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渐渐的停了,乌云就象黑色的纱,一层层的乘风向南飘去,天的西南边偶尔还有闪电和雷声。雨赶走了闷热,使人觉得好清爽。
屋里,王舒正在收拾饭桌,他拨弄着剩下的饺子,拨到烂皮的就放到嘴里吃了,他把拨弄好的饺子放在桌上,就刷锅洗碗,拌食喂猪,等一切收拾好了,就坐下来抽颗烟吸着。他看了老婆几眼,想说啥又没敢说。
周妮盘腿在炕上,四个孩子围在她左右。金晟说吃糖,还说吃奶糖。周妮就从墙上的龛子里那出袋高级奶糖给孩子们分着,每人两块,给了金晟三块,她也剥了一块放在嘴里,又把糖袋递给王舒,要他锁到抽屉里,她就拿起糖纸凑在煤油灯下看。糖在她嘴里动着,深深的吸一口,象是很甜的样子。看她脸色很白,身体臃肿,两片厚厚的嘴唇油渍斑斑。
王舒剥了块糖,他却没吃,又放在了桌子上,瞅着媳妇低声说:“给他奶奶送碗饺子吧,刚才你那一吆喝,我怕她听见。”
“听见又怎么样,我就是让她听见,就是不给她,喂狗也不给她,”周妮拉长了脸,冲男人吼着。
提起婆婆,她就恨的牙根疼,她的心就发抖,气不打一处来。“要想过好日子以后少在我面前提她,”周妮用眼剜着男人说。
王舒不再作声,他坐在椅子上抽着闷烟,生闷气。娘脾气是不好,可是老婆呢,唉,摊上了,没办法,孩子都一大帮了,凑合着过吧,整天闹的家里不宁,他真是怕了。
想到娘,也真不容易,爹死的早,一个女人家拉扯五个孩子过日子,那难啊,要饭要一天的,还不够五个孩子吃一顿的,面对着五张饥饿的嘴巴,她饿的晕倒了都舍不得吃一口。娘时常说的一句话是,没想到咱娘们五个能活过来,真是命大。想到娘的不易,王舒忍不住拭了下眼角。
爹从小住姥娘家,是外来户,在村里单门独户的能不受人欺吗?记得小时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娘总是领着他去找人家,非要下来不可,娘洒起泼来,村里人没有不怕的,她生了气,逮啥啥下手,她还曾经用镰砍人家的牛头。想起自己当兵的时候,村长瞧不起他家,说啥也不让他去,要不是娘一趟趟的找,一趟趟的和人家吵,他能当上兵吗,能有今天吗?娘情愿一家人挨饿,卖了那仅有的几斤地瓜干为他凑了两块钱的路费……
想着,他哽咽了下,端起一碗饺子就向外走。
“放下!”周妮大吼了一声。
吓的王舒浑身一哆嗦,不由得站住了,回头胆怯的望着她。
“就你孝顺,你娘怎待咱?孩子也不给看,还三天两头的和咱闹,”周妮说着,她嘴角泛白沫,用手捂着胸口,很难受的样子,象是又犯了心口疼。
孩子们被吓的都各自躲到了一边。
这时,屋门猛的被推开了,奶奶浑身是泥的闯了进来,他点着周妮就骂开了“好啊,你这个孬种,儿子给我送碗饺子你都不让,给你娘家东西你到痛快,我自己养的儿子我知道,就你使坏,你娘怎养活了你这么个孬种,”奶奶骂着,就要向前去抓她。
周妮吓得搂了金晟直往炕里躲,她的两片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舒忙拉住了娘,“你别嚷,刚才雨下的大没法给你送,我这不正给你送吗。”
“放屁,她故意气我以为我不知道,我啥都听见了,她都骑着你脖子拉屎了,你还护着她,咱娘们那受过这气,这个狠毒的丑婆子,丧门星,看我今天怎收拾她,”
奶奶越骂越气,袖子挽着就要动手……
原来,奶奶从二儿子家回来,她是越想越气,躺下了又起来,连着折腾了几次,干脆起来走到院子矮墙头旁向大儿家张望,看屋里有灯光,还隐约的听到说话声,就猜想着大儿媳一定在说她,骂她,忍不住爬过墙头来去偷听,却不小心滑到了,弄了一身的泥,摔的她半天没有爬起来,她强忍着痛蹑手蹑脚来到屋门口偷听,听清了,不由得火冒三丈,就闯了进来。
见娘要动手,王舒那能让呢,拉着娘,劝她回去,还推了娘一个趔趄,娘恼了,狠狠的给了儿子两巴掌,气的王舒扬起了巴掌,却没落下来。
“怎么,想打你娘?来吧来吧,老娘今晚就死在你着儿了,‘奶奶说着,低头拱着儿子,王舒一闪,奶奶跌坐在地上,这次真摔疼了,奶奶半天没缓过气来,象昏过去一样。
王舒吓坏了,忙去拉娘,周妮也吓的,浑身抖成一团。好半天,奶奶才长舒了一口气,她坐在地上就骂开了,骂了两口子个狗血喷头。
胡同里的人都出来听,又凑在一起议论,看见王森走来,都不言语了。
王森老远就听到了娘的骂声,他匆匆敲开了大哥家的门。
王森进来,奶奶不骂了。
一家子人,她谁也不怕,就怕小儿子,因为小儿子和她一样的脾气。再说她也骂累了,解气了,正好一个台阶下。王森忙扶起了娘坐在椅子上问,“这是怎了又?”
周妮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起来,“这可怎过呀,一天到晚的和俺打呀,快把俺俺死了。”
“死了更好,俺给儿子说好的,就俺儿子,就俺现在的王家,在家里一跺脚,王家村晃三晃,再说媳妇,关上大门,跑进来一院子,倒赔还不要呢,”奶奶点着周妮说。
“你胡说个啥?”王森训着娘向外拉她,奶奶挣脱了小儿子,她把那包糖揣进怀里,又端起两碗饺子就走。
周妮看着,哭声更大了,她干嚎着,双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