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入圈套
再说富贵,春梅这来一说,加重了他的疑虑,他不相信就有这么巧的事,还推说开什么会,这明明就是借口,要不,为何把干儿子送走?还说什么他小姨想他,说得好听。他越想越觉得是个骗局,王森在耍他。
可是,他又觉得不管怎么样,女儿的事总要管的,否则就毁了女儿。鹏祥这个干儿子。没指望了,他也死心了,正如程乐天说得,好儿子会送给他,那简直是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在家里,他足不出户,夜不成眠。一连想了三天,烟抽了几十盒,他拿定了主意,要想真的有个属于自己的儿子,那就是傻大海,这事儿还得求程乐天帮忙,关键时候得欺着他,别让他占了先,想和我抢,没门!不但不能和我抢,还得要他给我帮忙,要他有哭说不出,着急干瞪眼,决不饶那臭小子,谁让他以前耍我,这次加倍的报复,让他尝尝耍弄的滋味,想着,他心里有了一种报复后的快意。
晚饭后,他啥也没说,就去了程乐天的家里。
进屋来,一家人正在吃饭。程乐天见他进来吓坏了,忙脸上堆满了笑起身让座,又翻出好烟给他点上,还问他吃饭了没有,坐下吃些。
“吃你的饭吧,我吃过了。”富贵冷冷的说,他嘴上刁着烟,两只大手放在炕炉子上烤着,还翻来翻去的故意给程乐天看。
看着那双搓板似的大手,程乐天的怀里象揣了只小兔似的,手中的筷子也抖个不停,碗里的地瓜粥怎也扒不到嘴里去。他不时瞅着富贵,碗里的汤都流出来了也没觉得。
“你穷哆嗦个啥?汤都撒了。”媳妇没好气的说着他。
程乐天苦笑着,忙放下碗,用手舔着手上的汤,又接过闺女递过来的抹布擦着冲富贵笑说:“今晚上真冷啊。”
他见富贵阴着个脸不作声,心里更慌了,总不会是为了那天的事来找茬吧,他偷摸着刚消肿的脸和看上去还有些发青的眼圈,害怕的连双腿都发抖了,额头直冒虚汗。喝着地瓜汤,上下牙直磕碰。
“你是怎么了,得了羊角风是怎地?你穷酸个啥,汤又流出来了。”小枝娘瞪着他,没好气的说着他。
其实呢,她也是话中有话,故意说给富贵听的。看富贵来,她就不高兴,不愿意招他,一个神经病、疯子,到谁家谁倒霉。所以,富贵进来,她没给他脸色看,连屁股也没抬一下。
富贵也看出来了,他暗骂着,“你这个臭娘们,我来了就不走了,非熬到你们下跪不可。”又听小枝娘冲丈夫吼,“吃了饭刷锅、喂猪、再温水喂牛,看见你就来气,就倒霉,满嘴的烟油味,”说着,她狠狠的剜了富贵一眼,领着闺女摔门而去,故意把门摔得很响。
程乐天傻眼了,要是富贵发疯打他,别说帮手了,连个报信的也没有了。唉,好汉不吃眼前亏,硬的不行来软的。看着富贵,他马上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低三下四的说:“富贵哥,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跟我一般见识,以前我说的就算是狗放屁,你闺女的事我可从没出去说过,谁要在外说过一个字就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
“好了好了,快闭上你的鸟嘴,我量你也不敢说。”富贵打断了他的话说。
“哎”程乐天应着忙刷锅、洗碗、喂猪、饮牛,挺麻利的,很在行。
“看你小子,还是个模范丈夫。”富贵取笑他。
“笑话我了,笑话我了,没办法,咱不是怕婆子吗,”程乐天笑说,他尽量使富贵欢心,又沏好了茶,恭恭敬敬的端给了富贵。
富贵示意他坐下,喝了口茶说:“你小子还要帮我个忙,傻大海我要了,你给我说说去。”
“你、你说什么?”程乐天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的看着他,有点儿结巴的问。
“我是说,傻大海我要了,你给我说说去。”富贵又重复了一遍。
程乐天听清了,看他严肃认真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但是又不敢确信,还是小心点为好。于是,他马上换上一副讨好的媚脸说:“富贵哥,你就别说笑了,饶了小弟吧,以后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富贵还以为他有意推辞呢,心想,好小子,还真想和我争呀,幸亏我早想到了,今天你要是不答应,我非揍扁了你不可。想着,他猛地站起来,就像抓小鸡似的一下子把程乐天提了起来,那双眼睛瞪的有铜铃般大,都把程乐天吓傻了,结结巴巴的求饶着,“富、富、富、富贵哥,我、我、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你、你、你,你就饶了我吧。”说着,脸吓得骇白。
“臭小子,还和我争,我摔死你。”富贵骂着,一较劲把他举在了头顶。
“别、别、别,富贵哥,我答应、我答应。”程乐天杀猪似的叫着。
“真的?”富贵盯问他。
“真的、真的,你说怎办,我听你的。”程乐天发誓,下保证。
富贵这才把他放下来,并警告他说:“以后再使坏点子,我就把你废了。”
“不敢了,不敢了,打死我也不敢了。”程乐天手摸着胸口,喘息着说。
看他吓得满脸的冷汗,富贵不由得乐了,叫他坐好,又递给他根烟给他点上了。
程乐天深深的吸了口,长出了一口气,他看着富贵还是不相信,小心的问,“你真的想要他?”
富贵不容置疑的点了点头说:“你小子还有二胎,说不定是个男孩呢,就别和我争了。”
“我和你争?”程乐天瞪大了眼睛,心想,我傻吗,我和你争,那傻子除了你把他当宝贝,谁要啊。他心里暗自高兴,表面上却显出为难的神情,好一会儿,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好吧,我不和你争了,我绝户活该,是我命苦,你老兄福大命大,有个儿子是应该的。”
这些话儿说到了富贵的心里,他就是这么想的,说啥也不该绝后啊。因此,对程乐天,他倒有份感激之情了。
而程乐天呢,心里那个乐呀,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怪不得我了,你自找的,真是神经病,傻蛋才和你争呢,我就是八辈子无儿也不要那傻儿。儿子、儿子,儿子是祸害,指望他们养老送终,不等老就把你送终了。看吧,村里有几个孝顺的?村东头有五个儿子的老婆子,哪个儿子养她了?谁也不管她,进了儿家门连块干粮都不给她,年三十的晚上还不是冻死在讨饭的路上。
何况傻大海还是个傻子,别说让他养老送终了,怕是倒过来养他的老,送他的终,真是傻到家了。心里想着,暗自高兴,正想把你向这条道上引呢,你到自愿走,可别怪我,咱新账旧账一块算,以牙还牙,一血还血。
富贵看他发愣,还以为他又在想什么坏点子呢,就说:“你也别费心思了,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这一次,我决不上你当了。”
程乐天忙笑说:“富贵哥,你想哪儿去了,我正为你的事犯愁呢。”
富贵哼了一声,心想,这次的机会决不能错过了,他现在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两人的目光相遇,程乐天做出很痛苦的样子,甚至眼内都含着泪水,他使劲抽吸了一下鼻子说:“富贵哥,你看……”他哽咽着,“啥也别说了,我让给你了,并尽力帮你的忙。”
他的话让富贵感动了,富贵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蠕动着扭头一边,半天才说:“大兄弟,难为你了,咱是同命相连,我怎不知你心中的苦,老哥谢谢你了。”说着,他竟掉了泪。
程乐天也跟着抹眼说:“富贵哥,别说了,谁让咱命苦呢,你说咱巴结一辈子为了啥,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吗?”
富贵使劲的点了点头。
“咱是没啥希罕啥,只有咱才能体会到没儿的滋味,我要是有两个儿子的话,一定会送你一个,你信吗?”
富贵又使劲的点了点头,很感激的望着他。
人呢,就是这么怪,刚才,富贵还对程乐天恨之入骨,把他看的狗屁不如,现在又把他当成救命菩萨了。
富贵抹了把泪说:“大兄弟,这事还得你出面帮忙,去对你大叔说,孩子进门后,我决不亏待他,吃得穿的都有,不会让他受半点儿委屈,长大了,我给他成家立业。你老姑夫提的条件,只要能说的过去就答应他,他要是真愿意,我宁愿把那头老黄牛送给他。”
程乐天像是真被他感动了,他捏了把鼻涕,摸了几把眼泪哽咽着说:“富贵哥,我真被你感动了,为了儿子,你不顾一切啊!好,我舍命也得帮你这个忙。”
富贵激动的紧紧抓住了程乐天的手说:“大兄弟啊,太难为你了。按说,你已经很痛哭了,这事儿不该再找你,可我前后想了想,能跟你瘸叔说上话的只有你和王遥老头,王摇老头决不会帮我的,只有靠你了。”说着,富贵已是满脸的泪水。
程乐天也跟着流泪。真是泪眼相望,对流成四行。
程乐天信誓旦旦的保证帮他这个忙。不过,他又小心的提醒他说:“富贵哥,我帮你是帮你,这件事你可要想好啊,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弄不好出了什么意外,我也跟着受连累,可吃罪不起啊。”
“你放心吧,我已经拿好了主意,就是真出了什么事也决不会找到你的头上。”富贵认真的说。
“那就好,那就好。”程乐天为自己找好了退路,免去了后顾之忧,心里暗乐。小枝和她娘回来后,富贵很礼貌很规矩的起身告辞了。
送走了富贵,进得屋来,程乐天放声大笑,笑得弯了腰,笑得差点儿背过气去,笑得泪落口水流。娘俩还以为他疯了呢,惊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不敢到他的跟前。
好半天,程乐天才缓过气来,他用手指着老婆说:“你知道世上有多傻的人吗?真傻啊,你、你们等着看好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