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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学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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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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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驿站》连载

第三章 借调帮忙

四天的厂休日就要结束了,工人们陆陆续续回厂来上班。

我工作的事情尚未有安排,一大早我去找李书记谈谈。

办公室门敞着,人却不在屋中。我轻轻敲了下内门,有个清脆的女声旋即说道:“进来吧!”

推门进屋,见一位十七八岁的姑娘,正在灯下作画;看我进来,立起身来。姑娘细高个子,脸盘清秀,一副清纯学生模样。我猜想她就是李书记之女了,听说正学习绘画。

我一边观赏姑娘的画作,一边跟她闲聊。她很腼腆,不善言谈。从她口中得知今年没考上大学。

走出门来,迎面碰上王会计。他笑眯眯地说正要找我,李书记让其通知我,说县里临时抽调刚毕业分配的学生去县人口普查办帮忙,上午八时到县委三楼会议室报到开会。

我踌躇了一下,还是听从了厂里的安排。

县委大楼位于 “行政街”中部,彼时小城最宏伟的建筑,楼层共分四层。踏进楼门前厅,顿感一股镇凉,楼梯每节阶墀上,都泛着经年踩踏后的铁青。三楼会议室位于中间位置,两张赭红色扇门往外开。我走进去,人员尚未到齐,就捡了个靠南窗的连排椅子坐下。

八二年开展的这次全国人口普查,新中国成立以来的第三次。普查共分:准备,登记,质量数据处理,三阶段。普查项目19项:按人口登记项目13项,按住户登记6项。目前,前两阶段工作任务已全面完成,大批普查登记表正在向县级集中,已转入普查第三阶段。当前主要任务,培训普查第三阶段骨干人员,进入县一级抽样检查、质量审核、质量评估、订正谬误、编码登记、数据汇总分析、数据跟踪处理。

今天的会议时间一天,参会人员全部来自县直基层单位抽调。上午重点对人员进行第三阶段业务技能知识培训,下午按分组讨论。上午授课教师,县统计局姓崔的一位同志,戴架眼镜、瘦高个子,讲解透彻,口齿清楚。也许与我们所学专业有关联吧,虽是初次触及,但接受起来并未感觉吃力。

培训结束,走出大楼,走过大院门口,沿红砖院墙边沿,拐东走。

小时候随大人赶集,见过公社驻地“域首”的木楼,大概是赶脚商贾的大车店行脚楼,二层的,完全木质结构。故此很长一段时期,我都误以为楼房都是木头作的。三年前高考后来县城体检,几个同学兴冲冲爬上县委大楼来回串走,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触及大楼。

下午上班的地方,人称“县委南院”,县委大楼偏西对过,大院门朝北开;整个院区全部是起脊瓦房,绝大部分是家属住房,靠大院门两排为办公区,县人大、政协就设在这里。

普查办临时设在路东后一排,三间房,作为普查前期县级指挥调度总机关,后期大批普查表汇集到县,指挥中心与县级普查人员集中转移至县委招待所西两排,这里变成了“普查汇总组”(兼秘书组)。

踏上台阶跨进门去,办公室稀稀拉拉几个人。但我所在的“质检组”长到了,他姓郑,中等个子,由公安局预审科抽调而来,看谁也像审犯人似的,脸一副“蹀躞”状。我跟他打声招呼,他眼角觑一下,鼻子“哼”一声,算是回应。我便坐下翻看桌上的报纸。一会儿他起身塞给我一叠表格让我誊写,大概有二十余页码,一直抄写到天黑下班。

雨,从吃中晌饭就开始下,陆陆续续一直持续到第三天头晌才算停。

中午下班,走至商业街十字街口东拐,猛然听见有人喊我的小名,顺声望去,就见老家在济南打工的 “四”和建军(小名)五六个人,蹲在沿街门市部前,随身携带着编织袋子、呢绒兜子、帆布包子。

建军是我堂弟,小我两岁。儿时家穷,两兄弟谁得了稀罕的东西,譬如,糖果、梨子、苹果、饼干,都舍不得吃,便在奶奶老宅院后的“阳沟”土墙挖好的土洞中“囤积”起来,事后告知对方一块吃。

“四”,村西头董家的四小子,按街坊辈我喊他“爷”。后来母亲又接连给他生了两个弟弟“小五金”和“六挠子”,加上他家成分不好,“四”家越发贫寒,尽管唯一的女儿长得如花似玉,也难逃“红颜薄命”,年纪不大就嫁娶进深山,为他二哥“换亲”来一个媳妇,两年后却撇下个不满两岁的小女,喝药身亡。每逢过年,三十、初一,他母亲都是蒙头大睡。“四”的姐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小学毕业,她聪明好学,成绩优异,却也没能再读。当时我们村盛传着两朵花:“村东一个‘兰’,村西一个‘青’”,兰,说的是我大嫂;青,就是“四”的姐。

没想到此时在小城大街上碰到他们,既亲切温馨又有些酸楚心疼。我把他们招呼回宿舍,打来热水供他们洗脸,给他们买来西瓜,打回饭陪他们一块吃完,饭后又送至车站坐车返家。

吃着饭,他们告诉我说黄河涨大水了,我们的村庄被洪水围困了,他们这次来就是回家去看看。以往回家都是走渡口过黄河,黄河汛期,所有的渡口封闭,只能走绕道黄河大桥至县城再回家。

晚上下了班,独自坐在宿舍里,心神就是稳定不下来。随手摸起蒋子龙的《赤橙黄绿青蓝紫》,也无心思读下去。我想起了我乡下的家。

我的村庄坐落于一个黄河大湾里,东靠黄河,西依长堤,为抵御洪水,家家户户房子都建在高台上。自七六年以来,这已是第三次被洪水围困了。

七六年我正读初中,那年秋后黄河发大水,村子男男女女、大人孩子奋战一夜,把庄稼全部抢运到学校院子里去,然后又在前街后巷每一个进出口,筑起拦水坝子,钉木桩、塞树枝、筑沙袋,拦截洪水进庄。

汛期的黄河,河床宽大,黄水沸沸扬扬浩浩汤汤,昼夜间,黄河排山倒海般的水声清晰可闻,犹如急风暴雨前天空喧腾的乌云,又似大海拍岸的潮汐,那种声音和模样很难形容,使人说不上是害怕抑或是兴奋。

每一次涨水,都是在村南村北两处破口,洪水入村,势如毒蛇猛兽,几个时辰不到,村外一片汪洋,四野地里的玉米棵高粱秸秆,包括小树木,不是被淹没,就是只看到一点点头梢。

黄河汛期,站在村头的拦水坝上放眼望去,黄河长堤上到处是人,有些人是护堤员,有些人是附近村的群众,有些是我们村的知己亲戚。夜晚长堤上灯光闪闪。

上水的时候,村周围的树干上,爬满了花花绿绿的蛇和一些叫不上名来的会爬树的动物,房台和高处,被洪水圈围进来很多野生动物,如野兔子、野狗、野鸡。

水越来越大。彼时就会有轮船来我们村,公家人员高举着喇叭动员村民撤离,有亲的投亲,没处去的,就住进大堤西侧搭起的临时帐篷里。村中仅留下少量精壮劳力,守护村口拦水坝子。

我们这个村庄,只要黄河涨大水,十有九淹。八一年我家二哥结婚、四姐嫁娶,也都是坐船、蹚水,蹚水、坐船,出村又进村,进村复出村。不同的只是,一个迎娶人,一个嫁娶走。

也不知今年这次涨水又怎样了,我想请假回家看看。

晚上八点不到,树亭与建行同学侯树贵到厂里来玩,三人聊话说起很长时间没见孟庆军老师了,都怪想他,便相约一块去他家坐坐。

彼时,孟老师居于商业街中部工商行宿舍区。进大门,贴西往里走,路东第二排,一间宿舍,门口右侧挨窗用石棉瓦搭建着一个简易伙房。孟老师是七七级财校留校教师,泰安读书时去过他后楼宿舍多次。这段时期,正值学校暑假期,孟老师在家度假,由于年龄相差不是太大,加之其人脾性为人,相处时话语话题就多。这次见面自然非常亲切,尤其是嫂夫人第一次面见,她人不仅漂亮大气,而且极具热情。

从孟老师那里出来,沿街走几步就是树贵的住所,一间房一张桌两把椅一塌床铺,床底下置有两框子苹果,一筐“金帅”一筐“国光”,进门就闻着清香气。当门有一根细丝从门框上沿牵扯至后北窗顶,搭晾着几件刚濯洗过的衣裤;地面墙角处,摆放着一对哑铃,墙壁上挂着一副“抻力”器。

我就说侯树贵,现在每早还坚持练“洪拳”吗?树亭就戏谑说,哪里是洪拳,是“猴拳”。树贵笑笑,也不答话,进屋后低下脑袋“扒拉”床底,一会就抱出一小堆苹果,洗了几个递给我们吃,刚啃几口,他却遽然抬脸看着我和树亭说,要么,来点酒?

树贵,中等个子,不胖不瘦,财校读书时 “建行” 专业,毕业后分建行工作。我们在一起喝酒,树贵爱“行拳猜令”,他最拿捏一手,就是把拳举过脑后,口中念叨“来了,来了”,使人误以为他要出指或拳了,他却每每落后于你,十有七八你必输。他这种套路,社会上俗称“眼色指”或“眼色拳”。有一天晚上,树贵、树亭找我厂里喝酒,我那住房不适合行拳猜令,把他“憋”得不行,口里一个劲地嘟囔,“你这里不办”,此时竟忽然冒出了喝酒念头。

我摆手表示不喝,树亭就说今晚天不早了,他要回去,并说我,你在这里睡吧,反正你也没安排正式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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