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程和白雪听说了,放学后赶紧回家告诉娘。春梅还不信呢,金成也来说,她才信了真,猛的想起志浩妈还的十元钱,忙翻抽屉找,找遍了也没找着,一定是他偷去买了篮球,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是往生产队交的买口粮的钱。她急了,骂着鹏程追问鹏祥去那了,金成说志浩知道。
春梅一路骂着儿子直奔志浩家,惹得街坊邻居都出来看,都议论小孩子偷钱还了得,从小看苗,该打,不打不成人。有的说还从没见她这样过呢,准是气疯了,哎呀,谁摊上谁难受,这样的孩子,坏名声出去了,大了连个媳妇也说不上,那才叫人难受呢……
不说邻居们怎样议论,单说春梅来到志浩家里,志浩知道闯祸了,他不敢再隐瞒,就和春梅说了。气得王银树打了志浩几下子,认为其中也有他的事,志浩哭了。
春梅顾不得他。她大声喊着儿子的名字,一路小跑向村外去找。
鹏祥听到了娘的喊声,但是他不敢应,躲在人家的屋角旁傻楞楞的坐在那儿。春梅看见了儿子,她奔过去,看见他怀中抱的篮球就打他,一巴掌一巴掌的,狠命的打在他的头上、背上,他边打边骂,“你好大的胆子,敢偷钱买球,这可是咱全家的口粮钱,你爹知道了不打死你,我让你再偷,我让你再偷,”他抓着儿子的一只胳膊狠命的打,打得他满脸泪水,但是他没有哭出声。
春梅捡起球叱问他在哪儿买的,就拉着他去退球。
也许,春梅气昏了头,他一步一巴掌,一步一巴掌打得鹏祥一个趔趄跟着一个趔趄的,打的他一溜小跑,泪流不断,不时的口吐鲜血。
春梅根本顾不上这些,她是骂声不断,拳脚交加,惹得一路人都看,议论纷纷,打听是怎么回事,怎这样打孩子,还不打出毛病来,于是就有路人纷纷劝。
谁的话春梅也听不进去,她一路骂一路打,一直打到供销社,还是那个女售货员值班,她开了门。春梅认识她,她也认识春梅,她就是刘心喜的妻子,过年时,刘新喜还带她到春梅家里玩过,鹏程白雪都认识,就不认得鹏祥。
两人见了很亲热,“这是你家老二啊,他来了很多次了,今天大中午就来了,还说是给学校买的,我叫着叫着抱着球就跑了。”
春梅把情况说着,“这可是全家的口粮钱,他偷来买球了,小曹,你看看能给退了了吗?”
小曹接过球去看着,她很是为难得样子说:“要不是熟啊,按规定是不能退的,你先拿回去,把球洗干净了,晚上来,我偷着给你退了。”
春梅应着,她很是感激,说了些感谢的话……
回到家里,鹏祥饭也没吃,他还在流泪,还不时吐几口血。
春梅也不理她,她用温水小心的擦着篮球上的污点。鹏程一旁冷言冷语,还扬起巴掌打了他几下子。白雪就骂他,还冲娘大声说:“娘,二哥又吐血了,你怎不管。”
娘还是不理她,她就拿自己的小手绢为二哥擦着嘴角的血,还拿来馒头给他吃。奶奶来了,他把鹏祥揽在怀里说着儿媳,看孙子的褂子上满是泥,她就跟春梅要褂子,想给孙子换下来。
“哪里还有褂子,先让他光着身子吧,”春梅余怒未消的说。白雪翻出了二哥的破背心,奶奶就给他脱着,鹏祥哎哟的叫了声。奶奶也跟着大叫了声,脱下来的褂子掉在了地上。鹏祥的脊梁通红通红的,手印子清晰可辨,有些地方肿的老高,都血晕了,发紫了,渗出了许多血水。
“你可真够狠的,把他的脊梁都打烂了,他才多大的孩子,你这样打他,也下的去手,他可是你亲生的,就是后娘也没你狠。”奶奶很生气,心疼的直抹眼,她冲儿媳发着脾气。
春梅忙过来看,她也很心疼,后悔自己下手狠,嘴上却说:“以后想着了吧,叫你再偷钱,你爹知道了还不打死你。”
“他爹小时就光偷我钱,我也没动他一指头,现在还不好好的,”奶奶生气的说。
春梅被婆婆逗乐了,她忍不住笑了说:“当着孩子的面那有你这样说的。”
“我这样说怎啦,不信你就问问他爹。孩子幸亏是你亲生的,要是你是后娘,别说我不跟你散伙,光街坊们用眼剜的你出不了门。”
春梅笑着出去了,不一会儿,她和志浩妈进来了,志浩妈给鹏祥擦着紫药水和奶奶说:“没事,小孩子好得快,过几天就好了。”
奶奶还是不依不饶,“要是他爹打的他这样,我非给他要下来。他爹小的时侯怎样,不是偷就是摸,我可没动他一指头,大了也没学坏吧,他兄弟俩的本事,村里谁比的上?他爷爷到老实,不偷不抢,怎么样,窝囊了一辈子。”
志浩妈忍不住笑了,春梅也捂嘴笑。“你们别笑,将来我的五个孙子两个孙女都错不了,都比他爷爷、爹强,特别是俺鹏祥时辰好,他出生时天空一道白光,映得跟白天一样,又是霞光满天,二仙姑说是白龙投生呢,你们看他的眼睛,多有神,那是龙睛,你打的他这样,也许有罪过呢。”
两人细心看,还真是那么回事。春梅被婆婆说得有点儿怕,但是又一想,自己生自己养的打几下有啥关系,就是真龙投胎也不会怪他亲娘的,她想着不禁哑然失笑。
饭后,春梅到代销上称了半斤块糖就去退篮球。很快她就回来了。王森也正好回来,春梅就和他说着,还说球上有了刀痕,要不是小曹啊,根本不给退。钱也不够,球才肆元五角,他说剩回了八角,那些钱不知买啥了,我得去问问他。
“他偷的谁的钱?”王森问。
“咱的钱,就是志浩妈还咱的十元钱,我放在桌子上,送走志浩妈后忙着蒸干粮忘了收起来,他就偷拿了,当时就他在屋里,”春梅说。
“我可是从桌上拿了十元钱买了窗棂子,”王森说。
“你拿的?”
“我不是和你说了?
”“是呀,”春梅想起来了。“都把我气糊涂了,那他偷的谁的钱,是不是他关东爷的?”春梅问。要不是夜深了,她一定去问问。
清晨起来,春梅在巷子里碰上了关东爷,他正推了车子去赶集。春梅忙把他叫到家里问,关东爷矢口否认,说祥儿没偷他的钱,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去了。
春梅纳闷了,他到底偷的谁的。正在她胡思乱想时,王洁匆匆进来了,她红着小脸和春梅说:“钱是我给鹏祥的,不是他偷的,不要打他了,也不要和我娘说,”说完她匆匆走了。
惊得春梅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等她明白过来忙赶到门外时,王洁早不见了踪影。
王森正好起来,春梅就和他说,两人都笑了。“这孩子,我那么打他都不说,白挨了顿打,真犟!”春梅说。她后悔了,心疼了,忙去婆婆那儿看孩子。鹏祥正扒在炕沿上睡着还没醒。
婆婆叫她出来小声的说:“疼得呻吟了一晚上,还吐了几口血,烧得嘴上满是燎泡,刚睡着。”
春梅就小声和她说着。“我说怎来,咱孩子不是那坏孩子,不分清红皂白就知道打。孩子光吐血不行,快去和他看看吧,夜来晚上是大口大口的吐,吓得我一晚上没和眼,多大的孩子,身上有多少血啊。”奶奶担心的说。
“没事,平常他也吐,当不着吃当不着喝的,长得也不矮,这孩子好上火……”
鹏祥在家躺了一个星期才好。他上学了,走在大街上,他总觉得有无数双手指点他,无数双眼睛嘲笑他。他低着头走着,每走一步他都使出浑身的力气。他觉得自己真象一个小偷,暴露在阳光下,人们鄙弃的目光里。
走进学校里,他更是无地自容,同学们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他,冷嘲热讽的话语满满盈耳,就象满天的大雾保卫了他,使他辩不清方向;又象是被围困的小动物,四周都是象狼一样的绿色的眼睛和锋利的牙齿,那情形非把他撕碎吞吃了不可。
他目光呆滞,双腿象灌了铅,每迈出一步都虚汗满身。他好不容易逃进教室里,谁知许多同学正围了程乐天说笑呢。高洋更是得意,他连说带表演,学着挨打的样子哭,没有眼泪,他就把唾液抹在眼角和腮边,金成装着打他的样子,两人表演的十分滑稽可笑,不小心高洋跌坐在讲台上,手揉着个腚龇牙咧嘴,乐得同学们捧腹大笑。
忽的,高洋爬起来回到座位上去了,他低着头一声不坑。同学们这才发现鹏祥走进了教室。于是,都装作没事似的回到了座位上,教室里顿时静了下来。
程乐天也停止了笑,他没事般的在教室里走了两圈,看也没看鹏祥就出去了。鹏祥象啥也没发觉,他麻木了,麻木的心使他变成了麻木的人。几天来。他就是这样,不和别人说一句话,上学早来,放学早走。
志浩有意接近他,他也冷冰冰的,爱理不理。他变了,变得孤僻、冷漠,不管是在学校里还是在家里。他独来独往,远离人们。
逃进大自然,他才觉得心情舒畅,他才找回自我,望夕阳流泪,看浮云思绪,向鸟儿诉说。他向往新的天地,蓝蓝的天空,碧绿的草地,高的山,绿的水,潺潺流淌的小溪,和煦阳光的爱抚,听鸟语,闻花香,轻轻的合上眼睛,甜甜的睡去……
啊!纯真的生活,使人向往,令人陶醉。
可是,那篮球的梦哟,已经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