筹集了钱粮及军需物质,您真是我学习的楷模呀!”
山本三男中佐就不好意思说道:“我们第3师团虽然有一些收获,但是我们也有一些损失,先后有100多名皇军特工的生命丢弃在了常德的土地上,如今,我们谍报人员还在与支那军人及乡亲们进行紧张而危险的周旋呀!”
岩永旺就拍了拍山本三男中佐的肩膀道:“山本君,咱们是同僚,在常德会战中咱们得相互帮衬,你团的樱花小队要给我们116师团多提供一些情报,以便及时打击消灭敌人!”
山本三男中佐就假惺惺说道:“永旺兄,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都是尽快占领整个常德,以后您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小弟就是!”
岩永旺地说道:“山本君,你真客气,那好吧,只要咱们友好合作,常德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接着,二人同时爆发了一阵的笑声,那阵阵彻骨的寒意飘出了窗外,惊落了屋前那棵樟树上的黄叶。
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并没有摸透横山勇的作战计划的阴谋。从最高元首蒋介石,到第六战区长官孙连仲、第九战区长官薛岳,在会战开始时,全都错误地判断了日军地进攻企图,不仅打乱了原来保持的相对比较正确的作战部署,而且乖乖地被横山勇捏着鼻子走,把大量精锐兵团调往远离常德的西北方向。
重庆总统府内,蒋介石看了国军特工送来的关于横山勇的常德会战布局的战报,思索片刻,毅然写下下列密电:致孙连仲等阳电---即刻限到。恩施孙代长官、太平街王总司令敬久。着第十集团军王敬久部,即刻集中主力,击破向暖水街方向突进之敌,并将部署及实施情形具报。中正手启。阳西。令一元。(11月7日)
第六战区代理司令长官孙连仲看了校长密电,立刻给第十集团军总司令陆军中将王敬久发了一个紧急调令:王敬久司令,即刻集中第10集团军主力,驻军暖水街并击破向暖水街方向突进之敌。孙连仲手启。
接着,孙连仲代理司令长官在指挥室来回一边踱步一边思考,尔后,他走到写字台,握笔给第29集团军王瓒绪司令写了一份紧急调令。
时值冬季,树叶枯黄,偶有寒风吹箫,桃源人民都不敢出门,却龟缩在屋子里烤火,太阳山第29集团军司令部内,气氛有些紧张,参谋长董碧涛急冲地走进王瓒绪司令办公室,神情凝重地说道:“王司令,孙代司令长官的电报,日本人已经开始攻打常德了!”
王瓒绪展开电报,几行大大的字展现在眼前:王瓒绪司令,留第44军独立团驻守桃源,第44军于7日12点前赶赴澧县东侧建立防线,迂回南县一带,第73军于7日1点前赶赴澧县东港防线,迂回石门一带。
王瓒绪接到了孙连仲代理司令长官后,特别是看到只留守一个独立团驻守桃源时,整个人神情就有些呆滞,不满地骂道:“孙长官到底在干啥,万一鬼子对桃源来个突然袭击,这桃源岂不丢了!”
但是,牢骚归牢骚,军令却不可违,心里嘀咕着:“派哪一个驻守桃源呢?”
王瓒绪思考了片刻,脸上就露出了笑容,他心里有了最恰当的人选,那就是原炮兵团团长杨协秋,杨协秋是桃源人,熟悉桃源人文环境,军事素质好,能力超群,马上提升他为独立团团长,命令他留守桃源。他心中计策已定,脸上就露出了笑容,立刻命令传来传令兵通知第44军和第73军营级以上干部赶到指挥室开会,与会干部来齐后,王瓒绪威严了看了一眼参会军官,铿锵有力地说道:“我宣布一项任职决定,鉴于原炮兵团团长军事素质过硬,领导能力强,经29集团军军事委员会研究决定,任命杨协秋为独立团团长,上校军衔!”
与会干部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了,掌声经久不息。
王瓒绪又道:“请杨协秋团长上来领取肩章及独立团团旗、印章!”
于是,杨协秋就昂首阔步地走向了主席台,王司令亲自给他佩戴了肩章,交予他团旗和印章。
杨协秋非常礼貌威严地给王司令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就走回到自己的座位。
接着,王瓒绪司令又威严地喊道:“独立团团长杨协秋听令!”
杨协秋答道:“到!”
王瓒绪威严地说道:“因部队配合兄弟部队大规模作战,命令独立团留守桃源,与桃源城同存亡!”
“是!我一定带领独立团全体同仁桃源城同存亡!”杨协秋冷峻地答道。
王瓒绪又看了一眼已当军长的儿子王泽浚,威严地说道:“第44军王泽浚军长听令!”
“到!”王泽浚深沉地答道。
王瓒绪说道:“你即刻带领第44军于7日12点前赶赴澧县东侧防线,迂回南县一带!”
“是!”王泽浚洪亮地答道。
王瓒绪又看了一眼第73军军长汪之斌,冷峻地说道:“第73军军长汪之斌听令!”
“到!”汪之斌爽朗地说道。
王瓒绪威严地说道:“立刻出发,带领第73军于7日下午1点前赶往澧县东港防线,迂回石门一带。”
“是!”汪之斌答道。
王瓒绪又道:“望大家自勉,誓死效忠党国,驱除倭寇,杀身成仁!”
“驱除倭寇,杀身成仁!”所有与会军官慷慨激昂地喊道。
军令如山倒,所有军官们不敢怠慢,立刻回营,列队训话,严阵出发,以最快的速度赶赴驻军地点。
1943年11月6日下午5时,日军第3、11、68、39、116师团,及从第34、58、40、65师团、第17旅团抽调出来的左严木、古贺、户田、柄田、宫胁支队,第3飞行师团主力第44战队,毒瓦斯辎重战车队和熊剑东“黄卫军”,共计10余万兵力的大军,在黄昏的落日余晖里,静静地等待从集结的阵地发起攻击。
然而,给各线部队发布攻击指令的不是横山勇,也不是他的参谋长小圆江帮雄,而是一个名为彭叫驴子的湘西土匪。
彭叫驴子满脸横肉,穿着皮夹袄,侧坐在一头瘦小的驴背上,“吧唧吧唧”地抽烟锅。他见时辰已到,便对守在一旁的日军参谋说:“我指的路,每条道口都有折断的树枝为标记,皇军进攻,开路开路吧!”
就这样,日军10万大军铺天盖地向常德地区冲杀过来。
杨协秋团长临时受命担当独立团团长保卫桃源县域,这对于他来说既是一种考验也是一种挑战,他从长沙陆军学校毕业后,就没有担当如此重任,这是发挥他的作战指挥能力一次重大考验,同时,桃源县域也算一座古城,光是城门就有西门、南门和北门三座,县域的东面就是沅江,虽然没有东门,但整个东面却是一扇偌大的门,临水而上很是方便。城市居民达万人,仅靠独立团1500人保卫一座县域不能不说是一种挑战。
本来,第29集团军在桃源分驻两地,第44军驻军尧河,第29集团军的司令部也随第44军设在不远处的张家湾,第73军驻军桃源木塘垸,但在第六战区代理司令长官孙连仲向第29集团军发出调兵澧县战场后,王瓒绪司令毅然决定将指挥部迁往原73军的驻军地桃源木塘垸村,主要是方便指挥常德会战。所以,桃源城的守卫就完完全全交给了杨协秋的第44军的独立团。杨协秋既然受命于危难之时,作为军人的他应当义不容辞主持桃源防务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