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狗带着本部人马,趁夜把六位红军伤员安然无恙都接运上了黄石头寨,安排妥当,吁了口气,第二天一早,又叫人找来土郎中给伤员换药医治。
寨主邓跳山过来看了一下,问了一问就离开了。
大狗一直对红军很好奇,以前只听说过,没见过,他很奇怪,这么一支由农民组成的军队,能闹出个嘛样结果来?而又这么多人死心塌地跟着走,甚至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一有空,他找了一个伤情比较轻的红军战士问这问那,慢慢地对红军有了些进一步的了解,感觉这是一支不可思议的部队。
大狗从小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大狗七八岁时他二娘就去世了,爷佬二叔谢默河,又要打理山上造纸的活,又要带头伐木放排,非常忙,弟弟二狗都是他在带着长大。大狗学名叫:“谢德仁”,二狗叫:“谢德义”,连起来就是“仁义”,可见二叔为他们兄弟俩取名的用意。他二叔谢默河为了好养,给他们哥俩取了个很贱的小名:“大狗二狗”。二狗比他小三岁,兄弟俩的感情非常好。二叔一直都在族长大爷谢默潭家做工管事,忠心耿耿,其实说明白点,大狗家就是族长谢默潭家的家仆,世袭的。
翻开那本又厚又黄又破的线装族谱,族长大爷摸着密密麻麻的小楷,经常给谢家子弟讲家族的历史:唐朝末年,天下大乱,五代十国崛起,谢老将军又遭到奸臣陷害,已经无法在中原待下去了,就带领一家二十多口人捡锅捡灶,逃亡南方,辗转搬迁,最后找到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南岭蛮夷之地,见此地如一个巨大的天然土坑,四面环山,土地肥沃,又有一条小河弯弯曲曲,绕着土坑流向西边小小的豁口。小河哗哗地日夜奔流,撞上一些石壁,就拐了一个弯,把河沙抛在一边,拐弯的地方,日积月累,居然形成一个一个深河潭和沙滩。
谢老将军说:“此乃风水宝地是也!”遂带领家人安营扎寨,居住了下来,不问世事。后来又搬来了其他族姓,先住民和后住民各族姓间都彼此防备着,互相争地盘,闹出不少事端来。
谢默河的先祖也就是族长谢默潭先祖的一个家将,世世代代都是忠心耿耿,从来没离开过主人。大狗二狗随二叔在谢默潭家长大,二叔教他们见到族长谢默潭要恭恭敬敬叫老爷,这让大狗有些反感,为什么天天见到这人都要叫老爷,他和我们又有嘛不同,还不是一样是个天天吃饭拉屎的人!
大狗天生就是打架的料,长得非常壮实,十几岁就满脸胡须,有些像老人们说的豺狼。
上私塾时,常常和李姓吴姓的学童打架,但他从来都不和谢家子弟打架,也不欺负任何人,每次打完架,都被满口仁义道德的苏先生体罚,大狗干脆不上私塾了,专心在家练武功。本来谢家就是武将出身,武功的底子还是有一点的,只是时间推移朝代变换,不用上阵杀敌了,忙着一日三餐,武功路数慢慢就失传了很多。
这个潭坑村,有谢姓李姓苏姓吴姓包姓还有刘姓,但是他们就是不通婚,同村不通婚,还真有些奇怪。甚至有些姓与姓之间,好像还有仇恨一般,常常为有些小事闹纠纷械斗,也许是上辈的上辈结下的恩怨。
此时刚刚进入冬天,呵出来的气都是白雾。那天,大狗带了一把短锯上山,掮着一条杉木回来,经过吴家屋场大门前。吴家屋场大门前,正有几个流里流气的后生仔蹲在那晒太阳,嘻嘻哈哈地说着下流笑话。远远见大狗一个人,他们的痞气又犯了。
吴有才说:“前面来了一条狗。一条巨大的狗。”
吴有义站起来张望一下,说:“哥,哪里有狗呀?”
吴有德望着吴有义,哈哈哈大笑,神情满是嘲讽:“吴家人就你最笨。”
吴有义望着越来越近的大狗,恍然大悟地说:“哦,原来是这条狗呀。”
“嘿,站住!”他们拦在大狗面前,阴阳怪气地说,“原来是谢家大狗呀,我还以为是一条看家狗,认真看看还真是像一条野狗。”又有人说:“也许是谢默潭家的一条狗呀。”几个后生放肆的大笑。大狗大怒,狠声说:“让开!”吴家几个后生说:“让开让开,不让又怎么呀?你能把我怎么样。哈哈,除非你学狗叫,其实你不用学,你就是狗呀。”大狗感觉再次受到了侮辱,血往头上冲,放下杉木,大怒:“你再说试试!”吴有才手指点着大狗的胸膛,说:“你说试试,我就就试试,谢家狗,你咬我呀,你咬我呀。”大狗出其不意一把抓住他的手,往后弯,听得到骨节在咯咯响。痛得吴有才哇哇叫,大狗一拉,吴有才下意识地也在拉,用力相反,这正是大狗想要的,大狗瞬间改变力道,顺着对方的力道猛推,这在拳法上叫“借力打力”,啪的一声,吴有才被推出老远,仰面摔在地上,给摔得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哎呦哎哟地在地上嚎叫。左侧的吴有义见动手了,冲上来挥拳就要打大狗,大狗左拳在他面前晃晃,使了一个虚招。吴有义下意识地拿拳来格,大狗念道:“手是两扇门,全靠腿打人。嗨!”乘机身子下蹲,一个左踹,踢到吴有义大腿上,噗的一声,吴有义被踹飞了,痛得半天也爬不起来。吴有德见状,挥拳冲了上来,大狗趁势下蹲,左腿做轴,借着痞子上身的冲力,下盘不稳的特点,右腿扫出,啪,吴有德也摔倒在地,嘴巴啃在泥土上,狼狈不堪。
剩下的吴家痞子见几个最烂仔的人也打不过大狗,就哇哇叫着跑回家去拿刀。大狗明白“武功再高也怕快刀”的道理,这样打下去,自己肯定挣不到便宜,也不要杉木了,撒腿就跑了,痞子们追不上,丢了一些撑门面的话:“下次不要让我见到,见一次打一次!”灰溜溜地回去了,扶起吴有才吴有义吴有德三个倒霉蛋了。
吴家族长听到自家的子弟几个人也打不过谢家大狗一人,而且还吃了大亏,觉得丢尽了脸,气愤愤地就召集全族的男丁,拿刀拿叉的上谢家祠堂示威,说要严惩大狗,反咬一口说大狗欺负他们族人。
谢默潭和谢默河正在祠堂商议明年耕种的事宜,听到外面乱糟糟的,就一起出来,了解情况。
吴族长神情倨傲,大声说:“谢族长老爷,你家子弟欺负我家后生,还大打出手,打伤我吴家子弟,现怎么办?”看吴族长咄咄逼人的嘴脸,谢默潭就想狠狠地给他一巴掌,但他是一族之长,大局为重,必须化解眼前这个矛盾,于是他缓声说:“吴族长,我们谢家向来礼仪待人,从来不恃强凌弱,但有冒犯的地方,我也绝不姑息,吴族长是不是有误会地方呀?”
吴族长说:“误会?嘛误会?我吴家子弟从来都是牢记孔圣人教诲温良恭俭让,无缘无故被你家恶汉大狗打伤,上来上来,给谢族长看看,评评理,看看我有没有说大话。”几个刚和大狗打过架的痞子站了出来,说:“我们就在那里,我们屋场门前晒太阳,你家大狗就看我们不顺眼,骂我们,我们不服,就和大狗理论,大狗就打我们,你看,脸都打肿了。”谢默潭一看,果然,三吴家子弟脸都肿了,有的腿上有伤有的手上有伤,显然是被人打了。
谢默潭说:“叫大狗。”大狗站出来,说:“你家痞子给我打了,怎么样?要报仇找我来呀。”吴家人气汹汹就要冲上来,谢家后生们哪里会让吴家发威,哗地一下冲上来拦住,眼看一次械斗就要爆发,无论谢家是胜是输,后果都不可收拾。
谢默潭大喝:“谢家子弟,都给我退下!”谢默河过去一个一个地把谢家后生往后推。
谢默潭大声说:“我谢家子弟动手打了你们吴家子弟,我肯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来人,把大狗绑了。”谢家后生犹豫了:“族长!”谢默潭大声说:“绑了!”后生们不敢再违抗族长的命令,把大狗绑了。谢默潭说:“大狗,跪下,向吴家子弟认错。”大狗说:“我哪里有错,有错的是吴家。要跪可以,我给谢家惹麻烦了,我跪我们谢家祖宗。”大狗跪下,向着谢家祠堂。
吴家见大狗如此,觉得脸上无光,又要爆发。谢默潭本来打算是大狗跪下认个错,糊弄过去就算了,没想到大狗如此耿直,搞到进退两难。谢默潭一咬牙,大声说:“拿家法!”谢家后生捧出一根东西,其实这家法就是祖上遗留下来的竹鞭,只是这根竹鞭非常奇特,呈黄褐色,油光发亮,比一般人的脚指头还粗,一个节一个节的鼓起,三尺长就有二十来个节。
谢默潭说:“执行家法。”谢默河过去拿起鞭子,狠下心,照大狗的背脊就抽,硬鞭落在大狗背脊上,砰一声闷响,大狗身子摇晃了一下,但还是挺住了挺直了背脊,隔着空气,似乎都感觉到了疼痛,旁边人的脸都随着每次的鞭子落下而抽搐了一下,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连抽二十下,打得大狗皮开肉绽,鲜血都湿透了衣衫,谢家人都别开脸几乎不忍直视。大狗依然咬牙坚持,一声不吭。
吴家这些人在幸灾乐祸地偷笑,但吴家族长还是装出不满的样子,说:“我们吴家从来就是宽宏大量的,从来不计较那么多,今天看到谢族长大义凛然,不偏袒不护短,我们吴家也是礼仪之家,也本着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胸怀,这是就算了。”谢默潭看着吴族长的嘴脸,心里暗骂你妈的屁,但脸上却陪笑,说:“吴家历来宽宏大量,这是潭坑村都是知道的,吴族长肚子里可以撑船,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呀。”吴族长得意地笑了,招呼他的族人扬长而去,留给谢家子弟一群后脑勺,一阵烟尘。
族长谢默潭连忙给大狗解绳子,大狗避开他,谢默潭无奈地摇摇头,二叔谢默河也过来帮大狗解绳子,大狗也避开。后生们给大狗解开了绳子,扶进了家。谢默河含泪帮大狗脱掉上衣,给他洗搽伤口敷药。
谢默潭回家,叫丫鬟小荷拿了最好的伤药,一起过来大狗的住处,谢默河见族长老爷来了,忙站起来接过伤药,说些感激的话,转头对大狗说:“老爷来看你了。”大狗一动也不动。谢默潭说:“大狗今天伤重了。老弟你多照顾一下,我这边你可以暂时搁置一下。”谢默河说:“多谢哥。”
毕竟大狗后生仔身强力壮,恢复得很快,谢默潭也经常叫丫鬟小荷送些补品过去。
时间飞快,看看山上的枫树叶子红了,荡荡悠悠地飘落,田头的稻子也收割完了,已经进入农闲的季节了,腊风呼呼地刮,吹得人脸上辣辣的。一大早起来,屋瓦上,晒谷坪,柴垛,到处是白白的霜。
大狗和一大群谢家子弟在谢家祠堂中厅练了一阵谢家拳,出了一身大汗,觉得全身都是力量,没事做闲得慌,不如出去散散心,就说:“你们继续练吧,我出去一下。”
谢家子弟有人说:“大狗,你去哪?你不怕族长责罚呀?”
大狗说:“这些我早就练熟了。”
大狗跨出祠堂大门,听得头顶上有嗡嗡声。他回头往上望,有只巨大的黄蜂,正在飞向祠堂牌匾,钻进了牌匾后面。
“牌匾后面有黄蜂巢啊,得和族长说说,叫人清理一下。”大狗心想着,眼睛却望着牌匾的四个鎏金大字:“謝氏宗祠”。他被不止一次被“謝”字吸引。这个字,肯定是先祖武官身份的人书写的,不知是嘛字体,每次凝视这个牌匾,总能感觉到一股杀气。部首“言”字,写得很像一把大铁锤,而偏旁“寸”字,非常像一把弯钩,整个“謝”字,就像一个身强体壮的武将右手抄锤左手提钩,杀气腾腾地守护着谢家大祠堂。
大狗按右手抄锤左手提钩的姿势摆了一下,觉得心领神会,很有气势,然后抬脚踏下祠堂石阶。
一人悠闲地走了约半个时辰,到澄江墟上。今天是墟日,来赴墟的人也不少,东瞧瞧西看看。一些卖艺的,吆喝得起劲,但在大狗面前都是花架子,觉得无聊。肚子饿了,于是他买了点肉菜,找了家众伙店,交给店家煮。所谓众伙店,那是客家地区的一大特色,也就是几个人合伙买肉买菜,一起到一些店里,自己煮也可以,店主就只收柴火费,如果给店主煮,那除了柴火费外就略微收些手续费,当然客人要吃店里的饭喝店里的酒另算,吃饱喝足后结账,就按人头平均出费用。
大狗把肉菜交给了店家,坐在左边的桌子边喝茶等。邻桌有三个男人在喝酒吃菜,酒喝多了,话也多了。大狗开始没注意听,但听那三人说到嘛土匪时,就侧耳认真多听了一下。
“你们不知道呀,黄石头土匪多厉害呀。”其中一个长脸汉子说,“他们寨主呀,据说能飞檐走壁,你们也许不知道,他就是我们澄江乡人,暖水村人呀,姓邓名跳山,你听听,跳山,山都能跳过去,多厉害呀。”大狗想,黄石头,不就是和江西交界的黄石头吗?而且听说土匪是本地人,武功如此厉害,大狗兴趣来了,就屏声静气地听下去。听长脸汉子继续说:“这个邓跳山呀,虽说是土匪,打家劫舍杀人越货是常事,但据说他也有三不劫。你们知道哪三不劫吗?”长脸汉子停下来,等待旁边的人问。可是旁边的人听呆了,忘了问。长脸汉子说:“你们怎么不问哪三不劫?”旁边的红脸汉子和秃头醒悟过来,说:“哦,是哪三不劫呀?”长脸汉子得意地笑,拿筷子夹菜,翻了一阵,找到一块肥肉,送进嘴里嚼起来,咽下后,说道:“哪三不劫?今天我就告诉你们。一不劫,穷人家不劫,二不劫,老人和妇幼不劫,三不劫,本地人不劫。”红脸的汉子问道:“三不劫,这不劫那不劫,那他劫哪里?岂不饿死。”长脸汉子盯着红脸汉,鄙夷地说:“你这人脑子坏了,除了这三不劫,他不可以去江西全南劫到南雄劫呀?”红脸汉子似乎恍然大悟,不好意思的摸摸脸,忙说是是是。
长脸汉子继续说:“南雄、全南、始兴三地政府都在通缉邓跳山,撒下天罗地网。”红脸汉子又急着说:“那抓捕到了没有?”长脸汉子非常不满,说:“你这人,脑子长脚下呀?我还没说完,你插什么嘴。”红脸汉子不好意思地笑了。大狗也觉得好笑,那个红脸汉子心也太急了吧?
长脸汉子继续说:“南雄全南始兴三县所有的警所保安队全力缉拿邓跳山,限期捉拿归案,你猜怎么着?”红脸汉子说:“捉到了。”长脸男人说:“呸,连毛都没抓到一根。邓跳山呀嘛人来的?飞檐走壁!明明把邓跳山围困在一个围楼里,警察们都以为这次十拿九稳捉住邓跳山,立功了。你们猜怎么着?”红脸汉子说:“这次捉住了。”“毛都没搜到。邓跳山像神仙可以穿墙过壁一样无影无踪。”红脸汉子和秃头汉子嘿嘿地笑,望着长脸汉子等他继续讲下去,但长脸汉子只顾喝酒吃菜,没再讲,于是忍不说:“接下来呢?”长脸汉子说:“没了,讲完了。”红脸汉子和秃子一脸失望。酒喝完了,菜也吃完了,他们叫店家拿来算盘,噼噼啪啪好一阵算,算好一人该出多少钱,统一给到长脸汉子那,长脸汉子再给店家。结完账,三人站起来,走到门口,长脸汉子说:“现在天气有点冷,你们去不去暖水泡热水澡?”红脸和秃子说:“要去你去,我们很忙。”于是离去了,长脸男人犹豫了一会,可能喝酒有些高,脚底有些漂浮地也走了。
大狗吃了五大碗饭,喝了一斤白酒,结了账,心里想:“反正没事做,不如去暖水泡热水澡,舒服。”于是他迈开大步走向暖水,打算去泡热水澡了。
暖水,顾名思义,温暖的河水。暖水村地方独特,有不少奇山怪峰,出名的南石岩天然的洞口:九厅十八营。传说山上有寺庙,和尚都修炼成仙上天了。传说,每年有一个日子,九厅十八营都有很多很好吃的东西,但只能吃,不能带走,有人偷偷地在袋子里装了,结果找不到出厅的出口,从早上找到晚上,也找不到,后来把东西放下,一迈腿,出口就在眼前。
暖水村有好多处温泉,温泉潺潺流到河里,用水摸摸河水都是温暖的,故取名叫暖水。这也有个传说:有一个天庭的仙人用竹竿挑着一个担子,一头是猪崽,一头是热潲水,刚好到走南石头,竹竿断了,猪崽掉下来成了一堆一堆奇怪的石头,热潲水倒下来,就成了今天的热水湖温泉。
大狗没目的沿着河边走着,见有个地方,有股温泉咕咕地冒着热气涌出来,流入潭中,潭水比较深比较大,正是一个很好的泡澡热水潭。看看,潭边站着两人,像卫士般,捞着几件衣服站在那里。潭中有一个男人正在泡澡。大狗没理会那么多,脱光衣服就跳入潭中,热水浸泡着全身,非常舒服。
潭中那个男人说:“后生仔,哪里人?”大狗说:“潭坑的。”男人说:“背上很多伤疤,犯事了?”大狗说:“过去了。”男人说:“看你身材,练武的?”大狗说:“练过几天,练不好。”男人不说了,在搓身子,又在潭水中蹲下,只露出鼻子以上在水面,远看在雾气中,像浮着一堆头发,不易发现。
“啪!啪啪!”几声枪响,两个捞着衣服的男人胸膛汩汩地冒着鲜血,一头栽倒在大狗面前的水潭里,手中的衣服甩在了一边,河水很快就红了一大片。大狗吓得不得了,整个人都站了起来。
这时冲过来三个拿长枪的黑衣人,对准大狗就开枪。
大狗大叫:“我不是!”大狗也不知说自己不是什么,但危急中下意识的为自己开脱。黑衣人闷不吭声,瞄准就开枪,大狗下意识的缩头躲闪,“啪”子弹擦着大狗的头皮飞过,打掉了一撮头发。一种求生的欲望在大狗身体爆发,他猛地跳上岸,两步窜到黑衣人面前,趁黑衣人拉栓上膛的间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击倒其中一个。黑衣人扑倒在地,嘴角流血,昏死过去了。而另一个黑衣人迅速调转枪口对准大狗,大狗一个飞腿踢翻他。黑衣人昂面而倒,枪也扔在了一边,眼看不能活了。河里那个男人也几乎同时跳上岸,飞起用膝盖如泰山压顶撞晕了另外的黑衣人。两人用力过猛,刚要透口气,又见另外几个黑衣人冲过来向他们瞄准,那男人顺手捡了一件衣服,大喊:“快跑!”大狗说:“我的衣服还没有拿。”那男人说:“不要衣服了,逃命要紧!”大狗说:“不行!”来不及细想,也顺手捡起衣服就跟着那男人飞跑。听得后面追兵大声吆喝,啪啪枪响,大狗顾不了那么多,只管飞跑逃命要紧。
跑着跑着,前面有山崖挡住了去路。那男人说:“上!”还是手脚并用,速度飞快,大狗也跟着往上爬,可就慢了,落后了一大截。那男人退回来拉住大狗上山。上了山顶,那男人停下来说:“官兵追不上咱了,歇歇吧。”两人坐下来大口大口地透气,几乎脱了力。
大狗透顺了气,才想起没穿衣服,光溜溜的,身上全是树枝划的血痕,有些还渗出了血。两人穿衣服。刚才慌乱中,男人只有拿到上衣没有拿到长裤。
大狗把自己的长裤递给他,说:“大哥,给你穿我的长裤吧。”
男人说:“不用了,你穿吧。”
相让了一会,大狗自己穿上了长裤。
大狗有穿长裤,但没有穿上衣,而且还光着脚,对面男人穿了上衣,但没有长裤,也是光着脚。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忍不住地哈哈大笑了。
男人欣赏地看着大狗,说:“后生仔,身手不错啊。”
大狗说:“大哥身手才是……”大狗刚要伸出大拇指,眼见一只老鹰在前面盘旋,就说:“大哥比那只老鹰还厉害。”
男人哈哈哈大笑,说:“本人还是比不上老鹰,但爬山爬围还是有两下子。后生仔,连累你了。你这辈子可能都不好过了。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大狗打量眼前的这个男人,身材不算高,比自己矮一些,也没有自己壮实,但他眼睛有精光,深邃无比,没有胡须,和大狗的满脸胡须成了巨大的对比,摇摇头说:“你是谁又关我嘛事?”。
男人说:“后生仔,这下你杀了警察,你也回不去了,你就跟我干吧。”
大狗沮丧地说:“跟你干嘛呀?差点给人家毙了。这下有家也回不去了。”
男人说:“你真的不想知道我是谁?”
大狗说:“知道你是谁又能怎么样?难道你可以让我好好过下半辈子。”大狗一想到将来有家也不敢回去,可能过着东躲西藏担惊受怕的日子,神情就黯淡了。
男人说:“我有门路让你不用担惊受怕。”
大狗说:“你自己都差点给人家怎么样了,还说嘛大话?”
男人说:“知道黄石头吗?”
大狗淡淡地说:“土匪窝,谁不知道呀?”
男人说:“咱们上黄石头。”
大狗有些不耐烦了:“你说上黄石头就上黄石头呀?黄石头的寨主,邓跳山,那本事呀飞檐走壁,多厉害呀,大哥,黄石头也不是想上就能上的,人家还不一定要你那。”
男人哈哈大笑,说:“我能让山上所有人打开寨们迎接咱,好酒好肉的招待咱们。”
大狗说:“大哥,别跟我说笑了,你以为你是邓跳山呀?”
男人哈哈哈大笑,说:“我就是黄石头寨大当家邓、跳、山。”后面“邓跳山”三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似乎是强调的意味。
大狗跳起来说:“你就是邓跳山?”
男人点点头,说:“不像吗?”。
原来是土匪呀,大狗不知后悔还是兴奋,自己居然和土匪头子混在了一起,那个被乡亲们传得神乎其神的土匪头子。大狗心情复杂得很,自己做了土匪,肯定给吴家人笑话,二叔抬不了头,可是家又回不去了,贸贸然回去的话肯定给政府缉拿,死罪难免,还连累谢家。
大狗想了半天,最后说:“邓寨主,听说你的三不劫是不是真的?”邓跳山点点头,幽幽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大狗说:“我本是穷苦人家出身,你说我还能去劫穷苦人家吗?这澄江乡四邻八方都是我的乡里乡亲,我能劫乡亲吗?老幼妇孺,我邓跳山也是有人性的,更不能劫了。”邓跳山说话时眼睛望着前方,大狗顺着邓跳山的眼光望出去,整个澄江乡尽收眼底,潭坑河和暖水河,弯弯曲曲的呈三角形在那里交汇,澄江墟被夹在中间。两条支流合并成澄江河,河面宽了许多,弯弯曲曲的,流向远方,田塅,屋场,墟镇,都像在大地上放了一块小小的不是很规则的方块。
大狗声音有些异样,低得感觉只有自己才能听到:“那好,我跟你上山。”
于是大狗就跟邓跳山上了黄石头寨,组成了让广东南雄、始兴、江西全南两省三县国民政府头疼无比的黄石头悍匪,后来在弟弟二狗的央求下,有意无意中救了红军长征中留下来的六位伤员。
跟土匪头子邓跳山上山那一天,大狗还未满十八岁周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