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麋鹿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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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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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那些猪,我的那些菜》连载

第一十八章 我的那些菜(9)

地冥菜

不知地冥菜的书名是什么?也不知这个冥字可是这样写?但我们这里都这样叫,印象中它就是这个冥字,在于予人心中回忆的温馨宁静。

秋天的太阳越出越暖,而九月的布谷却是越叫越冷。特别是阳台上晒衣服时,阴沉的秋日之晨响起阵阵悲戚的布谷声:雨哥哥,雨哥哥…似要把这秋的微温叫回去。不多时,秋天的太阳还是出来了,却总蒙着一层雾气。这般的季候,让人想起人间的三月,地冥菜盛长的季节。那气候类似如今的九月。

豌豆巴果,嗲嗲烧火,婆婆炒菜,炒出尿来。

当田间的鸟儿轻快唱着这首歌,正是类如九月的三月时光。豌豆顶上开满了浅蓝色花朵,豌豆梗上也结满了青色的豌豆巴果。鸟儿欢快地唱着豌豆巴果的歌,通告孩子们可以到地里寻豌豆巴果吃了。

也正是这样的三月,村野路边的地冥菜开花了,浅白色的碎花朵。青幽的地冥子菜,身材特别纤细,人们用铲刀子将之连根挖起,洗净放在锅里与蛋一起蒸煮,煮蛋的水也青幽的,冒着地冥菜特有的浅淡的幽香。

乡村有句俗语:三月三,蛇出毡。人们之所以用地冥菜蒸蛋吃,是说你吃过它后,蛇就不咬你了。都不知怎么吃蛋煮地冥菜,蛇就不咬呢?它又是怎么闻得到你吃没吃呢?真是奇怪。

其实地冥菜与蛋蒸在一起,人们也没有吃地冥子菜,只吃里面的蛋。蛋里面涔有地冥菜汤的气味。想必是地冥菜的清香气味有着某种特异,让蛇闻得着,就不敢来咬你。直到蛇出毡的三月过去,蛇已经解除了在洞里的饥饿,不会咬你了!

乡间亦有首有关吃地冥菜的民谣,民谣是如此写的:

地冥菜,斗里蒸,我是姥姥的亲外甥

姥姥留我吃早饭,两个舅妈不做声,两个舅妈鼓眼睛。

打破姥姥的红花碗,敲破姥姥的鼓皮门

再来了不上姥姥的大门

这个图景我非常熟悉,完全相信那种被舅妈冷落、排斥的愤怒心情,会将姥姥的鼓皮门敲烂,至于打破姥姥的红花碗,可没那么大胆子。因为红花碗打破的声音极响,舅妈不听见才怪。而鼓皮门就不同了,不用敲,就用小刀好了,慢慢将之不满刻在上面。于是憋着一嘴巴的气,从姥姥家跑回自己家去。

一路上有只小鸟沿着你路过的树木枝头歌唱。它唱的歌是:过河滴,生意好,吃饭哆。过河滴,声音很高;生意好,却很平和;吃饭哆,却是有些温柔的,好听极了。听着这悠扬的劝告,仿佛是留自己在外婆家吃过饭才回去呢。姥姥的书面语是外婆。于是又跑回外婆家去了。

这种经历我有过,但不是外婆家而是祖母家,不做声的也不是舅妈而是我的四妈,既四婶子。每年三月,祖母都会寻上一篮子的地冥菜,洗干净了,蒸蛋吃,每人一大碗。而每年三月春来,鸡们就开始下蛋,每天果果大果果大地叫,不多久,就下满了一抽屉蛋。我知道祖母家的抽屉里藏满了鸡蛋。而一个鸡蛋可卖三角钱。祖母把鸡蛋攒着好去卖钱!

祖母与四叔住一起,四叔与二叔开有一条渡船。渡船就停在我们队最南头的码头上。这鸟儿可知道我,专唱这样一只歌给我听?

吃掉四妈卖钱的蛋,四妈当然不高兴,于是鼓着眼睛不做声,或许只是逗我?

总之看见四妈不高兴的样子,很郁闷。祖母就逗我说:还不快回去,你四妈都鼓眼睛了。于是边走在回家路上,边观看堤坡上的野花朵朵。鸟儿歌唱不知是在堤上,还是在河外面的树林子里,或村庄田地间。总之是从很高远辽阔的地方传来,越隐越现,忽高忽低。但绝对的幽婉轻快,一路跟随着你。唱得你不由得转身。

于是返回去,四叔他们真从渡船上回来了。我的那碗地冥菜蒸蛋就到手了。

回想这些,真是如诗般美妙。

每年过完三月,地冥菜就慢慢老了。巴在地上长的竟长高朝天去,开着白色花朵,花朵形状奇妙,象一串串细小的眼睫毛,不几天便变青结籽。茎叶硬了,棍子一般。

老公的屋前有块空地,地质比较差,用乡亲们的话说是沙田。没种植作物,合作社的时候种过西瓜,以后分田到户就荒废了。每年三月,那地儿都长满地冥菜,长得可旺盛的,巴在地上像柴山盛长的木心兜。

每论阴雨连绵时,沙地上的地冥菜就格外清幽嫩绿起来。于是提着篮子,拿着铲刀子,到沙地上去,在雨雾中挖起它们,弄回家喂猪。那情形有些忧伤,挖着,挖着,三月的雾雨便散了。于是提回篮子把地冥菜放在井管下去洗。边摇井架边望那块还算广阔的沙地,想那里怎会长如此多的地冥菜呢?然后就将洗干净的地冥菜放进猪栏,看着那些猪们争夺着它们,心与天地间便生出点冥冥之中的味道。这是我要将它写作地冥菜的原因。

如今那沙地却种起了庄稼,前些年据说是种花生。无论种什么只是不会荒废了,也就没有地冥菜生长的地方了。

小姑说河滩的庄稼本是不会淹的,是包养天鹅洲故道养鱼的人,为了鱼有充足水源,乘这水源干枯之季节,将闸门大开,放了许多水进去。不料这个秋天,却又下了几场大雨,将堵着河滩的那道小堤都冲跨了,于是水就将庄稼淹没了。人们正在跟那养鱼的人打官司,叫他给老百姓赔钱呢。

听听不打紧,一听吃一惊。怎地将天鹅洲故道也卖给别人了。它是我小时候神秘无比蓝色的天鹅河。它是属于天鹅洲人的,怎能将之卖了呢?想想怎么都是今非昔比之遗憾。

小姑还说围绕天鹅河的所有柴山也被开垦成田了。可惜的是刚开垦出来就被淹了,没收成。听听更是奇怪无比。那天然的柴林不好么?怎地要将之开垦呢?在柴地生长的那些野菜不是要绝种了么?燕子花,木心兜,野芹菜,雷蒿,马屁骚等等,它们不是都要失却生之家园么?

想想真是很恐怖。于是问小姑:柴林里还是留着很多根吧,还有许多野菜吧?那么密集的柴林不可能就那样彻底被开垦掉吧?

小姑说:旋耕机一旋,干干净净的,还留有个啥根啥野菜呢?

听完,真是半天没回过神。那神圣不可侵犯的柴林与那神秘无比蓝色的天鹅河,怎地就那样子没了?

天又变坏了,这阴沉多冷的秋日,太阳终究出不长久。听着隐约的雷鸣,看着惊飞的鸟儿。想起久远前,在家乡自由生长过的那些菜儿们,内心里潮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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