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看到江维宏,眼泪汪汪地一把抱住他:“哥,你怎么才到家呀?”
江维宏面有愧色地拍拍他的后背说:“路上有些堵车,辛苦你们了!”
三毛松开他抹了一把眼泪:“他老人家这么好的人,竟然就这么走了,我们都接受不了!”
旁边的人也跟着动容,有的轻声啜泣起来。
江维宏终于绷不住了,泪水一下子奔涌而出,他咬着嘴唇,颤抖地穿起孝服,他完全没有想到父亲的人气如此之高,都是晚上十一点了,还有那么多不知疲倦的人在为父亲守灵,他们不是因为某种行政命令,也不是为了贪图某些好处,而是出于心底的召唤,那就是对父亲的敬重、感恩和不舍。这么冷的天,即使坐在火盆边,后背和腰际还是感觉凉飕飕的。
江维宏抹了一把眼泪,觉得胸口还是痛得有些窒息,他对着乡亲鞠躬致谢:“大家都回去睡觉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无人响应,仿佛有一道无声的命令,让这些淳朴的乡亲挪不开步子,他们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再陪江爷几晚,因为他们受到过江长乐太多的恩惠,实在是有太多的话还要讲,所以依旧三三两两地坐着聊天,说江长乐的往事,说到动情处,忍不住又抹起眼泪来。
三毛拉住江维宏的手说:“这料理后事的开支,都由我做主吧!”
江维宏连忙摆手:“哪有这样的道理?”
“看你一直没到家,我们都等不及了,首先是王三伯,他带着几个兄弟免费为他老人家做道场,然后这两天的流水席的费用,由我包了,他老人家最爱热闹,我请了李富贵做大厨总管,他也不收钱,至于买菜、洗菜、端菜、洗碗、泡茶的人,都是乡里乡亲,大家都是自愿来做的,其实我也只出了买菜的钱。至于收人情,你看怎么办?”
江维宏几乎又要落泪,紧紧握住三毛的手说:“劳动乡亲们这样费心费力,我哪里还有收人情的资格?后面的事情都交给我吧!”
三毛叹了一口气:“你很少回来,对地方上的人都生疏了,还是我来做吧,你只要做好孝子就行了。”
江维宏看着他那诚恳的样子点点头:“督管你来做也好,但是钱都由我来出,请乡亲们吃两天饭,送我老爸最后一程,他老人家也是心安的。”
江维宏安顿好母亲休息后彻夜未眠,他一直和乡亲们坐着,看着香烛燃尽,再继续点上,纸钱烧了一叠又一叠。王三伯手里捧着一本书,一直在念念有词。花白的头发,满是皱纹的脸,还有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一直在江维宏面前晃动。跟着晃动的,还有三毛的杂乱的头发和黑框眼镜,还有一些被救上来的孩子眼里,噙满的感激和愧疚的泪水,还有小学校长文培新,一直呆呆地看着江长乐遗像的浑浊眼神,还有那些被资助的学生家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着江长乐如何关心他们孩子的成长,比自己都操心地多,不光是资助了钱,还隔三差五上门问学习情况,总是鼓励加奖励,他自己却抠门得厉害,就没穿过一件像样的衣裳。其间有两个叔叔,一个跪下来感激涕零地说:“老兄你盖了这栋楼,一人一缝,我们都没出一分钱,你对老弟怎么就这么看重呢?”另一个也跟着烧了些纸钱说:“情同手足的,你这一走,我们都残疾了呀!”在某种氛围中,人的情绪是受感染的,尤其是当触及到最敏感的神经时,人的真性情便常常暴露无遗。
炭火盆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有人开始把黑煤球放进去,现在的打柴人越来越少,用煤球取暖的渐渐多了起来。
厨房里的人一直在忙碌着,夜宵是每人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鲜红的剁辣椒撒在面条上十分惹眼,刚刚熬好的骨头做汤,肥而不腻的红烧肉做码子,葱香和芝麻油的香味混合着刺激着味觉。
吃过夜宵,孩子和女人渐渐散去,守灵的男人更没了睡意,有的四个人一桌开始打起牌来。
屋外枫树和银杏树的叶子,像比赛一般,悠悠往下落着,像一片片轻盈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