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饭的时候,姥姥冒雨来了,她打了把旧伞,浑身还是被淋湿了,三寸金莲上满是泥巴,左手还紧抱个黄色包袱。
“姥姥,”白雪喊着跑上前去拉住了她。
姥姥应着,她跺净了脚上的泥巴才进了屋。忙打开包袱,拿出用玉米面烙的锅巴分给外甥吃。
春梅忙拿了自己的衣裳让娘换上,又一起吃了饭。
王森猜着丈母娘冒雨来一定有什么事,自己在她不好意思说,就借故躲了出去。
“是不是叔和你吵架了,”春梅问娘。
“不是,”姥姥很为难得样子,在春梅的再三追问下她才说:“大过麦的,家里一点儿面也没有,你叔光发脾气,整天在家睡杠觉,没事找事,也不出工,弄的一家人不消停。”
知道了娘的来意,春梅为难了,有心给娘吧,自己也不多,加了五十斤面已去了一半,她还担心吃不下来呢,大人吃啥不要紧,关键是三个孩子。不给吧,看娘下雨来,要不是娘实在没办法,她是不会来的,总不能让娘空着手回去。
于是,她就拿了包袱到里屋挖面。
王森回来拿帐本正好碰上,姥姥显得很不自在,春梅也不知所措。
王森笑说:“多给娘挖上些,面不多还有麦子。春梅心实,她并没有看出丈夫的不快来,听丈夫这么说,她松了口气,给娘多挖了几碗。等雨停后,姥姥高高兴兴的背着面走了,爹和娘却别扭了好几天,为这点事还吵了一架。
连下了两三天的雨,场里的麦子都扭了嘴,地里未收割的麦子也都发了芽。人们都发愁了,凑在一起议论着,都恨这可恶的天,可是谁也没有办法。是啊,天公不作美,不是人所能改变的。看着发霉的麦子,心疼的老太太们直掉泪,今年麦子刚好一点,都要到嘴巴上了,又让倒霉的雨夺去了。
王舒从公社回来,传达了上级的指示,冒雨收割,各家各户腾出房间盛麦子,争取做到颗粒归仓,把损失降到最低。
社员们立刻行动起来,男劳力抢收地里的麦子,妇女们背的背,扛得扛,和天抢粮食。
晚饭后,王舒去和弟弟说:“公社李纯书记找了我好几次,让你去干临时工,你能去吗?”
王森听了没有立即表态,他看了春梅一眼,象是征求她的意见。
“你去吧,”春梅毫不犹豫的说。
“他叔走了,你在家能行吗?我事多,也顾不了你,”王舒说。
“怎不行呢,总会有办法的,”春梅说。
集上,王森买回了一头小猪,小猪瘦的,一步三摇,站都站不稳,浑身脏乎乎的,两只小眼睛半睁着,还不时流出白色的眼屎。
春梅看着问,“能活吗?”“又不是病,喂不上饿的,好好喂几天就行了,再说很便宜,才一元五角钱。”
外公来了,给孩子们买了几个烂桃。他是来劝王森的,“你可要考虑好,你走了,她娘几个谁管?”
“叔,我想好了,让他去吧,我能行,我愿意让他出去,光窝在家里有啥出息,”春梅说。
外公随然很不愿意,但是,闺女这么说,他也不好再说啥。
奶奶来了,她拉着亲家公的手说了好些话,说春梅这好那好,虽然有时脾气不好,可是没有骂过我一句,俺娘俩很投缘。
外公笑着,洗了几个桃子给奶奶。饭后,奶奶又拉着外公去她那儿喝了壶茶水,说起王森出去的事,奶奶很同意,说出去总比在家强,反正家里人多,啥也能顶过去。
王森要走了,春梅给他收拾着铺盖,王舒推了自行车来送他。
奶奶拉着儿子的手说,“要是累,干不了就回来,娘还舍不得你呢。”说着就抹眼。
春梅劝着,“他又不是不会来……”
王森走了,春梅还是每天到对里干活挣工分。
分麦子,社员们个个喜笑颜开,一年来,就盼着这天呢。拿口袋的、麻袋的,推车的,男女老少挤了一场院人。
扣除了公粮、留种,按人口平均,每口人能分五十斤发霉麦子,二十斤好麦子。去年才分了十五斤麦子,和去年相比,都说今年是个丰收年,要是老天爷不下雨,那就更好了。
春梅去修棉花了,奶奶就叫上妮和鹏程急匆匆的去分麦子,她光怕去晚了,分不到好的。
等他们赶到场院,还没分呢。奶奶到了场院就喊上了,“俺家里没劳力来,先给俺分,”她说着就撑了口袋,让妮拿铁簸萁装麦子,还光让妮装好麦子。
满场的人看着她,没有一个敢吭声的。妮装了几下麦子就喘不开了,她蹲在地上张着个嘴直咳嗽,憋的脸通红。
奶奶骂着她,“没用的东西。”又喊过鹏程来,要他和妮撑着口袋,她拿起簸萁装,一会儿就装了三麻袋一口袋,奶奶累的坐在麦子堆上直喘。
保管员田梁过来了,他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的说:“老祖宗,你怎光装好的。”
“你那意思是说,让我光装发霉的,”奶奶站起来凑在他脸上问。
“不是,我是说好的分得少,发霉的分得多,你看你……”
他还没说完,奶奶就截断了他的话。“我,我怎么啦,谁说我光装好的啦,这一场的人,你问问,你问呀,”奶奶指着他的鼻子说。
“我、我,”田梁倒退着。
“好啊你,我儿子刚走了你就欺负俺,忘了我儿子对你的好了,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良心叫狗吃了,”奶奶骂着他。
田梁摆着手倒退着,“我、我、我,”害怕的结巴起来,他不小心倒退在推耙上摔倒了,他一骨碌爬起来钻进了人空里再也不露面。
队长发酒来了,田梁忙过去和他小声说。
发酒就过来和奶奶解释着,奶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正想把好麦子倒出来,谁知田梁见有人撑腰了,就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奶奶听着恼了,她拿起镑秤上的算盘就往他头上砸。
田梁吓的抱头鼠窜。
奶奶把算盘扔了出去,算盘珠子滚了一地,奶奶跳着小脚骂,又抄起木叉去撵他,吓的田梁象受惊的兔子,一溜烟的跑的没影了。
发酒也吓的躲到一边不敢再说什么。奶奶脾气上来了是天不怕,地不怕,她看到田梁的爹娘,过去点着人家的头,骂了人家个狗血喷头。田梁爹娘小心的陪着不是,大骂着儿子。
满场院的人也都怪田梁多嘴多舌,耽误了分麦子,让全队人干等着,又都劝着奶奶,说着好话。有的干脆说,“都装好了就别倒了,快过秤吧。”
“是啊,快过秤吧,”大伙都附和着,七手八脚的把奶奶装好的麦子抬到了磅秤上。
发酒一看大伙都同意,他也就顺水推舟,还把秤秤得高高的,铁拐子见奶奶还不散伙的样子,又往麻袋里装了半簸萁麦子。
奶奶却还不解气,她非要田梁来给她赔不是。
这时,田梁叫了王银树来。他知道奶奶不会善罢干休,就去搬救兵了。
田梁爹看见儿子,骂着举起推耙就打,幸亏被人拉住。田梁娘拧着儿子的耳朵来给奶奶赔不是。
王银树也过来说着好话,他让田梁帮奶奶把麦子推回去。田梁满口答应着,为了讨好奶奶,他还往麻袋里又装了一大簸萁麦子。
田梁把麦子给奶奶运回去,奶奶对他好起来,她是笑脸相迎,给他卷烟,给他沏茶。田梁那还敢抽烟喝茶啊,他汗也顾不得抹一把,推起车子来撒腿就跑,奶奶还端着茶水追出了老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