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是个风和日丽的天气,父亲的病就像这天气一样变得明朗起来。上午母亲在病房外的水龙头上给我洗衣服,我就站在一边跟她说话。母亲说,你大哥非常挂着你,这次去济南说起你一个多月没回家了,马上给你厂打了电话。那天下午从济南赶来医院,你大哥边扫地边说:“这回小民有难作了!”我就问母亲:“有么难了?”我一时竟给忘了那天在下雨。你大哥又说:“小民那脾气,一定不会找个地方住下,隔河他怎么过来,天又下雨,一定急得……”我没答话,我看看太阳,就觉得今日的天,很亮丽也很温暖。
午饭后我和大哥到街里买东西,在镇中学门口遇到了梅雪。梅雪说,那天晚上她来医院三次,想问问我缺不缺东西,结果都没见到我。”梅雪望着我,问我何时回单位。也许我在高中表现的过于严肃了吧,梅雪最后低声地说:“我,有点怕见你!”说完她垂下了眼帘。
我忽然记起了泰安财校毕业去德州实习的列车上,8号车厢一位女同学捎话,说:“他(指我)在那边车厢里吗?他这个人是一般人很少给他留下什么印象的,但一旦给他留下印象,他会终身难忘。”
唉!自己咋就活成了这个样子的了呢?我对此深感愧疚。其时,这是对我的一种错解,我并不是这样子的一个人,只是对方并未真正了解和走进我的内心世界而已。
四中读书期间,我在三班,梅雪在四班,有一次课间操,天蒙星着小雨,教务处客主任把高二学生集合到高台子外的操场上,表扬“后来者居上”学习进步快的学子,其中就有我,梅雪说从此她便认识了我。泰安读书时,暑假里我去仁里公社大姐家,梅雪的父亲时任公社一把手,我们相遇相见便熟悉了。在我离开仁里要回泰安的前一天,她送我两本日记本作为留念,当时我没有思想准备,就摘下上衣口袋插着的一支钢笔给了她,作为回赠纪念。梅雪同学一米六左右个子,长发,细长的眼睛,性格温存,处事细心。
离开梅雪,买东西回来,又到邮局第三次给办公室打电话,这次打通了,宋老师接的,他说这几天地区普查办前来验收,人都聚集到招待所了,老董回济南老家盖房子去了,这边没人,他说你有事情可以再待几天回来。最后他又说:“你那个事情听说下了调令,你回来再说吧。”放下电话,我怔了半晌,心里也没过分高兴。前不久就听从统计局抽调来的崔林芝老师说过,计委张主任说已定下我去统计局,宋老师留计委。(张主任,县普查领导小组副总指挥、计委主任,计委、物价局、统计局联合党支部书记;彼时,计委副主任分别兼任统计局、物价局长)。
我随想着,便漫不经心地往回走,路过镇中学门口又见到了读董桥联中时的班主任傅老师,她正抱着孩子在门口玩。见到我就笑着说:“学民,你来了!”傅老师数学、化学样样拿得起,但最拿手的还是语文,我也由此受益匪浅。她个子不高,但身材匀称,圆圆的脸,细白的皮肤,俊美的大眼,六七年过去了似乎一点也没变化。我笑着说:“傅老师你不嫌老啊,还那么年轻美丽!”她笑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她的脸上依然一层淡淡的红晕。“还年轻呢,都三十出头的人了!”她又说,别人也说她还和刚结婚时的样子呢。
在董桥联中读书的时候,同学们送给傅老师一个雅号“红苹果”,我们并不觉得这是对老师的不敬,是说傅老师的面容像一枚圆圆红红的美丽苹果一样。傅老师结婚时,那天下着密密的秋雨,我们好几个同学步行八里给她送毛主席像,弄得满身精湿满身泥巴。她家大门朝南,走进老师的闺房,一股淡淡香味扑鼻,傅老师上下班用的那辆崭新的“长征”牌自行车静静地靠在房间的东墙下,老师高兴地捧出花生、红枣给我们吃。傅老师结婚后不久就随军去了部队,三年后才随夫君专业回来。
我们又说到了工作,她说现在镇中学还教语文,我就说起高中时曾给她捎过我写的一篇文章让她批改,她说还记得这件事,题目叫《我的哥哥》,是写一个大雪天大姐夫从部队回家来,给我讲人生,谈理想,鼓励我努力学习的短文。其实,现在看那篇文章真不像样子,但它是我学习转折的起点和标志。时隔五年之久,傅老师依然清晰在目,令我敬仰和感动。
晚上回水坡,我写完日记便扎在了床上,早晨醒来后才知道忘了脱衣服。天下霜雪了,村头房舍上、树木上、田野麦苗上,枯死的杂草上,一片白茫茫,似下了场小雪。沿河边行走,小路曲曲弯弯,河水里一群大雁“哗哗啦啦”一齐起飞起来,发出“啊,啊”的阵阵叫声;一只渡船升起了桨帆,几个贪早的商客骑车急急往船边赶。天无风,河滩湾口里的水面平静如画。站在万里长堤上放眼东望,太阳恰露半个脸面,东天际边白里透黄、掺杂着红晕,河水明净如镜,那只孤帆划出一道弧线已远远驶向河心,河边坝头上的树儿倒影在河水里,仙境一般。
这次回家已经有十天了,在这十天里,父亲的病情大有好转;期间,我和大哥又一次过河到长清县城给父亲买香蕉、橘子、苹果;两次到大堤下带冰菱花的冷水里摸鱼,那水,凉气刺透人的骨髓,双手浸得赤红,到最后手触摸到鱼而不能打弯,只好上岸,但收获甚丰,每次都能摸到五斤多鱼。
今天又是赵官镇大集,在街上我碰到了北街的高中同学王桂香。读书期间我曾和她一度前后桌,她是个活泼大胆的女生,那个时候男女同学很少说话,更别提接触了,而她却是个例外;由于她家是街上的,人又泼辣、厉害,很多同学都很怕她,而我却欣赏她的这种率真性格,所以那个时期我接触她较多。
这次见她,个子又长高了不少,性格还是老样子,爱说、爱笑、爱动,看到我,她第一时间便喊住了我,三年没见一点也不生分,桂香笑嘻嘻地说:“我问你一个人,你知道吗?”我说:“你说吧,谁呀?”她抬起头来“哈哈”大笑一阵,看着我说:“从这里往北走,”她笑着瞪着我,我摇摇头,她似乎有点急,大声说:“大徐村的,就是焦庙书店的,那个孔娜!”我假装疑惑不懂,她立时收敛了笑容,一脸愠怒,近乎嚷着说:“看什么看,装什么装,你以为别人都不知道的啊!”我笑了笑,双手抱拳作个揖,笑着慌忙走开了。
看来人世间很多东西,譬如人与人之间的姻缘,是人生来就注定好了的,是逃避不了,也争抢不来的。
今天是十二月三日,中国男排与日本男排争夺冠军比赛,我心里乱糟糟的,就收听比赛实况,前两局打成了1比1平,第三局开始打成了3平、6平、11平、12平……在这紧张激烈的时刻,就听宋世雄无奈的说道:“可惜!”,我的心也随即“扑踏”一下落了地;15比13,日本胜了第三局。
明天我就要回城了,我开始惦念起工作来,不知工作单位怎么样了,在厂里的时候,有位老工人说,老会计不愿交工作,交了会计等于丢了权,要我防着点。现在好了,轮到我担心了,我担心厂里放不放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