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梅不再逼迫儿子, 这样一段时间,鹏程对她有了好感,关系不那么紧张了,笑又在儿子的脸上闪现。自己的心情也好些。
唉,这个孩子是怎么啦,别人家的孩子要着结婚,因家里没有钱往后拖拖还不干,又哭又闹的。而自己的孩子正好和人家相反。没办法,随他吧。
可是,二仙姑常来吹风,“孩子们也不小了,该结婚了,听说呀,以后结婚年龄还向后拖呢,人家都急着结婚,咱也快办吧,人家大伯家的弟弟还等着结婚呢,姐姐不嫁,弟弟也不好结婚……”
春梅听了又动心,左想右想拿不出个主意来。现在好了,王森有主意了,他和春梅一说,春梅也笑了……
一天,王森到工地上找到儿子,他把儿子带回了单位里,拿来衣服让他换上骗他说:“镇府招工要照相办手续。”
鹏程听了很高兴,也很激动,这是他时常梦想的,他赶紧洗头换衣服,收拾好了跟爹去了照相馆。进屋一看,小君等在那儿,他明白了,转身要走,爹却挡在了他的后面,严厉的看着他。他麻木了,任凭照相的摆布,闪光灯不时闪烁,就在王森暗自庆幸时,就见儿子一把揪下蒙相机的黑布,头也不回的走了。等他反映过来追出去,儿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可把他气坏了。
进屋来,照相的摇了摇头说:“暴光了。”
王森给了照相的钱,安慰了儿媳妇几句,让她先回去。看着抹眼而走的儿媳,王森发着恨,打死他,不要这种了。
王森回到家里,儿子却没回来。他冲春梅发了通火,把保温杯都摔在了地上,又翻出儿子的一张照片气哼哼的走了。
鹏程回来了,他连说带骂。
二仙姑来还没进屋就被他哄走了,嘴里还不干不净的,气得春梅打了儿子一巴掌,儿子把镜子摔在了地上,还用梳子齿扎自己的手,扎得血淋淋的,春梅忙夺下梳子,他又拿起火钩子烙自己的手,春梅晚了一步,儿子的手背上一串白泡。
春梅又夺下,一巴掌打在儿子的头上,“你这个死孩子,不愿意就不愿意,是我和你爹给你相的吗,你不愿意早说,拖着人家干啥,没让你散吗,”气得春梅抹眼。
“骗你爷爷照相干啥,想要你们要,”骂着哭着,娘俩吵着,血还往下流着。春梅忙拿来布给儿子包着,儿子一把扯下扔在地上……
晚上,王森回来,他本来一肚子气想找儿子算帐的。春梅和他一说,他没了辙。现在说啥也晚了,结婚证他已经替儿子办出来了,连娃娃证也给儿子领了出来。
为此,托人找关系的还费了不少周折,特别是娃娃证,计划生育抓得紧,女方不满二十五周岁不让要孩子,要不是自己熟人多,根本办不到。而现在,儿子不但不领他的情,还寻死寻活的。怎么办吧,这正如鱼刺卡在喉咙里是吐不出,咽不下,正难受的时候。真要告诉了儿子,说不定真出人命。
于是,家里的空气沉闷了。一家人没个好脸色。鹏程把自己关在屋里,一睡就是好几天。他真的在睡吗,不,他是在想,想得脑子都疼,下决心散伙。又顾虑爹娘,象娘说的,爹早晚上班,万一让人家砸了黑砖……
听说,小君的一个表弟是黑社会的,还坐过牢。想凑合着又实在不甘,想到小君和她娘就象吞了个苍蝇似的恶心反胃,那三角小眼象狼似的满是贪婪,见了他就象要吞了他。娘俩满脸的横肉使他见了就怕,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就连梳个头也奇形怪状,走路轻飘飘的,就象没脚后跟,不是个鬼是个啥。
他后悔自己瞎了眼,更恨自己不该轻易答应下来。要不是为了爹娘整天的唠叨,说啥也不会答应。他更恨爹,想包办他的婚姻,是自己娶媳妇还是……
有时,他真不想活了,活着有啥意思呢,死了一了百了,啥烦心事儿也没有了。他去床下拿那瓶农药,没有了,一定是娘发现拿走了。
唉,他叹了口气,爹娘心实,人家两句好话就把他们哄得晕头转向,分不清东西。爹娘成了那神婆子压迫自己就范的工具,看来,自己这辈子非毁在那神婆子的手里。他那定了主意,爹娘再逼自己就出走,走到哪里算哪里,轻摸着伤痕累累的手,钻心得疼……
鹏程苦想了几天,他拿定了主意,向爹娘提些难以达到的条件,逼迫爹娘让步。当着外公的面,他和爹娘说:“要我答应,必须满足我的条件。”
“你说吧,”王森的脸上有了笑意,他自信,现在还没有难住他的事呢。春梅听儿子这么说也舒了口气。
鹏程阴着脸说:“要我结婚的话,这新房子归我,你们到旧房住。”
王森一口答应下来,“行,这房子就是给你盖的。”
鹏程的脸如一滩死水,“给我买一台彩电。”那时侯黑白电视都很难买,彩电就是有钱也买不着。王森低头想了一会儿,他点头答应了。
鹏程有点急了,“还、还必须给我五千块钱,少一分也不行。”
王森的脸有点儿难看,他好久没作声。
献之看不下去了,他说着外甥,“你这不是治你爹娘吗,那有这么要得,怎不知好歹呢。”
“给你,你还有啥条件?说吧,”王森冲儿子说。
“你有钱,你大方!”鹏程冷笑着看着爹又道,“啥时结婚我说了算,谁也不许干涉。”
“这不行,人家光催,还让我和你娘出门吗。结婚证我都给你办好了,日子也看好了,必须马上结婚。”王森说着,他从抽屉里拿出结婚证递给儿子。
鹏程看着,他急了,一下子摔在地上,哭腔说:“谁让你办的,你这是包办婚姻!”说着摔门而出。
王森又要发火,献之截下他说:“看来他是真不同意,你不该这么办。”
老丈人的话使他很不高兴,又说了儿子一顿不是。事情已经这样了,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这是王森的态度。看他态度坚决,献之也不再说什么。
鹏程却气坏了,在屋里摔开了东西,王森一脚踹开门,几巴掌加上几脚,把儿子踢倒在地上,鹏程老婆似的大哭起来。献之忙拉开……
修订于二〇一〇年八月八日二十一点零九分
第一百零七章 驾鹤西去
姥姥的病越来越重了,她瘦得一把骨头,时常咳血。住进了医院,没两天大夫就让出院了,说:“没几天了,回去准备准备后事吧。”
于是,家里忙开了,给他出殡的衣服都准备好了。
可是,没有医生预料的那么快,两个月过去了,她还是老样子,时好时坏。好的时候满面红光,咳嗽也轻了,还能吃点东西,话也多了,一说一套,从年轻到现在所经历的事都记得请清楚楚。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就象是在说书,说得头头是道,有板有眼的,就象换了个人似的。
平时,姥姥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前半句还听得清,后半句就听不清了,就象是咽进了肚子里。现在说话条理清楚,象是有大学问的人。她光骂姥爷,从结婚后怎么待她不好,受了多少气。好象是积攒了一辈子的气今天才发泄出来。
姥爷听了只是笑,他冲孩子们说:“看你娘,一辈子不识一个字,到老来跟我学了不少本事呢,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我都说不过她了。”
姥姥伸出瘦如枯枝的手指着他骂,还狠狠的用眼剜他。
秋梅冲叔说:“叔,过来让俺娘打你几巴掌解解恨。”姥爷真的过来,他凑在姥姥身边说:“老婆子,来,打几下吧。”
姥姥扬起了手却没有落下来,两双老手握在了一起。不管怎样,毕竟在一起生活了一辈子,难舍那离啊。老两口都流泪了,是老泪纵横……
人啊,活一辈子是多么不容易啊!
姥姥好得时候能喝上碗鸡蛋汤,也有些精神。一家人跟着松口气。不好的时候,脸憋得发紫,肚子涨得象气球,大小便失禁,几次眼珠子都凸出来,背过气去……
春梅两头跑,两头忙。儿子的工作做不通,人家还紧催,眼看定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就是不松口,真是急死人,整天象吃了屎似的,见人就觉得矮人三分,更怕别人问、提这事,可怎说呀。娘又病得这样,她简直忙得焦头烂额。匆匆来,匆匆去,担心儿子,牵挂老母。
今天,姥姥的精神特别好,满面红光的。中午,她还吃了小半碗鸡肉沫,并把娘拿去的冰糖分给屋里得人吃,话也说得很多,问鹏程啥时候结婚,俺还等着那一天;又夸着鹏祥,也不知啥时候回来;又要娘星期天带白雪来,很想她。家里得人她问了一遍,又把所有的孩子叫到身边,看着清波。深陷的眼窝里满是泪……
夜深了,姥姥的精神依然很好,她和孩子们说这说那的,一家人都凑齐了,在一块儿很高兴。她撵着孩子们去睡一会儿,谁也不让陪。又让老头子拉灭电灯,点上墙上的煤油灯。姥爷按姥姥的吩咐去做了。姥姥又撵老头子去睡。姥爷也实在累了,就和大儿子去了东屋的炕上。
今晚姥姥很安静,也不那么咳了。姥爷很安心,他就打个盹。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猛然惊醒了,起来向北屋看,煤油灯灭了,漆黑一片。他心里一惊,忙进屋拉开了灯去看老伴,却见老伴嘴角淌着血,眼瞪着,一试鼻息,老伴走了,他流泪了,轻轻的合上了老伴的双眼,又收拾着老伴胸前的血迹。他没有惊动孩子们,这些日子孩子们太累了,让他们好好睡一觉吧,这也是老伴的意思。他自己给老伴净了身,给老伴穿上了寿衣,又打来水给老伴净了面,就坐在老伴旁边,最后一次陪她……
走了,一个人就这样走了,走得无声无息,走完了匆匆的一生,走进了人生的归宿。归宿在哪里呢,大地、山川、西天?也只有死去的人知道。天就要明了,村里传出一阵哭声……
送丧的那天,大舅清波哭得死去活来,几次哭晕过去。看事得人也忍不住抹眼。他的悲痛,人们都理解,都同情。是啊,娘死了,他该怎办呀?相反,小舅文波只是干哼了两声,怎么也掉不下泪来,傻楞楞的站在街上看着,姥爷一脚把他踢了回去。
周妮来给春梅穿孝,看见了还偷笑呢。鹏程哭得很厉害,泪流满面,博得了看事人的赞许,周妮劝着他,并把手绢给了他。王森想过来劝儿子,鹏程却走开了,没理他……