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系着围裙的赵姐敲开了门,火急火燎地说:“球球奶奶走了,我们去看看吗?”
刘转很是意外:“什么时候的事情?”
赵姐快人快语:“昨天吧,听说球球他们都不能回来,因为美国鬼子说林姐(球妈)在奶奶生病期间回来次数太多,停留时间过长,如果再不服从相关规定,将取消在美国的居留权。所以老人家挺孤独的,就靠快九十岁的老伴送终。”
刘转叹了一口气:“太可怜了。”然后匆匆洗过碗筷,“子女都不在,谁来料理后事呀?”
赵姐在围裙上擦了一下手:“幸亏有社区和物业帮忙料理,可怜他们生了两个儿女,两个都是清华大学毕业,一个在美国,还有一个在英国,都不能回国送终。”
“英国的应该可以回来呀?”刘转在围裙上也跟着搓了一把手:“未必英国也像美国吗?”
赵姐煞有介事地说:“好像主要原因是疫情,他们的疫情都没像中国控制得这么好,出来风险很大。”
“你说养了那么优秀的儿女,国家培养多不容易,最终给外国人服务,究竟对家庭和国家有什么用处?”刘转似乎有些感慨,收拾妥当关上门说:“老人家也蛮可怜的,还是我们这些邻居比她儿女靠谱,我们也送她最后一程吧!”
球球奶奶的简易灵堂已经由社区和物业主持在家搭好了,门开着,映入眼帘的便是硕大的白底黑色的“奠”字,两支白蜡烛上方悬挂着缠着黑纱的奶奶的遗照,更衬托出房里的肃穆清冷。年近九旬的爷爷蜷缩在一旁用了十几年的老沙发上,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有泪水涌出,偶尔用枯瘦如柴的手揩上一把,然后长久地呆滞地望着奶奶的遗像不出声。因为耳朵背,来人和他说话他都听不见,只是装模作样地点点头。
社区刘书记脸上写满倦意,带领社区工作人员和物业管理人员秒变成爷爷的儿女,忙得不可开交而又紧张有序。
赵姐和刘转各点了三支香,烧了点纸钱,向遗像磕了三个头,然后接过社区工作人员泡的茶,坐下来寒暄着,茶几上摆了好几个盛着没喝完茶水的杯子。
社区刘书记大概三十岁左右,脸很清瘦,眼睛很大,嘴唇很薄,皮肤和头发都没有什么光泽。她和赵姐说:“谢谢你家老公,你看我们社区都是女同志,奶奶这一走,几个人抬都抬不动,幸亏他懂行,不然出这个门都不容易呢!”
赵姐有些神秘地说:“是啊,这人死了的话,有时候比活人都重得多,还有煞气重一说呢,现在都讲科学了,可是有些规矩还是要知道的。比如七七四十九天里后人要为她超度,日子才好过。”
刘书记不置可否,赵姐继续说:“其实超度很简单,不用去做什么道场,只要后人为亡人念几万遍佛号或者读七遍《地藏菩萨本愿经》就可以了。”
刘书记叹了一口气随口说道:“奶奶的后人都在国外,哪里知道这里的情况呢!”她说完翻看着手机里沁园秋有什么动态。社区第一时间在群里讲述了球球家的情况,希望邻居们发挥人道主义精神,来慰籍一下失去老伴的高龄空巢老人。社区早在小区建了一个群,有什么宏观政策、国家大事,还有小区建设和邻里间的生老病死情况,都在群里发布,邻居们因此熟络起来,而在今年春节期间的新冠肺炎疫情中,这个群发挥了大作用,因为小区出现了确诊病例。确诊病例的那个楼栋,在隔离期间,全部都是社区负责购物送到门口,还有熬好的免费中药,每天定时检测体温,那个时候社区真的是累坏了。当然现在社区也很累,因为正在进行全国第七次人口普查工作,摸底登记、繁杂的录入程序,都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完的。球球奶奶不是本地人,亲戚朋友全在外地,多年来都没怎么联系,就夫妻俩相依为命地支撑着。刘书记早就知道这个情况,隔三差五地关注着她们,生病住院都是她给办的手续,然后再和她家属沟通。这次人口普查正是社区最忙的时候,可是生死事大,她又安排着工作人员轮流值守,即使有热心的邻居,那也仅限于白天,家家都有事,到了晚上,只剩下社区的工作人员陪着孤独伤心的爷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