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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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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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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楼枪眼》连载

第一十一章 过年


腊风吹了起来,呼呼作响,吹得细伢脸上都起裂纹,结了一条一条细细的血痂。山上原来葱葱郁郁精神抖擞的树木给吹得神情有些灰暗,没了生气,除了松树樟树杉树等常绿乔木外,很多树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露出了枝桠间结着的酒瓮大小的蚂蚁窝。

鸡蛋大小灰色的大嘴雀,一只一只地聚集起来,它们在旷野田丘这边飞到那边,远远看去,像一群蜜蜂飞过。腊风猛吹一天,到傍晚才停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呵,屋檐瓦,晒谷坪,田丘,竹竿,柴垛上都结有一层白白的霜,有些小水湖结了一层冰。小孩子们不怕冷,敲了一块上来,用呵气吹穿一个孔,然后用草绳穿起来吊着玩。

离过年没几天了,潭坑村家家都在准备年货,打扫屋尘,洗刷家具。有钱的人家,腊了不少腊味,如野猪肉呀,猪大肠,猪肝,腊鸭等等,没钱的人家只能羡慕别人家,看着人家的腊味议论纷纷,流口水。也有心理灰暗的人,琢磨着偷点回家。

除了准备肉类,还需要准备一些斋类食物。

最常见的是灰水糍糕。这个“灰”是用干净的晚稻草秆燃烧后的灰。把灰装在箩里,下面放一个大缸,锅里烧开水,一勺勺地倒在灰上沥过,缸里的水就成了黄亮黄亮的了。再用这黄亮的水泡米,把米泡得金黄金黄的。

二娇装了三斗米,又问谢默潭:“老爷,家里有没有糯米?”

谢默潭刚要说话,大娘在旁边说:“二娇,要糯米干嘛?”

二娇说:“大娘,加点糯米,灰水糍就比较软,吃起来有韧性。”

大娘说:“哦,这样呀,我去打一些出来,要多少呀?”

二娇说:“三升就可以了。”

大娘刚要走,回头说:“可能不够三升了啊。”

“有多少啊?大娘。”

“二娇,可能只有两升。”

“多一点少一点都没所谓的。两升也可以了。

大娘进屋,一会提着一个木斗出来,说:“二娇,还有两升半。”

二娇把三斗米和两升半糯米混合在一起,搅拌均匀,洗干净米浆,泡在灰水里,泡两天后捞出来,过滤完灰水。然后对二狗说:“二狗,咱家的水碓房在哪里?”二狗说:“出大门前走不远左边就是咱们谢家的水碓。”二娇说:“二狗,你挑米去碓。”二狗说:“好。”二狗对谢默潭说:“老爷,我和妇娘去碓粉。”谢默潭说:“好的。”二狗挑着一担米出去了,很重的样子,担竿都有些弯曲,随着二狗起步担竿向上弯,踏步担竿向下弯,所以弯担竿卸掉二狗肩上不少力,懂行的人就会把担竿做得软硬适中。二娇跟在后面,捧着簸箕粉筛和扫把铁勺等工具。

水碓房内,巨大的水车在流水的推动下哗哗旋转,水碓包铁箍杵正在一起一落砰砰踏动着。谢家汉和妇娘在碓粉,石碓里一粒一粒米被踏碎,连续不断地踏,渐渐被踏成齑粉。

谢家汉妇娘见是二娇和二狗来碓粉,大声说:“二狗,你不会照顾新娘子呀?才入你家门几天,就让人家来碓粉!”二狗红着脸说:“我我……”二娇叫了下谢家汉和他妇娘:“叔爹和叔奶”,又说:“是我自己坚持要来到,不关二狗事。”谢家汉妇娘得意地笑:“二狗,看看你妇娘,又漂亮又能干还会为你打掩护,你好福气。你要多谢我这个媒婆呀。”二狗讪讪地笑着。

家汉碓完粉,把碓杵提起来挂住在房梁上垂下来的绳索套上,水车转叶联动不到了,哗哗空转着。谢家汉把粉从碓里舀完说:“到你家碓粉了。”二娇舀了一些米放在碓里,叫二狗放下碓杵,碓杵联动到水车转叶,又来回上下的踏杵米了,二娇趁碓杵起来的空隙用勺子来回翻米,好让均匀碓粉,这要把握好时机,否则碓杵踏下来时,铁勺没抽回,给碓杵踏到,那巨大的碓杵冲力会把铁勺都要给踏瘪踏废了。二狗捏着汗,看二娇做着这些,非常娴熟,让他放心了。踏完一碓米,二娇叫二狗吊起碓杵,二娇舀起来筛粉,筛到簸箕里,筛里的粗粉倒回碓里,再加倒上适量的米,叫二狗放下碓杵,碓杵直杆又和水车叶联动起来,升起、放下,升起、放下,砰砰踏米了。这样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二娇熟练地做着这一切,认真专注的筛粉,身子来回摆动,两个圆圆的奶子也来回摆动着,一甩一甩的,看得二狗呆了。二娇发现二狗的神态,轻轻地用勺子敲敲二狗的头:“呆子。没看够呀?我又飞不了。”二狗忙找活干掩饰自己的窘态。

碓了一下午才碓完。二狗挑着一担米粉回家,太阳已经落山,二狗在前,二娇在后,踩着余晖回家,推门进屋,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了。一家人除了大狗和颂琪不在家的外,围着饭桌,却没有动筷子,等着二狗二娇回来

二狗二娇放下工具,洗手吃饭。

谢默潭叫丫鬟小荷给每个人面前的碗都倒上酒,男的倒白酒,女的倒黄酒。

谢默潭举起酒碗,说:“趁我们一家都在这里,我今天要郑重地宣布,以后二狗和二狗妇娘吃饭和我一桌,不要分开了吃了。从今天起,默河不再是我家的管家了!

谢默河错愕,说:“哥,您是要管我走?”

“默河,你听我说完。”谢默潭继续说,“默河正式归为我家亲弟弟。这个家也是默河的家。”

谢默潭又错愕了:“哥,这样做不妥吧?”

大娘二娘三娘四娘心里想:“看来乡里村间传说是真的。”但都不敢出声。

“没嘛不妥!”谢默潭又说,“大狗二狗和颂琪一样,从今天起都是咱家少爷!”

谢默河说:“哥,这样不好吧?坏了规矩。”谢默潭说:“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本来咱们就是一家人。”谢默河忙对二狗说:“快跪拜老爷。”二狗二娇忙在谢默潭面前跪拜。谢默潭扶起二狗二娇,说:“以后不要叫老爷了,叫大爷就可以了。”

丫鬟小荷对二狗二娇说:“恭喜二少爷二少奶奶!”二娇说:“小荷,我身上没带礼物,一阵我回房给你礼物。”小荷谢过二少奶奶。

大娘二娘三娘四娘都来祝贺二娇,脸上笑着口里说着,心里却不知嘛味道,如果二狗成了当家的,看现在光景,完全可能,除了大娘正房外,二娇的地位有可能在他们之上,只是二娇过门没有多久,不知她的秉性,如果是心机悍妇,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四个娘娘之所以这么多年来相安无事,都是因为四人都是头脑相对简单没有嘛想头的人,再加上做妹仔时的苦日子过够了,四人又没有给谢家生下一男半女,还加上谢默潭绝对权威压着,谁都不敢挑事内斗。

饭后二娇就忙开了,她把米粉兑好水,慢慢地揉搓,直至揉成韧性非常,放在一个垫有麻纱的簸箕,弄成簸箕大小的饼,一共弄成了四个,然后塞进放在大锅上的三脚支架上,塞完,再拿起第四根支架脚,对准横杆榫口拍进,支架就成了四脚的了,稳稳地站在水锅里。再和二狗一起抬高木甑,套在架子上,蒙上纱布再盖上盖子,然后烧大火猛蒸。

二娇低头捡火,火光照着二娇的脸通红,真的娇美无比。

已经子夜了,夜晚静悄悄,谢默河不放心,过来灶间,看到二娇还在捡火守着蒸甑,就说:“二娇,你回去睡觉吧,我来守着。”二娇说:“二叔,你去睡吧,还差一点就可以了。”谢默河点点头,又摇摇头,回去睡觉了。二娇看看第三趟锅水已经蒸完,知道糍已经熟了,于是除火回房睡觉。这时,公鸡已经打鸣了,喔喔喔,嘹亮婉转,整个谢家都听得到。

第二天一早起来,叫上二狗,把甑取下来,拆开那根活动脚柱,从架子里一块簸箕糍一块簸箕糍地捧下,翻过来放在豆腐板上,撕掉麻纱,待糍还热用菜刀切成青砖大小一块一块,摆好,待风干。

二娇把储存间的备用的水缸洗干净,翻扣过来用点着稻草,利用烟熏干,干后再翻过来倒上灰水,把稻草灰也倒入,接着把糍块一块一块放入泡着。这样明年一直到夏收都有糍吃了,要吃的时候就捞一两块起来洗干净,切成筷子大小的条状用青菜和肉炒来吃,又韧又软,非常好吃。

二娇做完这一切,直直腰,虽然很累,但非常开心,只是在旁边看着,二狗心疼不得了。谢默潭、谢默河等人看到都非常满意,在别人面前一个劲的夸奖新媳妇能干。

谢默潭说:“二狗,咱们爷俩今早去县城买点年货回来吧。”

二狗赶着马车上路了,谢默潭坐在车板上。

始兴县城。两人来到墨江河边街,河边街是县城主要的商业街。谢默潭买了不少布,主要是给家里的女人做衣服用的。还买了不少核桃酥饼干等是食物,乡下可没有这些。饼干店的伙计拿了几张报纸包着,分成几份,递给谢默潭,谢默潭接过递给二狗。二狗随手放在车上。谢默河又带二狗买了一些青花花卉磁碟,一些青花瓷碗。还有好多过年用的香烛和鞭炮。

谢默潭说:“二狗呀,明年你就要有仔啰,你准备一些细伢的衣服吧,难得来一次县城。”

二狗说:“大爷,不急。”

谢默潭说:“这有什么急不急的,早准备早好。好,我带你到上围街区买些吧。”

于是谢默潭带着二狗去上围街选了一些婴儿用的鞋帽,几个金丝绣公仔帽,一条绣花背带,还有一些婴儿用的棉衣棉裤。谢默潭很满意,拿着背带看来看去,看到做工精细扎实,高兴地说:“二狗,明年你有了仔,就有这背带背了,做爷佬就不同啦啊。”说完哈哈笑。谢默潭看看天色,和二狗吃过午饭就要回去。

回来后,谢默潭把一包核桃酥递给二狗,说:“给你妇娘吃。”二狗高兴地接过。来到房间,递给二娇:“二娇,你看我给你嘛。”二娇接过,闻闻,很香,打开看到核桃酥,高兴地说:“啊,这好吃。”拿起一块,放鼻尖下闻闻,送到二狗嘴边:“你先吃。”二狗说:“你先吃。”二娇娇嗔说:“你不吃我就不吃。”二狗说:“我吃我吃。”二狗咬了一口,二娇也轻轻咬了一小口,两公婆你看我我看你,你一口我一口,感觉幸福无比,然后上床歇息,恩爱有加。

第二天一早,二狗起床,看到昨天包核桃酥的报纸还放在梳妆台上,有不少油渍,就说:“二娇,我去把报纸扔了吧。”二娇正在梳妆,随口说:“不要扔了吧,拿去烧火啊。”二狗折起报纸出去,出了大门,刚遇上谢默潭。谢默潭说:“二狗,你手里拿的嘛。”二狗抖开说:“我们昨天包核桃酥的报纸呀。”谢默潭说:“报纸好像有写嘛广州嘛的。我看看。”二狗摊开报纸给谢默潭看,只见报纸上一个大篇幅写着:“日寇炮轰,广州沦陷。”

二狗惊讶地说:“日寇,就是倭寇吧,倭寇怎么又侵犯我国领土了!”

谢默潭说:“不好,我们中国可能永无宁日了。我们潭坑村也可能不再是世外桃源了啊!”

二狗说:“广州离我们还很远吧。倭寇攻下广州,要到我们这里也要很久呀。”谢默潭说:“这份报纸是10月的呀,到现在已经是腊月了,已经两个月了呀,估计日寇已经攻到韶州了。二狗,你快点鸣锣叫齐族亲,我有话要说。”

二狗领命敲锣去了。

谢家主要男丁都黑压压地聚集在祠堂。谢传贵几个老者气吁吁地赶来,忙问又有嘛急事。

谢默潭扯开喉咙说:“各位族亲,今天我看到报纸,报纸上有一个惊天消息,倭寇攻占了我们的省府广州城了,有可能很快就会打到我们始兴,直至我们澄江潭坑。听说倭寇凶残至极,所到之处男女老少无一幸免,杀光抢光烧光。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坐下等死?”谢家的后生愤怒地喊:“坚决不!和倭寇拼命!”谢默潭见群情激奋,这就是他要的,他就要有血性的谢家子弟,他说:“族亲们,我们谢家从唐代开始就是血溅沙场的武将,只有战死没有怕死的种,族亲们,从今日起,我们后生要加紧训练枪法武艺,若日寇敢来侵犯我们谢家,一定要叫他们有来无回!”

谢家后生齐声大喊:“杀,杀,杀倭寇!”

“且慢!”突然人群中挤进来一人,站在谢默潭身边,大家一看,此人瘦高瘦高,斯斯文文的,穿中山装,头发梳得光溜溜,不就是谢默潭的仔颂琪吗?颂琪嘛时候回来了?听颂琪大声说:“各位族亲,大家誓死保卫家乡,这是咱们中华有血性的好儿女,值得颂琪尊敬,但是,我们面对的是凶残至极的日本兵,有精良武器装备的精锐部队,靠我们谢家几杆中正步枪和鸟铳,根本不是日本人的对手,只会白白送了族亲的性命!”听颂琪一说,人群中登时一阵骚动议论纷纷。

谢默潭看颂琪来拆自己的台,恼怒地说:“我就不信倭寇有三头六臂,土匪来了我们不是一样击退了他们,只要我们同心协力,一定能打退倭寇。”人群中有后生大声喊:“对对,族长说得对,我们以命和倭寇相搏,小小倭寇又奈我何!”

颂琪说:“我们谢家一直都是偏安一隅,没见过世面。现在不是我们祖先逞英勇的时代了,那时是冷兵器时代,靠的几乎都是近身搏杀。现在不同了,日本兵有飞机大炮,飞机,懂吗,在天上飞,我们根本拿他没办法,连正规部队都吃大亏,何况咱们?日本兵有大炮,大炮,知道吗?大家看到我谢家的围都够坚固了吧,但耐不住日本兵的大炮轰呀,日本兵的一炮,就可以把我们的围楼轰塌,试想想,我们还躲得住吗?”颂琪一边说,一边比划着,他怕族亲们不懂。

族亲们一听,嘛冷兵器热兵器的,嘛飞机天上飞,根本不懂,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但大家知道,颂琪见过世面,比大家明白多了;个个默默无言,包括谢默潭心底都虚了,发毛了。

人群中有人说:“打又打不过,守又守不得那怎么办?难道跑?”颂琪说:“这位族亲说对了,我们只有两个字‘跑’和‘躲’。”谢默潭说:“照你这样,我们家园不要了,我们中国要拱手送给倭寇了?”

颂琪大声说:“家园,是我们的,能丢掉吗?不能!一寸都不能少!那怎么办?有办法,我们所有中国人都要联合起来,誓死抗战,把日本人赶出中国!

谢默潭说:“你这又叫我们誓死抗战,又叫我们跑和躲,不是自相矛盾吗?”

颂琪说:“不矛盾,我们抗战,讲策略,日本兵他强由他强,明月照大江,我们要避其锋芒,击其软肋。所以日本人来了,我们避开他,交给国民党正规部队和共产党新四军游击队来正面作战,我们平民百姓只要做好保命和配合我们的抗战部队就可以了。”

颂琪继续说:“二叔,您带我们谢家的自卫队,联合各族各村的自卫队,只要日夜巡逻,发现日本兵来了,立即鸣锣报警,自卫队的职责是保护所有族人躲进深山老林,不要和日本人有任何正面冲突。”谢默河看看谢默潭。谢默潭对谢默河点点头,谢默河说:“领命!”带领着谢家自卫队,联合其他族姓村落,日夜巡逻,以防日本兵偷袭。

谢默潭说:“大家就按颂琪说的吧?做好躲进深山老林的准备。大家散了吧。”

二狗跑过来拉着颂琪的手说:“颂琪,你终于回家了。走,回家,见见二嫂。”颂琪说:“二狗哥,你娶二嫂了?恭喜恭喜啊!”

谢默潭一边走一边想:“这衰仔,居然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连我都佩服,不错不错。”虽然颂琪顶撞了他,但看到颂琪的成长,打心里高兴。

颂琪随二狗回家见了二娇,颂琪连说:“二嫂真乃国色天香呀,我二哥好福气。”说得二娇脸红耳赤娇羞无限。

四个娘娘听说颂琪回来了,都围过来,问长问短的,还真像久不见亲儿子一般。

苏先生来了,要见颂琪。颂琪把苏先生拉进房间,说了一阵,然后送了出来。好像两人关系非同一般。

谢默潭想:“这是怎么回事,苏先生不是颂琪是授业先生吗?怎么好像苏先生还要听颂琪的?”但他没去细想。

过了一段时日,日本兵还是没来,大家紧绷的心慢慢放松下来,还是按往常一样,睡觉时就睡觉吃饭时就吃饭,日子的齿轮子还是不紧不慢渐渐逼近了年关。

今天是大年三十。只要大家准备红纸,苏先生都免费帮大家写对联,苏先生的字纤细漂亮,缺点是少了一些风骨。

家家户户都争煮早点的夜饭,好像早点吃饭就很荣光一样,也是啊,平时忙于劳动,从早忙到黑,也只有过年过节才有煮早夜的时间。谢默潭一家也不会落后。午饭刚过,大家就开始着手准备夜饭的食材了。虽然有丫鬟小荷在干活,但谢家个个都不得闲。谢默河因为有保卫族亲的职责,还没回来。二狗二娇和娘娘们都忙开了。二狗和二娇负责杀鸡,娘娘们负责洗菜切菜,老爷谢默潭也不会闲着,他也在烧火洗米煲饭。

谢默潭整理出了大年三十的菜单:

一,大团肉;二,酿豆腐;三,酿苦瓜;四,煲鸡汤;五,蒸草鱼;六,蒸排骨;七,丝瓜炒肉片;八,蛋花汤;一共八个菜。

大团肉是客家菜的一大特色。谢默潭特别喜欢吃,也特别喜欢做。虽说他是族长老爷,但他从来就不是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土财主。他特别喜欢炒菜做饭。除非有事忙,要不他都喜欢下厨。这下又是他大展厨艺的时候了。他换掉长衫,穿上短衫短袖罩上围裙忙开了。

先弄大团肉吧。把一大块五花肉放锅里煮熟透,捞起,倒掉锅里的水,洗干净,切成麻将大小一块一块。等锅烧烫,倒下锅里来回炒,放几片生姜,放适量盐,放适量白酒,放上几个八角,倒老抽转色,翻转让猪肉充分上色,然后放上适量热水,在铁锅里煮滚后,转装在一个瓦锅里,放到炉子里慢慢用炭火焖,焖到烂熟即可。大团肉装瓦锅用炭火慢慢焖这很重要,只有瓦锅炭火煮出来的东西才有味道。

谢默潭一边做一边和在捡火的二狗说做菜的方法,二狗听了连连点头。

接下来做酿豆腐,谢默潭叫二狗来剁好肉酱。肉酱加上适量的蕉芋生粉,剁一些葱,一点香菇,一些竹笋粒,搅拌均匀,就成了肉馅,搬到八仙桌上。酿豆腐的工作都是女人家来做的,二娇和四个娘娘围桌开始动手了。把一块水豆腐中间用小刀掏空,用小调羹装满肉馅塞入水豆腐中间,塞得饱满滚圆,但要注意不要撑破了豆腐,客家女人个个都是轻车熟路的,一会儿就酿好了。二狗搬过来灶下,谢默潭就开始准备下锅了。

谢默潭告诉二狗,酿豆腐一定要小火下锅,下锅后小火慢慢炖,不能急,一急就容易烧黑底,烧黑底这样就有焦味不好吃了,到酿豆腐熟透了之后,淋上酱油粉水,等一滚就要铲起装在碟里,这样就成了。谢默潭说一样二狗默记一样。谢默潭正在把二狗从一个男孩教引向真正的男人。其他菜色谢默潭都一一二二的教,二狗也虚心地记下。

菜炒完了,谢默潭把每样菜夹一小碟,放在灶上,点香点烛,祭祀灶神,同时叫二狗放鞭炮。转过来厅堂,谢默潭叫大家摆好碗筷,每个碗斟点酒,不让大家上座,说要等祖先先尝尝。一会大家入席,谢默河也回来了,于是大家入席,谢默潭和谢默河坐主席位,左边坐大娘二娘,右边坐三娘四娘,角边坐二娇,下席靠着二娇坐二狗,二狗边坐着颂琪,大家团团坐,其乐融融。二娇给大家倒酒,男人碗里倒白酒,女人碗里倒娘酒,二娇知道,不要倒太多,稍微倒一些即可,喝完再倒。

谢默潭端起酒碗说:“今天是大年三十,是我们家最开心的日子,二狗成亲了,明年咱家又要添丁,颂琪也成年了,希望明年颂琪也早点成亲,早点生儿育女,不要成天在外面奔跑了。”大家齐声对着颂琪说是呀是呀。颂琪笑着说:“我也希望呀,但是倭寇不除,何以为家!”二狗一看颂琪又来了,悄悄拉拉他的衣角。颂琪会意转口说:“好,今天是咱家最幸福的日子,来!大家尽情吃尽情喝。”说完一口而尽。娘娘们和二娇都慢慢地喝。

大家都夹菜给二娇,二娇碗里堆满了菜,搞到非常不好意思。二狗忙说:“大娘二娘三娘四娘,不要夹菜给二娇了,你们快要把二娇宠上天,不久就会成为一个大胖子呀。”大家忍不住地笑了。

饭后大家围在一起喝茶,嗑瓜子,聊天。

谢默潭说:“今天我们都在家过年,今晚十二点大家一起去祠堂祭祖,一个都不能少。”说完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七点。大家一边答应着,一边聊天。

聊着聊着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将近十二点,谢默潭叫上大家来到祠堂,这时祠堂已经站满了族亲。祠堂墙壁上插着几支正在燃烧的火把,大家正等族长来主持祭祖仪式那。谢默潭叫人在神龛插上两根大蜡烛,一边掏出怀表看时间,看到时针分针秒针重合,立即说:“点火。”谢默潭自己点着两支大蜡烛后说:“点鞭炮。”登时,各家拿来的鞭炮几乎同时点着,噼噼啪啪噼噼啪啪,一阵乱响,鞭炮到处飞蹿,吓得二娇等女的尖叫躲闪,二狗忙护在前面;烟雾弥漫整个祠堂,红纸屑铺满祠堂地板。

谢默潭让大家按长幼有序排站好,命令:“一鞠躬,尊天地,二鞠躬,尊祖先,三鞠躬,尊师长,礼毕。”然后大家互相恭喜发财,谢默潭拿出一叠红包分发给的细伢和后生们。个个领到红包都会高高兴兴开开心心恭恭敬敬地叫族长老爷:恭喜新年发财,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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