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润玉可不简单,生于书香世家呀,她堂叔祖更是了不得,堂堂的大教育家翻译家严复老先生。父亲常常把严复挂在嘴边,堂祖父如何如何,如何如何,严家如何如何,好像有这么一个堂祖父,严姓人可以无上荣光一样。她生活在这样一个小县城,可她却不是土生土长的全南人。她是随父母来到这里的。父亲是省城派调全南的教育局长,母亲可是全南中学的副校长,可谓家世显赫。
小时候,严润玉长得水灵可爱,还真温润如玉,长大后不化妆都美得脱俗,略一化妆,那就如出水芙蓉一般,每次随父亲母亲出外,见到的长辈、领导都必对润玉赞美一番;四五岁就可以背诵严氏家训:
“欲为有用之人,必须表里心身并治,不宜有偏。”
“日日行,不怕千万里,得见有恒,则七级浮屠,终有合尖之日。”
“有志之士,须以济世立业为务,不宜溺于文字,玩物丧志。”
“只要身体强健,其余皆可置为徐图。”
“处世固宜爱惜名誉,然亦不可过于重外,致失自由。”
和父母出来街市时,看到乞丐都会施舍些钱银,自己正在吃的咬了一口的烧饼也会送给那些叫花子。
润玉经常问父亲:“咱国家为什么这么多乞丐难民呀?”
父亲说:“因为咱中国不富有不强大。”
润玉又问:“为什么咱中国不富有不强大呀?”
父亲说:“咱国家教育科技落后。”
润玉问:“为什么咱中国教育科技落后呀?”
父亲说:“因为太少像你母亲那样的人。”
润玉问:“为什么咱国家这么少像妈妈这样的人?”
父亲说:“因为咱们国家几千年的封建社会封建余毒。”
润玉问:“为什么咱们国家封建社会这么久远呀?”
父亲说:“因为咱们国家太迟出现国父这样的革命家。”
润玉又问:“为什么要出现国父这样的革命家?”
父亲说:“因为国父领导军队推翻封建王朝呀,建立新秩序,实现三民主义。”
润玉又问:“什么是三民主义呀?”
父亲回头看看润玉稚气未脱的脸,觉得自己已经说太多了,就说:“润玉,你还小,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学习读书。”
润玉似懂非懂地说:“原来封建王朝是可以推翻的,新秩序要重新建立的。”从此,推翻封建王朝建立新秩序的思想就在小小的润玉心里扎下了根。
严润玉从小就接受新式教育,称父亲为:“爸爸”,母亲为:“妈妈”。中学时期就参加学生会的各种运动,并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这个连父母亲都隐瞒住了。后来,她考上江西医护专校。父母都是非常开明的人,润玉喜欢什么,从来不会强迫她转变。再后来父母派遣到全南任职,严润玉就随着一起来了,并在全南联系了地下党,利用自己医护人员的优势,积极开展营救赣粤湘边界红军伤员的工作。本来润玉就接到上级的指示,想尽一切办法救护红军伤员,那天恰好大狗来劫药,听到大狗说出救红军,润玉灵机一动,叫大狗把自己一起劫了上山,没想到大狗这个“土匪”这么听话,就好像和自己商量好了一样依言照做。严润玉或许不知道,从大狗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被俘虏了,对她已经是毫无反抗能力。上次和张耀辉去刺杀田队长,严润玉就极力反对,润玉认为这样做有破坏统一抗战的嫌疑,还会暴露我党在全南的地下组织,甚至会牺牲我方同志。事实上和润玉预想的一模一样。后来受到了上级的严厉批评,并解除了张耀辉同志的指挥权,调离全南。
严润玉发觉大狗很有发展的潜力,他根本就不是坏人,甚至和“土匪”都有很大的不一样,于是向上级汇报她想把大狗发展为“自己人”。上级听了润玉的汇报后,非常支持,认为这是一支非常有潜力的队伍,并希望能见上大狗一面。
严润玉接到上级的任务后,心里想着如何能见上大狗,把握一切机会,把他介绍给全南地下党负责人。严润玉知道,一旦把大狗这支队伍拉倒自己这边来,这可是大功一件,为我党增加了新生力量。怎么才能联系上大狗呢?自己根本不可能上山,大狗也不可能经常下山,即使下山也不可能次次见面。但严润玉有一个非常清晰非常强烈的感觉,那就是:大狗已经是自己人了,很快就会来找自己。
严润玉想得一点都没错,大狗的心思已经往她这边靠拢了。大狗也是积极想找严润玉,希望严润玉的组织能接受他这样的一个土匪。
严润玉忙完医院的事,下班了,走着回家,医院到家很近,几百米的样子,因为这一带都是属于富人居住区。
润玉感觉有人在叫她:“严姐姐,严姐姐。”声音压低了。润玉回头看,小五正向她招手。严润玉微笑着走去去,问:“小五,你一个人来全南了?”小五说:“严姐姐,我家少爷找你。跟我来。”
小五把润玉带进一家酒楼的雅间。
“少爷,我把严姐姐带来了。”小五向雅间一个西装的后生说。后生站起来,看着进来的润玉,居然忸怩了,不知道是握手还是让座。倒是严润玉大大方方地伸出润玉一般的右手,大狗才慌慌张张地握住,握住润玉的手时,大狗的脸居然有些红了。
小五说:“少爷,我再外面盯着,你们谈。”说完侧身出去,反手关上了门。
大狗忙给润玉倒茶。严润玉指如兰花,轻轻端起茶杯,小饮一口,又大又亮的眼睛望着大狗,说:“我就知道你要来找我的。”
大狗说:“啊,你怎么知道?”
润玉微笑着说:“你是不是在考虑将来的出路?”
大狗惊讶地说:“还真是,你怎么知道我在想嘛呀?”
严润玉说:“日本人大老远跑来侵犯咱们国家,很快就要被赶出去了,剩下国民党和共产党,国民党官僚腐败,共产党的军队是穷人的军队,将来一定是共产党的天下。当下乱世,政府内忧外患的,腾不手来剿匪,所以黄石头寨暂时无事,一旦安定下来,无论是国民党或者共产党,都不会让黄石头寨存在下去的。”
大狗目瞪口呆,脱口而出说:“你偷听了中秋那天我和小五的谈话!”转念一想,严润玉怎么可能在黄石头偷听到他和小五的说话呢?大狗不禁挠挠头。
严润玉看着大狗的囧样,咯咯地笑着,柔声说:“这是共识,普天下的人,略有头脑的人都会想得到的。”
大狗觉得,为嘛严润玉说的话,声音总是那么柔润好听,听不腻,总想听一辈子。
严润玉又说:“你一定想确定我的身份吧?我想你也知道了我的身份,只是你希望从我口里说出来而已。我确实是你想到那样,我是中国共产党全南地下党员。”
大狗噌地站起来,想想,又坐下,说:“我想参加你们的组织。”
严润玉站起来,伸出润玉一般的右手,大狗忙又握住,这次大狗的脸没红。
严润玉说:“欢迎谢德仁同志加入。”这是第二次称大狗为“同志”了。第一次是大狗送严润玉下山即将分别时,严润玉也称大狗为“同志”,但当时大狗不知道“同志”的意思是嘛?现在听到严润玉再次称自己为“同志”,他才明白有“自己人”的意思,润玉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人了。
润玉说:“谢德仁同志,我必须通知上级。我的上级也希望见见你,你才能正式成为我们中的一员。”于是严润玉交代如何联系到大狗,到时如何带他去见上级,会面地点如何安排,大狗一一答应,大狗心想:地下工作这么复杂呀,比干土匪难多了。
润玉见到上级,向上级汇报了大狗的情况。上级说:“好,就在今晚某地见面。”
润玉联系上大狗,带着大狗和小五,机警地观察四周,左绕右拐的,来到小巷一间屋子里。润玉敲敲门,敲三声,间隔一下又三声,接下两声,一会,一个三十左右的后生在里面打开了门,开门人出来机警地左右观察,见没嘛动静,忙叫润玉和大狗小五进去,自己关上门,把守着。
大狗小五随润玉走进里间,见一人背着手站在那里在看嘛。
严润玉说:“人到了。”
那人转过身来,约莫四十岁,很多胡须,眼睛很亮,好像经历过好多风霜的样子。
小五和大狗差点叫出声来:“你你,不是不是那个那个,赶车人?”
赶车人点点头,微笑着说:“后生仔,咱们又见面了。”伸手和大狗小五握手,小五觉得这人的手有力温暖,像长辈。
润玉说:“你们见过呀?太好了。这位就是咱们全南县委地下负责人,曾侗同志。”
大狗说:“我叫大狗,学名叫谢德仁。”有指着小五说:“他叫小五,没有学名。”
曾侗同志说:“坐坐,坐下来谈。”于是四人都坐下。
曾侗同志说:“你们的情况严润玉同志都跟我说了。但现在咱们还不能浮出来干事,还需要潜伏,等待合适的时机。”
大狗说:“一切听从上级的安排。”
曾侗说:“呵呵,谢德仁同志进步还真快啊。”
大家都笑了。曾侗同志给大狗他们分析了当时的形势,展望将来的前景,最后说:“谢德仁同志,当下最重要的是保存咱们的有生力量,伺机发力,解放全南。”
大狗和小五告别严润玉和曾侗同志,趁着月光走在回黄石头的路上,两人脚步轻盈,似乎在困顿的黑暗中看到了光一样兴奋。
小五说:“少爷,为什么曾侗同志说话总是让人热血沸腾呢?总是让人感觉有前途有希望哪。”
大狗说:“我也不知道呀,反正我觉得跟着他们干准保没错。”
小五说:“我也觉得是,曾侗叔和严姐姐他们总是让我觉得是自己家里人一样,就像少爷您。”
大狗笑着说:“不要给我拍马屁,我会得意忘形的啊。”两人哈哈大笑,在这深山里,把不少鸟都给震惊了,鸣叫着飞往更高的树上。
突然听到有豺狗的叫声,两人警惕地拔出枪,眼睛扫过附近。豺狗是一种群居动物,一般都有三五只在活动,非常凶猛,晚上常常挖牛屁股,一般给豺狗盯上的牛极少有逃得过的。但也有少部分聪明的牛,把屁股坐在地上或者把屁股顶在山坎上,豺狼无从下嘴,就逃过一劫。
豺狗眼如发着蓝光的盏灯一般,在前面掠过,大狗和小五举枪继续前进,也许那些豺狼也害怕人,跑得老远了。大狗和小五吁了口气,收了枪,迂回曲折,过了不少暗哨机关后,前面有了火光,走进看,谢大发黄三贵刘发财等带着一帮兄弟,举着火把来迎接了。
严润玉送走大狗他们,回到家,已经晚了。妈妈说:“润玉呀,怎么这么晚才回家?”润玉说:“医院有点事,耽搁了。”妈妈暖了饭菜,端到润玉面前,说:“吃吧。”
爸爸正在看报纸,突然大声地说:“长沙大会战,咱们终于打赢了一次,好好,中国有希望了。”爸爸站起来,兴奋地走动,抬手取下眼镜,擦擦眼睛,似乎泛了泪光。润玉丢掉饭碗,过来爸爸身边,一起看报纸,报纸上还有蒋校长的嘉奖令呢。
润玉兴奋地说:“好呀好呀,看来中国并不是软弱可欺的。日本绝对可以战胜的。”
“对,只要咱们战术运用得当,一定能战胜日本。那些中国必亡的论调可以住口了。”爸爸说。
妈妈说:“女孩子家,少谈政治。哦,想起来了,润玉呀,看你都二十几了,还没个对象,隔壁没多远的警察局长杨太太介绍说吴县长他儿子,长得不错,也不是纨绔子弟。什么时候去见见吧。”
润玉还真的认识那个吴公子。说老实话,润玉对吴公子的印象还是不错,斯斯文文的,没有纨绔习气,好像是什么专科学校的大学生,学的也是医学,和润玉还是有共同语言的。
润玉撒娇说:“爸爸,您看妈妈,堂堂的中学副校长,居然弄起这些来呀。”
爸爸说:“我是没意见,你要相亲爸爸也赞成,你不去相亲爸爸也不反对。”
妈妈说:“虽然是新时代,但是儿女婚事做父母的还是要操心呀,我又没强迫你。润玉呀,你是不是有了目标了?”
润玉说:“倭寇不除,何以为家。”
妈妈说:“你看你看,一个女孩子,还真像一个革命家呀。像你爸爸年轻时那股劲。”
润玉说:“妈妈,您年轻时貌若天仙知书达理,当时追你的青年才俊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若不是爸爸年轻时有那股劲,您还看得上我爸吗?”
爸爸说:“哦,我后生时也不差呀,好多漂亮的女青年都叫我白马王子。”
妈妈说:“看你们父女俩,不过润玉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爸爸帮腔说:“润玉说得还真是。润玉润玉,这不就是女婿的意思吗?当时我说取名叫温玉,你妈说温字不好听,非要取润玉,温润如玉,好好呀,要才有才要貌有貌,问题是,在全南县,能有几个青年配得起咱家的润玉呢。哈哈。”
妈妈说:“怎么回事啊,你突然话多了起来。”
爸爸好像自言自语地说:“哦,是呀,我好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啊。”
严润玉一家常常是在愉快地斗嘴度过。爸爸从来不生气,妈妈常常是假装生气。只要润玉哄哄,撒撒娇,就会转怒为喜。
还真是幸福的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